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潜入峰岸家

“什么事?这么晚了。”

“命案!请你来一趟好吗?”

“什么地方?”

“上野。文化会馆旁边。”

“这回有什么问题?”

“刀子!”

远藤重新握好听筒,突然睡意全消。卷川刑警的声音又响起:“跟圣诞节的K酒店命案同样的刀子!”

“我马上来。”

挂断电话后,远藤走进盥洗室洗睑。头还很重,眼睛却明亮了。回到卧室时,发现灯亮了,妻子洋子坐在床上。

“你要出去?”

“唔。”远藤脱掉睡衣,开始在衣柜裹找衣服。

“都半夜了……”洋子不服气的说:“干嘛一定要你去?还有那么多年轻力壮的在呀!你也不年轻了!”

远藤沈默着穿长裤、长袖衣和袜子。再找衬衫。他忘了是放在第二还是第三个抽屉。洋子叹一口气站起来。

“穿这么薄的袜子不是太冷了吗?换双厚的吧!”

远藤看着妻子把自己的袜子、衬衫、领带和手帕一件一件摆在面前,动作快得像玩戏法。这是几十年夫妻培养出来的习惯造成的。

穿上西装时,洋子一边替他绕围巾,一边从后面替他套上大衣:“手套在你的口袋裹,出去外面记得穿上。”

“唔。”远藤点点头:“我走了!”

五十二岁的远藤彻夫,东京警察厅的老前辈。已经做了十年警长。凭功绩和实力才爬到这个地位,只是不善社交和处世,大慨会以警长身分退休。但他本身绝对不会不服气。与其坐在办公室里承担棘手的任务,他宁可东奔西跑,到现场调查和四处查案。

出到冬夜的寒风裹,妻子的话在耳边回响。确实已经不再年轻了。几十年前初出道时,可以三日三夜不吃不喝的在雨中埋伏,那个时候有的是年轻和热情做本钱。现在光有热情,却无法医治满身的风湿和神经痛。

但是,这次不能不去。膝盖关节很痛,还可以忍受得住。他叫了一部的士。上车后对司机说:

“上野的文化会馆。”

“这么晚了,那裹还有什么节目?”司机好奇的问。

“有点热闹看。”说完,他靠在座位上闭目养神。

老实说,K酒店眺望台的命案令他很头痛。一宗难以捉摸的案件。为何凶手故意选择人多的地方?虽说有电话的地点阴暗,可是难保没有人随时出现。此外是找不到动机。无论怎么调查,都查不到老人被杀的理由。职业是律师的人,也许会结怨。但是死者却是处理民事案件的律师,照理不会与人结怨。凶手杀人的方法十分技巧,一刀就夺走老律师的命,手法利落得有如职业杀手。没有目击者。侍应证言见到老人跟一名少女谈过话,警方发出号召,那位穿紫大衣的少女不肯现身。可能那少女就是凶手,然而难以置信,虽然那把利忍女人也会使用。

远藤想到,留在现场的那把刀就是最大的线索。凶手当时好像戴了手套,刀上面没有指纹。刀子形状特殊,小型细身,刀锋锐利。刀柄上有古典美术装饰,拿给专家看,即刻断定是H公司的制品。警方马上照会德国的制造商,迄今尚未答覆。若是唯一的线索也失效,命案将更难办了。

但是,如果今晚的命案是同一凶手做的,话又不同说法了,至少可以发现两宗命的共通动机,这么一来,嫌疑犯的样子就出来了。远藤如此乐观地想。

想着想着,不知不觉睡去。

“先生,到了。”

司机的声音把他叫醒,他付了车钱下车。

文化会馆的独特外型建筑就在眼前沈甸甸的横卧着,好几部警车和报馆采访车停在门口。摄影用的灯光,把现场照得如同白画,二三十个人在忙碌移动。

走近现场时,卷川刑警见到远藤奔过来。小胖子、圆身体,很像从前当铺的二掌柜。头顶微秃,四十多了,长着孩子睑的他看起来还很年轻。

“警长,半夜把你叫来,真对不起!”

“哎,不要紧。在哪儿?”

“这边。”

男人俯伏着倒在沙石道上。远藤望望卷川刑警的睑,卷川立刻说:“全部摄影工作完毕。”

远藤点点头,走到尸体旁边俯身察看。

“行凶方法跟K酒店命案一样。是谁发现的?”

“文化会馆的警卫。”

警卫是个强壮的人,三十五六岁,身穿民间警卫制服。

“下班前我在会馆外边巡视一趟。通常只在正门,不来这裹。可是远远看到有人倒在地上,起初以为是流浪汉,但是见他久久不动一下,怕他冷坏了,所以跑过来看看,准备叫他起来带去派出所,谁知……”

警卫苍白着脸,有点恶心似的不敢正视脚下尸体。

“什么时候的事?”远藤问。

“十一点半左右。”

远藤转向卷川:“死亡推定时刻是几时?”

“九点左右。”

“九点……”远藤想了一下:“今天举行过什么文娱活动?”

“都管的定期。”

“什么?”

“对不起。是东京都管弦乐团的定期演奏会。”

“哦。即是音乐会吧!”

“是。而且,死者好像是听众之一。”卷川用手套拿出一份被血弄脏了的节目:“这是死者身上的东西。”

警卫说:“这是今晚演奏会的节目表。”

远藤迅速翻阅一遍:“把它交去监识课吧!”节目表交给卷川后,又转向警卫:“演奏会几时结束?”

“八点五十分左右。”

“那么,客人大体上在九点就走完罗。”

“九点多一点。”

“看来,这个男的是在散会后一出来就遇害的。”

“乐团的人撤离时,大慨已经九点十五分了。”卷川刑警补充说。

“是吗?”远藤摇摇头。“可是真不明白,客人一定都往车站方面走,为何这个男的来这裹?”

“大慨是跟凶手在一起吧!”卷川说:“凶手也许借故有话说,约死者来这裹。”

“这样说来,凶手一定是死者认识的人,或是便他感觉没有危险的人物。附近若有人踩着沙石道过来,没理由不知道,而他竟然无所谓的背向凶手。”

然后告诉警卫:“请回吧!明天我们再来调查!”

警卫离开后,卷川说:“警长!会不会跟K酒店那个年轻女性有关?”

“有可能。男人最不感到危险的人物只有年轻女人!”

“可是,一名女子用刀刺死大男人……真难相信,且是一刀就毙命的呢!”

“我晓得。”远藤叹息。“死者什么身分?”

“他有身分证。”卷川走到滥识课员那裹,拿了一份证书回来:“酒井肇,四十七岁。教师。”

“酒井肇?”远藤皱着眉头想了一下:“喂,刚才那份节目表让我看看。”

“咦?”卷川打开节目表后睁大眼睛:“这个男的是作曲家哪!”

“律师之后是作曲家?”远藤自言自语。

“好像没什么直接关系吧!”

“还不知道。一定有什么关联。唉,冷不冷?哪裹可以喝点热咖啡什么的?”

“我们去警卫室看看吧!”

远藤觉得身体关节开始硬化,一面想着自己毕竟年纪大了,一面跨步走向建筑物的后边。

“怎么着手办案?”卷川问道。

“登报呼吁今晚的音乐会客人,看看有没有人见过死者。不过,不能抱什么希望!”

“今晚的客人,大体上都找得到。”

“来听音乐会的客人全都有登记名字地址吗?”远藤不能置信的望着卷川。

“不是的。由于是定期演奏会,一半以上的客人是交了会费的定期会员,查一查乐团的名簿就知道了。”

“万一有两千名客人……”

“可以问到一千二、三百名。”

“好!其中也许有认识死者的朋友。如果当晚见到他,一定记得他跟谁在一起!明天一早就去办吧!”

说得容易,做起来不简单。首先必须逐个打电话追查,光是问话就要花好几天,从中找出有可能性的对象更非易事,可是不能不那样做。这是查案工作的程序。

“你对定期演奏会的事很热悉嘛!”

远藤带着好奇的神色看着卷川。

“哦,我是古典音乐迷呀!”

“是么?第一次听你这么说。”

“从前我曾想过学做指挥哪!”卷川的语气似乎十分缅怀过去。远藤想像到卷川穿着黑色舞台服、绑蝴蝶吠上台指挥的情形,忍不住叹一口气。

“……不可能的!”

“什么?”

“没什么!”远藤摇摇头。

冷入骨髓的夜晚。被森林重重包围的砖瓦洋房静悄悄的矗立在黑暗裹。美奈子把单车停在门边,环顾四周。月色分明,泛着苍白的光芒,使四周染上一层雪白,有若雪景一样。

美奈子决定今晚无论如何都要进去。正月五日那天第一次来时,意外的发现杂志记者和摄影师等人跑来跑去,不可能在白天潜入洋房去了。也许由于峰岸家是这一带的名人,禁止传播关系者擅自进入,所以即使裹面无人居住,还是请人在门前守卫巡视至傍晚六点钟左右。

为着探悉巡更的是否每天都在,美奈子不得不天天跑一趟,不觉引起巡更的注意,开始对她投来怀疑的眼光。

美奈子决定半夜潜入洋房,其实需要相当的勇气。但一想到别无他法时,只好下定决心,购买大型手电筒和折叠式的轻金属小梯子,最长可延至九公尺左右。把梯子绑在单车行李架上,旁晚时分从茅野市的旅馆出发,路途中转进路边餐室吃晚餐。

第一次向餐室主人询问峰岸家的地址时,店主很仔细地告诉了她,同时内心一定在想,她是个好管闲事的女孩子。尤其这么寒冷的夜晚,又见她穿运动衣牛仔裤骑单车,更加觉得不可思议了。

美奈子把梯子从行李架上拿下来,放在地上,延至尽头。金属互相摩擦的声音,在寂静的夜裹显得出奇的响。然后,她挟持着梯子走去铁门前。

走近那一瞬,美奈子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大门开着!不走近来看的话不会现,铁门居然开着一条细缝。她用手一推,门往内侧大开,不发任何声响,……怎么回事?无可否认的,有人在洋房裹面。是不是峰岸纪子?她为何回来?还是……没时间迟疑了,既来之则安之,进去再说!美奈子鼓起了勇气踏步进去门内。

眼前出现喷水池。这个她听修一说过。来到玄关,又在迟疑是否应该按锌,结果一声不响的旋转门钮。门开了,美奈子走进亮着灯的大厅。

有谁在呢?美奈子听到自己的心跳得很厉害,站在大厅左顾右盼,不知如何是好。

左右两边都有门,也许是饭厅和客厅吧!她准备开左边的门。就在那时,无意中发现楼梯口对面的走廊上,有一道门开着。那是什么地方?一直开着,是否有人在裹面?美奈子蹑手蹑脚的走近那道门。她穿着网球鞋,完全没有声音。

开着的是写上“仓库”的门。美奈子往裹窥视,见到裹面的墙壁裂开一个大洞!那是一条秘密通道吧!愈来愈脱离现实啦!她从洞口望到一条楼梯,下面有灯。

美奈子提心吊瞻地在楼梯口窥视一阵,决定下去看看。

下到地下室,见到有个房间,房门半开半掩。不用多说,这是秘密之室。美奈子突然觉得脚抖,恐惧感发上来。可是,想到这是寻找修一的唯一途径,不能回头了。她慢慢挨进房门,往内探看。十分宽敞,布置高雅的房间。灯亮着,没人在。美奈子走进去。看到一张收拾整齐的床,旁边有张小桌子,桌上放着一个手表。美奈子忍不住叫起来:

“修一的手表!”

她跑上前去拿,不错,是修一的手表。他在这裹!这裹是地下室。可是,他为什么会在这裹?

突然,她觉得毛骨悚然。房门在吱吱作响。背后有人!有人躲在门后面!为何刚才不留意?是谁?峰岸纪子?她会不会在这裹杀掉自己?

美奈子抑压住涌上喉咙的恐惧感,慢慢回过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