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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平定季君之乱,芈月颁下了一系列的法令,整顿内政外交: 重修商君之法,凡违法者皆依律处置。由樗里疾主持清理井田,开阡陌封疆:由魏冉主持清查兵籍,确认军功勋位;由庸芮主持清查户籍,编订户口,重定赋税;由唐姑梁主持颁布标准衡器,统一度量衡;由司马错主持蜀中事务;由白起主持练兵与戎狄等族易俗等事;芈戎、向寿主持与楚国黄棘会盟之事。 黄棘,秦楚会盟台。 芈月站在高台上,看着下面的军队。 魏冉和芈戎率领秦军站在会盟台下,甲胄如同黑色的海浪。 远处缓缓而来的楚国军队是一片红色海浪,但见黄歇和楚太子横骑马走在前头,楚王槐由兵马护卫,坐在广车之中。 黄歇抬头,看到芈月独立高台,两人四目相交,不由得微微走神。 太子横本与他并辔而行,见他落后,不禁勒马问道:子歇,怎么了? 黄歇敛住心神,道:没什么。 棘门到了,黄歇与太子横下马,楚军两边分开,楚王槐走下马车,迈向高台。 此时秦王赢稷从左边登台,楚王槐则从右边登台。两国国君相互行礼,交换玉圭、国书。 鼓乐大作。两国国君高举酒爵,祭拜天地。 礼成之后,两国国君于黄棘行宫饮宴,同时举行秦楚之间的联姻。 楚王槐与芈月高坐上首,秦楚之臣坐于两边。鼓乐声起,众宫女拥稷和楚公主瑶身穿礼服上来,举行婚礼。一切器具行止,皆如周礼。 芈瑶手执羽扇,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怯生生的眼睛,在祝人唱辞声中,赢稷与芈瑶行礼如仪。 然后是新人先向楚王槐行礼,此时楚王槐已经喝得有些醉意,高兴地站起来祝吉道:好好好,愿你们夫妻和睦,秦楚两国,永为姻亲。 赢稷和芈瑶站起,又走到芈月面前行礼,芈月亦点头赞道:往迎尔相,承我宗事。佳儿佳妇,繁我子孙。 芈瑶脸一红,低声道:诺。 行礼毕,赢稷和芈瑶被拥下去,于后殿入帐。 前殿却是依旧行宴,芈月举杯向着楚王槐道:这杯酒,我敬王兄,将么好的女儿,许我儿为妇。 楚王槐道:我也要谢谢王妹,将大秦公主许我儿为妇,秦楚亲上加亲。 说着一击掌,一群楚国舞姬上来挥着长袖跳起楚舞,奏的亦是一曲少司命之乐。 芈月感慨道:楚音楚乐,我久已不闻矣,此时再闻乡音,当真令人怆然涕下。 楚王槐道:王妹不必伤感,这群乐姬,当随公主的嫁妆一起入秦,陪嫁的还有膳夫庖人。王妹以后若是想到故乡,尽管欣赏乡音,重温旧味。 芈月道:王兄想得当真周到。 黄歇沉默地看着这王族兄妹之间的亲近之态,却深深地升起一股不安之感。 此时赢稷与芈瑶已被送人洞房,就在楚乐声中,芈瑶手中的羽扇一寸寸地拉下,含羞带怯地看了赢稷一眼,又迅速转开,脸却羞红了。 赢稷坐在芈瑶对面,看着她,表情复杂。 女御与媵女们铺好枕席,皆施礼退下,众媵女依例在板壁之外静侯召唤。 两支灯树映得室内如同白昼,赢稷坐在芈瑶对面,却是神不守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外面的乐声渐渐变得细弱,芈瑶独坐了半晌,只觉得身子都要僵了,忍不住想开口,声音却细若蚊蚋:大王 赢稷猛地回头,看着芈瑶,他的表情很奇怪,芈瑶被吓住了,不敢再开口。 赢稷回过神来,看到了芈瑶的眼神,似有所悟,当下扯了扯嘴角,努力展现出笑意来,站起来走了两步,坐到芈瑶身边,握住了芈瑶的手,道:王后。 芈瑶涨红了脸,想说什么,最终只是说了两个字就害羞了:大王! 赢稷知道她在害怕,轻声道:你别害怕。 芈瑶低声:原来,原来有些害怕的,不过看到您以后,就不怕了。 赢稷只觉得词穷,搜索枯肠努力找话:你父王喜欢你吗? 芈瑶不由得摇摇头,回过神来又连忙点点头。 赢稷又问:嫁这么远,会不会想家? 芈瑶道:想是想的,可是,从前姑母们也嫁过来了,想想也就不怕了。 赢稷听她提到姑母们,脸色微变了一变问:你,可听说过惠文后他说到一半忽然住嘴,叹道,算了,你还是不必听了。 芈瑶却迟疑地问道:太后她和气吗? 赢稷一怔:我母后吗?见芈瑶点点头,期望地看着他,他苦笑一声,放心,母后不会为难你的。 芈瑶低声问:你平时喜欢做什么事,爱吃什么东西? 赢稷诧异:怎么问起这个来? 芈瑶脸更红了:如果你爱吃什么,我给你做。 赢稷一怔,反问:你会自己做菜? 芈瑶点头,低声道:以前我母亲病着的时候,想吃家乡的菜,可膳房又叫不动,我就自己跟傅姆学着做 赢稷怔了一下,问道:你不是郑袖所出?你生母不得宠? 芈瑶点点头,有些难堪地说:郑袖夫人不喜欢我母亲 赢稷有些动容,这场婚姻原非他所愿,只是一场政治交易,但他毕竟还年轻,这毕竟是他的嫡妻,没有男人不对此郑重以待的。他也曾经充满憧憬,到如今变成完全的政治安排,一开始不免也有些抵触。及至入了洞房,见芈瑶单纯眉毛,不由得略动了怜惜之心,听她说到往事,更觉同病相怜:原来,你也吃过这样的苦啊 芈瑶羞涩道:我不怕吃苦,只要能够让我母亲过上好日子 赢稷叹道:是啊,你也是为了母亲他握着她的手,忽然觉得有些不对,翻过来摊开她的手掌,却见掌心有一道极深的伤口,诧异地问:这是怎么伤的? 芈瑶已是羞得想缩回手去,自惭形秽地低下头,含泪道:是不小心被木刺扎中,不敢叫太医,后来就她怯生生地抬头,大王,您不要看了,很丑的! 赢稷将芈瑶拥入怀中,心中只觉得抽痛,叹道:不丑,不丑,寡人十分怜惜,阿瑶,你也是个可怜的人啊 芈瑶被他拥入怀中,只觉得心跳得都要挣脱出胸瞪了.她微哽咽,道:阿瑶不可怜,阿瑶能够遇上大王,便不可怜了 灯影摇动,两颗少年男女的心,初初接近。 此时的宴殿里,楚乐变得缠绵婉转。 芈月和其他臣子都已经离开了,宴殿里只有樗里疾陪着楚王槐观赏歌舞。 楚王槐观赏着歌舞,纵声大笑,他的笑声透过夜空,传到走廊。 魏冉面含杀机,手按剑柄,在走廊上来回踱步。 黄歇这时候已经从宴殷出来,其他人皆已休息去了,他却只觉得心头不安,在廊下慢慢踱步,看到拐角处魏冉转来,正要上前打招呼,又见缪辛匆匆而来,他脚步一停,退在阴影里。 魏冉疾走两步,缪辛却忽然挡在了他的面前,道:魏将军,太后有请。 魏冉哼了一声,没有动。 缪辛再催道:魏将军。 魏冉有些犹豫,顿了顿足,道:你回禀太后,就说我有要事要办。 缪辛不动,道:太后已经知道魏将军要做什么,所以特地来叫奴才请魏将军回去。有什么事,太后会当面跟您讲清楚。 魏冉不甘心地向墙内看了一眼,终于还是跟着缪辛一起离开了。 黄歇缓缓走出,看着魏冉的背影,再听到隔墙传来的丝竹之声和楚王槐的笑声,陷入了思索。 魏冉随着缪辛进入芈月所居之处,在外便已经听得秦筝之声,入内一看,正见芈月坐在席上,手中抚着一具秦筝,筝声高亢而满蕴杀机。 看到魏冉进来,芈月停下秦筝的弹奏,沉声问:你想干什么? 魏冉气恼地坐下:你说我想干什么? 芈月冷笑:我说你想干糊涂事,幸而我叫缪辛关注你,免得你真的冲动起来 魏冉截断了芈月的话:他就在这里,就只一墙之隔,这是我们最好的机会,只要杀了他,只要杀了 芈月道:你若杀了他,我们就会跟他一起完蛋。 魏冉怒道:我不怕! 芈月冷冷道:你不怕我怕! 魏冉大怒,质问她:难道你真的忘记杀母之仇了吗? 芈月冷肃地道:我没忘,到死都不会忘。所以你更要记住,杀死母亲的,不止他,还有他的母亲。你放心,他们一个都跑不掉,总有一天,我会让每一个仇人都无法逃脱。可现在不行,我们历经了这么多波折,才能够一家重逢,我们要报仇,更要活得好好地以后再报仇,这才能让母亲含笑九泉。 魏冉听着她的话,慢慢地坐下,问:那要到什么时候? 芈月道:三年,再给我三年的时候,等我把所有的内忧外患都解决了,我们的兵马实力足够强盛的时候,到那时候,我们就可以偿了夙愿。 魏冉跪在芈月面前,哽咽道;阿姊,我真是忍不下啊,仇人近在咫尺却不能杀了他,我实在是 芈月轻抚着魏冉的头,叹道:忍字心头一把刀。要想比别人强,要想别人不对你残忍,你就要先对自己残忍。忍人所不能忍,成就别人所不能成就的功业,到那时候,你想怎么快意恩仇都成。 魏冉深吸一口气,忽然站起来拔剑道,阿姊,你为我弹奏一曲吧。 芈月再度弹起秦筝,魏冉随着杀气腾腾的乐声作剑舞,将一腔杀气、一腔怒火,尽数泄于其中。 行宫走廊上,外面的楚乐已经停止,夜深人散,黄歇遥遥听着秦筝铮然之声,只觉得心惊胆寒,便循声往前走去。不料在半道上,却遇上了楚太子横。 子歇。太子横见了他,倒是一怔。 黄歇也是一怔:太子,您还没有休息? 太子横点头:我睡不着。子歇,我听到秦筝之声,这么晚了,是谁在弹奏? 黄歇道:好像是秦人那边,不知道是谁在弹奏。 太子横驻足叹道:这秦筝杀气甚重啊!子歇,这次黄棘会盟以后,我就要正式入秦国为质了我,很是忧虑。 黄歇劝慰道:太子放心,我会陪太子一起去的。 太子横脸色郁郁:如果没有你的话,我简直不知道有没有勇气前往秦国。接下来,就是子兰要娶秦国的公主了吧。 黄歇知道他的忧虑,劝道:太子,王位不是靠鬼鼓伎俩能够得到的,没有实力掌握这一切的人,纵然得到,也会失去。就像秦国的王位之争一样。 太子横道:我不知道这位秦国太后,在我和子兰之间,会选择支持谁?与子兰相比,我能够倚仗的,只有你,子歇。 黄歇摇头道:不,你唯一倚仗的应该是你自己,因为你是楚国的太子。而我他看着远方,我只希望这次去咸阳,能够完成毕生所愿。 一夜歌舞,所有的人都在沉醉中,皆未起身。 天蒙蒙亮的时候,草上的露珠泛着激光,芈月独自走在后院,踩着晨露,天地间似乎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从一头走到另一头,又转回头继续走。黄歇从另一头走出来,看到了芈月。芈月似乎也有感应,转头,看到了黄歇。 芈月道:子歇 黄歇脱口道:皎皎旋即苦笑一声,我现在该称你为太后了吗? 芈月摇了摇头:你在我面前,任何时候,都可以称我为皎皎。 两人沉默片刻,芈月又道:听说,你这次会和太子横一起入秦,对吗? 黄歇道:是。 天色渐亮,远处的喧闹声渐渐传来。 芈月看着黄歇道;好,我在咸阳等你, 黄棘会盟已毕,楚国人马归国,泰国人马也向咸阳迸发。 唯有楚国公主芈瑶.没有随着楚人回去,如今她已经是秦王后,要随着秦人回或阳。她坐在马车上,走过山山水水,终于进入咸阳城。 下了马车,看着巍峨的秦宫,芈瑶忍不住顿住脚步,不敢迈出。 赢稷走过来,伸出手道:走吧。 芈瑶慌乱的心顿时安定了下来,她怯生生地伸出手去,握住嬴稷的手。 赢稷拉着芈瑶,走进重重秦宫,一直走到为新婚所备的清凉殿,便见一个少妇打扮的十几岁女子率一群宫女迎上来笑道:妾身参见大王,参见王后。 芈瑶有些不知所措地看了看赢稷,赢稷介绍道:这是唐八子。 芈瑶一怔,勉强露出微笑:唐妹妹好,快请起。 唐八子,即唐姑粱之女唐棣,已经在数月前进宫,被封为八子,这些日子在秦宫早已经执掌宫中事务,于行事上十分干练。 与芈瑶的羞怯相比,她显得格外干练爽利,甚至在芈瑶的眼中,有一些干练过头,让她感到有些压力。但见唐棣站起来笑道:天气快热起来了,这清凉殿就是先王娶楚国王后的地方。妾身听说王后要来,早两个月就开始收拾,王后看着哪里还有什么缺失,只管跟我说。 芈瑶苍白着脸,不知所措,但听得赢稷用一种十分熟悉和亲呢的口气对唐棣道:知道你能干,王后这里就交给你了。母后那边准备得如何了? 唐棣笑道:母后那里哪敢疏失呢,大王尽管放心好了。 看着唐棣和赢稷相处的默契和熟稔,芈瑶只觉得心里更加慌乱无措了。但见唐棣极为干练地布置了清凉殿中的一切,对着嬴稷微微一笑道:大王与王后新婚燕尔,妾身就不打扰了,就此告退。 赢稷看着唐棣的背影,怅然若失。 他很小的时候,便已经认识唐棣,甚至在周围人半开玩笑的话语中,听说过唐棣将来是要嫁给他的。只是后来他为质燕国,自然不再想起此事。 后来他自燕国回秦,争夺王位,危机四伏时,躲在唐棣家中,是唐棣的父亲唐姑梁一力相助,他才躲过暗杀,躲过追捕,直至登上大位。 他自出生以来,便与母亲形影不离,只有那段时间,是母亲要引开那些追杀之人,不得已与他分手,那时候他心中充满了凄惶和害怕,如果没有唐棣在他身边相伴,他真不知道该如何度过那些惊涛骇浪的日日月月。 他只道自己登基之后,便可与唐棣一生一世在一起,只可惜,他是秦王,婚姻之事不能自主。为了退五国之兵,母亲安排他迎娶楚国公主,而唐棣,只能是他后宫的一名妃子。唐棣依旧如过去那样,无怨无悔,依旧那样热情地笑着,她接受了这样的命运,甚至担心他为难,不肯接受高位分的夫人之位,而宁愿屈居八子之阶。甚至在他迎娶楚国公主的婚礼上,唐棣依旧操办着宫中事务,一点一滴用心做到尽善尽美,要让新王后无半分不适。 唐棣退出,他的视线紧跟她的背影,好一会儿,才收回来。 芈瑶看着他的眼神,心碎神失,却只能依旧笑意盈盈。在楚宫的日子,让她懂得了,如果你想让别人喜欢你,就一定要一直保持着快乐和感恩。没有人会喜欢一个满腹怨气、委委屈屈的人。 唐棣走出清凉殿,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 傅姆看到她的神情不由得心疼,为她抱不平道:夫人,这王后来了,怕是以后又不得安宁了。唉,您和大王青梅竹马,现在忽然插进这么一个人来压到您头上,真是!夫人也太过谦让,以巨子的功劳,您完全可以有更高的位分,您自己为什么挑中这么个低阶的八子? 唐棣冷哼一声道:闭嘴。 傅姆吓了一跳,忙俯首道:奴婢该死。 唐棣冷冷一笑:鸿鹄之志,燕雀安知?言罢,拂袖往前,见侍女们都要跟上,制止道:罢了,我一个人走走,你们不必跟从。 傅姆有些不安,唐橡冷笑:便当真有什么事情发生,就凭你们,也护不住我。 傅姆知她性子,讷讷不敢言,只得率人退下。 唐棣独自一人在曲廊上走着,看向天边飞云、浩然长空,心潮起伏。 她本是墨家之女,自记事起,父亲便是巨子了。她从小如墨家所有的弟子一样,受墨家学术之教,习文才武艺,受严苛的训练,她懂得搏击、暗器、机关、制檄等事,甚至是诸般潜伏暗杀、藏影匿形之术。自十三岁起,她便束发与同门行走列国,锄强扶弱。墨家本就崇尚简朴,胼手胝足不以为苦,她自幼着粗衣,吃栗食,每天坚持六个时辰以上的训练。她一直以为,自己和墨家的其他弟子没有什么不同,或许不能像她的父亲一样成为巨子,可她自信能够成为墨家重要长老。在遇到赢稷之前,她从来未曾想过,她的生命可能会有另一个转折。 第一次见到赢稷的时候,她很好奇。她的生命里从来没见过如此白白嫩嫩、柔软富贵的小孩子,他像她吃过的最香甜最柔软的糕点,让人见了就不禁感觉软软的、甜甜的。父亲让她来陪他,让她换上女孩子的衣服,可她的衣服还是不及他的那样柔软丝滑,她的手掌远不如他的那样柔嫩光滑。她喜欢和他玩,因为只有和他玩的时候,她才会如进甜糕堆中一样,尽是柔软和香甜的感觉。 然后她进宫了,见到了她的姑母唐夫人,见到了大王,见到了芈八子。这种如同放假般悠闲的时光过了一段以后,她又出了宫,回复到墨家弟子往常的艰苦训练之中。 她在艰苦的训练之余,会想到他;在奔走列国执行任务的时候,会想到他。听说他在大王去世之后,被送到燕国为人质,她心里是惋惜不平的,他那样白嫩柔软的孩子,本来就应该是一生被洪在锦绣堆中的,竟沦落到去吃这样的苦头。只可惜,她没有办法去燕国救他.去帮他,就算能离开咸阳,也是率着墨家弟子去执行任务,来去匆匆。墨家弟子以身许义是最忌以私害公的,如果她敢私自去燕国,那么她就不配做墨家弟子了,所以这样的念头,只在她脑海中偶尔闪过,毕竟,她对他的感情还远不及她对墨家的。 后来,他回来了,父亲让她跟着他,贴身保护他。她与他同行同宿,同饮同食,几番在危难中,以身相护。她曾经为他受伤,看到他照抚着她的伤口泪水涟涟,她并没有觉得自己的伤痛有什么了不起,倒是觉得他依旧如往日一样,还是她的柔软甜糕。和他在一起的时光,她只当作是生命中捡来的放松和快乐。 可是有一天,父亲严肃地告诉她,她要成为嬴稷的妃子,从此以后,这一生一世,都只能做一件事,就是陪伴着他。她如五雷轰顶,一时失去了所有的知觉和反应。 她知道自己是女儿身,但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会让她的生命和其他的同门有所不同,可是这一天,天地完全倾覆了。她是悲愤的,既然注定她不能飞翔,为什么要让她从小到大,以为自己能够飞翔?她已经养成了鹰的心性,如何能够让她折翼归于雀巢? 可是父亲从来不曾将她看成一个女儿,甚至如今也不是以一个父亲的身份与她对谈。他说,此刻的他,是以巨子的身份,与墨家最出色的,甚至是最能够改变墨家命运的弟子对谈。 从出生时,神灵选择她是一个女人,在她成长的岁月里,命运选择墨家与秦王结盟,而她成为这个结盟最有力的支柱,或许也是命运的决定。 墨家承墨子先师之训,多年来奔走列国,求解众生之苦,但争战却越来越频繁。一时的相助,未必能够让众生解脱,区区墨家弟子的努力,改变不了天下大势。大国并吞小国,大国互相攻伐,众人皆苦。唐姑梁一直努力想引导秦惠文王奉墨家之学,并不惜倾力相助。秦惠文王死后,武王继位,墨家不能与之相和。及至芈月回秦,与唐姑梁一番长谈,让唐姑梁坚信,芈月是能够继承秦惠文王遗志之人。 可是新一任的国君呢,他会不会完成墨家辅助王者、一统天下、解民倒悬的心愿?芈月已经付出了诚意,除了一个政治交换的王后之位已经许楚国之外,新王的后宫,便交与墨家。 所以,墨家的弟子,必须入宫,成为新王的妃子,成为影响下一任、甚是下下任君王的人。 从折翼之痛,到浴火重生,唐棣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之后,她成了嬴稷的妃子。 她身边的傅姆,是唐姑粱特地找来的人,深通宫廷礼仪和事务,她以前虽然受过这方面的训练,但终究只是为着执行任务临时隐藏身份不出错所用,粗粗应付尚能不出错,可真正到了宫廷之内,还是要倚重那个傅姆的。 而这个傅姆,本拟一腔雄心壮志,想要调教出一个后宫的决胜者,等到了唐棣身边,方才明白,任何人都影响不了她。 唐棣抬头望着天空,远处有鸟儿划过的轨迹,对于心灵飞翔过的人,四方天地,是永远关不住的。 常宁殿廊下,芈月穿着薄纱常服,摇着扇子慢慢踱步,卫良人跟在她的身后温声禀报着宫中事务。 芈月缓缓道:王后住进了清凉殷? 卫良人道:是。 芈月笑了,看向卫良人道:还记得我们在椒房殿初见的情形吗? 卫良人会意:如今,又是新的后妃相见,时间过得真快啊. 芈月轻叹:是啊,我们都老了。如今是她们争风斗艳的时代了。 卫良人道:太后正当盛年,她们站在太后跟前,还差得太远昵。 芈月微微一笑,薜荔从廊下另一头拐进来,行礼道:太后,义渠君来了。 卫良人微微一笑,知机退开道:太后,妾身先告退了。 芈月没有说话,转身走回屋子。过得不久,便见义渠王全身披挂大步走进内室,道:我要走了。 芈月见他满头是汗,叫来侍从为他解甲,正举手为他拭汗,闻听此言诧异道:走?去哪儿?你不是在城外军营中练兵吗? 义渠王道:老巫派人传讯,猃狁部落偷袭我的城池,这一次我非要把他们铲除干净不可。 芈月停住了手,问道:你要去多久? 义渠王道:不知道,打完仗我就回来。 芈月轻叹道:你是天生不能离开战场的人啊! 义渠王道:如果你舍不得,跟我一起走好了。 芈月道:你明明知道,秦国离不得我。 义渠王沉默了一下:我总觉得,你的心,没有在我身上。 芈月道:别说傻话了,我们毕竟不是十来岁的孩子,还天天在一起情情爱爱的吗? 义渠王忽然摸了一下芈月的肚子,芈月嗔道:你干什么? 义渠王遗憾道:真可惜,这次你还没怀上。 芈月啼笑皆非:你说什么啊! 义渠王道:老人们都说,女人只有怀上娃娃,心才会被真正拴住。 芈月叹气,挥手赶他:走吧走吧。 义渠王道:你如果生一个儿子,这孩子有你的聪明和我的勇力,一定会天下无敌的。 芈月无奈地笑了:这种事,怎么能由着人想要就要呢,这是少司命的安排啊。 义渠王哈哈一笑,忽然抱起芈月道:那么,我们就多努力几次,让少司命看到我们的努力,也多赐我们一些机会吧。 芈月惊呼一声,捶着他骂道:你放我下来;你这一身臭汗的阿骊,你这浑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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