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信平生无愧事,死后方敢对青天

来源:豆瓣 作者:沉默的老鬼

要说把这么厚实的一本书的读后感如数写下来,可真不是三两千字就能写尽的问题,只能把心里最直接的反应写出来就是了,想到哪里写到哪里吧

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长时间没好好坐下来耐心地看完一部小说了,尤其是这样的鸿篇巨著,厚度甚至超越了我们的新华字典。不清楚为什么,随着年纪逐年变大,耐心却越来越少,中学时代对长篇小说的兴趣已经逐渐浓缩到微型小说和散文甚至诗歌的地步,稍长一点的便无法凝神耐心的细细读完。说句不怕被朋友笑话的话,“四大名著”尤其是《红楼梦》我读了10多年,不下10个版本,却从来没有一次完整地读过,不是不喜欢,只是没耐心,从来都是随手翻阅几页或几回,也不记进度,下次依然是随手翻而已,反正翻到哪里都能看到让自己动心的文字和情节。

但这部小说却被我破例细细地逐字逐句读过了,在它之前是还得远溯到中学时代读路遥的《平凡的世界》和霍达的《穆斯林的丧礼》以及古龙的武侠小说。

店里生意很冷清,刚过完年,大部分人明天就该上班了,便没什么时间再出来乱逛了吧,该买的东西前几天都已经买好了。稀疏的人流让我有了更充裕的时间,也能更加投入地去读,偶尔有人进来也不会打扰自己,任由他们看便是。

直到下午天快黑下来了,才翻过了最后一页,脑子里慢慢飞满了各种错综复杂的画面,古老的关中平原,苍劲的八百里秦川,黝黑结实的陕北汉子,一幕幕故事镜头般在脑子里变换,就像一部电视剧前面飞快切换的剧情镜头,清晰而凌乱,被陈忠实细密而宏大的语言编织出来的无穷意象像白鹿原上的鹅毛大雪般不停翻滚。

每个人的生活,每个人的道路,每个人的悲欢,每个人的命运,像一张巨大的网般复杂,又像落雪后的原坡一样直观而简单,正如红楼里那首“飞鸟乱投林”: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然而,结束就是结束么?白嘉轩还是继续背着他的锅盖捱守残年,白鹿村的生息繁衍依然如千百年来一样新旧更替,共产党的“风搅雪”继续在中华大地上激荡,冤假错案依然层出不穷,该出生的人还在出生,该死去的人还在相继死去,有人彪炳青史,有人遗臭百年,春风得意的叛徒依然逍遥无度,朝不保夕的逃亡者还在遥遥无期地盼着真正的晴天早日到来……

掩卷之余,第一个反应是为什么没人把这部书改编成剧本,拍成电视剧?但真拍了不知道会被当局和谐掉多少文字的真实和历史的遗恨,或许,还是不拍的好。

小说的中心人物,毫无疑问是白嘉轩,但其他诸如鹿子霖、鹿三等也决不是一般的配角,而他们的命运却成了白嘉轩的配角,其余诸如白家和鹿家的小辈,个个饱满动人,演绎着自身与众不同的人生悲欢。最光芒四射的当属朱先生,这位关中大儒饱学之士,充满传奇色彩,犹如神人降世,冷眼斜睨着白鹿原上发生的一切,阳光也好,雨雪也罢,该经历的总要经历,无可回避,也无需回避,当一切降临,用身体挡住便是。

整个白鹿原上,骨头最硬的也许就是白嘉轩和朱先生了,书中却给这两个人安排了一个不易觉察的共同点:“本钱”非比常物,而“本钱”大的男人都是有血性的硬汉子。或许也这是因为这一点,才让两个精神境界完全不在同一水平的人有着极其相似的生活准则: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所以两个人从不同角度都获得了极高的社会声望和地位,一个是德高望重的族长,一个是朝野钦佩的硕儒,文化水平相差悬殊,却同样的深明大义,把原则看得比生命更重要,同样的对着凭着良心做事,面对任何人都可以问心无愧,让自己的一生都可以放在太阳底下晾晒,这是一种常人无法企及的境界。但凡自己说过的话和做过的事,就不怕任何人评说,因为,世人自有公论。

反观当下,又有几个人能做到如此?且不说个人,哪一个组织能说自身没有见不得光的内容?小到家庭,大到家国政党,有谁不在努力掩饰甚至埋藏自己阴暗的过去和内心?中国有句古话“家丑不可外扬”,其实何止是不可“外扬”呢?就连内部也能少一个人知道就多对一个人隐瞒吧,不止家丑,“党丑”也一样。

既是自己做下的事和自己存在的问题,却还害怕别人评说,以至于不惜采取一切手段压制别人评说,这便是心虚的典型表现,而胸襟坦荡的人是不会心虚的。古人还有云: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也,而有些人却忘得一干二净了,专干写防民之口的勾当。古人又云: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当然还能煮粥,而这都与我们的生活息息相关,而有些人却忘得更干净,在他们眼中,水是最柔弱的一种物质而已,自己铸个什么模子,水就能变成什么形状,自己挖个到哪的沟渠,就能把水引到哪里去,可他们却忘了黄河屡改故道的先例了。总有一天,无穷的“围追堵截”会让黄河再次泛滥的,我们等待着。

不敢面对自己的人,是可耻的!

朱先生死后,他的葬礼也成了原上人长久以来津津乐道的传奇故事,不蒙蒙脸纸,不用棺材,不要吹鼓手……不用砖箍墓……他不喜欢那张蒙脸纸蒙住他死后的目光和心思,传说圣人和凡人其实也就是一张蒙脸纸的差距,那张纸蒙住了凡人的眼睛,朱先生自然不是凡人,所以他用不着蒙脸纸,他要直面青天。葬礼上,他“最好的学生”土匪黑娃给他题了这么一副沉重有力的挽联:自信平生无愧事,死后方敢对青天。

其实,我们的要求没那么高。有错没关系,但别掩饰:

不怕平生有愧事,只怕不敢对青天!

还记得那件事么?同在书院编撰滋水县志的徐先生问朱先生,县志里面那几个“军”字和“匪”字要不要改成统一的称呼?朱先生说:“不统一就不统一吧,留下一点漏洞让后人指责也好喀……”徐先生大惑不解。

现在看来,朱先生真神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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