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墓迷津之佛光碑 十六、暗流
“怎么样?”夏文海在电话里说,“是老相识吧?”
我说:“那么这样说,这支探险队还大有来头?”
“那是,来头大了。”夏文海说,“你知道这十九名队员,哪一个可都是专家大腕,这一趟都给报了销,我看国际考古界得倒退五十年。”
“考古界?”我一愣。
夏文海笑道:“我说小生,AFS-TWO是干什么的你没见识过?布里德尔、毕士博,你都忘了?”
我敏感地意识到,我这个大舅子又要有所行动了。难道他又要拉上我?我心里立刻开始想托辞了。不过意外的是,夏文海没提出要去塔克拉玛干,又聊了一会儿就挂了。
我稍感宽心,这次不用再上山下水,以身犯险了。不过我又一咂摸夏文海最后聊的几句,总感觉有种说不出来的味道,就像是临别留言一样。难道他要独自前往?会不会是他已预料到前程危险,所以有些依依难舍?想到这我不禁有些担心,但是我转念一想,夏文海这个人天不怕地不怕,还有什么能吓得倒他?想着我又释然了,便关了电视,上床睡觉。
第二天,我一早来到单位,一下电梯,竟看到一个五十来岁的女人守在我的门口。我边走过去边暗暗打量,有些眼熟,但又很陌生,脑子里虽然闪过了几个名字,但都对不上号。
我想不一定就是找我的,于是慢步度过门前,掏出钥匙从容地打开房门。我走进办公室。未见该妇女向我搭话——我就怕是来上访的,自我当馆长以来,职工家属、遗属来上访的太多了。
我搁下皮包,转身到门口,那妇女动了动身,好像有进来的意思。我连忙关上房门,过了一会儿,似乎有细碎的脚步声远去。
我这才松了口气,回到办公桌前坐下,不觉暗笑自己,怎么变成这样了,莫非真的一干了领导,就怕起群众来了?
我打开电脑,浏览了几条新闻,发觉已有了不少关于外国科考探险队在塔克拉玛干大沙漠失踪的消息。我打开其中一条,内容跟夏文海说的很接近了,有些方面甚至更翔实,只不过没过多介绍AFS——TWO的背景。
我正看新闻,走廊突然传来阵阵哭闹声,听声音是个女人。我一下猜到就是刚才门口的那个女人。但我没有理会,这些事交给办公室处理就行了。
过了一会儿,哭闹声渐渐消失,我想那个女人大概走了。过了一会儿,甄主任敲门进来,我问道:“刚才怎么回事?”
甄主任瞅瞅门外,回手掩上门,走到办公桌前,略低着声音说:“这个……刚才那个女人,是宋书记的……是他原来的那位。”
啊!我一下想起来了,这个女人是宋建国的前妻。怪不得有几分眼熟,可她来干什么?怕是来找宋书记闹旧帐的吧。这事儿最好别问,我便很随意地对甄主任唔了一声。
我边整理了桌上的几份文件,边问道:“甄主任,有什么事?”甄主任说:“是这样,刚才局里来电话,说市纪委的陈书记要来。”
我猛地一抬头,“陈书记?他来?”甄主任说:“对,局里的霍书记来的电话,说是举报信的事。”
我一听心里嘀咕上了,为了一个无官无职的普通工作人员,还要惊动市纪委?我说声知道了,让甄主任快去准备会议室。另外通知宋书记,准备一起接待。
甄主任道:“霍书记说,就只要你一个人参加。”
我心里一惊,难道刘春明的事已经牵扯到了宋书记?不过也不奇怪,刘春明一向就是很得宋书记的格外关照的。
甄主任走后,我给局里霍书记打了个电话。霍书记是局党组副书记兼纪检组长,一向严肃,不苟言笑,故局里戏称其“铁面人”。他在电话里说:“卢馆长,陈书记要来的事,甄主任通知你了吧。”
他说话一向这么开门见山,我早习惯了,“啊霍书记,市里还有哪位领导来?您也来吧?”
“我也来。市里陈书记自己来,按程序随行不少于三人。”
我迟疑了一下,还是问了:“霍书记,我听说是为了刘春明的事?”
“……对,你准备一下。”
“可是……为了刘春明,有必要这么兴师动众吗?”
“这个一会儿陈书记会向你传达有关精神。”
没撬开这铁葫芦嘴,我也只好作罢。放下电话,我才突然想到还没找刘春明,急忙打电话给办公室,“甄主任在吗?你马上通知……不,你直接去找刘春明,让他不要外出,就在、就在你办公室等候组织谈话。”
上午九点四十五分,市纪委副书记陈功泰一行来到博物馆。两辆轿车前后驶入门廊,陈功泰从后一辆小车内下来,习惯性地先整整西装。
我迎上去道:“陈书记,欢迎欢迎。”
“噢,好好。”陈功泰身高体大,双目炯炯,嗓音又洪亮,颇有大领导的派头。
来到会议室,各自按席卡就座。陈功泰指着桌上的席卡和果盘对霍书记说:“老霍啊,这是干什么啊?又不是茶话会,搞这么客气干什么?”
霍书记立刻扭头对我道:“小卢,以后不要弄地这么俗套!”
陈功泰上来这么说是客气客气,霍书记这一说就成了批评了。我被弄地有点下不来台,连陈功泰都感觉有点尴尬。可霍书记却不觉得,神态自若地坐着。
“啊,这样……。”陈功泰咳了两声,指指我说,“这位就是卢馆长吧?”
我心里暗暗埋怨霍书记也不给引见一下,站起身来道:“陈书记,我是卢潮生,叫我小卢吧。”
陈功泰笑笑,“坐坐,不用紧张嘛。今天我来,就是了解一下情况,没别的。”
我知道市纪委一行动,所谓的“了解情况”其实就是查案取证。我应道:“我们一定按市领导的指示,把工作配合好。”
陈功泰点点头,“这样,情况我先说一下,你们好有个数。”我们几人忙摊开笔记簿作记录。
陈功泰说:“最近两三个月,市纪委和市委法制处以及市长市委书记信箱,不断收到有关你们馆某位同志的举报信,反映他的一些问题。因为信中所反映的问题性质比较严重,涉及到的领导层次比较高……。”
听到这我心里一惊,刘春明还往更高级别的领导那儿行贿?
陈功泰接着说:“卢馆长,有关的资料你先看一下。”接着他的一名工作人员递给我一份材料。
我接过来一看,是几封信件的复印件。我刚一读,头皮一下都炸开了。原来这些举报信不是举报刘春明的——信中举报的是宋建国!
这可太出乎我意料了,怪不得不让宋书记参加哩。我再往下看,信中讲宋书记任馆长期间,不仅大肆收受贿赂,还私自将各类珍贵文物送给省市各级领导。
放下材料,我抬头看了看陈功泰,他说:“卢馆长,你不要紧张,我们今天来,是先同你打个招呼,请你们馆先进行自查。”
我心里想,牵扯这么多高层领导,怎么查呀?我迟疑着说:“陈书记,这个……宋书记是馆里的老领导,我是接他的班,组织上现在让我来查,这个……工作上不太好开展,容易在同志们之间引起不必要的误解。”
陈功泰手一挥,“就是因为要澄清误解,所以才必须查清事实嘛。何况现在要你们自查,也不是要你们搞人人过关,搞大围剿嘛。你们馆领导班子自己首先要端正态度,清者自清,同志们会理解的。”
我又把目光投向霍书记,“霍书记,你看这个事儿,局里是不是牵个头?”
霍书记并不回避我的目光,一丝不苟地说:“我会向局党组汇报的。”
陈功泰说:“卢馆长,这个事儿就先这样。这个,我代表市纪委,再强调几条纪律。一、要从思想上正确对待,不能有畏难情绪。二、要站稳原则立场,不能感情用事,更不能包庇纵容,对举报的问题,一经查实,立即向市纪委汇报。三、要注意保密制度,把工作控制在一个较小的范围内,避免出现问题没查清,恶劣影响一大堆的情况。四、不能影响正常工作,不能搞得干部群众人人自危。尤其是这一点,卢馆长,我们组织上对干部还有个保护问题,这个你要把握好。不能因为一封举报信,就把人人都当成了嫌疑犯,好像洪洞县里没好人了。今年是奥运年,当前稳定压倒一切,这一点上你们班子要格外注意,不要弄得小乱成大乱。”
陈功泰说完这一大通话,嗓子有点干,喝了几口茶,搁下杯子道:“好了,就这样吧。”
我忙起身说,领导好不容易来了,就参观参观吧。霍书记脸一拉,好像要阻止。陈功泰却好像很有兴致,说好啊,上次还是四五年前参观过一次哩。
霍书记一见,便硬收住嘴,不太情愿的样子。
我陪陈功泰参观了博物馆的几个展厅,没要讲解员,全是我亲自解说。参观完毕后,陈功泰很满意,连声夸赞博物馆的工作有声有色,满面笑容地上了车。
送走陈功泰之后,我回到办公室,望着举报材料直发呆。片刻之后,我镇定下来,把材料装进皮包,叫车去了文化局。
到了局里,我径直往尹局长办公室里去。谁知一进走廊,竟看到宋书记的前妻正从尹局长的办公室出来。我从她身边经过,她的表情僵硬地吓人。
我敲门进去,尹局长的脸色也不好看,正抽着烟,看来这女人闹地不轻。我轻声说:“尹局长,我来给您汇报个事儿。”
尹局长嗯了一声,说道:“坐吧。”我坐下来,开口道:“尹局长,刚才市纪委陈书记到我那儿了。”
尹局长当然知道,点点头说:“老霍向我汇报了。怎么,听说是老宋的事儿?”
我说:“是的,意外啊。”尹局长意味深长地看着我,“潮生,怎么样,一把手不好干吧?”
我笑笑,“是啊,我这不向您求援来了?”尹局长吐了一口烟雾,“求什么援?责任与权力是对等的,组织上付予你这样的权力,你就得承担起这样的责任。”缓了一下,他接着说:“当然了,你现在面对的困难很多,也很难处理。”说着他往门口指了指,“刚才来的是谁,你知道吗?老宋的老婆!不对,是前妻。你知道她来干什么?啊?来搞宋建国的揭发!”
我心里一惊,难道举报信是她写的?如果真是这样,那信的内容八成都是真的了。犹豫了一会儿,我还是说出了我的想法,“尹局长,您看,现在市纪委要我对宋书记的事进行自查,可我怎么查呀?代表组织跟宋书记谈话?一旦我真查了,还真查出问题了,其他同志会怎么看?我不就成了改朝换代,诛杀旧臣了,以后谁还愿意跟我干?”
“你认为老宋真的有问题?”尹局长捻灭烟蒂,盯着我一字一顿的说。我一下被问住了,半天没说话。
尹局长读懂了我的沉默,慢慢道:“潮生啊,该面对的总得面对,这个你回避不了。对了,老宋的举报材料呢?”我忙递上过去。
尹局长掏出老花眼镜戴上,读了几句就撂下了,“这举报材料过时了,去年我就接到过了。”
“啊?!怎么这样?”我吃了一惊。
尹局长摘下花镜道:“潮生,你看看,老宋的问题不简单啊。”
我心里琢磨开了,陈书记这样做的目的何在?想了半天,我突然猜到了,“尹局长,是不是市纪委要查哪位市领导,牵扯到宋书记,又不便曝光,才把举报信拿出来,其实主要的目的还是要查那位市领导?”
尹局长看了看我没有说话——这种事情他当然是无法表态的。
不过他的沉默印证了我的猜测。我心里暗暗叫苦,这下看来我不面对也得面对了。
我这下没了脾气,“尹局长,那……我先回去了。”尹局长说:“潮生,你如果想摆脱这种局面,就得主动。”
我眼睛一亮,“怎么主动?”尹局长看着我说:“一个字‘查’!”
“查?!”我没弄明白。尹局长说:“不是让你查老宋,你去查刘春明。据我看,刘春明不会是个遵纪守法的人。他和老宋的举报信之间不会是孤立的,一定是有联系的,嗯?”说着他冲我扬了扬下巴。
我这才恍然,尹局长的意思——先放一放宋书记的事,从刘春明身上寻找突破口。刘春明如果真的长期向上级领导行贿,那宋建国不可能这么清爽。只要从侧面找到宋书记的问题,就可以通过刘春明的案件往上报。不过这样做的话技术上有两个难题,一是宋建国具体负责对刘春明问题的调查,他怎么肯自掘坟墓?二是一旦查出涉及宋建国的内容,如何向上汇报?刘春明的举报信可是寄给文化局的。
我犹豫着把我的观点说了,尹局长说:“小卢,平时挺聪明个人,怎么一遇到事儿脑子就不转弯了?我回头安排局里派专人查刘春明,撇开老宋,第二个嘛,就按程序走嘛。”
第二天,尹局长召开局党组办公会,决定由霍书记亲自抓刘春明的举报问题。霍书记不愧是“铁面人”,立刻带着工作人员进驻博物馆,开始了对刘春明的正式调查。
一开始刘春明不认账,后来有所松动,承认了向领导送礼,不过对于举报信中罗列的文物,他一概说没有。霍书记手腕不一般,连续跟刘春明“干”了二天,最后刘春明熬不住了,才说了实话。
当时我和霍书记一起审他,刘春明交待,举报信上的文物大部分都是我送的,我行贿跑官,这不假。可有一条,说我盗卖国家文物我不承认,这些文物大部分都是假货!
膺品?!我心里一动,就不动生色地问他,这么多不会都是膺品吧?比如说那两幅林逋的画和张旭的字,不是省城博物馆失窃的吗?
刘春明哭丧着脸说,卢馆长你可别吓唬我,去省博物馆偷?我哪有那个儿胆啊?那两幅百分之百,不,百分之万是假货,我找乡里作坊用……尿和醋,还有双氧水专门给做旧的。
我听到这儿心里轻松不少,几天来对夏文海的担心忧虑一扫而光。我面带微笑地问他,这些东西是假的你也敢送?你说说,你都送给谁了?你怎么想出这个办法的?
刘春明沉沉低着头,似乎思想斗争了半天,抬起头来道,这办法是宋书记教我做的,不光这样,送给什么人也都是他给我安排的!
案情到这里可以说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我和霍书记立即向尹局长作了汇报。尹局长当即指示,把刘春明交待的情况整理成材料,报上级纪检部门立案查处。
等霍书记走后,尹局长把我留下,对我说道:“潮生,你看刘春明交待的属实吗?你可得把握好啊,这个人像是不太老实的,万一弄错了,老宋发起飙来,你就难受了。”
我犹豫了一下,说:“应该不会错,何况材料是霍书记出。”
尹局长点点头,“嗯嗯。但是这件事你一参与,太敏感了,下面还是会有议论的。”
这几天我也想开了,“尹局长,你别为我担心,我准备接受群众的评价。你不是说过吗?该面对的总得面对,回避不了的。”
尹局长拍了拍我的肩膀,“这个态度好嘛!不过……。”他话锋一转,“能避免的总还是避免的好。这样,我估计材料送上去之后,纪委会有个查证的过程。但是不会太长,估计一周之内纪委就会对老宋实行‘双规’。利用这段时间,你出去一趟,离的远远的,这样对你的影响就小多了。”
我说:“尹局长,有这个必要吗?”
尹局长说:“我看必要。潮生,你是新官上任,又是年青干部,杂音多了总是不好嘛。”
我想想确实有道理,何况又是尹局长的一番好意,于是道:“我服从领导安排。我回去看看,省城有什么学习、培训班什么的。”
尹局长一摆手,“那些不行,躲事儿的意图太明显了。这样吧,我这里正好有个事儿,还别说,你还真是个合适人选。”
我问道:“是什么事儿?”
尹局长点上一根烟,“嗯,是这样子,就是前几天新闻里放的,有支外国科考队在塔克拉玛干失踪了,你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