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雨没有动,她压下了瞬间心里涌起的惊涛骇浪,不动声色。文莱拍了拍方才进门的时候蹭上的灰尘走进大厅:“邓小姐真浪漫,到这么幽静的地方来会情郎?”
初雨笑了笑:“是啊,文警官,真巧。”
这个女人。文莱轻轻的皱了皱眉头。越来越像陆子墨。无论遇到何种情况,都无法从他们的表情上看出来内心的活动。她好像也学会了将自己真实的想法隐藏在很深的面具之下。
这就是中国说的那句古话。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文莱打量了初雨一番:“非法入境,越狱,现在还加上抢劫货车。邓小姐犯下的事情越来越多。不想解释一下?”
初雨的目光微沉。突然间想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心里的不安就如同涟漪一般渐渐的扩大。
巴与去劫狱的时候,文莱应该已经想明白陆子墨的用意。所以将计就计特地派人去查看已经转移的货物,将目标暴露在他们的视线中,让他们误以为掌握了文莱的动向。然后文莱便兵分两头。一头是按照原计划布置的假饵。陆子墨和巴与为了转移视线也好,总之肯定会上钩。
原计划的第二部分则进行了改动。本来应该装有货物的货车也变作了假饵,等的就是她邓初雨上钩。只怕此刻真正的货物已经安全的出发,沿着一条他们所不知道的路线朝着曼谷而去。
“邓小姐在加油站的表演真精彩。”
文莱拍掌:“你的演技简直可以去角逐奥斯卡金像奖。不过我也给陆准备了一个惊喜,不是么?”
初雨没有回答。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文莱躲在货车里被她带到这个地方,路上势必已经通知了属于他的人。那么陆子墨和巴与偷袭押运队之后赶到这里,就是扑入另外一个陷阱。
她不可以让陆子墨来到这个地方。必须要想办法通知他这里的情况。
初雨心里打定了主意,脸上的神情反而轻松了几分:“文警官心思细密,考虑事情百密而无一疏,厉害。”
文莱没有搭话。对着身后的两个人偏偏头,他们从身后掏出佩枪指着初雨,笑得不怀好意:“邓小姐,你被捕了。”
初雨站着没有动。两个男人上前,搜去了初雨身上的枪和手机扔到一旁。出乎她的意料,他们并没有给她上手铐,反而掏出一捆麻绳将她牢牢地绑在大厅中央的立柱上。随后两个男人便收起了枪,一言不发的转身出了小屋,过不多时回来手上提着汽油桶,在屋子里开始沿着小屋一圈泼汽油。
文莱把玩着手上的香烟和打火机,看着屋子外面。时值下午两点,正是太阳最烈的时候,火辣辣的阳光让空气仿佛都燃烧了起来。从窗户看出去金色的枯草在热辣辣的空气中一动不动。
屋子里剧烈的汽油味充斥着鼻腔。知道了文莱和毒蛇有所勾结,再看看目前的情况,初雨心里明白只怕他说拘捕是假,打算借这个机会杀了她和陆子墨是真。想到这里初雨镇定了些。如果文莱真的是打算借这次机会做掉她和陆子墨,那么他应该不会通知警方的人。也许就是他和带来的这两个同为警察的心腹,打算跟陆子墨打埋伏战。何况就算战况不利,他也还有她这个人质在手上。
初雨表面平静无波,心里焦虑的想着办法。做完了准备工作,两个泼汽油的男人上了楼埋伏在暗处。文莱走到窗边撩起窗帘往外看:“邓小姐。做人应该本分一点。如果最初你接受了我的建议,和我合作,又怎么会弄到今天这种下场。”
“合作什么?和你一起替毒蛇卖命?”
初雨轻哧一声。文莱微微有些吃惊,扭头看着初雨:“看起来你知道的很多。”
文莱转过身来,随手拉过一把椅子扑了扑灰尘坐下,饶有兴味的看着初雨:“人总是会被各种各样的利益,欲望所驱使去做一切自己从来没有做过的东西。我活了三十五年。前三十四年都是一个好男人一个好警察,不过这又能改变什么?脱去了警察这身制服我也不过是一个普通人。我也有自己的欲望,香车,美女,豪宅……一生享用不尽的财富。可是在这个位置上我能得到什么?同样是提着自己的命去做事,为什么不选择一条轻松点的路?”
“文警官,你是在给自己找借口。”初雨打断了文莱的话:“你在给自己的堕落找借口。”
“堕落?”
文莱轻笑,不经意的扫了初雨一眼:“你爱着那样的陆子墨,难道就不是堕落?”
初雨失言。是啊,她又有什么资格去指责文莱。陆子墨所做的事情,陆子墨所做的事情。初雨觉得心口一阵发闷,闭口不言。
“邓小姐,你应该再把眼睛睁大一点,看清楚陆子墨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文莱话中有话:“傻乎乎的替他卖命,对方连一句真话都不告诉你,这就是他对你的感情?”
初雨看着文莱,微微挑眉。他的话让她震动,几乎维持不下表面的平静。初雨聪明的选择了沉默。文莱奇怪:“你不好奇?”
“陆对我而言,从来就像一个谜团一样。”
无论如何,他们现在的关系已经开始改善。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理解他。理解他身处这样的环境下本能对人的不信任感。理解他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会三思而后行。毕竟是在刀尖上过日子的人,可是只要他真心接纳她,回应她的感情,愿意一起朝着一个方向努力,她也愿意搏一搏,一起拼出属于彼此的明天。
文莱嘲讽的鼓掌,清脆的拍掌声在屋子里响起:“好,好,说得好。多伟大的,愿意为了对方而牺牲的感情啊不是?都说女人陷入爱情中的时候就如同瞎子一样,智商为零,果然是真的。”
“你就从来没有怀疑过他?”
怀疑陆子墨?为什么要怀疑他?
最开始认识他是因为被绑架。后来托他的福带她到迷宫去交易。阴差阳错的被救。初雨潜意识里一直认为当时陆子墨在迷宫里放她走是故意的。后来泼水节再次的相逢是巧合。自己救他是报恩。再之后才慢慢的发展出来那么多的纠葛。
为什么要怀疑他?
文莱低头闻了闻手上的香烟:“也许我所认识的陆和你认识的不一样有所偏差。”文莱抬头一笑:“我是觉得奇怪,陆子墨怎么会突然间对你那么的感兴趣。天真冲动到突然间不懂得保护自己,不,他认识你之后,简直就是把自己的弱点完全的暴露在敌人的面前。这可不是我认识的陆子墨啊。”
初雨隐隐约约的体会到了文莱话中的意思,却下意识的不愿意去深想。冷静。一定要冷静。不知道文莱出于什么目的和她说这些话。她不能轻易的相信。越是在这种情况下越是要冷静。
文莱说完这些,似笑非笑的看着初雨。虽然告诉自己不要去想,可是她的思绪还是被文莱的话所引导着,到了一个她从来没有考虑过的方向。
初雨脑子里乱糟糟的,想起了很多她也许是可以忽略和遗忘的事情。而这些事情一直都是她心头的一个死结,怎么也打不开。现在在文莱的挑拨下渐渐发酵,顶得她难受。
首先涌入脑海的,是泰的死。
陆子墨从来没有否认过,泰的死和他无关。可是就此他也没有再有进一步的解释。那时候的陆子墨留给她的印象是什么?
对,冷血到令人心寒。
事实上,他给她这样的感觉并不止一次。最可怕的就是在清莱的那个雨夜,被人追杀时陆子墨在花园里绞杀那些男人时的情景。那时的初雨尚且模糊,此刻却渐渐的明白了自己到底所怕的是什么。
她所怕的是陆子墨本身,是她所无法真正认识和理解的,表象背后残酷真实的他。
当初自己去普吉岛旅游没有告诉任何人,是什么原因导致自己被人盯上?陆子墨怎么会那么“恰巧”的出现在她的身边?
和表妹去杭州的泰宸楼,那次出现的杀手又是为了什么原因?这一次陆子墨没有亲自出现,巴与却又“恰巧”出现解了她的围。
还有,自己被陆子墨带到小区里软禁的时候,突然出现来追杀的人又是谁?那一次在巴与的帮助下,陆子墨和她从天台逃脱。
如果真的如文莱所说,冷血残酷才是真实的他,他又怎么会天真冲动到将自己暴露在危险之下,一次又一次的去救她?
那些追杀她的人,又是为了什么原因?!
如果从来都没有那些所谓的“追杀”的人,她会不会在一次次的接触中慢慢的遗落自己的心?会不会因为他不顾生死的去救她而甘愿为他付出一切?!
初雨的思绪如暴风雨般混乱。
她想起了在公海上雷诺用自己作为要挟时陆子墨的反应。甚至于在她胸口中枪时他连眼神都没有波动一下。
我让你看见的弱点,是我要你看见的弱点。
他当初杀雷诺时说过的话言犹在耳。此刻想起,却又是另一番心情。
是不是这才是他无意中所流露的真实?!
如果说一开始她就被纳入了他的计划之中,是不是代表她对他而言,只不过是一颗棋子?
所以他才会向她牢牢关闭住自己的世界。
所以他才会毫不在乎的在她身边轻松的来去。
初雨越往下想越觉得心惊,越往下想越觉得心寒。她的身体控制不住的微微颤抖着,极力控制才能让自己没有失态。
勉强从自己方才恐怖的思绪里抽身。初雨抬眼,正对上文莱洞悉的,怜悯又嘲笑的目光。那样的目光仿佛在说,原来你也会想到这些,原来你也是明白的。
远远的地方传来的震动声吸引了文莱的注意力。他闪身到窗帘后眯起眼睛往外看,冷然的一笑:“来得真快。”
既然已经知道了文莱所定那队押运军队是假饵,他们也只是打算去作出一个假意上当的姿态,当然不会真的和对方纠缠太久,及时脱身是最主要的,所以来得这么快倒也不足为奇。文莱拔出了枪,轻轻的拉开保险拴,转身走到初雨身后靠她将自己掩护起来。初雨感觉到自己的侧颈一凉,文莱的声音轻轻的响起:“不要让他们看出什么不妥,让陆子墨进来。”
初雨紧抿着唇,心里翻江倒海。外面传来引擎熄灭的声音和车门的开合声。陆子墨和巴与并没有贸然来到小屋边,而是一闪身躲蔽到车后,没有给埋伏在上层的两个男人任何的可乘之机。
只要有一丝怀疑就不会贸然的暴露自己几乎已经成了他们的天性。
楼上的两个男人对着文莱摇摇头,表示没有射击点。文莱抵着初雨侧颈的枪口微微用力:“让陆子墨进来。这样一个男人,还值得你这么对他?你为了他连命几乎都搭上了,结果呢?不过是他计划的一部分。到了现在这种情况下还打算保护他?”
初雨依然抿着唇。倔强的没有给与任何回应。很突然的,被文莱所收走,初雨的手机突然间响了起来。清脆的音乐声在这样安静的环境下显得格外的突兀。
文莱看着被他随手放置在屋子另一边的手机。闪烁的屏幕映得屋子里忽明忽暗。和铃声响起一样突然的,手机又安静了下去,屋子里恢复了一片死寂。初雨下意识的摒住了呼吸,憋到胸腔都有点发疼。
“妈的。”
文莱骂了一句脏话。初雨的不回应。手机在屋子里响起而又无人应答,都已经充分的暴露出小屋有问题,此刻她处在了危险之中。
文莱猛地扯下初雨头上的帽子,团成一团塞到了她的口中,然后就地一个翻滚,躲避到废弃的家具后面避免自己暴露在陆子墨的视野中。
屋子里的人紧绷着神经紧张的等待着,除了方才手机的铃声屋里屋外却再没有任何多余的声响发出。空气里看不见的紧绷仿佛已经被这样无声的静谧拉到了极点,屋子里的每个人几乎都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大颗的汗珠顺着文莱的额头慢慢的流淌下来。屋子里门窗紧闭,本来就炎热的天气在不通风的情况下越显闷热。更加糟糕的是,文莱刚刚才发现,汽油经过这么长的时间,大量挥发在空气里剧烈而刺鼻。如果在房间里发生火拼,很有可能会导致大火而将他们和初雨一起困在里面。
不,不只是汽油的味道。文莱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这略带有丝丝恶臭的味道……是天然气!
文莱抬头看向二楼走廊。对着上面的两个男人做了一个捂鼻的手势,又拿着手上的枪摇摇头,安静的放回自己腰间的枪套里。随即做了一个搜查的手势。楼上的两个男人显然也已经发现了不妥,点点头分别散开,去查找那天然气的来源。
文莱放回枪,幽魂一般的就地一滚来到初雨身后,拔出随身携带的军用刀抵着她的脖子:“美女,现在只能用你来做我的肉盾了。”
几乎就在文莱的话刚落的瞬间,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小屋的门被推开了,陆子墨的身影毫无遮掩的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他的目光猛然锁定在大厅正中被牢牢绑着的初雨身上,和说不出话来的她对视一眼,再淡然地扫过楼上的走廊,最后落到初雨的身后:“文莱。没想到你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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