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1节:

班步意外归来,给乐北的生活涂上一抹亮色。她每天一起床,就直奔班步那里彩排聚会的节目。她玩高兴了,还会像以前一样,拉起班步的手,可班步会使劲甩开,大喊:"干吗呀?两年中别的没变,性取向变了?"

"什么意思啊?"乐北歪着脑袋,眼神中带着稚嫩。

班步很认真地给乐北讲,在国外同性恋很多,如果互相拉手,一定会被认为是同性恋。她还给乐北灌输了很多西方文化,比如洋人结婚后,经济都是独立的;在国外打狗是触犯法律,会坐牢;吃面条不能出声,那是没礼貌的表现。班步的西方气质已经侵入形体,偶尔,说话的时候会缩下脖子,手势也比以前更加丰富,很多句子中都夹杂着英文单词。

乐北眼神中充满了敬仰,像听故事一般,全情投入。班步本已足够优秀,经过在国外的磨炼,如今更加羽翼锋芒。

电台活动当天,两人早早起来打扮,准备好服装就直奔电台演播大厅。

班步换上红色低胸小礼服,散落的长发,带些波浪大卷,隐隐现现盖住肩胛。乐北身着花边红色连衣裙,从里到外,透着青春的活力。

走进大厅,故地重游一番。到处都是似曾相识的面孔,当年的小听众都长高了,很多男孩子都需要班步和乐北抬头仰视。她们与每个人打招呼、拥抱、微笑。

活动开场,班步手持麦克风,在舞台灯光的照耀下,红色礼服更加光彩夺目。乐北贪婪地把当下尽收眼底。她知道,过了今天,一切又将恢复平静。

班步站在台上,尽情地享受自己的声音从音箱中传出,伴着慷慨激昂的音乐,此刻的激动、荣誉、骄傲,铭刻在心。

曾经的一切恍如昨日,而未来方兴未艾。

整场活动以乐北最后的发言落下帷幕,她把激动的泪水留在舞台上。掌声、欢呼声,响彻整个演播大厅,久久未停。

两人早已兴奋过头,乐北提议去小洞天吃饭,那是五年前,班步提议傍大款的地方。

"两瓶啤酒。"乐北对服务员说。

"一瓶,我不喝。"班步阻止。

"哎哟,你都出国了,怎么还不喝酒啊?"

"说不喝就不喝,做人必须有原则。"

"你这原则性也太强了!"乐北转向服务员,"就拿俩,她不喝我喝!"

"干吗啊?你也变酒鬼了?"班步故意要带出邵林的意思。

"什么叫也?本来就是。"乐北没有接班步的话茬儿,只想把压在心头的郁闷,随着啤酒一饮而尽。她用今日的喜悦努力吞噬着内心的烦乱,说:"今天真牛!一下让我看到了你当年的风采,你天生就该属于舞台!"

"你今天不也是超常发挥吗?那眼泪差点把电台给淹了,多亏我会游泳。"班步笑道。

"行了,你这是褒还是贬啊?哎,上学期考得怎么样啊?没留级吧?"

"让您失望了,我已毕业!准备移民!你呢?工作?学习?爱情?"班步一样一样打探着。

"工作,尚未找到。学习,正在努力,准备向广院发起猛攻,向你看齐,咱也当回大学生。"

"还有呢?"班步追问。

"还有什么?"乐北把视线从班步的眼睛上移开。

"爱情啊?"

"还行吧。"

"什么叫还行啊?你和邵林怎么样了?凭我巨蟹的预感,你喜欢云涛。"班步追随着乐北的眼神。

"哪儿跟哪儿啊,云涛还帮邵林找工作呢,他们现在是哥们儿。"乐北睁着眼睛说瞎话。

"得了吧,之前我说不帮云涛,瞧把你给急的,网上都不待答理我的,现在云涛有人帮了,看您高兴的,张嘴我看看,大牙还在呢吗?我看你真是不折不扣的水瓶座,左右为难。"

"你就别瞎猜了,我和邵林挺好的,要不我把云涛介绍给你?"乐北边夹菜边问。

"可不敢,可不敢……"

说着班步手机响起。

"喂,沈悦,怎么样?云涛没把你当苦力用吧?我正和他准女友在一起呢,有需要教训的直接告诉我……"

"别瞎说。"乐北在旁边搭腔。

班步听着沈悦给她一一汇报情况,就看乐北低头猛吃。

"啊?你要和乐北说话啊,好啊。"

乐北放下筷子,接起电话。

"喂。"一个男人的声音从听筒中传来。

"啊?云涛?"

"呵呵,是啊,换人了。"云涛的声音带有欢喜、跳跃的音符。乐北不清楚,这是因为新西兰的浪漫风景还是因为他对自己的思念?或是因为身边有佳人陪伴?她不想继续胡思乱想,和邵林,已经乱麻一团了。

"哦,怎么样,好玩吗?"乐北低头,嘴贴在听筒上轻声说。

"简直是人间仙境,美景与美女共同陪伴。"云涛兴奋不已。

"哦,挺好。"乐北心里酸了一下。

"不过你要是在就更好了,以后带你来。"

乐北没有太多的回应,只是一味地听云涛讲述新西兰的趣事。他告诉乐北,新西兰不是她想象的那样,羊群满街跑;路上一尘不染,外国人喜欢光脚走在街上;在市中心,海鸥随处可见,在人身边嬉戏;海边坐满休闲娱乐的人们,呼吸中带有海风和泥土的清香。

乐北听得入神,又有那么一点儿嫉妒,嗯嗯呀呀后挂断电话。

"新西兰几点了?"乐北把手机递回给班步。

"十点多吧。"

"晚上?"乐北明知故问。

"乐北,看看你那迷离的眼神,根本就是嫉妒!别担心,人家沈悦刚和男朋友和好,就要开夫妻奶茶小店了。"

"什么跟什么啊?我就是累了。"乐北瞥了班步一眼,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云涛挂上电话,给沈悦蓄水,这是红茶包第五次被冲洗,白色茶杯映着酒店落地窗外的夜景。沈悦和云涛对坐,任由窗外微风轻抚,余光内是云涛自己整理过的双人床。

"第一次来新西兰就住SKYCITY。"沈悦尴尬,找话。

"我这也是沾人家团队的光,他们非要定新西兰最好的酒店。"

"嗯……我喝完这杯水就回去了,明天凌晨四点还要送机呢。"沈悦说。

"都十点多了。"云涛看了下表。"我建议别回了,睡不了两个小时又要起来,怪麻烦的。"

"那可不行。"沈悦紧张地直摆手。

云涛看到沈悦的表情,扑哧一下笑了出来,接着说:"我们就睡这张床上吧。"

沈悦一下从椅子上蹿起来,下意识地拎起包。云涛已经大笑不止。

"沈悦,你有一点点乐北的风范啊,我跟你开玩笑呢。我们北京爷们儿从来不吃窝边草。再说,我像坏人吗?我就是考虑你一个人回去也睡不了多长时间,来来回回太折腾了,我们聊会儿天,陪我最后享受一下美景,明天就要回地狱了。"

虚惊一场后,沈悦决定留下。她从未在深夜,欣赏这座自己曾经奋斗过两年的城市。这座城市带给她期待、悲伤、辛苦、欢笑和眼泪。如今,在南半球最高的建筑物之上,她把曾经的酸甜苦辣尽收眼底。

几个小时并不长,云涛向沈悦讨教了女人的想法,他想更快地征服乐北。沈悦则毫无保留地全盘托出自己的故事。她希望,云涛不是悲剧的男主人公。奥克兰的深夜万籁寂静,临近四点,温度已降至最低。两人坐在地毯上,靠在床边,云涛帮沈悦披了件衣服,递上蓄了十次以上的茶。

宁静最终被定好的闹铃声打破,沈悦帮云涛一起把行李托到大厅,里面大部分都是带给乐北的礼物。整个团队坐上大巴,准备和新西兰这片最后的净土告别。

"沈悦,这次太谢谢你和你男朋友了,没能见到他,很遗憾。"

"云涛,你太客气了,班步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不是,我是她朋友的朋友。"

"祝你尽快成为班步朋友的男朋友。"沈悦说着又是双手捂嘴,两眼笑成一条缝,为她期待的甜蜜祝福着。

"借你吉言了。"云涛右手拍着沈悦的肩膀,摆出一副哥们儿的样子。

无人知晓,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是怎样被编织的,沈悦是不是他人生道路上一个过往的朋友?身处异国,以后是否还有机会再见面?总之,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城市,有朋友从头陪伴到最后一分钟,云涛对她感激万分。他希望有天他也可以帮到她。

云涛双眼紧盯着沈悦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总之,沈悦谢谢你,不知道以后是否还有机会见面,但……"

"怎么说得这么伤感啊?你是不是想让我流几串眼泪配合一下?"沈悦嘴微翘,眼睛睁大,看着云涛。

"好了,有缘千里再相会了。"说完,云涛转头带着团队入关。脚踏过黄线,他没有回头,却举起手,使劲挥动着,直到身影完全进入关口。

此刻,班步同乐北依旧在小洞天推杯换盏,憧憬未来,互相祝福。

夜深,乐北喝得脚底像踩了棉花,回家倒头大睡。而班步收拾行李,准备次日返回新西兰。

早上,班步略带疲惫,眼神中带着依依不舍。IT男青年的车已停在胡同口,准备同乐北一起给班步送行。开往机场的路上三人都沉默寡言。

这是班步第二次站在入关处,又是二月,送她的人却换成了IT男青年和乐北。

她回想刚刚过去的两年,仿佛就在昨天,像做了一场梦一样真实而又模糊。她已经渐渐忘却大款略带皱纹的面容,不愿再想起。王萧冉,曾在这里与她擦肩而过,他像从天而降的天使,看不到,更摸不着。

乐北这次没哭,只是嘱咐班步,到了那边好好找工作,很快就有出头之日了。回国短短的日子里,她发现乐北不再扭扭捏捏,而是落落大方,不清楚是社会的压力让她进步更快,还是她身边多出的那个云涛让她成长。

她和乐北决定选择理想之后的那段日子实在很难熬,面具很厚、很重,她感同身受。乐北是否还坚持走在现实的路上已不言而喻。云涛帮自己出了机票钱,此时他正在天上飞着,错机的时候,若是离得近,说不定能打个招呼,亲自感谢。

在她们各自为营的两年里,少许的隔膜滋生在她们中间,大家都学会了报喜不报忧,省略了生活中最灰暗的那部分。

IT男青年,没有再向班步求婚,他是否已经结交了比自己优秀的女子,根本不知端倪,他变得有了少许城府、成熟、稳重,与乐北一同朝班步离开的方向挥手。

二十四岁,她们迎来了本命年,难道真的像老人所言,厄运会噼里啪啦地从天而降?班步坐在飞机靠窗的位置,翻看着坐椅前的杂志。

"我靠,不是吧?"一个熟悉的声音。

"啊?不会吧?"班步惊呼。半本杂志挡住她的脸,嘴躲在书后快要张裂了,说:"蜘蛛人!?你不是在奥克兰吗?我离开那天你送的我好吗?"班步惊讶的语气引来周围的目光。

蜘蛛人只是淡淡地抿着嘴笑着,形象阳光且带有点儿奶油小生之意。

"你说话啊,你傻笑什么啊?非让我着急。"班步看着他把行李箱放入行李架,使劲揪着他帽衫底边儿。

"我紧急回国。"说着他坐在班步旁边,"沈悦告诉我你坐这趟航班,我就和你订的一趟,其实我也很兴奋……"蜘蛛人卖关子。

"什么很兴奋?说啊。"班步拍了下他的胳膊。

"我就随便一换登机牌,哪里想到就和你挨着?"蜘蛛人淡笑。

"有缘!"班步感叹。

"我也觉得,太有缘了……"蜘蛛人欲言又止。

这一路上,班步算是有了伴儿,两人一直聊着。蜘蛛人站站坐坐地从行李箱里掏出新电脑、新数码相机,给班步摆弄着。她是个数码狂人,看到这些怎能不两眼放光?两人说说东、扯扯西,行程已经过半。机舱内传出飞行的嗡鸣声、隐约的呼噜声,所有大灯已经关闭,只有几位旅客还开着小灯夜读。昏暗的灯光让人有种想倾诉的欲望。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蜘蛛人小声地问。

"我回去后就疯狂地找工作。不用上课了,白天晚上都可以打工。然后还要问问KTV能不能给我换工作签证,我现在的学生签证到六月底。"班步压低声音说。

"那你白天准备找什么工作?"可能为了不打扰别人,蜘蛛人把嘴探到她耳边。

"什么都行,能挣钱都干。"班步在微弱的灯光下,感觉到他的脸离她很近,迅速把视线从他的双眼移开,对着前排椅背说,"去年的学费是一个朋友借给我的,今年我要攒钱还给他,所以要疯狂地打工,否则交了房租、水电、电话费,再加上吃饭就所剩无几了。"

"在新西兰攒钱还挺难的。那你准备移民吗?"

"当然了,那是必须的,我现在才读完大专,等移民搞定了,就可以享受福利上大学,继续读,得把我之前花的钱都赚回来。"班步边说边学着沈悦用手捂住嘴,眼睛眯成一条缝。

"计划得真好,我这大专都没毕业呢,你都要移民了。"蜘蛛人故作忧伤,眉头扭曲。

"你怎么还没毕业啊?"

"没好好学,老不过,不喜欢学习啊。"

"就喜欢车!"班步肯定,依然近距离地看着他。

一说到车,蜘蛛人便滔滔不绝,给她讲了从构思、画效果图、咨询、改装、喷漆,到最后的完成。他津津有味地与她分享着他的理想。虽然眼前这个男孩,没钱、没学历,但却和她一样有着对所好的激情,这难道不是年轻人应该拥有的吗?

"困吗?"

"有点儿。"

"那睡会儿吧。"蜘蛛人从行李架拿出大衣,给班步垫在窗边,再把枕头放在上面,还算舒适,班步几分钟便进入了梦乡。

清晨,班步被亮起的大灯晃醒,机舱内已经开始有人走动,拿着水杯和毛巾。

班步突然发现,自己靠在蜘蛛人的肩膀上,头被他压着。她小挣扎,把头抽出,蜘蛛人也醒来。

空姐示意拉开窗板,南半球的阳光洒进机舱,早餐后准备降落。

到家后,班步理应再埋头睡上一觉,可她却克制不住地回想,昨夜昏暗的灯光、压低声音的攀谈、早上醒来的情景。可能是太久没有与异性如此亲密地接触,昨夜的氛围,让她再次燃起对恋爱的奢望。她想找个依靠,一个可以碰触得到的依靠。然而,那个有女朋友且碰触不到的人,她依然惦记。打开QQ,给王萧冉留言,告知已到新西兰。

按计划,班步开始疯狂地找工作,咖啡店、餐馆、清洁公司、台球厅,一个都不放过,只要时间能安排开就行。她的司机非蜘蛛人莫属。一周疯狂寻找后,她最终决定,早上去咖啡店,中午去餐馆,下午去台球厅,晚上在KTV。除了KTV是全职,其他都是兼职,一周具体需要上几天,要根据每周一次的排班决定。这回她终于赶上王萧冉了,向他炫耀了一番,赢得他双手双脚的一片掌声。

营营役役的日子开始,本来和沈悦计划好要去学着洋人喝喝咖啡、看看电影、吃吃西餐,这下全盘泡汤。

第2节:

春节期间的快乐,昙花一现,转瞬即逝。自从班步回了新西兰,乐北就犹豫再三,是否要搬回同邵林一起住。他找到一份在茶馆上夜班的工作,自从上班就很少给她报平安了。这份感情在沮丧中依旧夹杂着苦涩。她左思右想,决定搬回去住,说不定还会有些转机。

乐北正收拾行李,老妈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身边,眼神中闪过一丝担心,低头帮她整理衣服。

"要是不行,就算了,强扭的瓜不甜。"乐北妈叠着给她洗得白白的帽衫。

"妈,我知道。没您说得那么糟,您就放心吧。"乐北抢过老妈手中的帽衫,自己叠着。

"你这孩子,我了解,不撞南墙就是不肯回头!"老妈埋怨地说。

乐北继续摆弄着衣服,不做回应。对于未来,她一无所知,她的彷徨,她的无助,不知道该向谁说起。可能有一天她真的会撞上南墙,磕得头破血流。

初春的空气中还略带寒冷,天色已暗下来。乐北拖着行李回到小屋,屋门紧锁,乐北打开门,拉下旁边的灯绳,环顾四周,一切整洁有序,与她离开的时候没有什么区别。她把行李放到墙边,走到床前,让身子斜靠在枕头上,每个动作都小心翼翼,坐卧针毡,好像这里是别人的家。

这一晚,乐北辗转难眠,猜想邵林看到她回来的情景,她时不时地看下表,终于盼到天亮。乐北听到有脚步声,赶忙坐直身子。邵林进门,扫了眼乐北,面无表情地说:"回来了,怎么也不提前打个招呼?"说着脱下外套,扔在椅子上。

"临时决定的。"乐北看着邵林说。

"哦,那你再睡会儿吧,我也准备洗洗睡了。"说着邵林拿着脸盆往外走,背影有些消瘦。

邵林收拾完,把毛巾、脸盆放回桌子底下,倒了杯水,一口气喝掉。然后,他便钻进被窝,背过身,半个字都没说。

乐北的眼神跟随邵林,在屋里转了一圈儿,最后定格在他的后背上。还没来得及开口,呼噜声随即在耳边响起。她不知所以,这个男人怎么变得少言寡语,甚至都不愿与她对视?她真想一把揪起他,问问这日子还过不过了?但最终还是把怒火压抑在心底。她穿衣,下地,坐在桌前,伴随着呼噜声,复习起功课,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

一周过去了,邵林丝毫没有改变,每天早上打个招呼,便倒头大睡,根本不给乐北与他交流的机会。她安慰自己,也许是刚回来,还不适应,也许是夜班太累。反正要考试了,其他暂且都抛在脑后,先把这头等大事搞定,说不定这次考试就是她人生的转折点。

终于熬到初试的日子。出门前,乐北把考试需要的照片、资料又仔细整理了一番。从四惠东到广播学院站,地铁由地下转移至地上,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进车厢的每个角落。她静静地坐在车厢里,怀揣着自己的梦想环顾四周。车厢里有许多同她一样搭乘梦想的人,他们有的精神抖擞,有的忐忑不安,有的四处张望,有的沉默不语。而自己不像是即将步入考场的考生,更像是一个观看者。看着他们的表情,乐北感觉自己的状态刚刚好,放松的心情,放松的乐北。

"广播学院站到了。"报站的声音把胡思乱想中的乐北拉回现实,从车站下来,走上天桥,看着在远处的广院,那个承载自己梦想的地方近在眼前。走到广院门口,乐北深吸一口气,心中默念,"我的广院,我来了!我准备好了!"她仰头望向天空,很蓝,再望向太阳,阳光很暖,随之迈进广院的大门。

每年的这个时候,北京各个艺术院校里,都是这番热闹场面。来自全国各地的考生,为几十个名额争得头破血流。乐北以前只是在电视上看过如此火暴的景象,如今她也真切地挤在了这群人中间。

走进学校,映入眼帘的景象更是人山人海,热闹非凡。上次报名的时候,乐北很好地询问过负责报名的师姐,在哪里考试,怎么走最方便,她已经铭记于心。离考试时间还有两个小时,乐北加快步伐,朝蹬上梦想舞台的第一关迈去。

考场外,俊男美女居多,家长们也聚在一起讨论。每位考生的脸上都挂着势在必得的表情。她下意识地攥了下手中的文件夹,里面装有电台的推荐信,有几个人能有这个?这就是有力的杀手锏。她挺起胸,让自己站得更直。

远看练稿的一些考生,并无显山露水之处,走进才发现他们的雍容闲淡。侧听家长的讨论,他们不是在某某主持大赛上获过奖,就是在某电台、电视台长期做主持人。标准的播音腔,沉着稳健的形体表达,驾轻就熟。别说自己了,就是班步来,也不一定能比过他们。电台的那封推荐信,在此刻就是废纸一张。乐北已心灰意懒,刚才那些美好的幻想,早已丢在九霄云外。她越发感觉自己有些自不量力,终于体会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

两个小时的煎熬后,终于可以进入考场,这是期待已久的时刻,她能感觉到心扑通扑通乱跳,手心已冒出冷汗。走进楼道,墙边井然有序地放着两排坐椅,考生按序号坐着。不时有高年级的志愿者走过来,维持秩序,还会温和地提醒考生不要紧张。

考官喊到乐北的名字,她硬着头皮,战战兢兢、慢吞吞地走到考场的中间,感到脸有些发烫。

"乐北?可以开始了。"考官面带微笑,递过稿件。

"好。我……我……"乐北手持稿件,抖个不停。

"别紧张,不是在电台做过吗?"考官说话间,用手敲了几下桌上的推荐信。

乐北使劲点头,生怕考官认为她的资料做假。深吸一口气,重新开始。然而,她的朗读没滋没味,欠缺专业水准,差强人意。结束时,她抬头看向考官,每一位都很平静,从他们的脸上根本无法找到任何答案。

漫长的等待,换来两分钟的初试。乐北低头走出考场,任由他人观察她的试后表情。她失魂落魄地穿过校区,走进一片核桃林,一屁股坐在旁边的石凳上,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迎面矗立着一座大拇指的建筑物,下面的石碑上刻着我们的母校。乐北看得发呆,多希望自己也能成为这里的一员;多希望早晨醒来,和室友一同在这里练早功。出名要趁早,这话绝对有它的道理。别人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的时候,她还在和邵林亦步亦趋;别人秉烛夜读的时候,她早已卧榻鼾睡。如今的一败涂地,谁也不赖,这就是命。乐北想通了,迷迷糊糊地走出校园,坐在回城的八通线上,伴随轨道与车轮间摩擦的轰鸣声,心神恍惚。

三天后,初试揭榜的日子。乐北在家里磨蹭了好久,心里似乎有两个人在打架,一边鼓动她去看榜,另一边又劝说她趁早放弃。明星们经常会在电视里摇头晃脑地说,初试的时候有多差劲,却意外进榜。或许她也有机会,抄起书包,飞奔出门。

再次走进校园,她心跳得比初试还要快,成败与否就在今日。

隔着老远,已经看到榜单处拥挤不堪,比肩接踵。榜上有名的,欢呼雀跃;落榜的,躲在角落黯然神伤。她会是哪一类?乐北屏住呼吸挤进人群,站在有利位置,把几页榜单从左到右仔仔细细地看了两遍。没有,真的没有。乐北紧紧地攥着拳头,幻想的希望灰飞烟灭。她不是那些大明星,没有那么幸运。她不管不顾地挤出人群,使劲地撕掉手中的准考证,狠狠地扔进垃圾桶。那一刻,她也扔掉了曾经与班步一同许下的十年愿望。沮丧地走出校园,她又留恋地回头看了一眼,广播从此与她失之交臂。

校门口不时有人靠近她,用很小的声音问:"假证要吗?名牌大学的。"

乐北心不在焉,继续低头前行。这些人就像蝗虫,如不停步,就会在你身边嗡嗡嗡地叫。

"多少钱?"乐北问。

"要哪个学校的?价格不等,北大、清华都有,有档案,网上能查到。"卖证女探头探脑地说。

"行,我想想吧。"

话音未落,卖证团伙蜂拥而至,纷纷递来了他们的名片。乐北捧着名片,走向公车站。

她一张一张仔细地端详,苦笑了下,名片,名片,真是明着骗啊!如果假文凭真能管用,干吗还有那么多人走高考这独木桥?

广院的失利,让乐北废然而返。但不虚此行,一下激发了她学习的斗志。班步说过,知识改变命运。她下决心一定要继续深造,哪怕是夜大,随便什么专业,只要能拿个真文凭,对得起自己就好。至于广播,她再也不想触碰,那是班步的理想,不再是她们俩的。她要走自己的路,过适合自己的生活。

云涛回到北京,并没有主动联系乐北。带回来的那些礼物,就堆在家里。他不是不想念,只是暂时告别一下儿女情长,他怕一看见乐北,就会被爱情冲昏头脑,无心工作。

新西兰之行,云涛靠着沈悦男朋友介绍的旅行社,埋下了重要的人脉关系。每位团员对他的服务都很满意,此公司经理主动提出给他介绍客户。

云涛换了新车,白天,他穿梭于各个写字楼里,与客户们谈笑风生;晚上回到家,做计划,回邮件,忙得不亦乐乎。同班步一样,他也愿意用自己的青春换回精彩与成功。

业务稳步上升,经别人介绍,云涛去了国内一家知名的旅游企业洽谈合作,如果合作成功,就可以借助这家公司雄厚的资金及在国内的知名度,拥有更多的客户。

有了前车之鉴,这次云涛在谈判中挥洒自如,回答问题恰到好处,避难就易。而对方也看中他在新西兰的资源和人脉,本着互惠互利,洽谈过程非常融洽。双方都表示会尽可能地发挥自己的长处,让利益最大化。

出门时,老总像哥们儿一样,拍着云涛的肩膀说:"我挺喜欢你这小伙子的,是做销售的料。要不是你自己做公司,我真想把你和你的资源一并挖过来,直接为我们公司服务,我们缺人手啊。"

云涛客气地微笑,眼中充满亮光,接着问:"真的?太好了。"

"怎么?真愿意给我干?"老总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呃……不是,是我一个朋友,现在找工作呢,条件还不错,对这行多少有些了解。您看要是有机会……"

"行啊!我们欢迎人才,回头把你朋友的简历给我看看。"老总没等云涛说完,就爽快地答应了。

"谢谢您了!等我拿到简历,给您打电话。"

"看你这么上心,是女的吧?"老总边说边乐。

云涛摸了下头,笑而不答。

走出大厦,云涛拨通了乐北的电话,"乐北,知道我是谁吗?"

"废话,不是有来电显示吗?"乐北躺在床上,不咸不淡地回答。

"什么态度啊?有好事告诉你。"云涛依旧带着笑声。

"不就是想告诉我,你和班步串通一气,挣了大钱嘛!"乐北翻了个身,语气中带着不屑。

"那事儿,咱就别提了。不是你姐们儿出的主意吗?再说了,惊喜够大吧?"

"呸!告诉你,本姑娘广院失利,无事勿扰。"乐北起身,坐到椅子上。

"那我这电话,可真是及时雨。"云涛的语气中带着得意。

"说什么呢?"乐北用侧脸和肩膀夹着电话,抠着指甲。

"知道ZZ国旅吧?他们正好招人,我就把你引荐过去,最近应该能通知面试,你把简历准备好吧。"

"啊?靠谱吗?"乐北一下正襟危坐。

"我办事,你放心,你就等我通知吧。行了我先忙了。"说着电话那头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

"好,谢谢啦,开车小心。"乐北回手把电话扔到床上,靠在椅背上。原来老天爷在关闭一扇门的同时,必定会再开一扇门给她,乐北忍不住笑出声来。

第3节:

班步半年的生活和云涛算是有一拼,每天形色匆匆地穿梭于这座慢节奏的城市,N多点N多线,日日埋头苦干,毫无抬头展望远方之意。KTV暂未给她明确答复,但在她看来,那是迟早的事,签证年中就要过期了,KTV没她不行。自从班步升职成经理,营业额上升的不是一星半点,看着每周满满的钱柜,老板也是喜在眉梢。

其他的工作也一样没耽误,希望用一年的时间把向王萧冉借的学费给还上。为了这个,折腾的也绝不止她一人。所有工作都在市中心,家却住在西区,要是坐公车,等到了打工的地方黄花菜都凉了。新西兰的公车少则等上十五分钟,多则就没谱儿了。幸好她身边还有个蜘蛛人,N点N线就被这台扎眼的跑车给连起来,白天夜里嘟嘟嘟地接送着。

"你每天这么干可不行,得少活好几年啊。"蜘蛛人减了速,用腿控制着方向盘,拧开一瓶V递给班步。

"年轻活得精彩点儿,不是更好?"她仰头喝了一口,又递回给蜘蛛人。

"精彩吗?多累啊,打这么多工,我看你现在是除了没坐过台,什么都做过了吧?"他也喝了一口。

"过奖了啊!"班步笑道。

"你这钱要攒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

"在不享受生活的情况下,年底吧。"

"移民呢?你准备什么时候开始动手?"蜘蛛人问。

"别提了,KTV还迟迟没有给我答复,等给我出了,我先办工签,过一段时间才能开始办移民。估计现在老板还在考验我的能力。"班步肯定地点点头,翻开遮阳板,对着镜子照了照。

"你的签证不是就快过期了吗?"

"唉!这两天我找他谈谈吧。"

蜘蛛人把她送回家,沈悦已经睡了,班步轻声关门,钻进房间,犹豫了下,要不要打开电脑收下王萧冉的信。困了,懒得开了,她便洗漱睡下。

人随着逐渐的成长,要考虑、要处理的事情就会与日俱增,谁都不会天天泡在网上,噼里啪啦、兴高采烈地对着屏幕聊大天儿。有事说事,没事寒暄两句就够了。她现在的事就是赶快还钱,还有就是明天好好和老板谈谈。王萧冉也是忙着博士的研究,这个那个的,研究的是什么,班步一丁点儿没弄明白。两个人很少在线聊天,基本都是留个言、写个信。

至于身边这个蜘蛛人,说是阶级感情也好,暧昧也罢,她自己都搞不明白。背井离乡能有个人让自己依靠,出什么事有个活人能商量商量就够了。虽然爱情那玩意,班步梦寐以求,但时间表实在没空插进谈恋爱这个项目。

日子每况愈下,一个广播,一个爱情,两个理想怎么一个都没靠近她呢?反而,越来越远。

第二天傍晚,从台球厅下班,班步早早地来到KTV,老板正好在。

她开门见山地说:"老板,我在您这里工作也有两年多了,这儿让我成长了不少,半年里我也让营业额增长了不少。之前我和您提过一次,我的签证六月就要过期了,要是换成旅游签证就不能工作了,您看咱们这儿能给我出个录用信吗?我先转个工作签证。"班步坐在包房沙发上,双手紧握在腹前,把早已打好草稿的话背了一遍,短而明确。

"这个……不是说不行,但可能要缓一缓。"

"为什么?"

"要涉及很多账目上的问题。"

"就出一个您愿意雇用我一年的证明就行了啊!"班步肯定地说。

"我看你是没有去中介咨询,如果你要用JobOffer办工签,移民局就要核实,为什么我们这里要雇用你这个经理,而且还要有工资标准的要求,移民局还会查公司的账目,这里是不是有能力和有必要雇用这个人……"

班步打断老板的话,说:"我不需要您给我涨工资。"

"那不就是要做假账?按照高工资给你报税?"

"那我来补税。"班步应对自如。

她的确没有去中介咨询过,情况远远没有她想象得就一份合同那么简单。办理工作签证的JobOffer需要经理级别以上,年薪要达到规定标准,移民局还会评估雇用单位的雇用动机,是不是有这个能力,去花这些费用请一位经理。这个时期的留学生们基本都已毕业,大家纷纷找JobOffer,削尖了脑袋往这国土上扎,要留下,要拿绿卡,不为它那福利,也为它那生活环境;不为它那生活环境,也为个名誉。国都出了,不拿到绿卡回去,就会被国人说成在国外混不下去。

半年来的闭门造车让她完全孤陋寡闻。在这种特殊时期,一个JobOffer在很多华人公司,已经被转为增值的项目,几张破纸就能卖两万纽币。别说人家老板给她免费出,就算是给钱,还得竞价排名呢。周末站在City的皇后大街上看看秀车的,凡是拉风的车,都是中国人开的,若是再仔细点看看车牌,都是888、666这样的数字。人家的钱,不是钱,就跟纸片儿似的,纸片儿能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新西兰都是小型企业,一个公司顶多能出两三个JobOffer,人家不能雇一群经理吧?!她钱包空空、负债累累,怎么和他们竞价排名去?

KTV能免费给她出JobOffer这事,她也无须再惦记了。一生气,她和沈悦商量好,一起辞了工作,给KTV个下马威。她没指望人家求她回去,再附赠一个JobOffer。这种时期,大家纷纷找工作,谁赶上这个经理职位,给出JobOffer,他还得倒贴给KTV钱,每月交税也要自己掏腰包,活儿还一点儿不能少干,移民局会随时来查。这笔好买卖谁不愿意干啊?老板之前没轰她走,已经是大发慈悲了。

沈悦辞去工作也是为了准备奶茶店的开张。看着沈悦忘记过去,和男朋友和好如初,双栖双宿地到处找店面,班步怅然若失。她先是告诉台球厅老板,自己有大把的时间,可以从下午一直工作到夜里。马上要转成旅游签这事,她没敢提,否则工都没的打。与此同时,班步胡乱地买了几份洋人的报纸,在台球厅前台翻看着招聘版。近日,她也去了几个地方面试,洋人对给一个中国人出JobOffer索然寡味。她去人家那儿打杂,人家都要考虑考虑交流有没有问题,更别说雇用她做经理,去管一帮黄毛、蓝眼睛的人。翻了一圈,她又把目光锁定在了华人报纸上,这一下却有了大发现……

这时的北京闷热得如蒸笼一般,老天爷要是高兴,来几滴雨,路面马上就会堵得水泄不通。乐北坐在云涛的新车上,哼着小曲,随着音乐摇头晃脑。

在云涛的帮助下,乐北顺利地进入了ZZ国旅,月薪三千元。乐北以表示感谢为由,约了云涛吃饭。开往蕉叶的路上,乐北电话响起,云涛把音量关小。

"是班步。"乐北朝云涛说,"喂!"

"乐北同学,又在哪儿美呢?"班步心情爽朗。

"呃……约了云涛,谈点儿工作的事情。"乐北莫名地紧张。

班步并没有追问,兴奋地说:"跟你说个好消息,新西兰开了一个华人电台。"声音大得云涛都能听见。

"不是早就有一个吗?AM990,你说过的。"

"哇噻,你记性真好,频率都还记得,我说的不是那个。刚才我在报纸上看到一个整版广告,我们这边那个WTV电视台,开了两个广播频率,一个国语、一个粤语,肯定比那个好,WTV可是这边的华人主流媒体,里面都是能人。我准备去投个简历。"

"太帅了!那你可得好好准备。哎?用不用我去电台找他们帮你出个证明啊?"

"暂时不用,我先联系一下试试,人家这报纸的广告就是说要开播,没说要招聘,说不定都招完了。那这次我也得努把力!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站起来!如果真成了,咱们还能做两国连线节目,多棒啊!我现在想想那大麦克风和耳麦就按耐不住心中的激动,我已然热血沸腾了。不行,我得吃块冰去。"

"哎哟,瞧你激动的,小心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啊,还吃冰,你们那儿冷得都快冻成冰坨了吧?"

"当然没有,新西兰四季如春,就是有一点点凉爽。"

"行了,别贫了。你拿下纸笔,咱们计划下需要准备什么。怎么样,是你风格吧?"乐北把班步的情绪稳住。

"哎哟喂,乐北,你怎么越来越班步啊?"

"你就别贫了,快点记!写个简历,做个样片,以前咱们跟明星的合影、还有你做封面的那些杂志,我都帮你扫描一下。对了,简历上别忘了把你所获的奖、当年拍电视剧的经历,都写进去,要充分证明,你就是当年在小朋友心中红极一时的班步姐姐。"电话那头鸦雀无声,乐北看了一眼电话,"喂,喂?"

"你好,我想找一下乐北。"班步缓缓地说,"请问是谁塑造了新的乐北?是不是云涛?"

"说正事儿!"乐北看了一眼云涛,他嘴角稍稍撇向一侧,淡笑着。

"我都记下来了,你好好的!"班步特意把"好好的"这三个字加重,像是暗示着什么,接着就收线了。

"班步。"乐北一边挂上手机,一边冲云涛说。

"你刚才说了。"云涛看了她一眼。

"哦,忘了,呵呵,激动了。"乐北无法按捺再次见到云涛的兴奋。

"看你这样子,是有点儿反常。对了,等以后有机会跟班步见面,我得好好谢谢她。要不是她帮忙,我也不能这么快换新车啊。"

一路上乐北手舞足蹈的,好像一眨眼就到了蕉叶。门口的服务员双手合十,用泰语问候。两人模仿着服务员的样子问好,然后跟随领位进入餐厅。云涛点菜,乐北东张西望地看着店内装修。

"班步什么时候回国啊?"云涛给乐北倒茶。

"干吗啊?看上她了吧?"乐北低头摆弄着餐具。

"胡说什么呢?我们都没见过面,我可不玩柏拉图。"

"开玩笑呢,还当真了。"乐北故作自然地回应。

"不过那个叫沈悦的姑娘,还真不错。"云涛把眼睛眯了起来,笑得嘴角出现了小酒窝。

"是吗?"乐北把视线从云涛的脸上移开。

"怎么了?吃醋了?"云涛定睛看着乐北,眼神中带着爱慕。

"啊?……没有啊。"乐北瞟了一眼云涛,感到自己脸部的肌肉在颤动,无法控制地自然下垂。

"哦,对了,以后有机会,咱们可以一起去新西兰啊。"云涛赶紧岔开话题。

乐北没再说话,眼神继续游离在餐厅的每个角落。餐厅的灯光很暗,旁边全是用餐的情侣,周遭都弥漫着浪漫的气氛。

云涛把一个袋子放到桌上,说:"给你的,从新西兰带回来的礼物,这只是一小部分,还有很多在家里呢,为了多和你见面,所以要分几次拿给你。"

"哦。谢谢……"说着乐北端起杯子,小脸在灯光的照射下,更显粉嫩。

"我要的不是谢谢!乐北,你应该明白。"

"嗯……明白……我……先吃饭吧。"说着她端起饭碗,一个劲儿地往嘴里扒拉着饭菜。

晚饭后,云涛送乐北回家,车停到胡同口,乐北堆开车门,车内照明灯自动亮起,她一条腿迈出,扭着身子与云涛不自然地对视,告别。黑暗中的唯一一缕灯光,把两个人的心都照得如此雪亮,毫无躲藏之地。云涛一把拉住她,贴着乐北的耳朵,深情地说:"我们都不小了,考虑一下你未来的生活,考虑一下我吧。"说完把嘴顺势侧移,在她的脸上擦过,稍作停顿半秒。乐北可以感觉到云涛的嘴唇扫过她脸上的汗毛,像被雷电击中。瞬间,一股暖流涌上全身。

乐北迅速地把手抽离出来,转头下车,一句话没留。关上车门,她跌跌撞撞地往家走,将云涛送的礼物藏进包里,心跳加速。

刚走到院门口,她就和邵林撞了个满怀。

"你没上班啊?大晚上的,走路都没声。"乐北没有正视邵林,绕开,朝屋里走去。心跳的扑通声似乎在提醒她刚刚一幕被戳穿的恐惧。

邵林满脸堆笑,追在乐北后面,说:"至于吗?我正说出去迎迎你,怎么这么晚啊?"

"加班来着,反正你也不在家,回来也没事干,还不如多干点儿。你怎么没上班?"乐北使劲平复她的心神不宁。

"天天上夜班,都没时间看见你,想你了。"说着,他顺手去搂乐北。

和云涛的温柔相比,邵林的拥抱带有一丝莽撞。

"别闹。"乐北躲开。

邵林不管不顾,一把抱起乐北,往家里走去,边走边亲了起来,嘴里还不时地说着:"想你了……"

一进门,邵林便把乐北扔在床上,不由分说地解开她胸前的扣子,褪去她肩部的衣服,乐北雪白的肩膀瞬间暴露在闷热的空气中……她挣扎着,头发散在床上。邵林已欲火焚身,把乐北紧紧地压在身下,将她的双手牢牢地按在头顶处,疯狂地亲吻着她的每寸肌肤,手掌也肆无忌惮地抚摸着他想占有的禁土,邵林的轻重不均让她隐隐作痛。乐北已无力再去挣扎,她将头扭向一侧,像死人一样塌陷在床上,任由他摆布。邵林喘起粗气,将自己与乐北融为一体……昏昏沉沉中,脑海中浮现出云涛的模样。她清楚地记得云涛的手心并无邵林那般粗糙,她甚至想象云涛的拥抱或者抚摸是不是也会那般温柔,临别时的话一直萦绕在她的耳边。

乐北敷衍了事后,邵林便蒙头大睡,而她最终没有入梦。邵林前一段还冷若冰霜,今天却又激情似火。这个男人到底想要什么样的生活?跟他越久,乐北越搞不懂。三年了,乐北必须承认,他们是有感情的。邵林拼命地上夜班,甚至当初的碰瓷,都是为了两个人的生活可以过得更好。只是,就连刚刚的鱼水之欢都成了例行公事,无滋无味。

人就怕比较,云涛的出现让邵林的那些好显得微不足道。云涛温柔体贴,总能在她最需要的时刻出现;可以开着小车带她游车河;带着她随意出入高档餐厅;跟了他,可以少奋斗好几年。可云涛是不是真的喜欢她?如果是,为什么还说沈悦是个好姑娘?若不是,为什么处处帮助自己?还从新西兰背回这么多礼物?这一刻,她再次体会到了当年班步说过的现实。

乐北侧身把手垫在云涛轻抚过半秒的脸庞,心在左摇右摆,也许她将弃邵林而去,就像她开始抛弃广播,扔下十年愿望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