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章 “卖药人”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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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富山回来后,浅见想调查一下舞鹤事件的详细情况,但令人吃惊的是,东京报纸上没有关于那案件的任何报道。像地方的人在地方被杀这样的案件,东京的新闻媒体似乎没有太大的兴趣,他们并不担心没有新闻素材。这令人感到有点气愤,但就连浅见自己,也不能保证几个月过后,记忆中是否还能残存着舞鹤事件的零星片断。
可是,这次的事件有点不同。被害人是自己的采访对象——越中富山的卖药人,而且还与他孙女邂逅过多次。浅见这次回来,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一定要调查到底,绝不放弃。
虽然一直挂念着那件案子,但也并不是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日子就要匆匆过去了,可案件丝毫没有进展。关于《旅游与历史》杂志的那篇报道,浅见已经把从高津教授那拿来的讲义输入电脑,现在正在整理富山千寿堂的采访经过和药业界的情况。如果再纪实性地加上一些药品推销员——卖药人的生活描写的话,应该是一篇不错的报道。
晚饭桌上,等须美子把作为饭后甜点的草莓给人家分配完之后,浅见开始有一句没一句地瞎聊起来。
“对了,我想起来了,前些时候,听妈妈说中西家里有富山药店的置药,现在那富山的药商还来吗?”
“大概还来吧。最近才见到中西太太,她是那样说的。”
“我想见一见中西太太,有些事,对了,我想起来了,前些时候,听妈妈说中西家里有富山药店的置药,现在想向她请教一下富山的药,不知道行不行?”
“什么,你说要向她打听些事,是想问关于富山置药的事吗?”
“是的,前一阵子去富山,采访了那里的药业界人士,我还想了解一下消费者这方面的情况。中西家离得近,所以我想正好顺便问一下。”
“你说什么呀,你这个人总是这个样子。就算对方是平常不太往来的人,只要自己需要,立刻就变得很积极,主动去别人家里,和人家交往。你这性格真是糟糕,改一改吧。”
“是的,真是对不起。”
浅见一边道着歉,一边继续请求道:“那我能不能向中西太太征求些意见呢?”
雪江皱了皱眉头说:“你这孩子可真烦人啊。”可还是马上拿起了电话。
“光彦有些事想向夫人请教……”没等雪江说完,中西太太就尖声说道:“欢迎欢迎,小哥终于想到我这来了。”她那尖锐的说话声也清清楚楚地传到浅见耳里。
“中西太太说随时欢迎你光临,可是……”
雪江不安地盯着话筒说道。中西太太以前曾多次因理解错误而贸然做出决定,这次不会又搞错了吧。
果然,第二天浅见去拜访中西太太时,她拿出了三张相亲的照片。即便那样,能像网络那样随时、立即拿出相亲照片的中西太太还真是了不起。浅见没办法,只好按照常规,装模作样地一张一张看照片,然后才慢慢地、不经意地转换话题。
“那个……听说您家有富山的置药啊。”
“啊,是的,怎么了?”
中西太太一副不满的神情,似乎在想那与相亲有什么关系吗?
“我想向我母亲推荐一下这个在日本历史悠久的好东西。”
“啊,那是好事呀,你可一定要向你母亲推荐。我家可是把它当宝贝呢。”
“那能请您教我一下怎样签合同吗?”
“当然可以。可是说什么合同,未免有点夸张了吧。只要你看到对方的推销员,请他给你一个装了药的盒子就行了。我这嘛……哦,对了,我这有电话号码,请稍等。”
中西太太从里屋拿来一份叫做“置高表”的文件。那是一件所谓送货单副本之类的东西,非常大,大概有B4纸那么大。
公司名称是“千寿堂股份公司”,当然就是富山市的那家公司。浅见又看了看合同上的销售人员的名字,“啊”,心里不禁一惊。合同上清清楚楚地写着“梶川寻助”,浅见的心猛地一疼。在千寿堂请掌柜的给自己画梶川家的地图时,只写了他的姓“梶川”,不知道后面的名字。而住址是富山市西田地方町二丁目——的确,梶川家应该就在那附近。旁边的“东京联络所”处写着丰岛区驹人,上面还印着手机号,写着“请在紧急情况时联络”。如果是驹人的话,就在这附近。
“寻助,听起来很像老人的名字啊。”
浅见隐藏起内心的震动,若无其事地说道。
“是的,是个老爷爷,大概七十五、六岁吧。我们相识已经有三十年左右了,真是个又认真、心地又好的人,可是……”
“您说可是……是什么意思?”
“听说他已经死了。前些日子,富山公司给我们寄来了一封信,说下次会有另外一个人来接替他的工作。”
“怎么死的?”
“信上并没有写明,难道不是病死的吗?可我今年初春见他时,还很精神呢,谁知道……唉,人生真是难以预料啊。”
“是啊……我也要开始注意我母亲了。”
“呀,你母亲还很年轻,身体也很好。”
“不,虽说身体不错,可也不能令人放心。前一阵子,从台阶上掉下来,摔伤了腰。”
“唉呀,那真糟糕……这种时候,你们做儿女的就必须早点成家,好让母亲放心。”
“啊,您说得很对。”
浅见随声附和着,可脑中已经在考虑别的事情了。
这样看来,这是多么巧合啊。虽说原本就是去采访富山置药的,其中多少有些必然性。但就目前情况来看,这一切不仅仅是用偶然就能解释的,浅见总觉得这是老天的安排。认真想来,去富山采访的那天,出现了今年首次的海市蜃楼,这也许就是要发生什么不同寻常事件的征兆吧。
(案件在召唤着我……)
浅见脑海中浮现出一首古老歌谣中的台词。
“怎么样,三个人可都是很有魅力的哟。”
见浅见呆呆地想了很久,中西太太便催促地问道。也许是因为浅见的视线无意识地落在桌上的三张相亲照片上,中西太太以为这些美女使他动心了,正在苦苦思考呢。
“啊,都是非常有魅力的。”
浅见嘴上说着,可心里却在想那个在遥远富山遇见的女孩。
浅见好不容易逃出了中西太太执着的“相亲攻势”,便试着去拜访梶川寻助作为东京联络所的住处。“丰岛区驹人六丁目”与浅见家所在的北区西原三丁目只隔着一条街。
顺便介绍一下,西原和驹人都在关东壤土层①上的高地,曾经有一条小河流经那一带地势比较低的地方。那条河源自染井中溢出的水。江户时代这一带有很多家染房,它们用这条河的水进行靛染,染井便由此而得名。当时那条小河叫“靛染河”,流经谷中、根津、千驮木附近的山谷,最后流入不忍池。但自明治、大正以后,污水流入河中,使得河水污浊不堪。战后,“靛染河”成为地下管道,在那上面新建了一条马路,从地面上已经看不到那条河了。只有日光御成街道的“霜降桥”被作为交叉路口的名字保留了下来,告诉人们那条河的存在——
①由火山灰风化而形成。
再附特说一下,染井就是“染井吉野”樱花的发祥地。那儿有一个非常大的染井陵园,是浅见儿时的游乐场所之一。有一天早上,从染井陵园路过的寡妇雪江发现了一具尸体,有关浅见对那个案件的调查在《津和野杀人事件》中做了介绍。
从JR山手线的驹人车站步行不到十分钟就可以到梶川的住宅——“鸡鸣庄”。这一带曾在战争中被烧毁,但在战后复兴期陆续建起了很多房子。半个世纪后,这一带又恢复了生命力,有的进行了重建,也有的改为公寓,但就整个东京来说,这里的房子少得罕见。鸡鸣庄是一处古老且过于质朴的木造沙浆公寓住宅。说明白些,它甚至给人这样一种印象,就好像是抵制泡沫经济时期的地价上扬而暂时没卖出去的房子。
刚找到梶川家时,恰巧一个年轻女孩从门口出来。一看到她的脸,浅见不禁“啊”地叫了一声。原来她就是那个他在鱼津沉积林博物馆遇见的“海市蜃楼女孩”。可对方只微微扫了他一眼就过去了。
这个女孩穿着一件蓝底白襟的时髦衬衣,脚上蹬着一双黑色高跟鞋,显然是一副出门的打扮。但她两手拎着一个用细绳捆绑好的、瓦楞纸板做的大行李,与这身装束特别不配。从行李上的发货单来看,大概是要把爷爷的遗物和一些药品的存货送回富山吧。
“梶川小姐。”
浅见叫了一声,女孩非常吃惊地回过头,盯着浅见看。一副很紧张的神情,好像记得在哪见过,但又一时想不起来。也许她心底里在暗自猜测道:“这个人是报社记者呢,还是警察”。
“四月中旬,我们在鱼津见过的。那天正好出观了今年首次的海市蜃楼。”
“啊……”
梶川优子终于想起来了,茫然若失地叹了一口气。
“听说那时你爷爷去世了,太不幸了。”
“……”
优子没有出声,只是微微地低下了头。
“呀,我们可真算是奇遇呀。”
浅见激动得嗓门都高了许多。浅见虽然从不邀请女性,但这次却毫不犹豫地说道:“咱们到那边喝个茶吧。”热情得就像个人贩子似的。也不管对方正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他就夺过了对方手中的行李。
2
公寓附近是一条住宅街,根本就找不到一个令人满意的、能够安安静静地说会儿话的地方。走到霜降桥的交叉路口附近时,终于看到一个茶室。于是两人进去找了张桌子,面对面地坐下了。梶川优子看到浅见额头微微渗出的汗,便不停地道歉:“真是对不起,让您拎那么重的东西……”
浅见要了份冷咖啡后,便直奔主题。
“实际上,我正是去您府上拜访的。”
“啊?真的吗?”优子吃惊地问道,“为什么呢?”
浅见便把从采访千寿堂,到第二天拜访梶川家前前后后的经过说了一遍。
“我的采访对象——梶川先生被杀这件事令我觉得非常震惊,更何况梶川先生的孙女就是在鱼津沉积林博物馆遇到的你,真是太巧了,太不可思议了。不,岂止是这个,当我得知梶川先生的东京联络处就在这儿附近时,更吃惊了。我家离这儿就五分钟的路程。”
“啊,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啦。正因为如此,我才觉得这不是什么毫不相干的人的事,不能就这么放弃。对,是那样的,不管是谁,都会那样想的。”
“真的人人都会那样想吗?”
“这是当然。所以我才会来到这所公寓,就这样又再次与你不期而遇。这已经不是一件普普通通的事了,应该说是天意吧,是老天的安排,我只能认为这是神给我下的命令。”
“你说命令是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要破了你爷爷那案子,抓住凶手、神一定是那样命令的。”
“你为什么那么……”
优于微微地张了张嘴,脸上满是疑惑,他这么热心真是出于伸张正义吗?
“对不起,我应该先自我介绍一下。”
浅见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名片。
“我是报告文学的自由撰稿人。刚才我说的最近去了趟富山,就是因为这份工作。可是,我偷偷告诉你,本职工作暂且不提,着手调查案件对我来说却比吃饭还要紧。虽然我这么积极,可也并不是仅仅出于兴趣哟,我就是要伸张正义。不过老实说,解开案件之谜真的是件非常有趣的事,这样说听起夹好像有点不稳重,但我还是对抓住凶手充满了热情。”
浅见一个人不停地说着,可是这种说法能否让对方感受到他的真诚,却要划个大大的问号。
“可是,警方正在调查这个案子……”
梶川优子不仅感到困惑,而且更明显地表现出强烈的戒心。
“那是当然,这么说,你今天来这也是和警察一起来的吗?”
“什么?和警察一起来,为什么?”
“呀,我当然只有那么想,难道不对吗?警察和你—起来,搜查你爷爷的屋子,到这附近进行调查取证……”
“怎么会呢?我爷爷是在舞鹤被杀的。即使调查这个地方,也没有任何意义呀。”
“你错了。为了搞清楚杀害你爷爷的动机,警方应该留心所有的相关场所,所以……”
“动机?是指为什么被杀吗?不是因为抢劫吗?”
“警方是那样说的吧。”
“是的。”
“大概不是吧。”
“你说不是?你是说警方搞错了吗?”
“这永远都只是我的直觉,我也不知道有没有搞错。可警方的想法肯定和我不一样。当然很大可能是抢劫,那暂且不管,除此之外,是不是存在着什么别的犯罪动机呢?我想也应该就别的疑点进行详细的调查吧。”
“你说调查,查什么?”
“例如,是否和什么人有过纠纷。”
“纠纷?怎么可能呢?爷爷人很好,和谁都处得很融洽,绝对不可能被谁嫉恨的。”
“虽说人好,也未必绝对不会被人嫉恨吧。例如,有的人一番好意,却反遭人恨,这种事不是也有吗?”
“这倒是。可是,为什么要在舞鹤呢?我还是觉得很奇怪哟。为什么凶手要在舞鹤这个毫不相干的地方杀死爷爷呢?”
“你爷爷为什么事去舞鹤呢?”
“仅仅是旅行,爷爷每年春天都要去一次。听爷爷说,他是从西伯利亚战场撤回来的,可他的战友却死在了西伯利亚,没能一起回来。为了悼念死去的战友,他每年春天都要去舞鹤。这不也可以看出爷爷是个非常正直的人吗?”
“他一个人去舞鹤吗?”
“是的,他总是一个人去。爷爷说不是在那和谁见面,只是一个人静静地悼念战友的亡魂。”
优子言下之意是,爷爷去舞鹤并不是与什么人见面,你不要硬怀疑了。
舞鹤,浅见只去过一次(参照<若狭杀人事件)),那是一次非常匆忙的旅行。浅见主要是去了三方五湖和美浜的核电站等处,目的只是去采访市政府。虽然来去匆匆,可舞鹤宁静而又稳重的街道却清晰地留在浅见的记忆中。城市濒临静静的大海,四周被悠悠青山所环抱。浅见眼前不由得浮现出一个老人的身影,一个人默默地站在舞鹤湾的某个海角上,静静地低头怀念自己已故的战友。
“为什么要杀你爷爷呢?他是那么认真生活的人。”
浅见叹息似地说道,话语中充满了同情。
“是呀,我也这么想。连平日里深信宗教的奶奶也说这世上根本就没有神和佛。”
“真的呢。这个时候,我们就必须尽快破案,尽早把罪犯绳之以法。”
浅见把脸转向梶川优子,显出一副断然的神情。
“你爷爷究竟是在舞鹤的什么地方、怎样被杀的呢?”
“什么……”
优子条件反射似的把身子往回缩了一下。
“那……浅见,你是认真的吗?”
“当然是认真的啦。我真的打算要把凶手抓住。”
“可是,警察……”
“警察是警察,我是我。如果警察把杀人动机只局限在抢劫的话,那除我之外,就没有人能查明事件的真相了。”
优子不安地看着浅见,那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令人害怕的怪物似的,简直是异想天开、信口开河嘛。浅见却毫不在乎地直视着优子。
优子终于敌不过,无奈地摇了摇头,把视线移开了。然后,她稍稍整理了一下思路,把爷爷在舞鹤被杀的大致情况,照警察问话那样,一一说给浅见听。在一些关键地方,浅见又插问了几句,要她作些补充说明。只要听了优子的那番介绍,谁都会觉得警方把它当作抢劫杀人案来进行调查也是理所应当的。
“可是……”浅见问道,“你爷爷的尸体是在返还纪念公园发现的,那好像离市区很远吧。那样一个晚上谁都不会去的地方,你爷爷去干什么?”
“我也这样问过警方。警察说大概凶手是在别的什么地方把爷爷杀了,然后把尸体扔到返还纪念公园的斜坡上。”
“嗯……可是,如果单单是为抢劫而杀人,即使凶手希望尸体晚—些被人发现,可为了隐藏尸体,有必要跑那么远吗?”
“这个……”
“如果原本只是要抢劫,那为什么非要把人杀了呢?杀人可是很严重的罪行哟。的确,现如今人们常说生活在一个非常残酷的社会中,可杀人还是很严重的,不会那么简简单单、无缘无故就杀人吧。要是因为对方反抗而把人杀了那另当别论,可是你爷爷没有反抗过的痕迹呀?”
“是的,从外表来看,没有争斗过的痕迹,好像是脑袋突然被人猛击了一下。”
“这么说,凶手一开始就打算杀人的,至少他估计到有可能要死人,是所谓的故意过失。手段相当残暴啊……我不知道你爷爷被害时穿什么样的衣服,可我想不至于醒目得让人产生打劫的念头吧。”
“是的,爷爷穿着最普通的、非常朴素的衬衣。可有一点警方倒是注意到了。”
优子好像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如果说行李,爷爷只拿了一个旧旅行袋,可是包里放了悬场账。悬场账就像是卖药人的财产一样……”
“啊,悬场账,我知道的。去富山的时候,看见不动产商做中介,听说都是一千万日元左右成交的啊。你爷爷的确带着悬场账吗?”
浅见对此也颇感兴趣。
“可是,一般人是不会知道包里是不是放了悬场账的。
如果是知道而且又了解悬场账价值的人干的,那很有可能是你爷爷的熟人。例如生意伙伴什么的。”
“是的,警察也说有这种可能,但是仔细想想,在一个与工作没有任何关系的旅行的地方,怎么会有人知道我爷爷带着悬场账呢?”
“是啊,那是怎么回事呢?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例如,在路上你爷爷偶然碰到了生意场上的伙伴,那些人当中,可能会有人知道你爷爷出门总是带着悬场账的。即使不是那样,也许你爷爷向在旅途中认识的什么人吹嘘悬场账……如果是那样的话,凶手或者得到你爷爷悬场账的人早晚要在这一带出现,开始经营活动的吧。”
“警方也这么说。”
“如果是这样的话,警方也许已经在这一带展开调查了。”
说着,两人不约而同地把目光移向了外面的大街。马路上洒满了初夏的阳光,车辆和行人都是来去匆匆。这条马路是穿过本乡、东大前,到达神田和银座的干线道路之一。
“那么,凶手好像能很快抓到吧。”
优子把视线又转向了浅见,目光中满含着期待。
‘嗯,那怎么说呢?”
浅见不像优子想问题那么简单,把头摇了摇。
“如果凶手非常愚蠢的话,那暂且不说,可他会不会立刻露出马脚呢……连偷宝石的小偷,都不会那么简单把偷来的东西拿到当铺里去的。他也许要等事件平息后再出来活动,或者把悬场账拿到地下赃物市场去交易。”
“但是,悬场账,换句话说,就是情报,如果旧了、过时了,就会失去价值,所以不尽早使用的话,连一分钱都赚不到。”
“不错,这是很重要的一点。”浅见佩服地点了点头,然后又问道,“顺便问一句,刚才你说有悬场账的副本。如果想卖它的副本,也不是不行吧。”
“是的,当然是那样的。可是副本终归是副本,不像原件那样,上面写的都是最新的情报信息。爷爷在悬场账上非常仔细地记录了每一位客户的情况。”
“可是,如果利用那副本的话,应该能够掌握以往的顾客信息吧。要是这样的话,目前要确保你爷爷开拓的市场,该怎么做呢?”
“我想当然是千寿堂方面来照料生意。”
“啊?为什么你不继承你爷爷开拓的事业呢?”
“因为即使我想继承,我也没有卖药资格呀。”
“必须要有那个资格吗?”
“那是当然。不管怎么样,那可是药啊。卖药人分为持甲照和持乙照的两种,像爷爷那样独立经营的必须要有甲照。乙照很简单。当持有甲照的卖药人生病时,为了应急,持乙照的卖药人也可以代替甲照方做些推销业务。我也是遵照爷爷的命令,大学毕业后,没有立刻找工作,先取得了乙照。去年秋天,跟随爷爷,在这一带稍微转了一圈,仅此一次。”
“哦,那你对这一带很熟悉吧。”
“不行,不行,我一点也不熟悉。在这只转了两天,只知道走过的一些地方。”
优子急得眼睛都瞪得大大的,拼命地摇手。
“要取得甲照相当困难吗?”
“是的,必须要有五年以上从事卖药的经验,或者在药业公司工作过,只有这样才能拿到甲照。”
“你应该没问题吧?从小就一直跟着爷爷,而且已经拿到了乙照,难道还没有资格取得甲照吗?”
“不行的,就我那点水平,你简直是在开玩笑嘛。”
优子吃惊得又把眼睛瞪得大大的,似乎浅见的问话一点也不好笑。
“我虽然一直和爷爷在一起,可一般都是在家里帮帮忙,整理一下商品,往药盒里装药,或计算置高表上的金额和数量等。”
“可是,你对药品种类和功效是很了解的吧。”
“那倒是,天天看也看会了,大体上都记得。”
“这就行了,也许你申请,就可以拿到甲照哟。千寿堂也会帮你争取的吧。”
“也许是那样,可是卖药人不是谁都能干得来的。不仅仅是知识和经验,还必须要有很好的体力。”
“体力的话,好像不用担心吧。你开摩托车的样子很棒哟。”
浅见毫不客气地从头到腰,上上下下打量着优子,羞得优子脸都红了。
“不管怎么说,眼睁睁地看着价值一千万的市场被素不相识的人夺走不是很窝火的一件事吗?而且客户那边,看到梶川老人的孙女、一个美丽的卖药人来接替他的工作,也会很高兴的哟。”
“我不行,首先我有鱼津的工作。难道浅见君叫我辞了那工作吗?”
“不,并不是……”
“所以就请你不必为我忙活了。我也有选择职业的自由,我很喜欢现在的工作。”
“嗯,那倒是,可是……”
浅见抱着胳膊默默地想了一会后说道:
“我劝你接替这份工作,实际上是为了调查你爷爷的案子。”
“你说什么?”
“如果凶手的目的是为了偷悬场账,那他总有一天要出现。可也许不是凶手本人,而且我们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出现。搞不好,也许就成为一场持久战。可是,不管怎么说,在你去的那些地方,不知什么时候总要碰到那个打你爷爷悬场账主意的坏家伙。”
“啊,这样的话……”
优子半张着嘴,呆呆地盯着什么地方。
“你不是以打工的身份在鱼津沉积林博物馆工作的吗?一个月左右的假,你可以请得到的吧。”
“那倒是可以,可是……”
优子完全迷惑了,“究竟该怎么办呢”,她脸上清楚地显现出惊慌的神情。
“如果你为不了解这一带而感到困惑的话,我可以帮你。我开车给你当向导。”
“难道你可以天天开车送我……”
“呀,没问题的。反正我这个人爱玩,而且正好在采访富山药品销售,这正合我心愿呢。”
“是吗……”
优子觉得自己就像是被蛇盯上的青蛙,处境相当危险。
3
说句真心话,优子对这个叫浅见的男人并不是没有一点疑虑。在鱼津博物馆相遇,之后又去拜访千寿堂和自己家,即使像他自己说的那样,是想调查爷爷被杀的案子,而且还要帮助自己卖药,也许他的好奇心是非常强,可总让人觉得不一般。
可一看见浅见那张脸和那双眼睛,优子就感到有某种不可抗拒的东西,就像着了非常善于劝说的销售商的道或什么大师的催眠术一样,总让你产生那样一种不可抗拒的感觉。也许在鱼津出现海市蜃楼的时候,浅见少年一般的眼眸散发出的光泽就使优子对他毫不设防吧。
世上竟然还有这种人呢一一
优子最后终于得出这样一个结论,心里也踏实了许多。确实,好奇也好,异想天开也好,开心地、全身心投入无任何利益可图的事情的浅见,使优子也忘了计算利益得失这样老于世故的常识。
这家伙真是与众不同啊。
优子不由得把浅见与爷爷被杀后,明显故意躲开的元原信雄进行了一下比较。元原只是躲在一旁,偷偷地看警察进进出出,丝毫不想插手过问。也许他是不想与亲属被杀这种不吉利的家庭有什么来往吧。优子在奶奶住院后,一个人心里没底,曾想让元原陪自己好好聊聊,可他的态度非常冷淡。
“等你心情稳定后,我再去。”
优子很生气,心想:“这不是傻子吗?”正因为现在心绪不宁,才需要得到别人的帮助。也许他是认为“君子不接近危险”吧。大学时代开始的恋爱关系也终归是靠不住的。
与元原相比,浅见这个男人的请求倒是相当直率。即使他有什么不轨企图,优子也没有什么可损失的。
“那么,我必须重新打算一下了。”优子终于下定了决心,“要是卖药的话,即使现在凭乙照应急,一旦回到富山,还是必须得到千寿堂的承认,补充不足的药品,而且我还必须向鱼津博物馆请假。”
“是啊,要是那么决定了,就立刻行动吧。”浅见匆匆地结完账,又一次拎起沉重的行李,跑在优子前面,向公寓走去。看着他那匆忙的样子,虽说不太好,优子还是不由得冲着他的背影笑了,真是可爱啊。
鸡鸣庄从外面看还不错,可内部装修非常粗糙,是那种典型的简易木造公寓。最近那些习惯了大手大脚花钱的学生,对它都会敬而远之。而且优子爷爷的房间是朝北的、不大能照着太阳的一室户,可房间却相当干净整洁。
一进屋,浅见立刻把窗帘拉开,打开窗户,这是替优子考虑的。因为房门不能敞开着不关,但如果不拉开窗帘,又会使人产生误会,对优子影响不好。浅见这种颇有绅士风度的做法也使优子觉得很新鲜。元原从一开始就根本没有这样替优子考虑过。
房间里除了电视机外,没有什么大件家具。可一个用于保管商品的、机密性能很好的、崭新的橱柜却散发着一种与古老公寓不协调的异彩。现在已成为“遗物”的商品被分成几类,马上要运出去。刚才要送往邮局的就是其中的一部分,优子无精打采地把已经捆绑好的东西重新打开。
里面大概有50多种药品,家庭常备的基本药总共有20种,主要是治感冒、头痛、胃痛、痢疾、擦伤、跌打伤之类的常备药和眼药水、湿布药(用水、热水、药水浸湿做消炎用的)等,此外还有这些药的改进品和绷带、纱布、脱脂棉、橡皮膏及六神丸、熊胆圆之类的高价急救药,这些都是必需常备药。
浅见不时要求优子说明一下各种药品的功效。真是耳濡目染,优子对这些药相当精通。浅见心服口服地称赞道:“真了不起啊。”
“我在家记账,而爷爷出门前我也帮他做些准备工作,所以……”
优子郁闷地默默整理着爷爷外出卖药时带的硬铝盒。
“啊,这个,是置高表吧。”
浅见从盒中拿出一本未使用的置高表。
“难道没有已经记完了的置高表的副本吗?”
“置高表的副本放在富山的家中了。如果你需要的话,下次来的时候给你带过来。”
优子说着,眼睛朝上看了看浅见,再次确认似地问道:“那个……你说帮我,是认真的吗?”
“哈哈哈,当然是认真的哟。我会开车给你好好当向导的。”
浅见开心地笑着。
橱柜的抽屉里放着客户的名册和地图。梶川老人的销售范围是以丰岛区驹人六丁目附近为中心的。丰岛区包括从巢鸭到板桥的一部分、北区到龙野川、西原、中里、田端、文京区的本驹人和千石,范围相当广。
“你爷爷的销售范围很大呢。”
浅见不由得发出一声感叹。
“是呀,那我们不是有点顾不过来吗?”
优子反问道,好像想叫浅见不要那么乐观。
“不,你爷爷都行,我和你这么年轻,不可能不行的。”
浅见虚张声势地故意尖声说道。也许他正盯着地图,想象着梶川老人开拓的那一片“服务销售区”吧,浅见的样子看起来有点沉重。可优子一问:“真的行吗?”他又呼地把胸脯一挺说:“当然没问题。”优子渐渐希望浅见真的别改变主意了。
优子要坐上野新干线回富山去了,浅见到驹人车站给她送行。在检票口分手时,优子又再次叮嘱道:“你真的这么帮我吗?”
“你怎么还说这个话呀。这一切都太出乎我的意料了,简直像做梦一样。”
优子看着浅见,不知不觉眼眸中放出一种异样的光彩。那是一种与对工作拍档的感谢所不同的、含有特别韵味的眼神,优子自己也感觉到了。浅见呢,他似乎也觉察到了这种异样的眼神,脸上露出一副惊慌失措的表情。
“你爷爷被杀,简直太意外了。可是,我们要面对现实,一切从头开始进行调查,直到抓住杀害你爷爷的凶手。”
浅见慌得有点前言不搭后语,很明显是要故意打岔。
(这个人还很纯呢!)
优子心里暗笑道。她挥了挥手,说声:“那么,我走了。”就进了检票口。
坐下午三点二十分从东京开出的“朝日”号,在长冈换车,晚上七点不到就可以到富山。看惯了东京那繁华的街道,故乡的街道显得是那么寂静。优子坐上出租车,刚一到家,没想到舞鹤东署的两名警察正在家等着她回来。
“听你奶奶说,你坐七点的车回来,所以我们就在这等着了。”
一位叫今峰的年长一点的警察态度和蔼地说道,另—位年轻的警察则代替奶奶,在给优子倒茶。虽然从医院里回来了,但奶奶腿脚仍不太方便。优子说了声:“我自己来吧。”却被警察劝住了:“没关系的,没关系的。”
“那么,东京那边的事处理完了吗?”
今峰问道。
“是的,我原是那么打算的,可是……”
优子有些犹豫,但还是把浅见的出现,以及他要帮忙进行调查的事告诉了警察。话里还有对警察什么也不想干,有些讽刺挖苦的意思。
今峰微微低着头,认真地听着,时不时地随声应和着。可优子一说完,他就满脸不高兴地说:“真是个奇怪的人啊。”
“是吗?我倒觉得他是个非常亲切的好人。”
“也许是那样吧,可他不是有点过于亲切了吗?他不是期待什么报酬吧?”
“不会的,仅仅是出于好奇心和正义感。”
“哈哈哈,即使是好奇,也不至于那么热心吧?”
“还有正义感呢……”
“正义感?你相信那个吗?”
今峰眼睛向上扫了一眼优子。那是一双警察所特有的、窥视人们内心深处秘密的眼睛。优子的心猛地一沉,觉得自己内心仿佛已被对方看透了。
“要是相信的话,不行吗?”
优子反问道。
“呀,我可没那么说,可是……”
今峰苦笑道。
“警察总是习惯怀疑人吧。可是相信人是件好事哟,只要对方没有搞错的话……”
优子对今峰那种不相信人的说法非常讨厌。
“总之我们要调查一下那个叫浅见的人。”
“请别调查。那样的话,就像我告密一样。”
“没关系的,我们当然不会直接与他接触,只是暗中了解一下他的底细,不会给你增添麻烦的。”
“但是……唉,我要不跟你们说就好了。”
“哈哈哈,你不会那么想吧。如果他是你的恋人,那可另当别论,可你和他也只见过几次面。而且……”今峰突然严肃地说,“最好还是确认一下那个人是否与案件有关。”
“什么,与案件有关,这是什么意思?你们是说浅见是凶手吗?”
“我们没那么说,只是觉得有点奇怪,为什么他对这案子会那么关心呢?”
“……”
优子沉默不语。如果这样穷追到底的话,即使说是“为了正义”,可连她自己也缺乏足够的自信。按常理来考虑的话,确实像今峰所说,为什么他对这案子会那么关心,这一点很值得怀疑。如果和元原的态度对照来想的话,这一点就更加明显了。
“可是,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和以前那样,没有任何成见地与浅见打交道吧。不然的话,他会防着你的。”
他们的口气就像肯定浅见是罪犯似的。
警察走后,优子心里乱糟糟的,一时什么也干不下去,只是坐在那呆呆地想着什么。
“要是像警察说的那样……”
刚才有警察在而一直没说话的奶奶此刻也担心地说道。奶奶是个旧式的、典型的夫唱妇随型的女人,平常话很少,只是一味地忠实于她的老伴。
“世上真会有那么好的人吗?”
虽然奶奶的声音有气无力,但却比警察更有说服力,让人觉得“也许真是那样呢”。
“我知道了。”优子边开始收抬边说,“真要是那样的话,我就要小心地和他交往,慢慢地看清他的真面目。”
“那样太危险了吧。”
奶奶不安地不停摇着头。
4
优子和浅见的可笑的“卖药人”游戏从五月十五日正式开始了。每天早晨十点,浅见的“索拉”(音译,一种车名)就到鸡鸣庄附近来接优子。“索拉”是日本汽车中的高档车,所以小区的居民都好奇地看着他们。
“我不知道你开这么高级的车。”
优子第一天很吃惊而且有点为难地说道。哪有坐着“索拉”卖药的呢?
“难道不好吗?‘索拉’也好,摩托车也好,在可用性这点上,没有大的差别。”
虽然这么说,可是考虑到客户方的反应,浅见决定还是把车停在离客户家稍稍远一点的地方。
每一家都对年轻女孩而不是老人来卖药感到很吃惊。等优子解释说她爷爷死了,她是来接替的之后,大家都觉得很可怜,有的买了一般不储备的熊胆圆等高价药,有的还拿出点心和茶什么的招待她,“这么漂亮的姑娘……”因为优子不好说外面还有同伴等着,所以有时浅见要等上三十多分钟。
可是浅见丝毫没有等得不耐烦的样子,似乎时间再长些也没关系,所以优子东聊西扯,以便尽可能多地从顾客口中打听些消息。但每户都不用问,就主动说起梶川老人来。
“你爷爷人可真好啊。”这是所有人的评价。
也有人说:“没有钱的时候,你爷爷就等到我们发薪水时再来收,他真是个好人。”优子还听说爷爷在得知对方感冒怎么也不好、肚子痛的时候,就根据症状,无偿提供与常备药不同的一次服下的药剂,或提议说最好去看看医生什么的,比亲人还关心他们。
有一次梶川老人会碰上夫妻俩正在吵架并为此受到了牵连。这件事,优子从爷爷那听过一些。这次访问那家人时,那家的太太告诉了优子当时的经过。正在吵架的她把茶叶筒从屋里扔出来,正好砸在刚开门进来的梶川老人额头上,额头顿时被砸伤了,说起来就像笑话一样。“你爷爷额头出血了,真吓了我们一跳,哪还顾得上吵架。幸亏用你爷爷给的红药水立刻止住了血,后来经你爷爷一劝,我们也没再吵了,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那女人边笑边说,说着说着,泪水就在眼眶中打转。
每次听到诸如此类的故事,优子都在开车时或在吃午饭的小饭馆一一告诉浅见。
浅见不管对什么样的故事,好像都觉得很有意思,兴趣盎然地听着,似乎等待一点也不辛苦。
但是,丝毫没有迹象表明目的旨在悬场账的罪犯要搅乱梶川老人开拓的一大片销售市场。整整过了五天,平均一天20家,两人已经拜访了100家顾客了。可岂止是像凶手的人,连商业敌人在伺机窥探的迹象都没有。
“唉,这么看来,凶手目的不是悬场账,只是普通的抢劫吧。”
优子的信心一点点丧失殆尽,有气无力地说道。浅见对此也不表示反对。
“也许是那样吧。可要是那样的话,我们那么做就对了,关键是要能够明确杀人动机。”
“但我们那么做不是徒劳吗?你也挺忙的……”
“不,我有的是时间。而且,你不在的时候,我就在车中工作。”
浅见展示着他的便携式电脑说道。
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优子心中不时地掠过种种疑虑,奶奶的话又回荡在优子耳边,“这世上不会有那么好的人”。但浅见的目的是什么,优子又全然不知。
虽然浅见看起来漫不经心,但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他脸上的神情也越来越凝重。
终于在第八天的下午,浅见得出了一个结论。
“这恐怕……不,肯定是仇恨。”
“仇恨?”
优子好像听到了自己最不想听到的话。
“但是,为什么,又是谁……”
“当然,我不知道凶手是谁,可应该首先沿着仇恨这条线索查下去,最好向警方这么建议一下,但是……”
浅见好像很烦恼地抬头看看天,他知道警察是不会听一个外行人的话的。
“我觉得爷爷不会遭什么人嫉恨的。”
优子再次表明自己的想法,她相信那个本性善良的爷爷即使稍有差错,也不会招致别人的怨恨。
“是啊,这一路听到大家对你爷爷的评价,谁都会那么认为的。可遗憾的是,即使是那样的好人,有时也会被人嫉恨的,不是有不受欢迎的好意这一说吗?”
“有是有,可是……”
优子悲伤地说道。
“如果是怨恨的话,你爷爷应该是在舞鹤见到了什么熟人,警方应该加紧确定那个人是谁。”
浅见不顾优子的心情,生气似的皱着眉头。
“那之后,警察没向你的家人和你说些什么吗?”
“这个……什么也没说。”
那当然是撒谎。离开富山前,今峰刑警还提醒她“要小心啊”,之后,还通了两次电话。今峰一直在注视着这边的动静,特别是浅见这个人。关于浅见的一举一动,优子几乎全部照实相告。虽然浅见没有什么必须特别留意、值得怀疑的地方,但今峰仍说:“请多加注意,总之你爷爷是被人谋杀的。”
可电话联系最近也断了,难道警方对爷爷的案子已经不再关心了吗,优子心里忐忑不安。
“不,警方不会那么轻易就停止调查的。”
浅见笑优子有点杞人忧天。
“调查有时会陷入困境,但到那一步,至少需要一年或半年时间。即使在调查本部解散后,警方还是会安排几名专职调查员,继续进行调查。可是,要真到那一步的话,一般来说,案子就很难破了。”
“那警方现在究竟在干什么呢?”
“嗯,按常理来说,调查取证应该已经结束。如果警方断定是抢劫的话,应该是在寻找有前科的人和可疑人员。那样的话,时间就会拖得很长,调查也就很困难。”
“那怎么办好呢?”
“所以最好尽可能早的断定杀人动机是因为怨恨,转变调查方向。”
“但警方会不会已经想到这些,而偷偷开始调查了呢?”
“大概吧,我希望是那样。”
浅见暖昧地笑着,语气中夹杂着对警方的不信任。因为浅见没有明说,所以优子对他的暖昧态度非常着急:“这个人对警察到底怎么看呢?”
那天傍晚,优子一回到公寓,就试着给舞鹤东署打电话。正巧今峰刑警在警署,他漫不经心地问候道:“啊,优子小姐最近身体好吗?”
“相当长时间没有联系了,爷爷的案子有进展吗?”
优子心急地问道。
“呀,很遗憾,目前还没有什么令人满意的进展。”
今峰的语气听起来似乎很惭愧,他反问优子:
“那么你那边情况怎么样?浅见这个人还在热心帮助你吗?”
“工作方面嘛,他是在很热心地帮助我,可是对案子嘛,我真的搞不懂他在想什么,而且……”
优子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怎么了?而且,而且什么?”
今峰焦急地问道。
“他说想向警方提个建议。”
“建议,什么建议?”
“就是……他认为爷爷被杀不是普通的抢劫,而是怨恨。”
“嗯……那理由是什么呢?他说了吗?”
“这我就不清楚了,总之他说府该尽快断定杀人动机是怨恨,并沿着这个方向查下去。如果不这样的话,案子就更加难破了。”
“案子会越来越难……会这样吗?”
今峰低声笑了几下后说道:
“这是他经过这八天来的调查,考虑后得出的结论吗?”
“我想是吧。这么多天来一直在转,可根本就没有企图破坏爷爷生意的人,大概浅见是通过这一点才下此断定的吧。浅见表情挺严肃的。”
“我明白了。”
“那个浅见……这个人可以信任吗?”
“什么?你为什么那么问?难道他有什么不能信任的迹象吗?”
“那倒没有,但你们不也认为他对这案子这么关心有点可疑吗?都调查过了吗?”
“啊,这个,我们大致调查了一下,浅见并没有什么犯罪记录。”
“即使没有前科,也不能保证将来不犯罪呀?”
“哈哈哈,那倒是,不过,你放心吧,他知道你背后有警方在保护,不会干什么违法犯罪的事情。但他是否对某个人别有用心,这一点我们警方还无法掌握。”
“啊?你们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他这么亲切地、竭尽全力地帮助你,不是因为对你有相当的好感吗?”
“好感,对我吗?”
优子的脸刷地一下就红了,仿佛全身的血液都集中到脸上来了。
“没有的事,浅见根本没那意思。”
优子说的倒是事实,浅见没有做过任何让优子感到他别有用心的举动。虽说纯粹对案子表示关心,但如果孤男寡女一起相处了八天,而且大部分时间是共处于一辆狭小的汽车中的话,多少应该会有一点那种想法吧。
(难道是我没有魅力吗?)
优子不时地对着镜子,前前后后地打量自己。有的地方长得太严肃了,但总的来说,还是一张相当天真无邪的脸。硬要挑点什么毛病的话,也许缺少点女人味。奶奶经常叹息:“骑摩托车,就不像正经女孩。”的确,在骑摩托车的时候,连优子自己也觉得性情变粗犷了。
“就这样,不用担心,没问题的。”今峰漫不经心地说着,随后挂断了电话。优子心里有些担心,他究竟凭什么说可以放心,总之暂且相信对浅见身份调查的结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