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十八回
那女人在第四个门前停了下来,道:“这就是我家,先生把箱子放在门口便好了。”郑鲍依言放下箱子。那女人刚刚拿出钥匙,却不想房门竟然自己开了。郑鲍只见一个男人走了出来,不由暗叫一声:“真是冤家路窄!”原来这男人正是张月。
那女人见了张月,似乎有些奇怪,问道:“你今天不是要上班的么?怎么我去了娘家一躺,你就回来了?”那张月也看见了郑鲍,面孔一板,冷冷地说道:“我怎么回来了?哼!你就问问你身边这个胖子吧!”那女人一脸惊愕,看看张月,又看看郑鲍,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郑鲍咳嗽一声,道:“今早的事情……嗯……本来只是一场误会……”张月打断了郑鲍,怒道:“误会?!你英租借探长有什么了不起的?!你说我喜欢做走狗,你自己可不也是在英租界做走狗么?你弄到我工作都没了,这也算是误会?!”他这话说的响了,不由惹得周围邻居抬头向这里张望。
郑鲍这人很是爱国,年轻时为生活所迫,无奈在英租界的巡捕房当个差事,平素也不喜欢用探长的身份去欺压别人。但今天却因为聂同添一番盛气凌人的言行,让自己也被别人误以为是飞扬跋扈之辈,本已有些耿耿于怀,此时又被张月一激,更是怒气上涌,满面涨红。而事实上,这张月自从今早被郑鲍一喝之后,对他就已有些害怕,眼下碍于自己的妻子便在一旁,无论如何都不能丢这个脸面,这才硬着头皮放出几句狠话,但见郑鲍忽然面含怒色,不禁又有些发软,气势也渐有颓败。反而张月的妻子在一旁惊道:“什么?你被宾馆辞退了?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郑鲍将自己的怒气强压了下去,平声道:“这事皆由我而起,是我的不对。今早我在宾馆与你的先生吵了一架,被他的经理听到。结果那经理却不分青红皂白,就此将你的先生开除了出来。”张月的妻子听了,又气又急,对着郑鲍骂道:“刚才我还以为你是个好人,却想不到你原来竟是这样坏!我们穷苦人家在外面找一份工作容易么?每天拼死拼活的干,还不就是为了能有一口饭吃!你在巡捕房当探长,当然是不愁这些的,可我们却愁的很!现在我男人的工作没了,我们这个月的饭钱、房钱到哪里去找?!我们没饭吃没地方住了,你便高兴了是不是?!”
张月见郑鲍非但替自己说话,还忍受了这样一番辱骂,不禁大感意外,其实他心里也清楚的很,若是将今早的实情说了出来,不仅要遭妻子的唾骂,而且还会被整条里弄的人瞧不起,毕竟自己做的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于是将妻子拉到一边,道:“好了好了,别说了,你回屋去吧。”张月的妻子话语中已带了几分哭腔,道:“别说了?别说了你就能找到工作么?别说了钱就会自己来么?”胸中凄苦难当,硬是拖起了那沉重的箱子,呜咽着进了门去。张月望着妻子的背影,也是长叹一声,对着郑鲍说道:“郑探长,我们……我们换一个地方说话吧。”郑鲍点了点头,与张月一同来到白南里外。
方才张月妻子的一番言语也让郑鲍听得于心不忍,主动开口道:“今早在宾馆时我也太过激动了,这才引出了那许多事情,还累得你丢了工作。这确实是我的不是,我给你道歉了。”张月连忙道:“郑探长这说的什么话!我看的出郑探长是个仁厚之人,使坏的只是那姓聂的,若不是他在那里阴阳怪气的,经理也不会辞退了我。”郑鲍道:“不过……这终究还是因我而起……”张月苦笑道:“郑探长再这么说下去,我更是无地自容了。现在想来,我今早也实在不像话。中国人不帮中国人,反而在那里处处刁难,这还算是人做的事情么?”顿了一顿,继续说道:“其实真说起来,谁不想挺起腰杆堂堂正正的做人?无奈现在大势如此,有时不得不低头。但这头低的久了,竟然将自己是谁都忘了!唉……”
两人各退一步,顿时冰释前嫌,郑鲍又劝慰了张月几句,随后将那照片拿了出来,问道:“其实我今天来找你,是另有一件事情拜托。刚才我又去了一次宾馆,他们说你昨晚曾接待过照片上的一人,可否麻烦你帮我认一认?”张月接过照片,才看了一眼,就立即指着周肃道:“是这个人,他昨晚来过宾馆。”郑鲍问道:“你可看仔细了?确定是他没错?”张月很肯定地说道:“就是他,没有错的。我记得与他同来的还有一个女人,那女人穿了身旗袍,面上戴了黑纱,不让人看出她的脸。他们要了一个大房间,房钱还是那女人给的。”
郑鲍听了,心中暗道:“想不到还真的被冯警员料中,周肃与黑纱女人真的去过那凯撒克宾馆,看来事情有眉目了!”问道:“你可还记得这人开房间时用的是什么名字么?”张月道:“他用的名字是‘王晟’。因为那个‘晟’字我不会读,他写完后我还笑问该怎么念,所以记得特别清楚。”郑鲍道:“你可仔细看过那女人?”张月道:“我当时见那女人黑纱遮面,就晓得又是一对野合的鸳鸯。一般有这样的房客来时,我们都不好多瞧什么的。而且去凯撒克那种高级宾馆的都是非富即贵的人,若是瞧破了有权有势的人的底细,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