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遗失的美好

上了高二,如愿以偿地继续开展着我甜甜蜜蜜的暗恋生涯。

这学期开学发生了个小插曲,小易他以第一名的成绩考上了咱学校。其实小易原来学校的高中部也是和我们学校不相上下的重点名校,但这小子愣是放着直升重点班的机会不要。他原来的班主任气得跑来我家做了三次思想工作,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但小易就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一定非要考来我们学校。

唉,遥想我当年为了个破中考拼死拼活的,他有了这么好的机会却还要放弃,真不知道这小屁孩动什么脑筋,难怪说青春期的男生都是不可理喻的。

只是,一想到以后要和这魔头同一个学校,我就冷得阵阵哆嗦。

这不,开学第一天,这祸水就引起了风波。中午吃饭的时候,坐我隔一条走廊的班里八卦机兼小喇叭程敏敏同学开始了每日一报。

“哎,大家有没有听说,学校里来了个了不得的人物!”

废话,我们当然没听说,要不还要你干吗,所有人都静默不语,给程敏敏同学以鼓励的眼神,示意她继续下去。

“我们学校这届新高一,来了一个大帅哥,听说还是混血的,长得像基诺·李维斯。”

一听有基诺·李维斯级的帅哥,下面就热闹地吵吵开了,喜欢做梦的女生眼前立刻朦胧成一片,那些理智型的表示肯定是夸张。程敏敏同学觉得她的专业能力受到了极大的挑战,保证到一定要亲眼去会会这帅哥然后给大家第一手的鲜辣消息。

在心里弩弩嘴,长得与众不同点果然就容易成为舆论中心。小易不过扑腾下翅膀,在我们这里就引起轩然大波,这大概就算蝴蝶效应吧。

我对敏敏说:“你也不用去调查了,就算是混血帅哥,也不都是基诺·李维斯。”其实小易长得并不像那个国际影星,毕竟美丽也是分很多种的,未必一定要像谁才算好看不是。

前面的笑笑趁机开了口:“要我说,那绝对是谣传,天下哪有那么多帅哥都让你们碰上,有了我这一个,已经算你们运气了。”说着,挺了挺胸,扬头甩下头发,捏着兰花指摆了个POSE。

大家一看他这耍宝样,都乐歪了。

“可我真听说有一绝世帅哥来着,不行,我一定要认识他,我下午放学就去一年级教室门口候着。”敏敏仍做垂死挣扎。

“你真想见他的话也不用那么麻烦,我可以介绍你们认识,他是我弟弟。”反正迟早要知道的,还不如自己早点告诉他们。

教室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周围的人们眼神中充满了震惊、呆愕、难以置信。敏敏不愧有娱乐狗崽队的资质,马上就反应过来了,仔细打量我两眼,语意颇有些轻蔑:“真的,我听说那可是一超帅混血儿啊,你怎么会有一混血儿弟弟,从没听你提过啊!”

怎么了,我长得不怎么样,就不能有一帅弟弟了,这不看扁人么!“他和我家没有血缘关系……是收养的。”

长大之后,一直不太愿意告诉别人小易不是我们家的孩子,我觉得这是特私人的问题,再说这么多年,我家谁也从来没把他当外人。所以,从初中开始我就故意瞒着小易的事,可现在他都考来一个学校了,别人见我和他长的这么不一样,根本瞒不下去。

“啊,是这样啊!”敏敏立刻激动地拉着我的手,眼里闪现的尽是崇拜的光芒,“那说好了,你可一定要介绍我们认识。对了,你弟叫什么名字,真的很帅?”

“是很好看,他叫柳维易!”

“VE!”笑笑大声叫出来,“你们还真是维生素家族啊,快说说你家还有维什么?”

我最烦就是别人拿我的名字乱开玩笑,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有本事你也取个有创意点的啊。“对对对,我的兄弟姐妹从VA一直排到VZ,此外钙、铁、磷、锡、胡萝卜素都是我们家亲戚。”

笑笑一听,越发乐得欢:“哦,那你们家不应该姓柳啊,应该姓金才合适!”

“姓金怎么啦?”

“金施而康,富含多种维生素啊!哈哈哈……”说完就双手捂着头,飞速地逃窜出教室。

哼,谁要打他了,我抚着心口告诉自己说,对他这种人生气,都是贬低了自己的价值。

敏敏也替我开解说笑笑一定是嫉妒有人比他长得好看,才故意诋毁帅哥。敏敏为了见帅哥还真懂得把握一切机会讨好我,友谊的热流顿时注满我每一个毛孔。

很快我就实现了对敏敏的承诺,因为隔天小易就跑我们教室来给我送钥匙。我这人就这点不好,经常丢三落四的,以前也常常忘带钥匙,只好蹲坐在家门口等小易放了学给我开门。

小易进门的时候,四周明显传来阵阵的抽气声,他径直走到我位子边,把钥匙递给我:“姐,你怎么又放桌上忘拿了。”

“贵人多忘事啊,哈哈……”每次我都用这个理由来为自己辩解。

“你就是VC的弟弟吧!”敏敏不失时机地插话,“我们常听你姐说起你的。”

我什么时候常提起小易了,自己怎么不知道呢?一头雾水,不过还是配合地接话:“是啊,这位是我同学,程敏敏。”

小易以怀疑的目光瞟了我一眼,转过头露出个颠倒众生的笑容:“哦,是美女学姐啊,以后我姐要麻烦你们多照顾了,她人比较迷糊,害我老不放心。”

哎哟又来了,在外人面前,小易总不忘时时表现出他浓厚的同胞爱和良好的教养,我受不了地对天花板翻白眼。

敏敏显然已经被小易的美男魅力勾得不直今夕是何夕了,只会不停地应声:“那当然,那当然……”

直到他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走了之后,敏敏还双手握拳地自我陶醉着,连我同桌小薇都倒戈地替小易说好话:“VC,你弟对你可真好,要我有这么个弟弟,一定开心死了。”

“对啊,对啊,还长得那么漂亮,真的能勾人喽……”

大家你一句我一言,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小易的非凡美貌和和金子般的赤子之心,听得我胃酸翻腾都快要吐了。竭尽全力地控制着不让脸部肌肉抽搐成一团,我心想,要让你们知道那小子的一肚子坏水,还不得哭死你们一个个的。可经此一役,谁又会相信呢,唉,我只能再次暗自摇头叹息。

高二一开学,我们换了个班主任,原来的班主任兼英语老师生孩子去了。新来的是一胖老太,大家称之为——“邮筒”,柿饼脸,水桶腰,最喜欢穿一身墨绿色的羊毛连衣裙,远看就跟杵在路边的邮筒一模一样。

“邮筒”是个作风老派的人,不满我们班一直以来活跃的气氛。在她眼中,学生惟一的任务就是应该蒙头学习,其他什么都别管别顾才好。

我们都对“邮筒”挺反感的,尤其是笑笑,批评说她刻板无趣,总喜欢想着法隐晦地作弄一下邮筒。

一次英语课随堂测验,邮筒以她“丰满壮硕”的身躯,在我们狭窄的过道里施展不开手脚,艰难地挪来挪去监考。

我英语向来还不错,题做得飞快,花一半时间就完事了,懒得提前交卷,坐在位子上看风景等着打下课铃。

“邮筒”晃到了小薇她们那条过道,停在小薇与笑笑的位子中间。笑笑好像掉了什么东西,弯下腰去拣,起身之后就趴在桌子上,肩膀不停地耸动着。

我猜想这小子八成又碰上什么好玩的事,可他的动作实在太夸张,直到“邮筒”气愤地在他桌上敲了敲以示警告才收敛一些。

下了课收完卷子后,我好奇心重,戳戳笑笑的背,问他刚才怎么回事。

笑笑回过身,眼里泪光闪闪,狠狠吸了两口气平静下来大声道:“我刚才捡橡皮的时候,看到……看到“邮筒”在绿裙子里穿……穿着大红色的棉毛裤(就是保暖内衣,北方人好像叫卫生裤),哦,她的品位我受不了了,哈哈哈……”

班里立刻像砸了锅般地沸腾起来,大家都笑趴下了。那时还是大冬天,“邮筒”一直穿着那身绿色及地羊毛裙,我们老以为她要风度不要温度,可谁都没想到居然还有这招,绿色配红色,真够绝的。

我们哄笑到不行,直到下节物理课响了铃还收不住势,物理老师孤独地站在讲台上望着底下一片狼籍,执着教鞭敲了几下:“严肃点,严肃点,我们这儿上课呢。”没人理会他,继续东倒西歪花枝乱颤。老师怒掷教鞭,扬长而去,大家这才警觉嚣张过了头,班长把老师拦了回来,我们安静下来继续上课。

看到物理老师下课走出教室时仍老大不满的样子,我生出种不祥的预感。果然不幸一语成谶,下午放学前“邮筒”扬着手中的纸走进教室宣布:“很多任课老师跟我反映,我们班上课纪律太差,下边同学叽叽喳喳一直说小话,所以现在要重新排座位,男生和女生坐一起,这是新座位表,我等会抄在黑板上,大家明天就按新座位坐。”

全班顿时哀嚎起来,有些男生还夸张地做出西子捧心的痛苦状,乱恶心一把。

“邮筒”用她肥腻腻的手吃力地在黑板上抄着名单,大家都紧张地在下面翘首以盼,等着知道谁会是自己的新同桌。

我觉得自己心口好像被人用手攥得死紧,一抽一抽地疼,焦急得坐立不安,都不敢抬头看,只好拼命祈祷:江洋,江洋,一定要江洋啊。

可是老天并没有理会我殷切的呼唤,最后写在我名字旁边的是——谢啸笑,更甚者我以后的座位和江洋分居教室两头,呈对角线的天各一方,无尽的失望和气愤一下子淹没了我,憋得透不过气来。

笑笑回过头,不怀好意问我:“能和我这种大帅哥坐,爽死了吧?”

“和你这种衰哥坐一起,不是爽死,而是伤死,伤心致死。”我没好气地白他一眼。

“你这是口是心非,故作镇定。”笑笑比了个我了解的手势。

“呗!”我脸一热,淬了他一口,“兔子不吃窝边草,懂吧!”

我脸红不是因为笑笑说我看上他,而是我真的抱有吃窝边草的想法,我眼里的那株草就是江洋。

回到家里,心情仍是沉痛,躺在床上动也不愿动。我回忆着和江洋之间的点点滴滴,从初遇时就芳心暗许,日后更是不能自己。这一年来我早已习惯天天借着看黑板的机会偷看他,喜欢默默注视着他顺服贴在耳后的发丝,观察他每一个细微的小动作,这些对我来说就是快乐的源泉,甚至于常常觉得自己真幸运得简直奢侈。

可如今我的幸福就这样被无情地扼杀了,我一心想和江洋离得近些再近些,到头来发现连原来仅有的联系都消失不见了,究竟我该怎么办?

日子还要继续过下去,第二天到学校时,笑笑已经早早地坐在座位上朝我招手,这个活宝。

我走过去,笑笑站起身替我拉开椅子说:“怎么样,我有绅士风度吧!”

我一掌打开他的手:“你趁早快住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鬼主意,想在我坐下时把椅子拉走让我摔个四脚朝天,幼不幼稚啊你!”

“我就那么不值得信任吗?人家好伤心哦!”笑笑双手捧住脸做伤心欲泣状。

“真恶心,你要值得信任,猪都能上天!”

“噫,猪不能飞吗?”他看着我满脸惊讶的神情,退了一步道,“可要你去坐飞机的话……”

还没说完,我就伸手把他掐个半死:“我要替天行道,代表月亮消灭你。”臭笑笑,嘴巴越来越毒,简直快赶上我家小易那条毒蛇了。

“等一下,”笑笑急急抽回左手,潇洒地撩高了右手的袖子展示在我面前,“VC,拧这边,那里你昨天拧过了,还青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