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5】借来的荣耀
对于还在校园里的学生而言,疾病和伤痛显得太过遥远,气氛忽然变得有些伤感起来。
维安不敢再问了,闷头自己收拾东西,宋书铭帮她把那些找回来的情书放进包里,突然说了一句,“别伤心了,我追你好不好?”
举着书包的女孩愣住了,想了想看着他说,“老师别逗我了,我没事的。想开了,其实我喜欢乔御是我的事,他要和谁在一起,和我也没关系。”
宋书铭却格外认真,“没有开玩笑,说真的,和我在一起吧。”他伸手替她拉直了羽绒服的拉锁,再次解释,“你发色浅,在灯光下看过去,真像那个音乐剧里的Annie,我只是这么觉得而已,和你说的那个女生没有关系,不要误会了。”
维安愣愣地点头,又摇头,“宋老师,你是老师……这种话……我不会信的,别逗我了。”她抱着书包和他再见,不给对方再多说的机会,急匆匆地下楼回去了。
夜里,宿舍的隔音不好,上下层之间由于水管相连再没有什么秘密了,维安一直在听楼上的女生聊天,中心内容是怎么找个高干嫁出去。
程安妮果然回宿舍了,维安自然也睡不着,她一回来就往维安的床上钻,偷偷凑在她耳边说,“我就知道你最好,没把我打你的事说出去,乔御也不知道,我还以为……你会和他说的。”
维安心里凉凉的,拉了拉被子,只说,“没有,我说这些干什么,他和我只是每天吃个饭,聊聊高中的事,没别的。”
既然已经被推到了至交好友的地位上,干脆就让自己坐实了这个名分吧。
程安妮显然对她的回答十分满意,放心地又拍拍她和她躺在一起问,“对了,我记得你不是也有个喜欢的人么,把情书拿来给我,作为补偿,我替你去找他说。快告诉我是哪个系哪个班的,我帮你搞定他,肯定让他接受你。”
维安心里难受,翻了个身摇头,“不用,我不想表白,以后也不写情书了。”
对床的顾梦梦恰到好处地惊醒,听见她们两个人的动静起来了,她爬下床去倒水喝,喝道一半奇怪地问,“对了?维安,你喜欢的那个人不也是高中同学么,安妮他男朋友也认识吧?你让他帮忙去问问嘛。”
这事维安当时只和顾梦梦说走了嘴,这会儿被她一提醒,维安紧张不已,生怕程安妮明白过来。
好在程安妮只是咯咯笑得止不住,在床上挠维安的痒痒,边闹边逼问她,“乔御也认识?那你快说是谁,我明天问问他是什么人能让你记了这么多年?”
她蒙头装睡,程安妮索然无味地爬回了自己的床,过了一会儿,那边床上传来一阵叹息,顾梦梦还没睡着,傻傻地问,“安妮,你又怎么了?”
程安妮苦恼不已,“你们说,我怎么才能顺利混进乔御他们班上听课呢?我想多陪陪他。”
顾梦梦真的翻过身不睡了,替她思考这个问题,过了一会儿问,“老师一般只是点名吧,多一两个人又看不出来,你进去也没事。”
“可是他们专业的女生太少了,班上一共就五个,我一进去太明显,老师肯定觉得我是为了男生去的。”她说着说着突然琢磨过来,“维安?你陪我一起去吧,老师要问,我就说你和我的选修课想选工学院,因为不知道难度,所以先来试听两节,这样你我做伴,他们也不好轰咱们出去。”
维安只好答应。
期末考试穿插在课程之中不断进行,学校大一的课总是琐碎又麻烦的,除了应付这些,维安作为电灯泡的生涯似乎又开始了。
不知道乔御是不是为了挽回程安妮而把维安的地位抬高许多,导致程安妮竟然真的把她当成他们两人共同的好友了,什么也不避讳。
王子和公主的故事里面,总要有一个尴尬站在他们身后的傻姑娘,傻姑娘需要充当端茶倒水的角色,然后在出事的时候为他们做挡箭牌。
幸福总是需要衬托的。
于是维安在他们的幸福中夹缝求生,被迫陪着程安妮跑去工学院听课,看着她从家里做好早餐带给乔御。
这样的地位让人无法回避,偏偏乔御见了她还是一如既往,没有很刻意地摆出疏远的样子。
他家境很好,虽然是大学生,但总是买很多昂贵的礼物带给程安妮,有的时候,程安妮会很苦恼地捧着两条一模一样的名牌丝巾走到维安身边,边抱怨边说,“他不知道我已经有这款了,买多了,送给你吧。”
维安当然不收,但是程安妮总是想尽办法让顾梦梦送到宿舍,摆在她床上,维安反反复复还过几次,程安妮总是不高兴地说,“你不把我当朋友。”
这句话的定性后果就太可怕了,朋友两个字在什么时候都是重要的,女生之间将这样闺蜜的关系看得很重要,维安实在为难,后来就干脆收下了,放在床下的小柜子里,从来没动过。
日子过得永远比想象中更快,又是一个星期五,早上维安看手机才发现今天已经是12月1号了,手机报说冷空气再度降临澜城,她躺在被窝里直接打了个喷嚏,果然更冷了。
唉,那句话是怎么说的?被窝是青春的坟墓,果然……维安把被子拉高遮住脸,一抬手,不小心碰到些东西,哗啦啦的声响。
她只好又翻身起来在枕头下边摸了半天,摸出几张信纸。
都快忘记这些东西了,又是那些情书,她写了无数封,藏了无数封,又剩了这么多还落在枕头下边。
电视剧里说如果把喜欢的人名字写下来,枕着它入睡,梦里就会梦到那个人。可惜维安觉得自己根本不用这么麻烦,她明明每天都能看到乔御,这样得天独厚的条件实在浪费了。
她只好哈口气暖过手指,拿着那几页情书收好。
刚收拾完东西,程安妮发来短信说她感冒了,昨天回家就开始发烧,今天不来学校,让维安和顾梦梦帮自己点名。
维安答应下来,打了个电话过去让她记得吃药,程安妮的声音听起来还好,鼻音不重,维安终于放心,要挂电话的时候却听到对方笑起来,突然说,“对了,还有件事。”
“嗯?”
“今天下午乔御的篮球社有活动,记得帮我过去给他送水。”她说着说着自己都觉得好笑了,低声咳了一下,又解释,“跟小孩似的,我上次忘了给他带水,他就开始闹少爷脾气……维安,你最好了,帮个忙,反正你下了课也没事。”
“好好好,你放心。”维安从来无法招架程安妮软下声音来央求自己,她挂了电话想了想,跑下床,把柜子里的东西收拾了一遍,放在一个纸盒子里。
刚好顾梦梦从水房洗脸回来,嘴里念着,“期末那副作业到底找谁画啊?我想了半天也没想到合适的人。”
她们这学期期末要交一副人像当作最后的考试成绩,但大家都想不出有创意的构思。
维安也苦恼几天了,可惜同样没结果,她们又请不起模特,于是她也随口说了句,“我也没确定呢。”
顾梦梦神游一样晃到窗边,叹了口气,“窗户上都结霜了,真冷啊……诶?你找什么呢?”
“收拾东西。”维安低头做自己的事,想起自己这位室友每星期五都要出去写生找灵感,于是说了句,“今天降温了,你还出去么?”
好学生绕过自己站在窗户前,正拿手抹开一层湿凉的霜花探头往窗外看,一边看一边笃定地说,“我妈说,画画不能只靠天赋,还要靠后天的坚持和努力,人做事一定不能放弃,比如我星期五出去画画这件事吧,我就不能半途而废,尤其最近要期末了,更不能放松。不然怎么成为艺术家呢?”
维安抱着纸盒放在桌上,后悔自己多话,赶紧点头说,“对,你一定要坚持,多穿点衣服,别担心,去吧。”
顾梦梦转头又往窗外看,她们这边的窗户正好冲向校园内,“图书馆老是奇奇怪怪的,你不觉得么?”
维安收拾完东西也不觉得冷了,套上件衣服凑到窗户旁边看,从这个角度看出去,图书馆被树木的尖端挡住,只有半边小钟楼的轮廓。
天气太冷,深灰色的建筑显得格外稳重踏实,像是电影里错落的镜头,它的美不在于惊艳,而在于沉默之下庞大无声的内涵。
感情也一样吧,她爱上的那个美好少年,在三年之后所能给她的温暖不再是惊艳和爱恋,只有尴尬的回忆了。
手指按在冷冰冰的玻璃上,维安忽然想起宋书铭,他那样的人就是这样,在冷到极致的时候让人觉得踏实。
校园里无数条小路蔓延出去,夏日里郁郁葱葱,没有人看得清它们的走向,如今却觉得它们漫无边际,好似通往未知遥远的地方。
路的尽头都是那座耗资千万建成的图书馆。
维安兀自想了很久,直到顾梦梦叹了口气跑去翻厚衣服,她才回过神来,抹了抹窗户问,“哪奇怪了?”
立志成为艺术家的好学生把头从大毛衣里钻出来,抖抖肩膀说,“就是觉得它好像和咱们学校没什么关系,你没有这种感觉吗?它一直在那里,但又好像一直不在,也可能……等几十年后咱们都老了,再回来,它还在。”
维安被她绕晕了,只好敷衍地说,“哦,你一定会成为艺术家的,因为你已经具有艺术家的逻辑了。”
顾梦梦十分开心,晃荡着脱线的毛衣袖口过来,诚恳地问她,“真的吗?”
维安点头,“对啊。你想成为艺术家,我想成为油画大师,安妮将来想嫁给乔御。我们的愿望一定都能实现。”
但是想一想,好像也只有程安妮的愿望最实际吧?
那个早晨天寒地冻,维安拉着顾梦梦在结了霜的窗户上写字,她们写了很多话,十八年来的梦想和希望。
由于宿舍少了程安妮,就由维安帮她写上,她拨开沾着凉凉的霜,一笔一画写乔御的名字,后边写上我想嫁给你,署名却必须是自己的好朋友。
玻璃之外仍旧以图书馆为背景,那些梦想和爱恋透过寒冷时光,就像印在它的墙壁上一样。
最终,她们两个人窝在宿舍的大好愿望被钟楼的钟声打破。
等到上完课已经是下午三点钟了,花园广场上都是拉着横幅招呼学生去篮球场的人,维安抱着自己手里的纸盒子往操场走,身后突然有人出现,嘿嘿笑着说,“同学,你今天不去等人了?”
是郑志摩。
维安上上下下打量他,惊讶地问,“你不会也是篮球社的吧?”他竟然在大冬天穿了一件球衣,冻得满脸通红。
郑志摩豪情万丈地说,“当然了!我是篮球社社长!”
维安险些把手里的盒子掉在地上,有些不相信地看了看他,又问,“那……那你们今天是不是要对大一新生进行选拔?”
郑志摩一边在前边带路,一边点头,“是啊,你看你看,那边那条路上有那么多女生,你知道她们为什么都往操场跑么?”
维安傻傻摇头,郑志摩捶胸顿足地说,“这你还不明白啊!工学院的乔御今天也要来参加,他们都是去看他打球的啊!”
难怪他们选在这么冷的日子跑去打篮球……因为社长是脱线的郑志摩。
维安终于想明白了这一点,认命地跟着他往前走,社长大人一路都在抱怨,不停问她,“你说那个乔御有什么好看的?他不就是长得帅,家里有点钱么?脾气也不好啊。”
维安看了看他冻僵了的手指,岔开话题好心地问了一句,“社长,你不去多穿点衣服么?”
郑志摩听了这话一脸不悦,慷慨挥手,摆出一副英勇就义的样子,就这么光着胳膊站在篮球场的边缘大喊起来,“我是篮球社的表率!大家都要向我看齐!我们要将G大的拼搏精神发扬光大!来吧……学弟们!上场!”
维安被他的大嗓门吼得一愣,赶紧退后两步,却撞在了人墙上,她才发现身后的小路上都挤满了围观群众,群众多以女生为主,还有的一看就是宿舍集体出动的,竟然做了纸牌,上边大大的写着乔少的字样。
“社长,你一定要收了我们乔少啊,这样他以后就能经常参加比赛了,造福群众啊!”无数女生跑去围住郑志摩不停劝说。
郑志摩撇撇嘴,义正词严地回答,“这是要看实力的。”
说完他就跑上场,招呼准备加入篮球社的几个男生,一场临时的比赛拉开帷幕。
没过多久人群就开始尖叫不止,乔御今天只穿了长袖T恤,起身一个三步上篮自然显出帅气的身形,场外女生激动得扒着外围的铁丝网喊起来。
维安一个人在一旁的梧桐树下等着,她抱着的纸箱里还放了几瓶水,时间久了就觉得沉,她看着场上来回过人的男生又想起以前的自己,也曾这样偷偷站在高中的篮球场外看他,那会儿的情况和现在很类似,但又不一样了。
起码那会儿她可以用一个暗恋者的姿态站在那里看心爱的人打球,但现在,她只能以他女朋友室友的身份来围观了。
越这样想,越不想抬眼多看,总觉得看了也失望。
乔少的名号自然不是绣花枕头,一场篮球打得激情澎湃,于是围观人群的叫嚷也不断拔高。
冬日的球场外都是空荡荡的石头小路,景色萧条,但因为这一场热闹的选拔赛让整个G大的女生都为之欢欣鼓舞,美少年和篮球,这两个关键字历来都是不能错过的景色,何况今天被放在一起。
维安觉得天空的颜色都因为乔御的一个投篮而生动起来,他的侧脸依旧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她叹了口气决定不再多看了,自己往东边的长椅处走,正好看见顾梦梦背着自己的画板慢吞吞地从小路过来,她果然来写生了,只可惜今天学校里格外热闹,估计她吓了一跳,正莫名其妙地穿越尖叫的人群。
维安跑过去想提醒她去别处,这里人多,没有她画画的地方,可刚好郑志摩在场外给每个上场的人打分,他也往场边退了两步,于是维安眼看着他一步退到顾梦梦面前……
顾梦梦哎哟一声。
声音过后,目瞪口呆撞到铁丝网的人是郑志摩,他捂着头回身看,显然没想到一个女生会有这么大的力气,于是他对着同样被撞了一下却原地不动的顾梦梦傻笑起来,“同学,不好意思啊,这里人太多,没注意。”
顾梦梦依旧保持神游天外的表情,“哦,没事,你让一让。”说完她就打算横穿篮球场,郑志摩赶紧伸手拦她,“别别,同学,我们社团有活动呢,你从旁边走。”
顾梦梦不依不饶,“为什么,我要去操场。”
“走旁边,从草坪那里过去。”
“你妈妈没教育过你不能踩草坪么……”
郑志摩也不管看球场上的新生了,只顾着和她讲道理,说着说着他急了,开口又要吟诗,维安躲在一边笑得快要岔气了,他俩这性格真是绝配,于是她也不过去打扰,就看着郑志摩用莎士比亚把好学生顾梦梦唬得一愣一愣的。
最后……郑志摩不知道说了什么,竟然笑着和顾梦梦一起往操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