下乡手记
作者:少鸿 |
苏支书
苏家铺村处于一片丘陵地带,起起伏伏的坡岗上是一片片蓊郁的油茶林。幢幢农家小楼座落在油茶林的掩映之中。村委会是村子的中心,对面是新落成的村小学,左面是大米加工厂,右面是村民开的一溜铺面,卖肉的、卖米粉的、卖百货的等等。进出铺子的人不多,我一下车,就都朝我望,很好奇。有人低声说:“又来干部了。”我朝四周看一圈,小学墙壁上的一条标语引起了我的兴趣:“自已的孩子自已爱,自已的学校自已盖。”我立即把它抄在我的小本子上。
我到苏家铺,是冲着村支书苏大雷来的。
很多人向我说,苏支书是个好支书,上任以来,村办经济红红火火,自已又廉洁奉公,深得村民信任。应该树他一个典型。我想,如果眼见为实,就给他写篇人物通讯。
我在村委会没找到苏支书,但副支书和妇女主任在。我一说明来意,他们就很热情地介绍起苏支书的事迹来。我边问边记,很快就记了半个本子。素材非常丰富,有些细节也十分生动。说得差不多了,他们又带我去看了在苏支书领导下建成的大米加工厂和村小学。至此,我已确信,苏支书是个实打实的好支书。
采访结束,苏支书出现了。隔老远,就向我伸出两只手来:“哎呀,陶书记你可是个稀客呀!来也不打个招呼,我在乡里听说,赶紧回来了。”抓住我的手直摇。他的手粗糙有力,我被钳得生疼,暗暗地忍着。我被他的热情与爽朗感染了,也摇晃着他的手,好一阵寒暄。
重进村委会,苏支书问给过陶书记烟没有,副支书和我都连声说给了。苏支书这才坐下来和我扯谈。他很谦虚,说到他的政绩,酱色的脸憨憨的一笑,说:“人嘛,总要做点事的。”
扯着扯着就到了太阳当顶之时,便把我往饭桌上邀。桌上菜不多,份量却是非常之足的,都是大鱼大肉。少不了又要喝酒。较之过去,我对酒的态度有所变化,爽快地要了一瓶啤酒。又是举起瓶子朝天“吹”。由于聊得投机,大家都很痛快,我居然不知不觉吹了四分之三瓶。看来我的酒量有了长进。
放下碗筷,苏支书说:“陶书记,今天没事了,摸几把吧?”
我知道他是指打牌,就说:“麻将跑符子我都不会,你们玩吧。”
苏支书说:“真不会呀?那我们换换脑筋,陶书记到隔壁睡个午觉吧。”说着把我引到隔壁房里,又开了电扇,让我上床歇息。夏季人很容易疲倦,一躺上床,睡意如水漫来,我很快就沉入了梦乡。
醒来已是下午四点多。我到隔壁一看,苏支书面前赢了一堆钱。我心里吃了一惊,嘴里却说:“嚯,苏支书手气好呀!”
苏支书喜笑颜开,匆匆地瞟我一眼,就盯着手中的牌去了,边出牌边说:“今天怕是沾了陶书记的光呢,好久没摸过这么好的牌了。”出了几张牌,忽然想起了什么,说,“哦,陶书记要回乡里去了吧?李村长,你去帮陶书记拦台车。陶书记,我就不送你了,多包涵哟!”
我知道牌桌上的人是九条牛也难得拉动的,就挥挥手告辞了。在跨出门槛的一刹那,心里很不是滋味,苏支书留给我的好印象几乎是荡然无存。
我搭上了一台既无车灯又无车窗的旧吉普车,在油茶林中颠簸而行。下午气温降低了,又有山风扑面而来,心情不由得就轻松了一些。才走了不到一公里,一辆摩托车嗖地从后面追上来,车头一横,将吉普车拦住了。司机正要破口大骂,却见苏支书从摩托上跳下来,便噤了声。苏支书冲我大喊:“陶书记,我有句话说。”
我很惊讶:“什么事?”
他跑到我面前,说:“我才晓得,你是为了替我写文章来的。请你手下留情,千万不要写!”
“为什么?”
“我晓得自已有几斤几两。工作是做了一些,可我有个毛病,就是爱打牌,有时一打就是一个通宵。”
我说:“打牌不要紧,谁没一点嗜好?只是赌钱不太好。”
他憨然一笑:“打牌要不兴钱,那还有什么味道?我这毛病是改不了啦。你要是写了文章表扬我,我就没好日子过了。写了我,给党抹黑呢,拜托陶书记,另找个典型吧!”
我答应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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