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琴房门号F720(3)
我以为我真的快要把他给忘了,我以为F720的琴声差不多已经把我的伤痛慰藉好,可是,只是看到他的一张画像,还不是真人,我将近半年的努力就在一瞬间全部化为乌有!
我爱他,我发现我自己真的还爱他,我从来就没有忘记过迟冷类,甚至……比以前更爱了,比分手之前还要更爱他了!
天哪,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为什么时间在我这里完全失了效,它非但不能帮我忘记应该要忘记的坏人,反而适得其反地与日俱增着他在我心底的痕迹?
纪校长一直没有说话,他只是跟我一样,目光久久地停留在那本画集的封面上,仿佛被钉住了般,无法移开视线。
我想要自己停止哭泣,可是刚擦完眼泪,新的眼泪又立马凶猛无比地滚了下来,我一脸抱歉地看着他:
“纪校长,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自己不应该哭成这样,可是我没法控制我自己的情感,我真的没有办法……呜呜呜……”
他宽容地一笑,像个慈爱的爸爸一样温柔地拍拍我的肩膀:
“没关系,在这里,你尽管释放自己的真实情感,不要有任何的不自在。我把每一个学生都当成自己的孩子对待,对你也不例外。我只是有点冒昧地想问你:画集封面上的这个写生模特,对你而言……很重要吗?”
我怔住,犹疑地张张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呵呵,不要紧张,我不是来查封早恋的。”他的笑容非常地真诚而亲切。
“爱情是没有时间限制的,来了就来了,不分年龄,不论大小,而且,我一直认为,学生时代的爱情才是最纯真最美好最勇敢最动人的,是在最美的年华里最真的爱恋,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非常简单干脆,一切由心做主;而步入社会之后的成年人一般就会有很多现实的顾虑、不能够爱得那么纯粹坦彻了。所以,我其实从来都不反对学生早恋,只要不影响学习。”
“校长,我……”我很感动他能够跟我说这些话,只是,我还是没有办法跟他表达我对迟冷类的情感,我知道自己真的是很爱迟冷类,可是我想要抗拒,我不想承认这种爱,这种该死的错爱,这种没法忘掉的错爱,我讨厌死了,我恨死了爱上一个骗子坏人的自己!
爱上迟冷类,这是我一生最大的一个错误!
校长微笑着看着我:
“呵呵,小澈,其实,你即使不说,我也知道你很爱这个画集封面上的写生模特,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你如果不是非常爱他,你根本就画不出一幅这么好的画,这是我所看过的你所有作品里面最好的一幅画,我想它应该是你迄今为止画过的最好的一幅画吧。”他顿了顿,接着认真地说道:
“MCQTRTRAXSW美术大赛的巨大影响力是众所皆知的,所以它对作品的评选也非常严苛,你能够击败这么多专业水平比你高的参赛者而一举夺得最高奖金奖,是因为:这幅画中所蕴藏的真爱是最多的,没有人能够像你一样用这么多的真爱去倾心画一幅画,这些真爱赋予了这幅画灵魂,让它笔笔之间都散发着感动人心的震撼力量,如同神迹一般充满着迷人的眩目光彩,让所有人都轻而易举地、无法控制地爱上这幅画,爱上画里的人。”
“这就是你打动评委的地方。”
“你看看画集第一页上评委做出的评语,就是这样的。”
校长翻到画集的第一页让我看评委的评语,确实是这样的。
我笑着流泪……
我还是应该感谢他的吗?感谢他让我画出了一幅能够拿到金奖的画。
可是我要的却不是这些啊!
好难过,真的好难过,原来这样一个光彩夺目的金奖,只会让我陷入更加疼痛的爱之折磨……
我突然很想要听F720的琴声,再没有什么比他的温柔琴声更能安慰我的了,而我现在真的急需要巨大的安慰,急需要借他的琴声忘掉这被勾起的伤痕,所以,我拿起获奖通知资料就要向校长告别,我要去音乐楼碰碰运气看F720在不在那里弹琴……
校长却拦住了我:
“小澈,等等,我还有话想问你……”
“校长请讲。”
校长把目光再次投向我手中的画集封面,眼神一下变得深不可测,沉沉地问道:
“可不可以告诉我,你画里的这个写生模特叫什么名字?他现在人在哪里?”
我的心里“咚”地一声响,迷惑地问道:
“校长怎么会突然这么问?”
校长迟疑了一下,然后缓缓地回答我:
“因为……这个写生模特长得很像我死去的一个高中同学……”
“吓?”我有点被惊吓到了。
“呵呵,不可能吧?迟冷类今年才满17岁,我画这幅画时他才16岁,校长您怎么可能跟他是高中同学?迟冷类没有死,他现在活得好好的,活得比任何人都要好!”
“呵呵,小澈你误会了,我只是说他长得‘很像’我死去的一个高中同学,而没有肯定地说他‘是’。他的名字叫迟冷类吗?不过年纪倒是一样的……”
“校长您说得我越来越糊涂了……”
“我是说这个迟冷类跟我一个死去的同学高中时候长得很像,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我那位高中同学当然跟我年纪差不多。只是真的很可惜,他很年轻的时候就遭遇意外死亡了,那个时候他的儿子才3岁……”校长的表情变得很沉痛,眼神茫远,陷入到悲伤的回忆中,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对我挥挥手说:
“行了,我还是自己去查吧,你可以走了。”
“啊?哦,好的。”我有点迷惑,没怎么听明白校长这些话的意思,不过不好多问吧,所以就乖乖地闪人了。
从校长办公室出来,我并没有急着回家,我以最快的速度往学校的音乐楼跑去。
今天的雪真的很大,雪花在天上不知疲倦地下着,而我急得连伞都没有撑开,任由冰冷的雪花落得我满头满身,不会觉得冷,因为心底的温度远比这个要更冷。
跑近音乐楼的时候,我听到了熟悉温柔的钢琴声,我兴奋起来,开始往里面狂奔。
呵呵,我就说了嘛,我跟F720是最有默契的,当我想听他的琴声时,他总是恰好就在那里弹琴,就仿佛约定好了似的,永远都不会错过!
我像往常一样,习惯性地靠在F720琴房外的墙壁上,看着那道永远紧闭的琴房门,认真地听着里面的天籁琴声。
每次,我听着听着,心情就会慢慢地平复下来,伤痛就会慢慢地远离身体,可是,今天,我反常了,因为我的手里有一本画集,画集上有迟冷类宛若真人的面孔,因为这个,F720的安慰琴声反而成了情感催化剂,让我心里的痛和对迟冷类罪恶般的想念更加地凶猛疯狂……
到最后,我终于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紧紧地抱着那本画集,在F720琴房外放声痛哭了起来……
琴声轰然停住!
是我的哭声太大了吧?是我吵到他了吧?
“对不起……”我努力咬紧嘴唇,努力忍压住自己的哭泣,对着F720琴房门满怀愧疚地说了这三个字,然后就准备离开,去另一个不会打扰任何人的地方哭。
“吱呀——”就在我转身欲走之际,F720的琴房门突然在身后打开了。
空气里顿时多出了一缕似有若无的男子的清香。
我猛地像被点了穴般定在了原地。
身后,仿佛有一股魔力,吸引着我的全部神经,让我惊喜又惶恐……
F720,他终于愿意见我了?
惊喜应该是最多的吧,但是,为什么会这么害怕转过身去看他?
心跳渐次加快,脸蛋渐次涨红,呼吸渐次紧窒,手指渐次颤抖……
我怎么怎么努力都没办法鼓起勇气转过身!
我可以感受到身后的目光那么绵密地笼罩着我,纠结着复杂浓烈的情绪……
然后,他终于低低、缓缓地开口了:
“为什么?我弹琴是想给你安慰,是想让你快乐,可是,这一次,你为什么反而在我的琴声里哭得这么伤心?”
如同划过一道闪电,我的耳膜轰然震颤!
这个声音……身后的这个声音……怎么会这么熟悉?
几乎是在不到一秒的时间内我就可以确定:这个声音是我化成灰也不会忘记的声音!
心头炸起霹雳惊雷,泪水瞬间像雨点般疯狂地砸落下来……
我终于攥紧拳头,用力地转过了身!
彻亮的门口。
深褐的门沿发着森冷的光芒。
琴房里的窗子开得很大,白光是由强到弱的渐变方式从门口斜射出来的,中间熏染着淡淡的明媚的金黄。
有风从窗子那里灌出来,吹起眼前人的衣角。
他就立在F720琴房门口的正中央,高高的,瘦瘦的,修长笔挺,恍若最俊逸的那座山的脊梁,坚实而锐利。
这是一个美得让人睁不开眼睛的男生,如同黑夜里绽放开来的一朵白莲花,轰地照亮了整个世界!
不管是日本的偶像剧,或是韩国的偶像剧,还是台湾的偶像剧,任何一部的偶像剧,都不会有像他这样华丽绝伦地登场!
“迟冷类……”我的心里颤抖着跳出这个名字。这个惊心动魄的名字沉沉地压在我的胸口上,让我几乎要窒息而死。
迟冷类?迟冷类?
真的是他吗?真的是他吗?
他不是在距离我这里千里之外的H城吗?
他不是已经从我的生命里消失了将近半年吗?
他怎么会从F720里出来?
我再用力睁大眼,把眼里的泪雾甩开,调动所有的神经去辨认——
天哪,是他!真的是他!他真的是迟冷类!
没有人会有他这样的惊艳,没有人会有他这样的冷酷,没有人会有他这样毒药般的魅惑,没有人会像他一样可以如此尖锐深刻地刺痛我的眼,一直刺进我的骨髓我的灵魂!如同在暗夜中盛开的黑色花朵,向外无限扩展,把我的全身都缠绕了进去……
我的泪雨倾盆,将周围的一切漂洗得苍白而潮湿……
我不知道应该是喜还是悲……
我的脑子一片空白,怔怔地看着他,万千的复杂情绪堵在胸口……
“我一直躲着你,不想让你知道F720里弹琴的人是我,是怕你一旦知道是我,就不会再听我的琴声,不会再让我安慰你。而我,真的很想弥补我的罪过,很想让你真正地快乐起来。可是,这一次,你听到我的琴声之后反而更加悲伤了,那么,我每天这样为你弹琴还有什么意义?”迟冷类定定地看着我说。
这是迟冷类说出来的话吗?
我无法置信地盯着他,想从他的眼睛里查找到撒谎的痕迹,可是,我失败了,他此时的眼睛,竟然真诚纯净得让我无法逼视。
怎么会这样?
他怎么会对我说这样的话?
在F720里每天弹琴的人,怎么会是他?
这样温柔贴心、安慰效果奇好的天籁琴音,怎么会是一向只能弹冷酷强势琴声的迟冷类弹奏出的?
太多的问号纠结着我,我的脑子变得好混乱……
我抱着头,仓皇地后退,摇晃着脑袋说:
“你又在骗我是不是?我不敢再相信你!你干吗要从H城跑到我们学校来?你究竟……有什么比上一次更为歹毒的邪恶目的?”
他怔怔地看着我无穷的泪水,眼睛颤了颤,终于受伤地低哑说道:
“没有邪恶目的!这一次,没有任何歹毒的邪恶目的!我只是单纯地想弹琴安慰你!”
“你骗人!你这个大骗子!你明明那么坏,怎么可能会好心好意地对我?我不会再相信你的花言巧语!”
“我知道,我在你心里已经毫无信任可言。”迟冷类无奈而悲伤地看着我,黑曜石般的俊美双瞳里堆积着比这个冬天的大雪还要深厚的愧疚。
“我也知道,对于之前带给你的那些巨大伤害,我用千万声的抱歉都无法抵过。但是我还是要说一声:对不起。这三个字,绝对是百分之两百的真话!”
“我不会再相信你,你说得再真诚也没用!我知道你很擅长演戏!你的道歉都是假的吧?我不接受你的道歉!”
“我并没有指望你会原谅我,连我自己都无法原谅我自己!”迟冷类沉重无比地低下头。
“我可不可以请问你,你刚刚为什么在我的琴声里哭得那么伤心?”
“关你屁事啊,我不想告诉你!”我冰冷无比的话语朝他砸过去,“我告诉你,我以后都不会再听你弹什么安慰琴声了,一知道在F720里弹琴的人是你,一知道这样的琴声是你弹出来的,就根本不会对我有任何的安慰效果了,反而只会助长我的坏心情,只会让我愤怒得想杀人!”
“我知道你很恨我,但是,我还是忍不住想对你说出我的真心话。”迟冷类用他的目光牢牢地包围着我,一步一步向我走近。
我一步一步地后退,狠狠地盯着他:
“有什么话就快点说,我不想待在这里再跟你这个骗子坏人耗费时间了,我很忙,我要走了!”
“我爱你!”他深情无比地看着我,郑重地吐出这三个字,每一个字,都仿佛有千斤的重量,无限沉重地压在我的心上,快要把我压倒。
我真的险些被压倒。
一个趔趄,差点摔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