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两个人”的谜底

第二天早晨。

林尚沃和朴钟一再次来到朴宗庆府上的厢房。朴宗庆和昨天一样,斜躺着,嘴里叼着烟袋,一个劲儿地抽烟,大口大口地吐着一个又一个烟圈。

“大人,给您请安了。”

林尚沃还是像昨天一样,五体投地,跪行大礼。没想到,朴宗庆居然傲慢地发问:“叫什么?哪儿的人?”

分明是昨天原原本本告诉过的,朴宗庆却像初次见面似地直盯着林尚沃的脸问他的姓名。

“小人叫林尚沃,家住平安道义州。”

“做什么的?”

“做买卖。”

“做买卖,做什么买卖?”

“是一个和中国做人参买卖的湾商。”

“哦,是吗?坐那儿吧。”

朴宗庆又是用下巴示意了一个空位。这次如果说和昨天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昨天是离上座最远的地方,而今天则让林尚沃坐在了自己身边的位置。

但也只是坐得离朴宗庆近了一些而已,朴宗庆依旧全不理睬,瞟也不瞟一眼。但因为坐得近,朴宗庆的烟抽完了,朴钟一就有机会替他装烟点火,也许这就算一种幸运?

终于到了厢房座无虚席的时候,朴宗庆这才开口说道:“昨天下午,我给各位出过一道谜语。我还有言在先,谁猜中了这个谜语,我会大大地有赏。我的谜语是,每天出入崇礼门的人到底有多少?这个谜底,谁知道就说说看。我想你们昨天夜里肯定会翻来覆去想过了,那就不妨说说看嘛。”

说这话时,朴宗庆斜躺在那里,似乎觉得很有趣,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可是,厢房里的客人们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却没有一个人开口回答。

的确,正如朴宗庆所言,这些客人们昨天夜里都在通宵辗转反侧地仔细琢磨这个谜语。从朴宗庆平日里一言九鼎的脾性看,这位朴大人说要重赏猜到谜底的人决非一句虚言。

可是,客人们想,那玩艺儿又有谁会知道。每天出入崇礼门的人有多少,这样的数字又有谁能够猜准?朴宗庆自己说,连把守崇礼门的军卒都弄不清楚,说是有时候3000有时候7000。崇礼门,朝鲜王朝代表性的城门。据说,城门匾额上写着的“崇礼门”三个大字系世宗大王的长兄阳宁大君所书。别的城门上的匾额均是横书,惟独崇礼门上的匾额是竖写,据称,这是为了挡住冠岳山的火气。

总之,没有人猜得准每天究竟有多少人出入崇礼门。

朴宗庆环视座中,见没有人来回答,就干咳一声说道:“难道竟然没有一个人能猜出来?”

就在这时,静静地坐在朴宗庆旁边的林尚沃开了口:“大人,请让小人来说说看。”

林尚沃一开口,座中立即变得鸦雀无声。说起来,聚集在天下第一权臣朴宗庆大人府上厢房里的这些人,都是一些自命不凡的文人墨客,在他们的眼里,一个来自边陲小处的买卖人实在有点微不足道。可这样一个买卖人居然也敢来回答朴宗庆大人的问题,真让人有点儿不可思议。

“嗬嗬,你说你要来说说看,这么说你能猜到每天出入崇礼门的有多少人喽?”

“小人会尽心中所知回答大人的问题。”林尚沃低着头,恭恭敬敬地说。

“嗯,那你就来说说看,每天出入崇礼门的到底有多少人?”

“就……就两个人。”

林尚沃抬头盯住朴宗庆的脸,清清楚楚地回答道。一直在等林尚沃说出谜底的客人们顿时发出一阵哄堂大笑。太离谱了,每天出入崇礼门的居然只有两个人,这人莫非在头脑发昏?奇怪的是朴大人却不再发笑。原本半躺着一口接一口地抽烟的朴宗庆忽然起身正坐,而且,还把身子与林尚沃靠得近近地,接着问了下去:

“那么你知道那两个人姓什么吗?”

“知道。”

“那我问你,每天从崇礼门出入的那两个人姓什么,你给我说说看。”

“一个姓李,另一个姓海。”

林尚沃的回答听起来实在是荒唐无稽之至。他不但指称每天出入崇礼门的只有两个人,还说什么这两个人一个姓李一个姓海。李姓是一个大宗姓倒也还罢,可姓海的是一个稀少到近乎没有的姓氏。

朴宗庆似乎觉出了众人的怀疑心理,又问:

“你说那两个人中有一个姓李倒还说得过去,可说另一个姓海就让人不敢相信了,天下究竟有没有这个海姓?”

“小人所说的姓氏指的不是这样的李姓和海姓。”

“那么是……”

“待小人写给大人来看。”

当时的风俗,厢房里通常是备有文房四宝的,因为聚集在这里的大都是些精于书画的文人墨客。

林尚沃浓墨饱蘸,提笔写下了两个大字。这两个字是:利害。写完这两个字,林尚沃又解释道:“我所说的两个人的姓氏,是一个姓‘利’,而另一个姓‘害’的意思。”

朴宗庆听了,忽然提起烟袋在桌子上敲着,粗豪地哈哈大笑起来:“你再详细解释解释,让我听个明白,也让这里所有的客人听个明白。”

林尚沃接着说道:“每天出入崇礼门的人,不管其数目是3000还是7000,就算一天超过一万,对于大人来说,这众多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有利的人,一个是有害的人。而那种既无利又无害的人,当然就是毫无用处、于大人全不相干的人。所以就只有‘利’和‘害’这两个人。”

朴宗庆微一抬手,指了指聚集在厢房里的客人们,又问:“这么说,来到这厢房里的人不论一天有多少,最终也只有两个人喽?”

“是的,大人。”林尚沃回答得非常干脆,“就算大人府上每天有几百名来客,最终也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有利的人,一个是有害的人。”

林尚沃的话听在聚集在厢房里的人们的耳朵里不啻平地里一声惊雷。朴宗庆大人的府上就算每天有几百名来客,最终也只有有利的和有害的这两个人。林尚沃的话切中要害,一语道破了天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