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1节:

新西兰的团,让云涛大伤脑筋,焦头烂额。周围有个朋友又给他介绍了另一个团。这家公司注册资金没有上千万,只是组织员工去三亚旅游,他仍旧非常谨慎,周全地做了计划,不想失去任何一笔生意,虾米也是肉。

云涛和老总寒暄后,简单介绍了方案,整个洽谈过程很轻松。但也仅此而已。老总告之过几天给他答复。

几天后,云涛见对方没有动静,便主动打电话过去。老总直言,看到他开小奥拓,便断定他公司规模不大,不放心把团签给他。挂上电话,他苦笑着,奥拓怎么了?只有开宝马,开奔驰,才能谈生意?现实就像把刀子,架在脖子上,逼着你必须随波逐流。好!不久的将来,他一定会将奥拓变成奥迪。

忙碌会让时间缩短它的距离,在不经意间从身边飞逝而过。

万圣节,班步和沈悦工作的KTV里面人声鼎沸,大厅布置得古灵精怪。门口有个倒挂的僵尸,进门处挂了一块黑布,灯光调制得十分昏暗,还放了一个假棺材。人们戴着各种面具,穿着奇装异服,颇有节日气氛。

两个人忙着服务于新老客人,给他们点单、端酒、选歌……这一天,大厅和包房都已爆满。班步两手各提一个啤酒桶、满满十二瓶,一路小碎步走进大包房。里面差不多有三十人。和北京的夜总会不同,这里所有的同学都唱着、跳着,没有乌烟瘴气,没有坐台小姐,更没有妈咪。班步美滋滋地刚要出门,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定睛又看了一眼,他正搂着一个女孩热吻。

班步提着空酒桶,直奔大厅找沈悦,从人群中把她刨出来,拉到门口黑帘底下。

"沈悦!"班步神神秘秘地说。

"干吗啊?你眼前一棺材,脑袋上一僵尸,不瘆得慌啊?"沈悦端着刚收回来的空杯子,抬头向上看去。

"我发现了一个情况。"

"什么情况?你当你重案六组啊?"

"别开玩笑。"班步面色严肃,说,"听好了!咱们家隔壁那男孩,在大包唱歌,还抱着另外一个女孩狂亲。"

"不是她女朋友?"沈悦也很惊讶。

"要是,我还能这么风风火火地来找你?"

"是不是看错……"

"绝对没看错!肯定不是她女朋友,长发、短发我还分不清啊?!"

"别管人家闲事儿了,咱和他们又不是很熟。"说完沈悦拉着班步回到吧台前。

还没站稳,一个女孩走了过来。

"CanIhaveacupofwaterplease?"打着卷儿的韩国式英文脱口而出。

班步和沈悦都愣了一下。

"Sure!"班步回应,然后回吧台,倒了一杯给她。

班步看女孩走远,刚要和沈悦八卦,却突然发现她心不在焉地发愣。

"嘿!干什么呢你?"班步摇晃了一下沈悦。

"啊?"沈悦回神。

"啊你个大头鬼!"

"我发现了一个情况!"沈悦两眼发直。

"我也要告诉你一个情况,不过你先说。"

"你先说吧……"沈悦推却道。

还没等班步开口,经理就来搅和了。说是又有人定房,还有要结账的房间,催促她们赶紧收拾。这一忙,已是凌晨三点。刚刚摩肩接踵、嘈杂、无序的KTV被她们收拾回原形,两人已经累得筋疲力尽。大厅万籁无声,连走路时牛仔裤摩擦的声音都能听到。

蜘蛛人已在楼下等她们。

上了蜘蛛人的车,班步懒洋洋地开口。

"刚才发现什么情况了?你还没说呢。"班步嘟囔着。

"你先说吧。"沈悦的嗓子有些沙哑。

"刚才来要冰水的韩国女孩,就是1号门男孩的外遇!"

"啊?"沈悦惊讶的差点把整个身体都探到前面。

"帅吧?还钓了一个韩国妞儿呢!"班步冷笑。

沈悦没有回答,窝回到后排角落不说话。

"你说现在的男孩怎么都这样啊?和女朋友同居,晚上还出来干这事!"班步开始为一位不知姓名的女孩打抱不平,又开始愤世嫉俗。

这种愤世嫉俗的回归是她的重生,是她打开心门之日。自从尝试向现实妥协,她跟头没少栽,而物质也并非她想的那么美味。那些有钱人,把所有事情都当成是一种投资,连谈恋爱、结婚也是如此!大款离她越远,她就离自己越近,王萧冉也就离她越近,他让她渐渐地了解到,拥有的物质再多,也不过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唯有精神,别人无法窃取,比如:爱!

回到家,班步算是彻彻底底累了。一路上沈悦和蜘蛛人都保持沉默,只有班步,系着安全带,还指手画脚、高谈阔论。沈悦到底发现了什么情况,她也忘记追问。

两人累得哈着腰,分别回了各自的屋。

班步习惯性地打开电脑,先要看看王萧冉在不在线。与他在网上的交流,已经成了她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正是因为王萧冉年中汇了学费,班步才得以顺利地参加考试。

"来了?"王萧冉头像闪动。

班步一看他在线,就噼里啪啦地打上了刚才看到的事情。

"你说说,他现在就又和他女朋友睡在我隔壁的房子里……你说……"

"你怎么比人家女朋友还着急啊?"

"主要我觉得,太过分了!虽然跟我没关系吧。"

"步步,这叫女生的三八情节吗?"

"讨厌!我才不三八呢。"班步才发现,跟自己没关系的事,确实有点儿关心过头了。

"送你一句话:发生什么都不要惊讶!"

班步手指在键盘上滑动,品味这句话的含义。还没有打上任何文字,又来了一段话。

"在人生道路上难免会遇到很多预料之外、自己都不敢相信、不愿面对的事。你再惊讶,它也已经发生,只能面对,然后解决。不如意的事情还有很多,天灾人祸无处不在,你说呢?"然后打了一个小礼物的图标。

"是啊。"班步回想起,在北京酒吧的时候,亲眼见过有人因打架而现场丢了小命;在大街上,乐北穷到碰瓷,碰到她的头上。这些足以让她惊讶,她却屡见不鲜。难道是新西兰的简单生活开始对她有种潜移默化的净化?这是退步了还是进步了?

"所以啊,我们学着往前看,事情发生了,第一反应就是:解决!"

"等我记下来,发生什么都不要惊讶。"她掏出随身的小本子,用笔写了下来。

"还挺用功,学习怎么样了?"王萧冉和往常一样追问着。

"在您大恩大德的帮助与鼓励下,本小姐成绩优秀,就等期末考试一哆嗦了,从目前所有论文和小考成绩来看,就算期末只考五十分,我也能拿B+。"

"那哪行?前面都是A,后面拿B?"

"也没都是A,嘿嘿,过奖过奖。我有时觉得,上学把什么都给耽误了!"

"啊???"王萧冉一副惊讶的神情。

"学着点儿。发生什么都不要惊讶。"

"你学得倒快啊。快说!什么意思?怎么上学就把什么都耽误了?"

"为了取得好成绩,每天都要啃书本,根本没空练口语、没空看课外书、没空看电影、没空和朋友出去玩、更别说挣钱了,在北京能挣好多钱呢。"

"这当然和北京不同了,在北京你挣的是钱,现在,你挣的是将来的幸福,能一样吗?难道你忘了你留学的目的?忘了和乐北的十年愿望了?"

她确实有些淡忘了,淡忘了北京、淡忘了乐北甚至淡忘了广播。她把自己投进大浪之后的旋涡,跟着它没有方向地旋转,她也想尽快抽离这种兵荒马乱,重新找到以前的方向。但忙碌的打工、学习,让她没有机会平心静气地喘息。

还有一个月就要毕业了,这之后她必须找工作,准备移民。她要攒钱,把这一年的学费还给王萧冉,她再也不想欠谁什么了。

那之后,班步听到隔壁有过吵闹声、哭喊声、砸东西声。两周后,换了新的租客。

爱到底应该怎样理解?

期末考试正在进行,这是班步最后的冲刺。她叼着笔,坐在写字台前,一脚着地,一脚蹬在椅子上,若不是膝盖支撑着头,就要倒头睡去。她刚喝了口"V",就听沈悦敲门。

"进。"

"你又喝V,不怕一会儿睡不着啊?"

"别说V了,现在世界上任何的提神饮料也无法阻止我的困意。哎呀!你说我可怎么办啊?"

"你怎么了?"

"我还想再背一遍,不放心,怕我明天不小心给忘了。"班步一脸的苦大仇深。

"你今天都背了N多遍了,能不小心就忘掉吗?我跟你说点儿正事。"沈悦穿着一身大嘴猴的睡衣,两手插兜。

"还有比明天考试更正的事儿?"说着班步用手摸了摸她的睡衣。"和这睡衣有关吧?我最喜欢的小猴子,你是来显摆的吗?"班步表情假装严肃。

"你听我慢慢给你说。"

"说!我听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班步盘腿坐到床边,拍了拍床,示意沈悦也坐下。

"隔壁的同学搬走了……"

"估计外遇转正了。"班步打断她的话。

"听我慢慢和你说,你就别插话了!"

"哦。"班步做了一个把嘴粘上封条的动作。

"万圣节碰到的韩国妹,也就是以前隔壁男同学的外遇,她也是我以前男朋友的外遇。明白了吗?"

"那个韩国女的就是拆散你俩那个人?"班步刚要表示惊讶,就想起王萧冉的那句话,发生什么都不要惊讶。她接着说:"你那天就知道?"

"是,那天我就认出来了,我知道她长什么样子,碰见过。我想也许他们暂时吵架而已。可这几周他一直联系我,告诉我,他们已经分手了,他还喜欢我、爱我,还送了我这身睡衣,说他不在我身边我穿着它,像是和他贴在一起。"沈悦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接着说,"我一直在等这一天,我想我愿意和他重归于好。"

"他有过别人,你不在乎?"

"呵,不在乎,过去了。"沈悦淡笑。

"沈悦,你说是不是一个男人一生不可能没有外遇?王萧冉告诉过我张爱玲说的一句经典的话……"班步说着拿出随手的小本翻了几下,像主持节目一样满怀感情地念着,"也许每一个男子全都有过这样的两个女人,至少两个。娶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的变成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还是窗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的一粒饭黏子,红的却是心口上的一颗朱砂痣。"

"很深奥!"沈悦皱起眉头。

"一点儿也不深奥,反正你能原谅他,能和他在一起,我就支持你!"说着班步合上本子,一手搂着沈悦的肩膀。

情感,看似简单,但却复杂如麻。班步在酒吧碰到从小崇拜的男歌手,愿意觍着脸去要个签名,那是欣赏;喜欢第一个男朋友,愿意舍尽一切而去帮助他,那是感觉。爱呢?是喜欢的升华?

"你想什么呢?"沈悦问。

"我在想:崇拜是欣赏,喜欢是感觉,爱是喜欢的升华。"班步总结道。

"那升华的爱呢?"沈悦故意考班步。

"升华的爱……是牺牲!"班步得意地灵机一动、灵感大发。

"班步你太有才了,你可以当第二个张爱玲了。"

"你别逗我了,我看我还真是喝V喝多了,太兴奋啦。"

"班步我记住了,崇拜是欣赏,喜欢是感觉,爱是喜欢的升华,升华的爱是牺牲。我一定会为我的爱牺牲!"

"你能别这样吗?跟要去当烈士似的。"

喜欢和爱,确实大有不同,那她和王萧冉呢?是感觉?是喜欢?爱是喜欢的升华,他有女朋友,怎么升华?他们在地球的两端,又如何升华?沈悦找回了自己的爱,她却压根没找到过。

"怎么了?看我开始恋爱,嫉妒了?"沈悦戳穿她。

"不止,悲痛万分!在想一个复杂的问题,咱俩讨论讨论。"

"行。"

"男人一辈子不可能没有外遇,你承认吗?"班步瞪着眼睛问沈悦。

"唉!我承认。"沈悦低头。

"是啊,我也这么想的。所以,我在想,男人有小秘的原则应该是什么?"

"原则?"沈悦惊讶得脱口而出。

"不能忘本,得知道老婆的重要性,嗯……经济方面不能投资于小秘的家庭,小秘的时间表必须建立在老婆的基础上,要摆清各自的位置,小秘就是男人的屁,和老婆根本没法比,不许把小秘带回家,还有……还有……"

"还有什么?"

"那个……那个的时候不许接吻!这样,我就能接受他有小秘,否则一辈子也找不到男人了,唉!我们可怜的女人啊!"

"发烧了吧?这是什么谬论啊?看电视剧看多了还是做梦了?"沈悦边说边用手摸班步的额头。

班步轻轻推开。

"我没做梦!我想好了!男人不可能没有外遇,我能接受,否则等到花儿都谢了也嫁不出去!如果想让一个男人永远爱咱们,干摆在那里是不行的,我们要体现价值,而且要像万花筒一样,让他时刻都感觉到新鲜和变化,爱我们一生一世!"班步边说边站到床上,叉着腰,声音略大。

"你小点儿声,都几点了,扰民,下来!"沈悦抬头小声说。"班步,有种人不是因为美丽而可爱,而是因为可爱而美丽,你就是!"

班步坐下,抿着嘴笑,回味刚才自己立下的誓言!她想,她能做到!

"还有一件事没说呢。"沈悦把班步从幻想中拉回现实。

"快说快说。"

"我男朋友说找个地方开个奶茶店,我俩一起开。"

"真的?太棒了,这不是你的理想吗?就快实现了!"

"嗯,考完试就开始找地方。"

就这样,考试前的晚上,沈悦决定原谅以前男朋友的越轨行为,班步也立下了誓言,可以接受男人有外遇。

第2节:

班步在充分准备之下,顺利结束考试,自我感觉良好。沈悦的学习方法虽然稍有欠缺,但也八九不离十。海外的学习就是这样,只要是努力的孩子,平时成绩就低不了,就算期末一不小心没发挥好,也不会对总成绩有太大影响,不像国内一考定终生,将来吃肉还是喝汤,就等这一哆嗦了。

解放了,班步和沈悦美得哼着小曲儿。

"班步,你去年太明智了,居然想到把大本转成大专。"

"那是,好家伙,多一年就多十几万人民币呢,按现在这汇率,估计得奔二十万。这么一转,大专已毕业,本人已解放,等我移民完了,好好享受新西兰的福利,那时候再接着读,便宜,每周还有学习补助拿。"

"你知道多少吗?"

"一周一百五还是二百五来着?"

"你是够二百五的。"沈悦笑班步。

班步边走边扭屁股,都美得不知道怎么好了。一路扭到KTV。

星光近半年的生意,只有万圣节那天最火暴。最近学生都考完试,该回国的都回国了,生意更加冷淡。班步也想念曾经长大的那片土壤,想参加乐北在QQ里说的那场电台庆典。尽管那里春天沙尘漫天、夏天炎热难熬、秋天稍纵即逝、冬天寒风刺骨,相比于四季如春的新西兰,北京就是地狱,这里就是天堂。两年来班步的皮肤被养得白白的、嫩嫩的,身上的肉也长了一层。就算这么多的美意,对家的思念还是油然涌上心头。

"沈悦,你年底真的不回国?"

"不回,我还有夏季培训班要读。你也不回?"

"嗯……挺想回的,春节电台有个庆典,让我去主持呢。我再考虑考虑吧,真要是一开始办移民就回不去了。"

"好事啊,有钱回吗?"沈悦问。

"没有。"班步毫不避讳。

"那怎么办?"

"不知道。"班步看着前方发呆。

说实话,她怎么不想有一笔钱回国呢?然而云涛和他非亲非故,用人家的钱,就又算是欠下了债。回?不回?想得她都快精神分裂了。

沈悦帮班步做决定,"那别回了,反正我也不回。你已经放下了学习的包袱,趁着夏天好好享受一下新西兰的美景。等你移完民,有的是机会回呢。"沈悦说完便去干活了。

是啊,自从落地奥克兰,班步就没去过其他城市、没看过一场电影、没去过一次俱乐部、没吃过一顿西餐、没……她没干过的事太多了,学习把什么都耽误了,耽误了她融入这个社会。她需要重整自我,找更多份的工作,认识更多的朋友,参加更多的社会活动。她要将奥克兰也掌握在手中,希望这里的生活,可以和她在北京一样如虎添翼。能不能行单说,反正她是立下了这样的志。

"班步,老板叫你。"沈悦打破班步迷离的眼神。

"我?找我?老板?还是经理?"班步用食指指着自己的鼻子。

"老板!"沈悦确定。

"他找我干吗?越级啊?"

"你别贫了,赶紧去。"沈悦把她推走。

老板是个四十来岁的叔叔级人物,那是属于她心中的高层,他来包房和别人谈生意,班步给他上过几回饮料,人很随和,没什么事儿。今天他找她能是干什么?

敲开包房的门,班步微笑着点头。

"来,坐下,班步是吧。"老板很是和气,笑起来有点儿像个佛爷。

"您找我?"班步在他对面坐下。

"是啊,你来我们这里工作也有小两年了吧?"

"嗯……"

"听说很勤快,很负责。"老板夸道,"你知道的,最近半年生意都不好,可能因为有很多其他KTV开业受到影响。另外,我觉得现在这个经理的能力有限,而且是读会计的,对市场管理基本不懂。你学的就是市场和管理,我希望你可以试试这个职位。当然,最主要的就是提高营业额。"

班步读的什么专业,他都打听得一清二楚,看来这事老板不是忽悠她,班步便答应了。能赚钱,能锻炼自己,要是能给个工作机会就能移民了。这个馅饼,她这次必须接住!

谈完话,老板让班步把沈悦也叫过来。

原来升职的不止是班步,沈悦也被提拔成网吧部经理,需要奋力提高网吧营业额。

在国外,人人平等,并非当了经理就高人一等,脖子都长了一截,而更多的是责任、能力的体现。这里就是她们大施拳脚的地方。办公室里有个巨型保险箱,每晚收入的现金及单据需要投进去。一周下来,这钱柜里的金额便代表她们的能力。

班步升职后,白天忙着参加酒牌的考试,奶茶调制的培训。晚上照常上班。

这里不是中国,想卖酒就卖酒,而是需要一系列的牌照和规矩。要是不小心将酒卖给了未成年人,您就算犯法。

做经理还得兼着在吧台里做奶茶,这活儿班步再喜欢不过了,就愿意鼓弄个小汤小水什么的,调制奶茶学得也是乐此不疲。

为了每周能把钱柜填得满满的,班步组织了一系列的培训。前两年做促销小姐,嘉士伯公司培训她的那些东西,一点儿没落全用上了。培训分理论知识和实践两部分。所谓理论就是流程和规定,实践则是带领所有服务员进行角色扮演。这些系统的培训可把新来的几个小服务员紧张坏了。培训完,还要考试,如果没过就不能继续工作了。无疑,这规矩是班步定的。

沈悦虽有开奶茶店的计划,还是决定担任网吧经理这个职位,毕竟现在开店的地方没有找好,需要给自己留条后路。能混到这次KTV培训中去学习奶茶的制作,对将来开店也有好处。

实践培训当天,服务员身穿新做的工作服,站成一排。

"记住,只要有客人进来就要喊欢迎光临星光娱乐城,而且每个人都要喊,要热情,不要觉得不好意思,国内都是这样的,一进门所有人都喊欢迎光临。"班步以身作则,大声喊着。

"我先来。"沈悦作为网吧部经理力挺她。"欢迎光临星光娱乐城。"带着亲和的笑容喊道。

培训完迎接客人,就是调制奶茶和端酒的培训,班步认真地教,沈悦认真地学着,两人心照不宣。

"啊?原来是奶茶粉做的啊?"一个小女生惊讶地问。

"是啊,你看,这么多种口味呢!原味和香芋味的最受欢迎。"班步答,"除了奶茶还有柠檬蜂蜜茶、雪泡、奶昔等等,一共有几十种饮品,其实都是用这些粉末、柠檬、糖水、蜂蜜做出来的,最主要是掌握好每样配料的比例。"

班步还给大家讲着如何端酒,如何出单,不出单不许拿酒,大厅的音乐在八点开多大声,十点开多大声。演练了怎么给客人促销啤酒,要半打的怎么让他们要一打。尽管这里很少有色狼,可还是角色互换地演练了如何防御色狼的侵犯。总之,她学过的本领,一样不落地分享给了大家。

吧台上布满大家调制的各种饮品。最后一个训练项目是端饮料,沈悦无疑是试验品。

"沈悦,你打头阵。用一个托盘摆满饮料。"班步指挥着。

所有饮品统一倒在玻璃高脚杯里,一个托盘可以放七八杯,多重说不清楚,总之,就是死沉。沈悦让装满饮料的托盘慢慢移动至吧台边缘,一手托起,尽管很小心还是撒出一些。KTV地形复杂,包房在曲里拐弯的楼道里面,她一边走,还得一边介绍。

"您好,我们这边一共有十四间包房,每个时段有不同的价位,这边是男洗手间,这边是女洗手间……"沈悦边说饮料边往外撒。

"沈悦,等你端到,都撒没了!还有,那男女洗手间,你介绍的时候怎么没指一下啊?万一客人走错了怎么办?"

"哦……"沈悦瘦弱的身体踩着高跟鞋,走在松软的地毯上,一歪一扭跟练杂技似的。

班步在沈悦旁边,其他服务员在后面跟着,听着班步教训着,胆战心惊地看着沈悦把饮料运到包房。

大家分别练习后,该回家的回家,该上班的上班。

晚上,沈悦几乎累傻了,正在做着网吧的市场计划。

"班步,我觉得你那培训太严格了。"沈悦边对着电脑打字边说。

"怎么严格了?国内都那样。"班步把头侧向沈悦。

"可咱们现在不是在国内啊,你知道下午那一大托盘饮料有多重吗?一边说,一边回头,还要一手指向洗手间,太有难度了!还有,你觉得用给他们分别指洗手间吗?客人不至于男女都不分吧?"

"咱们要想提高营业额,就必须重整,就得革命。要是还像以前那样,人人懒散,每天站在旮旯里聊天,肯定没戏!"

"我觉得未必,出酒那流程也太死板了,要是忙,先出酒再补单也行啊,干吗非不见单不出酒啊?"

"不行!这是规矩,必须要正式,就得按规矩来!"班步没有继续解释。反正,如果不严谨,她心里就不踏实,毕竟老板把这摊儿交给她,就必须负责到底,说白了,得见着营业额上来。

沈悦也就是劝下,班步不听也就罢了。她认为这就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是折腾人,是死板,是形式化,太一本正经。班步坚持,肯定有她的原因,可能有天会理解,但不是今天。

整个假期沈悦忙着上课和上班。班步也燃着新官之火。至于春节是否回国,她一直在长念却虑。

第3节:

暑来寒往,北京时而扬起大风,乐北和邵林住的小屋,没有生火。屋子冷若冰窖。前一段那场惊心动魄的争吵,并没有结束的意思,而是一幕一幕地继续上演,家里能摔的东西也都摔得差不多了,两人关系渐渐变淡,如同房东与房客一般。

人们常说距离产生美,乐北犹豫是否要搬回家住。她与邵林商量,心存希望地等他再说一些甜言蜜语挽留。然而,背道而驰,对于这个提议,邵林举双手赞同。

乐北沮丧地收拾东西,泪珠悄悄落到冰冷房间的每个角落。过了春节,就是本命年了,可面对她的,却全都是坎坷不平,爱情和理想通通和她捉起了迷藏。

收拾好行李,乐北扭头看向邵林,他低头坐在床边,叼着烟,使劲吸着。

"走了。这月房租已经交了,我过了春节可能就回来。"乐北语速很慢,每说一句都小心翼翼。

"行,知道了,打电话吧。"邵林的语气悒悒不乐。

乐北托着行李走出大门,不时回头张望。

俩人在一起的三年,甜蜜寥寥可数,苦涩比比皆是。当初碰瓷大吵后,如果没有那杯写满对不起的咖啡,也许早已各奔东西,现在的生活也不会是这个样子吧?一阵冷风刮过,寒气逼人,乐北用手攥紧衣领,目光呆滞地走着。

到家后,老妈看到乐北,顿时一愣。她风尘仆仆、面无表情的脸上写满疲惫,老妈慌忙问道:"怎么了?邵林欺负你了?"

"妈,没有,就是想你了!再说,快过节了,回来住一阵,不欢迎啊?"乐北勉强挤出笑容,拉着老妈的胳膊撒娇。

和多数的平房一样,乐北家里也是拥挤不堪。十二平米的小屋,被两张床占去一大半。从小到大,她从没真正拥有过属于自己的空间,这也是她当初搬出去的原因之一。

"你一定是和邵林闹别扭了,我是你妈,就你那点儿小心思,我能看不出来?"乐北妈没有放过她,继续追问。

"您想多了,一点儿事儿都没有。"乐北挺胸抬头地打着保票。

"别装了,有些话我早就想说,要是过得不好,趁早回来!你看邵林那德行,整天跟个小混混似的。跟着他,能有什么好日子啊?马上就二十四了,该好好想想你的终身大事了!反正你跟他,我打心眼儿里不同意!"乐北妈的话咄咄逼人。

乐北低头不语,为什么身边的人都不赞同他们在一起,老妈是,班步也如此。爱情是什么?生活是什么?在没有工作的半年里,她一直想,也没弄明白。哼!生容易,活容易,生活不容易。

这天之后,她把爱情暂时抛在脑后,继续埋头读书,希望在来年的成人高考中,大放异彩。

偶尔,乐北放下书本,也会愣神随想。在摇摇欲坠的爱情面前,如果邵林主动提出分手,或是哪天告之有了外遇,她也许会比现在更好过一些,就不会有那么多的留恋和期待,可以理直气壮地告诉周围的朋友,是别人甩了她。也只有这样,她才可能心安理得地寻求崭新的爱情。只是,邵林每天会在固定的时间给她打电话,报平安。

临近春节,大街小巷张灯结彩,到处都洋溢着喜庆。

乐北还是老样子,这样的节日对她来说,可有可无。班步不在北京,云涛忙碌,她和邵林冷战,想找一个一起逛庙会的人都难。唯一值得期待的就是电台的聚会,她要作为代表上台发言,每天都会对着镜子练上一番。她可没有班步那两下子,无须准备也可应付自如。

她正练得起劲儿,被手机铃声打断,电话上显示班步家的号码,赶紧接起,"阿姨。"

"谁是你阿姨啊!赶紧过来找我!"电话那头班步尖叫道。

乐北把电话拿到眼前,又看了一眼屏幕,愣在那里,半天没缓过神。

"啊?……"

"干吗呢你,快点过来啊!"

"哦,好,马上。"乐北套上大衣,自言自语,"神出鬼没!"

刚推开班步家的门,乐北就被班步紧紧抱住。而后,乐北茫然地看着班步说:"怎么没提前打个招呼,你不是不回来吗?是人是鬼啊?怪吓人的!"

"鬼啊!给你一惊喜!"班步转着眼珠,假装严肃。

"惊喜?惊吓还差不多。说说,你怎么回来的?"

"和机器猫谈恋爱呢,他送我到时光隧道,就回来了。"班步说着,捂着肚子大笑起来。

"别闹了,快说,怎么回事啊?!"乐北义正词严地说。

"呵呵……说来话长啊。你上次给我云涛电话后,我没有马上打过去道歉,而是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前前后后、里里外外地周全了一下。最后承认,你这人口倒卖的方法还不错。找到合适扶持云涛的人之后,才给他打了电话,然后就大变活鬼,飘到你面前来了。"班步眉开眼笑地说。

"你不是不认识人吗?可别给弄砸了。"

"你怎么那么怕给他砸了,那么关心云涛啊?!"班步抬起下巴,斜眼看着乐北。

"没有……"乐北转向床边,低头鼓捣着班步带回来的洋货。

"我室友沈悦的男朋友认识地接社,然后让沈悦全程跟团,确保万无一失!"班步洋洋得意地说。

"你室友?她行吗?"乐北突然抬起头,眉心紧锁。

"怎么不行?她是一个西安姑娘,能吃苦,能承得住事,放心吧。"

"你们真行,竟然一点儿都不透露给我。"乐北挥着拳头抗议。

"是我不让云涛说的,想给你一个惊喜,不,惊吓!"

"真服了你们了,真怕有天你们把我给卖了,我还美了吧唧地帮你们数钱呢!"

"不会,我们暂时不缺零钱。"

"行!你!跟谁一头的啊?!"乐北怒视着班步。

班步乐得已经歪倒在床上,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看……看你这表情……也太逗了,我和谁都不是一头的,你和云涛是一头的,你满意吗?"

"讨厌!"乐北说着去胳肢班步。

班步大叫着逃离乐北的攻击,窜到墙角。

"停!你发言准备得怎样了?回头给我表演一下!"班步故意打岔。

"你怎么知道我要发言啊?"乐北瞪圆眼睛,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哎哟,我都和机器猫谈恋爱了,还有我不知道的事吗?"班步继续笑个不停。

两个许久未见的闺中密友,唧唧喳喳了一个晚上,努力把这两年的话一股脑儿地全说完。从班步到达新西兰、认识沈悦、一起打工、认识蜘蛛人、升职、沈悦和男朋友和好一直说到回到北京的前一分钟。乐北告诉班步自己在非典时期被公司炒鱿鱼的愤愤不平,在电台做助理的乐不可支,准备去广院继续深造的重大决定。

天色逐渐泛白,两人却依然满面春色,而内心却是悲喜交集。

这时南半球,云涛一行的飞机已经抵达奥克兰国际机场。

云涛手持沈悦给她发的照片,往出关口看去。新西兰人口密度很低,在机场就能有所感触。只看一个瘦高的女生,把一块写有他名字的接机牌放置于脸前,没看到脸,先看到胸。他没有想到,看上去纤瘦的女孩却有着前挺后撅的身材。

云涛绕到她背后,点了点她的左肩,沈悦回头,云涛已经绕到右边。

"云涛?"沈悦转过来,放下手中的牌子。

"沈悦你好啊,你是在守株待兔吗?"

"呵呵……你给我发的照片太小了,根本看不清楚。"沈悦的笑容带着小女人的模样,唯美、诱人。

云涛说着带沈悦和团友一一认识,告之这是此团的美女导游。

商务团无须太多陪同,前几日只需要把他们拉到开会的地方,该公司合作方这边有接洽,中饭、晚饭都安排好了。云涛是领队,也就处理个鸡毛蒜皮的杂事。沈悦是地导,最后一天奥克兰一日游时,把大家拉到几个地方观观景就行了。之前让云涛绞尽脑汁,看似繁杂的事情,却是如此简单。有时候就是这样,冲过了一道门,前方就会豁然开朗,犹如世外桃源。他相信,他的腾飞也许从这一刻开始。

几日内团队整天开会,司机早晚来接送,沈悦和云涛也得跟着,等人家开上会,他们就算自由了。

"这钱倒是挺好挣的,早晚接送,一天一百。"沈悦和云涛从会议厅走到门外。

"啊?才一天一百?我让他们给你一天二百啊,这地接社不是你男朋友的朋友吗?"云涛收好行程单。

"嗨!是朋友的朋友的朋友……反正关系复杂着呢。一天一百挺多的了,我和班步打工累死累活,一天好几个地方跑也就这么多。"沈悦淡笑。

云涛和沈悦在奥克兰的相逢就是如此的尴尬,云涛知道班步,没见过,沈悦对乐北也就略知一二。班步成了他们谈话中唯一的共同话题。

奥克兰夏季的海港,清晨的阳光毫不吝啬地洒在海面上。闪闪发光的海面,浮有几艘高级游艇,随着微风在轻轻飘荡。沈悦找了离海边最近的地方坐下,点了两杯咖啡。海鸥在他们头顶缠绵;旁边一位男子正推着一对双胞胎宝宝;后面的椅子上,一位老人手捧一本书,很专注地阅读,所有人都在尽情地享受南半球夏季的暖意。海水轻轻拍打岩石边缘,泛起小小的水花,余音袅袅,湛蓝而宁静,眺望远处,碧海青天。

"你和班步住在一起?"云涛问。

"嗯,是啊,她那个人可有点儿意思。"沈悦迎着阳光,粉红色短袖小T恤,刚好合身,只是胸部有些紧绷。

"听乐北说过。她也欺负你?"云涛掏出墨镜,戴上。海边的风吹过,可以闻到沈悦身上的香水味道。

"欺负?哪有?我很崇拜她的。"沈悦侧头笑着说,一边的长发散落在桌上,又被海风轻轻吹起。

"你们怎么弄的跟追星似的,都崇拜她。有机会我一定要见见这个神人。"云涛的眼睛藏在墨镜后面上下打量着沈悦,厚厚的嘴唇,坚挺的鼻子,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她拿起咖啡杯那细长的手指。

"呵,她是很神,她对好朋友很严格,对自己就更不用说了,把什么都记在本子上,说一不二。她懂得珍惜,什么电脑啊,手机啊,必须贴膜,或者用个套子,对人更是,会经常夸乐北,说那是她一辈子的朋友,所以我对乐北也有些了解。"

说到乐北,沈悦的姿容在他面前就略逊一筹,绝对抵不过乐北一个毫无含义的呆滞眼神,他也不知道乐北身上有什么宝贝如此吸引他,是傲气?是对任何事情都无所适从的无能力?还是什么?总之,乐北身上散发出来的特殊物质,通过空气可以传入云涛的大脑,让他想拥抱她,呵护她,想把她放在心里最重要的位置。而隔着墨镜,眼前这位身材傲人的沈悦,却只可以让他炫耀一下,身处异国,身边依旧有美女陪伴,仅此而已。也许这就是男人,他们总有一种征服的欲望,想去探究他们永远也搞不懂的那一个女人。

云涛给沈悦讲了他与乐北的故事。从第一眼见到她,到他知道她有男朋友邵林,而后又是怎么费尽全力帮邵林找到工作,直到今天,他发现是自己亲手挖了个大坑,义无反顾地跳了下去,还越埋越深。

沈悦深深地沉浸在云涛的故事中,她更愿意相信这只是故事。班步说过,有些感情只是在拉手之前,之后就会变,变得比一杯白水还要淡。沈悦只是听着,她并没有把自己的感情故事拿出来和云涛分享,那样会打破此刻的唯美。

说到尴尬了,两人自然又会把班步搬出来,讨论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