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的秘密——读虹影长篇小说《好儿女花》
作者:易扬 |
在我的臆想中,作为直辖市的重庆,该是一片灯火阑珊的景象;我没有去过此地,于是臆想便奠定了自我认知的心理基础。《好儿女花》的故事也发生在重庆,在一个叫做南岸的地方,如果让我形容,我会将此地比作是一座豪宅中的老鼠洞,它隐于光辉之下,散发着臭气。据说,这里也是虹影事实中的故乡,帕慕克依附着纯净且诗意纵横的伊斯坦布尔,虹影却依附着这个不时让读者觉得残忍和诡异的重庆南岸。 西谚里有一句“太阳底下无秘密”,想来也是,光鲜的都市重庆又怎么可能诞生这些迷离的情感故事。秘密都是交错着潜藏在黑暗之中的,自是有少部分人知道,而这少部分的人又鉴于各种各样的考虑,不愿意公开,于是,秘密便成形了。小说的主人公“虹”是一位在十八岁那年知道自己的私生子身份之后,毅然离家,远离山城,定居北京和伦敦的女作家。她事业如日中天,整日在各地奔波;她苦心经营自己与一个又一个男人之间的情感,渴望在父爱缺失的情况之下获取平衡,但也忘记了自己最该珍惜的东西。更让人痛心的是,那个远在南岸的母亲却始终没有忘记这个最小的、也是最苦命的女儿,前者保存着后者的所有照片以及纸媒上关于她的每个报道,并委托最亲密的朋友王桂香在自己病殁之后,一定要将这些要亲手交给“我”;母亲也知道自己女儿在婚姻上的所有秘密,即便是晓得姐妹两人同侍一夫这样爆炸性的消息,她也从未在“我”的耳边唠叨过一句,她选择的是一个人的独自叹息:“两姐妹跟一个男人,可苦了我的两个女儿啊!”母亲的名声本来就不好,就算是在死后,她与多个男人之间的感情还被人津津乐道,而在此时,她想的并非是家门不幸和雪上添霜,而是可怜着自己的孩子。 然而,情感的付出似乎总是不平等的,其中一方一味给予,尽显体谅之心,另一方则贪心不满,总想榨干母亲的最后一付老骨头。比如,母亲一边自己流着泪,一边擦着大女儿的眼泪,把苦来的2000块钱准备从账上划给她急用,却没想被其狠心地取空了账户里面所有的余额——那一万来块钱是她想给孙子们考初中高中交的学费。母亲的心思又有多少人会懂,人类大脑的结构难道注定了他的主人们对待往事总是记坏不记好?当年,母亲因为五哥的嘴有残疾,便冒着家里人的反对,而将一个工作调动的机会让给了他,多少年以后,当自己垂垂老矣,需要有人来照顾的时候,五嫂不仅不能端屎端尿,就连饭菜都不给母亲吃,还强加咒骂,甚至是毒打,无奈的母亲只好到门外的垃圾山上去拣点吃的。现实的不如意,母亲又不愿意让远在异国的“我”知道这些,她总是报平安、报好,当然我也希望听到这些,这样会让自己舒口气,因为本也无暇关心这些似乎是于己无关的事情。当然,垃圾山也可以满足母亲的一个情感寄托,从垃圾山上面可以看见远处的江水,几十年以前,她曾经在此等待过自己最珍爱的两个男子。但对于往事的回忆是不能弥补现实中的残缺的,于是,母亲从垃圾山上摔倒下来跌伤了自己,就似乎也被寄予了更多的寓意,这不得不把她再重新带回到那个冷如冰冻的家庭之中。 因为母亲的葬礼,“我”挤进那个一切故事在姐姐们和部分街坊之间都本不是秘密的南岸,一场为我而出演的戏便开幕了,秘密被华丽的幕布遮盖着,可见的仅是舞台上的喧嚣和吵闹。大肚猫所包办的葬礼仪式便是一块红布,它的用意便是让“我”这个本不该是外来者的外来者以及一些不知情的邻里、一些远点的朋友,知道这帮子女们是如何的爱他们的母亲,他们将葬礼弄得如此恢弘,就是要报答她的养育之恩,就是要让她得以安息,他们假装孝道,不苟言笑,却忘记了自己在母亲的暮年是如何毫无良心地对待她的,当哭声没有听众之后,哭声便也就结束了,送完葬以后他们就言笑得比什么时候都要开心。不得不说,这个如今时代的通病,是尽人皆知的秘密,虹影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将其置于她所设置的故事情境中,让为人儿女的读者自己去顿悟。当然,小说中作为小女儿的“我”虽看破这些,不愿意苟合于其中,但是反思中也浸染了无尽的忏悔,母亲已经逝去,一切都无以弥补了。“我”只得一次次地从身边的人们那里追问关于母亲的诸多秘密,为的便是更加透彻地读懂她。姐姐哥哥们的搪塞之词,邻里们的回避,长辈们的语焉不详,成了遮盖秘密的第二道幕布,“西线无战事”的黑色幽默在故事中重复上演,然而“我不能像个家里的法官一样来对他们审判,该审判的是我自己”,当我最终探究到母亲的所有秘密后,一声“我是罪的源头”的内心独白便具有了洞彻云霄的力量。 最后,小说在一个颇为温馨且具有救赎意义的场景中收尾,母亲逝世后七个月的一天,“我”在北京的一家私立医院生下了女儿。至此,小说的主人公、那个游离爱情二三十年的“虹”也走上了做母亲的这条路,人生的角色是在轮回的,好在在此之前,“我”访遍了自己母亲全部的情感秘密,这样至少可以知道自己该如何用心地为人妻、为人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