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莱没有动,陆子墨的骤然出现让他紧绷的神经猛地断裂。几乎是下意识的,文莱用力拉起初雨的头发,迫使她的头后仰,压在她颈侧的刀刃也因为用力而陷进皮肉里几分。锋利的刀刃立刻割开了初雨的皮肤,出现了一道鲜红的血痕。有极细的红丝顺着寒光闪闪的刀身慢慢的滴落下来,清晰的印在陆子墨的眼底。
初雨看着陆子墨,几乎没有感觉到颈侧传来的疼痛。他的身影刺痛了她的眼睛。方才的思绪还像噩梦一般缠绕着她,让她无法忽视。
陆子墨的眼神平静的从那一丝凝聚了他目光的鲜红上移开。往里走了一步,关上了大门。
“害怕爆炸不敢开枪了?”陆子墨的语气很平静:“你在房间里浇上了这么多的汽油,我替你加点料,这样处理起来不是更干净?”
文莱沉默着。初雨被这个男人紧贴着,能够感觉到他在微微的,几乎不让人察觉的颤抖。只不过是和陆子墨面对面,他就已经输了气势了么?他应该是从心底里害怕面前的这个男人。可是文莱一直追着陆子墨跑,从他所做的事情来看他也不是一个怕死的人,那他害怕陆子墨什么?
“你别动。动我就杀死这个女人。”
文莱阴沉的开了口。陆子墨笑笑,并没有听从文莱的吩咐,慢慢的朝着两人走来。他走的很慢,很坚定。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文莱的心上。随着面前这个男人的接近,陆子墨身上的杀气渐渐的弥漫出来。文莱就像是被他牢牢锁定的猎物,无处可逃。
文莱的手不能控制的颤抖着,刀刃在初雨的脖子上划开的伤口越发的深。此刻顺着刀身流下的已经不是细流,一道道殷红争先恐后的从初雨的皮肤里钻出来,在清冷的刀身上绘出各种变化的图案。陆子墨仿佛没有看见一般,只是紧紧地盯着她背后的文莱。
人类有的时候过于依赖强大的武器。一旦失去了武器,就如同新生儿一般毫无反抗的能力,任人夺走生命。文莱也好,他手下的那两个同样变节的警察也好。在失去了枪支的支持下,完全不是身为杀人机器的陆子墨和巴与的对手。什么地方传来两下重击和重物倒地的声音,让文莱的眼睛跳了跳,仿佛已经预见到了那两名手下的下场。
不知道什么地方冒进来的天然气味道在这一会儿的时间里越发的浓郁,初雨已经不得不摒住呼吸,每隔一会儿再换口气。
意识到现在恐怕只剩下自己一人,文莱随着陆子墨的靠近喘息越发的粗重。陆子墨冷冷的,丝毫没有感情的眼神锁着他,手上用来要挟的女人没有起到预期的效果,给他带来了更加巨大的心理压力。文莱再开口的时候,嗓音嘶哑:“陆子墨,你不在乎眼前这个女人的死活?”
陆子墨的脚步微停,站在那里浮上一丝讥笑:“如果不是她命大。当初在公海的时候就已经死在雷诺的手上。你怎么也会犯傻到用女人来要挟我?”
“也许事情并不应该简单的去看表面,怎么也应该试着博一搏。这个女人知道太多的事情。即使不用她做人质要挟你,我也必须要杀死她。”
文莱不知道因为什么反而镇定了下来。方才微抖的手也变得有力。文莱一手持刀抵着初雨的脖子,一手绕过她的胸前紧紧地将她勒向自己。
陆子墨没有说话。文莱笑了笑:“你知道我和雷诺不一样。雷诺想要活着。但是对我来说,暴露出这些事情比死更让我害怕。如果不能全身而退。我宁愿和你们同归于尽。”
“让巴与出来。”
文莱下着命令。陆子墨此刻的脚步停在了那里,再没有往前进一分。也没有按照文莱的话叫出不知道隐匿在哪里的巴与。
初雨始终安静的看着陆子墨,虽然他的视线丝毫没有在她的脸上停留。良久的沉默之后,陆子墨淡淡一笑,再度往前走了一步。
这一步像是踏破了文莱的底线。也踏破了他脸上冷静的面具,文莱近乎于嘶吼的开了口:“陆子墨,我绝对会杀了这个女人!”
陆子墨没有回应。眼睛微沉锁着文莱的一举一动,依然缓慢而坚定地继续前进着。大厅从大门到中央的立柱也不过就是短短的数十步路。不过转眼间,陆子墨就已经到了初雨几乎伸手可及的地方。文莱的眼睛通红,充斥着血丝,陆子墨的每一步靠近都让他崩溃一分。
恐惧让他的声音有些变调。他低下头靠到初雨耳边,蛇一般嘶嘶的开口:“看见了吧。这才是这个男人的真面目。你不过是他手上一个用来吸引别人上当的饵。我他妈的明知道有问题还是赌了一把……”
文莱手上的刀此刻已经深深的切入初雨的脖子。她几乎能够清楚地感觉到刀刃是怎样的划破自己的皮肤带着死亡的气息侵袭而来。血的腥味和紧绷的情绪让文莱激动得浑身都在抖:“陆子墨!我还是一名警察!你他妈的杀了我这辈子都别想再安稳的过日子!”
“你不是说你不怕死,怕的是一切曝光后的身败名裂?!”
陆子墨笑得很淡很冷,对于文莱的反应很轻视:“你以为我现在过的是什么安稳日子?就因为你是个警察我就不敢下手?!”
陆子墨的几句话云淡风清,却让文莱的精神逼近癫狂。再没有丝毫的冷静可言。从陆子墨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意丝丝缕缕的笼罩着他,让他感觉自己就想猛兽面前的某种弱小的动物,已经被钉牢,再也无处可逃,只能恐惧的等待着那最后的一击。
“我操你妈……”
文莱眼睛血红,在陆子墨再度迈开步子的时候突然猛力划下了手里的刀刃。初雨只觉得脖子一阵剧痛,几乎与此同时,陆子墨一个箭步上前用力捏住了文莱的手腕。文莱脸色惨白,在陆子墨的手捏上他的一瞬间传来了清晰的骨裂声,因为吃痛他手里的刀哐啷一声落在了地上。
陆子墨猛地抬起脚,狠狠地踹在文莱的肚子上。因为手腕被捏着,他无法躲避。这一击又准又狠,文莱只觉得自己一阵窒息,浑身的力气都被卸掉了,只能捂着肚子无力的跪倒在地。
陆子墨再不看文莱一眼,抢身上前捂住了初雨的脖子。她睁大了眼睛看着他,因为被紧紧地捆绑着不能动弹。血丝从他的指缝间渗了出来。陆子墨盯着那血丝,脑子里嗡的一声,周围的一切都失了颜色,唯有那抹鲜血强烈的刺激着他的视觉神经。
“巴与!”
陆子墨狂躁的大吼。初雨的身后传来一声脆响。巴与操起一把椅子砸碎了房间的大玻璃。外面燥热的空气随着玻窗的破碎狂猛地卷入室内。巴与随即上前一步,快速的掏出一卷绷带替初雨做简单的包扎。初雨被两人扶着平放到地上枕着陆子墨的大腿。初雨仰视着他。他的脸色非常的苍白,双手极其有力的按着止血点,蛮横的强留住从她的身体里无声无息流逝的生命力。
“怎么样?”
陆子墨开了口,声音异常的干哑低沉。初雨缓缓地抬手。不知道是不是大脑缺血的原因,她觉得有点冷,耳边沙沙作响,四肢发麻,这样的麻痹一点一滴传到心里,于是心脏也跟着慢慢的麻痹下去。可是她还是抬起了手,握住了陆子墨的手臂。
矛盾的男人。
初雨看着陆子墨。他终于低头看向她的眼睛。初雨笑了笑,想要说话,脖子上一阵疼痛。
“没有伤到动脉和气管。”
巴与平静地做出了结论。陆子墨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弯腰将她抱了起来走向屋子外面。巴与等到两人出了小屋的大门,才站起身转身看着身后还没有缓过气来的文莱。猛地挥拳打了下去。
小屋里一阵暴力的闷响。半晌巴与拖着浑身是血半死不活的文莱来到屋外顺手丢在地上。转身发动了初雨劫持的那辆货车,猛踩油门径直冲向小屋,然后跳车。只听见一声巨响,货车的大半个车头猛烈的撞入大门,撞裂了半壁墙壁迫于冲力停下。小屋顿时一阵飞沙走石。撞击的连锁反应导致很多地方都破裂粉碎。等到灰尘散去之后巴与点燃了香烟,将猩红燃烧的烟头通过墙壁的损毁处扔进了大厅。先前地上被泼的汽油一接触到明火,顿时猛烈燃烧起来。
做完这一切巴与将文莱狗一样的扔到汽车后备箱里,这才回到车上。陆子墨抱着初雨坐在后座上。三人开车不久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剧烈的爆炸。应该是明火引发了货车的油箱爆炸。三人没有再做停留,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陆子墨的神色疲惫而严肃。一直抱着初雨的手稳定有力,他尽量的避免让她感觉到车行的颠簸。经过了这一切初雨只觉得万分疲惫,于是就在陆子墨的怀里闭上眼睛沉沉的睡去。
这一觉睡得很长。醒来的时候听见陆子墨和巴与压低了声音的交谈。初雨没有睁开眼睛,依然一动不动地依偎在陆子墨的怀里。从感觉上来看他们依然在车上,不过应该已经出了山路,开在某条大路上。
初雨轻轻皱起了眉头。只是这一个细微的动作便让陆子墨察觉到她已经清醒。他低下头轻轻的摇了摇她:“初雨?”
初雨安静的睁开了眼睛。天色已晚。陆子墨吻了吻她的额头:“醒了?”
巴与从后望镜里看了两人一眼。初雨打量着陆子墨。先前生死一线的紧张感和被救后的疲惫空茫感过去之后,脑子又恢复了些思考的能力。
看着他,觉得痛苦。
累了。所以没有精神再去猜测和审度些什么。初雨偏过头,嗯了一声。随即想起了什么:“文莱……”
“放心,他还不能死。我留着有用。”
陆子墨的回答透着一种冷硬的血腥味道。初雨哑然的住了口,不知道自己还能再说什么。
巴与将车开到了一个小村子里停下。下车和村民们交涉了一番。只说有女眷生病需要歇息一晚,愿意出钱来换取休息的房间和食物。很快就有善良的村民替他们安排了落脚的地方,三人就在这不知名的村子里安顿下来。
陆子墨没有让村民们看见初雨的情况。他用外套替她挡着将她抱进了房间。之后便一直陪在她的身边。巴与负责照顾车子,还有车子后备箱里的文莱。
这是带着木窗的尖顶砖屋。房顶上有天窗,可以看见已经暗沉下来的夜空和稀疏的几颗星星。屋子正中间有一个地灶。这里的山势海拔很高,大概是冬天用来取暖用的。初雨假寐的时候陆子墨整理了地灶。向村民们要了些木头和炭,然后就着地灶上的三角铁架子打了壶热水烧上。
火让夜间还算凉的屋子里变热。陆子墨推开了四周墙上的窗户通风。夜风裹着屋外的冷气透进来初雨觉得好了些。方才因为热,自己已经出了点汗。
事实上自己的身上粘粘的。可是没有力气起身,也不知道怎么面对陆子墨所以便忍耐着。然而初雨很快就听见身旁传来水声。陆子墨熄灭了地灶,等到热气再透了一透才关上窗,转身向初雨走来。
耳边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额头微暖。初雨一震。陆子墨竟然拧了毛巾在替她擦拭。这一下接触让初雨睁开了眼睛。他看了她一眼,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也没有开口说话。
他知道她在装睡。初雨默然。也就是说他知道她在逃避他。初雨静静的看着陆子墨,他垂着眼睛。初雨恍惚想起了在缅甸淘金场的山洞里那段时光。就是那时她真正的成为了他的。初雨的心一绞,阻止自己往下想。
这段时间以来,他又瘦了很多,越发的显得脸上的线条凌厉,这么淡然的样子更加清冷不近人情。可是他手上的动作是温柔的,温热的毛巾仔细的擦拭着她的皮肤,偶尔他同样温热的手也会在她的皮肤上轻轻擦过。
陆子墨收了毛巾转身在床边的水盆里拧了拧,转身解开了初雨胸前的扣子,抱着她半坐起来,脱去了她身上的衣物。做这些的时候他始终垂着眼帘,避开了初雨的目光。他的手不带任何邪念的,安静的替她清洁着。
她的脖子上绑着绷带。平心而论巴与的包扎技术很好。对于伤口的处理也很到位。只是这么紧紧地压迫着让她的呼吸不太顺畅。
“能不能起来?热水足够。干脆去洗个澡比较好。”
陆子墨开口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初雨依言起了身。也许是起得太急也许是失血的原因。站起来的时候头剧烈的晕了一下。陆子墨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初雨稳了稳,拒绝了陆子墨的帮助,自己转身出了房间去了走廊尽头的卫生间。
这里的人将一个大铁水箱举到很高的地方固定。洗澡的时候将兑好的热水掺进去,然后打开下面的水笼头就可以洗淋浴。陆子墨替初雨安排好了热水转身拉上门走了出去。初雨在屋子中央呆呆的站了半晌,机械的脱下了自己的衣服。
热水激过皮肤的感觉真好。初雨仰头,避开了伤口,让水流猛烈的冲击着自己的身体,感觉到身上的疲乏减淡了一些。初雨转身。卫生间的门是藤制的。淋浴间和门之间砌了一道一人多高的水泥围墙,挡住了她的身体却不能阻挡她的视线。
走廊上,陆子墨靠着栏杆在风灯下抽烟。
他的存在感总是这么强烈。从温柔的夜色中浓烈的映出来。风灯的光从上而下,于是在他低头的时候身上便罩上了一些或深或浅的阴影。那样的阴影像是有生命力一般,随着他的动作在他身上缓缓地流动着。如同夜色也禁不住这个男人的诱惑,于是伸出了双臂拥抱他。
夜沉如水。初雨出神的看了陆子墨良久。他仿佛是感应到了她的目光,扭头朝这个方向看来。初雨并没有回避他的视线,两人就这么隔着一道水泥墙,一道藤制的门互相注视着。明明相隔不远。初雨却觉得,渐渐的,他们之间的那些差异,隔阂,或者还有刻意的欺骗,利用,都如同这道水泥墙和门一般,从他们之间生长了出来。
水哗哗的流淌着。热水流尽,然后出来的便是冰冷的凉水。猛烈的击打在初雨的皮肤上让她一震。她在哆嗦。却不知道是为了冰冷的水,还是为了门外的那个男人。
陆子墨终于掐掉了手上的烟头,扔到地上用力用脚尖碾了碾,随即抬步向初雨走来。他推开了籘质的木门,径直走到初雨身边,猛地将她一把抱进怀里,紧到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哗哗的凉水很快的也浸透了他的衣物,可是他一动不动的抱着她,紧紧地,紧紧地,不放手。
“初雨。”
初雨听见陆子墨沉沉的在耳边开了口:“不要离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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