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因为我爱你

“我要结婚了!”

翔赫下班后对金真佑说。金真佑被翔赫突如其来的话吓了一跳,然后看着他的脸。说要结婚的翔赫脸上着急的气息可说是一览无遗。金真佑觉得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吧。

翔赫在彩琳回去后,整颗心变得焦躁不安。因为他心中浮起了“这样下去将会完全地失去有珍”的不祥预感。所以他想要尽可能快点地跟有珍结婚。如果这样继续放着有珍不管的话,不知会产生什么变数,对翔赫来说,那是他无法预测的事。无论如何,要快点才行。

可是,翔赫首先要越过的山并不是民亨,而是母亲。

母亲,智英并不满意有珍这个媳妇。再加上,她想到那场被搞砸的订婚典礼,更是不能接受有珍。她不会原谅有珍的。

翔赫跪着恳求母亲。希望妈妈看在自己儿子是那么地喜欢有珍这点,原谅所有的事情。智英从位子上站了起来。她生气了。智英根本无法理解这被有珍灌了迷魂汤的儿子。真佑也有点担心突然说要赶紧结婚的翔赫。只有不想失去有珍的翔赫独自心焦地加紧准备结婚。在彩琳来电台前,他原本打算再多过一会儿的。他只是一直挣扎着,到底是一边守护着有珍,一边活下去是对的呢?还是就算是空壳也要把它紧抓在手,才是对的?

在滑雪场出意外的那天以后,翔赫就没打电话给有珍了。因为要思考的事实在太多了。想要弄清楚有珍替民亨受伤这件事并不简单。他不觉得有珍只是单纯地想到俊祥,所以替他受了伤。当然绝不能忽视俊祥的影子,但是从有珍的举动看来,就算不是俊祥,而只是一个陌生人,她也是有充分的理由去做这样的事的。

有珍的声音仿佛在耳边盘旋似的。

“那个人虽然跟俊祥一点关系也没有,但是我不想看他受伤……我不想!”

他希望有珍跟他说,不是因为他像俊祥的关系,而单纯只是偶然而已。老实到过火的有珍的话变成了柄匕首,插在翔赫的胸口。

偶尔翔赫也曾经想过,就放有珍走好了。他再也不想看有珍即使跟自己在一起,也忘不了俊祥那难过的样子。因为他守候到现在其实也够了。

但问题是把有珍从自己的生命抽走后,就什么也不剩了。他很清楚自己如果不抓住有珍(虽然是那样的有珍)的话,自己会承受不了的。翔赫不得不接受与有珍的相遇是自己的命运。

就算这样一想再想,翔赫的结论也老是回到原点。就算只是边思考边生活,本身都会令翔赫的思绪越来越复杂。对翔赫点燃这把火的是彩琳。

送走彩琳后,翔赫的心中燃起了一股莫名的情感。是执着,执着且伴随着嫉妒。光是想到与藏在有珍心中的俊祥战斗的过去岁月,就已令人不寒而栗了,现在还出现与他相像的男子来折磨他。

因此才更无法离开有珍。不管有什么事,他都要和有珍结婚,他想要接受这些年来自己心底淌血刺痛的补偿。就算这一切最后都会变得毫无意义。无论如何,翔赫似乎是无法离开有珍。

民亨与金次长在装饰品放得乱七八糟的工程现场工作了一会儿后,稍作休息。民亨走向垂着阳光的窗边,往窗外一看,看到在角落打开老旧钢琴盖子按着键盘的金次长,正抬头瞄着自己。

“你为什么这么孤独。”

民亨走往金次长的身边。似乎有什么要问他。民亨问金次长,“明明你想说的不是这个,为什么一直绕着别的话题转呢。”听了民亨这么说的金次长稍稍仔细地看了民亨的脸庞。

“你听谁这么说的?”

“谁?”

看着民亨简短的回答方式,金次长客观地回答说。第一个可能性,你忘了要说的话。第二个可能性,你有做错的地方。第三个可能性,因为你喜欢谁。

金次长说完后,问民亨是第几个可能性,但民亨却没有回答。金次长说如果你不回答的话,就不问了。他嘀咕几句,“干吗要问!”后,就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弹起钢琴。金次长又突如其来地,对面无表情地把视线转回窗外的阳光的民亨问道,

“那个谁就是郑有珍,对吧?”

金次长一提起有珍的名字,民亨就立刻转移话题。民亨就斥责他说又不是什么困难的曲子,为什么弹不好,气鼓鼓地叫他好好地弹。

“那么你来弹看看吧。看看这是不是像你说的一样容易?”

“我没弹过钢琴。”

金次长看着摇着头走过来的民亨,像是要叫他好好在一旁看就行似的,又继续弹起弹琴来。民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注视着金次长弹了一会钢琴后,又问他,

“真心地去爱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

“真心去爱一个人的话,总是会变得孤单的。”

对于金次长毫不迟疑的回答,民亨没有任何回应。然后,金次长亦以一副轻松自在的样子问民亨。关于刚刚我问你那个问题,你的答案是第三吧。

装作没看到民亨大吃一惊的样子,而继续谈着钢琴的金次长从位子上站了起来。用一个今天实在不行了的表情,向民亨送上离开的信号。

金次长在整理衣服时却听到了钢琴声。金次长不断地弹错的部分,民亨全都正确地弹出来了。

“你明明说不会弹钢琴?”

金次长用吃惊的表情问他。

“前辈……毕竟我是天才吧!”

自己也不敢相信似地看了金次长后,送上一个荒谬的笑容。

到了下午,滑雪场下起了纷纷大雪。

一边淋着雪一边走路的民亨稍稍停下了脚步。因为他看到有珍在搭缆车的地方拿着相机等着自己。从春川一起回来后,民亨跟有珍两人有变得有点不自在。因为两人都察觉到自己的心正渐渐地被对方吸引着,所以感到不自然。

两个人都朝着对方前进。一步一步地越来越接近,却在距离一点点时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不自然的民亨先开了口,“你等很久了吗?”作答的有珍也很不自在地犹豫着。

搭上缆车的两人坐得有点分开,只是一直注视着窗外。但却又一不小心与对方的眼神交会上时,就露出尴尬的笑容。缆车下所闪过的这世界的容貌,通通都穿上了白色的衣服。积满白雪的滑雪场,还有森林的面貌也通通闪着白光。俊祥所喜欢的白色冬天,就是这个面貌。

缆车停在西餐厅的入口。

从缆车上下来的两人一边环绕着西餐厅,一边交换着关于工程方法的意见。

“我觉得砖头给人的感觉很好,希望能用砖头来处理。还有柱子与柱子之间的间格似乎要再宽一点才行。另外,山庄的底色希望用褐色来作。”

“好的……那么点色部分就用白色好了。”

有珍话才一说完,民亨就呆呆地望着有珍。他脑海里浮现出有珍曾经在喝醉时说过的话。喜欢的颜色是白色,喜欢的季节是冬天。不过,好像没有听到她说喜欢的食物。

“你喜欢的食物是什么?”

民亨笑着问,

“为什么这么问?”

“我只是想记住而已。”

民亨说的“我只是想记住而已”让有珍感到有颗大石头押到自己的胸口般的沉重。那句话是俊祥曾经对自己说过的,怎么会……。

以偶然来说的话,民亨的动作与说话习惯实在多到让人忍不住错觉他就是俊祥。但奇怪的是他又不是俊祥。

翔赫拿着电话,站了好一会。

他在犹豫倒底要打电话跟有珍说再去,还是就直接去。仔细想想,好像已有好一段时间两人都没联络了。

正在苦恼万一有珍接电话的话,要先说什么才好的翔赫,所在的地方是勇国的兽医院。因为还是觉得直接去找有珍比较好的关系,翔赫带着之前整理好的行李,来到客厅。正在看报纸的真佑看着翔赫问说:

“你现在要走吗?”

“对!”翔赫观察着,把手插在胸前挂着一副不满表情的妈妈的脸回答。

“你也真夸张啊,真的是吃饱饭没事干吗?”

智英似乎对翔赫观察自己的表情感到更不满,硬是要讽刺他一句。

“我不是去玩的。我是去作计划考察的。”

看着翔赫笑笑的样子,智英更是觉得这孩子真可恨,大声地斥责他:

“没出息的家伙……”

智英对一切都不感到满意。

一点缺点都没有的儿子,翔赫,怎会被没什么了不起的有珍迷得团团转。对她是真佑好朋友的女儿也觉得不舒服。还有对穷得要死的有珍家也觉得可憎。

虽然穷根本与人的意志并无关系,但是跟自家环境相比,有珍家实在穷得一点看头也没有,实在是令人不快。仔细想想,真是没一样喜欢的。

她相信有珍清澈纯真的心一定在环绕她的环境的影响下,变得毫无光泽了。智英再次醒悟到环境是很重要的。有珍是环境下的牺牲品,至少,智英是这么觉得。

只从订婚典礼事件就能看出她的水准。

她并不是喜欢有珍才答应他们订婚的。只是爱惜这个独生子的关系,无可奈何下只好答应。不过,讨厌的人就只会挑些令人讨厌的事来干吗?把许多宾客叫来后,在公开场合让她丢脸,叫智英的心怎能舒服。

还有老公真佑不管何时都站在有珍那边,替她说话。不管何时,总是……

翔赫跟父母道别后,真佑又说了一句如同在翔赫的背上推一把的鼓励。

“翔赫你这次小心,下礼拜就是你妈妈的生日,带有珍一起来的话就更好了。”

因为真佑已经知道他不这么做的话,智英是不会叫有珍的。

翔赫载了勇国到达了彩琳的服装店前面。事前已经联络准备好的彩琳就载着真淑,跟着翔赫的车一起出发。

在开车的时候,彩琳想起了在留学时第一次与民亨相遇的情景。

偶然在法国遇见民亨时,彩琳实在不得不大吃一惊。

所以她一五一十地问清楚了关于民亨在美国哪里出生,在哪里长大。就像有珍第一次看到民亨一样,彩琳那是也是同样地吃惊。

彩琳马上就跟亲切体贴,与样样有自信的民亨成为要好的朋友。至少到彩琳归国跟朋友介绍民亨前,什么问题也没有。

彩琳在学生时代对有珍一直存有被害意识。

有珍根本没有哪里比自己强。可是却一直存有被害意识。除了被穷苦人家出生的有珍在功课上赢过自己外,应该是没有其她的理由。不知是不是如此,跟与有珍的初恋相像的人交往,让她暗地里产生自豪的想法。那是一个大错误。

越接近滑雪场,彩琳的心就越变得错综复杂起来。

夜色转深,滑雪场刮起了粗暴的暴风雪。在山顶等待缆车的有珍跟民亨不断地跺脚。正在打电话联络的民亨用失望的眼神望着有珍。电话那头说这是常有的事。等风一停,就会开动,请等待。回到西餐厅的民亨将木头夹进壁炉里,开始烧起火来。坐在稍远地方的有珍带着担心的表情坐着。

“你很担心吗?”民亨看着有珍问。

“有一点,不能走下去?”

“从这里怎么走下去?只要风平静下来的话,缆车就能再开动了,稍微等一下吧。”

“好。”

用低弱的声音回答的有珍依然坐的离民亨很远,她像是与暴风约好似的只盯着窗外看。

民亨偷偷地瞄了有珍一眼,烧着火问道,

“跟我在你一起让你不自在吗?”

“……”

民亨看有珍没有回答便接着说,

“如果不是那样的话,那就过来这一起烤火吧。”

听到民亨这么说的有珍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然后说她去巡视一下二楼再回来后,就快速地爬上了楼梯了。看着有珍的背影,民亨的心不知为什么变得越来越沉重。

有人在敲宿舍的门。

打开门一看,是金次长,他像是在找谁似地看着里面问道。

“有珍小姐还没回来吗?”

“刚刚不是跟监理一起上去看西餐厅了吗?”

回话的静雅眼皮轻轻地跳了一跳。她脑海里闪过似乎发生什么似的不安感。金次长露出为难的表情,叹了口气。

“听说突然吹起暴风,缆车也停止开动了。”

惊慌的静雅赶紧拿了外套,与金次长一起出去。虽然找过了管理处,但那边也是没有别的办法。因为风而中断缆车开动,可说是家常便饭。除了等风自然平息下来,也没有别的办法。

静雅与金次长从管理处出来的时候,翔赫正跟朋友们进到里面。

“静雅姐姐!”

静雅对翔赫的登场真是不得不吃惊。现在她相当清楚有珍跟翔赫的关系,怎么又屋漏偏逢连夜雨地撞上民亨跟有珍一起在山顶的时候,对静雅来说,这真是件让人难堪的事。

金次长也因为彩琳的登场,而没做好准备,显得坐立难安的样子。看到翔赫寻找有珍的表情,静雅叹了一大口气。到底该怎么说才好,真令她为难。

“那个……就是那个说,现在产生了点问题……”

静雅一面观察周围气氛,一面讲话讲得结结巴巴的。

“什么问题?”

“民亨在哪里?”看到翔赫进来的彩琳问金次长说。

金次长一面注意彩琳跟翔赫的表情,一面按照事实说明状况。因为西餐厅的结构变更问题,民亨跟有珍两人上了山,但却因为暴风的关系,缆车无法开动而无法下来。听了金次长说明的彩琳跟翔赫的脸都皱在一起了。

金次长又去了一次管理处。虽然留下所有说要跟着过来的人,金次长独自又去了趟管理处,但还是只听到因为暴风的关系,今天晚上绝对不能开动缆车的回答,他也只能就那样折回来。

所有人从金次长狼狈的表情里读出了询问的结果,都露出失望的神情。翔赫觉得怎样都不能再这样等待下去,一想到这,他就突然从座位跳了起来。拿来外套叫往外面冲。

勇国追着翔赫出去。好像翔赫会闯下什么大祸似的。在担心地看着他们背影的真淑视野里,突然闪进了不怀好意的彩琳的身影。

勇国抓住经过了暴风雪狂吹的工地往山里奔跑的翔赫,边喘息边说:

“你这小子,那里怎么能走上去啊!”

勇国的声音掺杂着风声,然后消散在空中。翔赫甩掉勇国的手臂,恳切而焦急地呐喊着。

“我要去,我一定要去。”

勇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翔赫不断地呐喊。翔赫像是丧失理智的人一般大吼大叫。勇国想着,只能说的是绝对不能让翔赫镇定,于是就朝着翔赫挥了一拳。随着“砰”一声,翔赫的理智像是回复过来了,但他的眼却是充满了绝望。

他想起小时候,有珍在山里迷路到处乱走的模样。那个时候,是俊祥找到了有珍。如果那个时候,不是俊祥,是自己先找到有珍的话,也不会发生现在这种事,就算发生也没有理由担心。

然而,就像已经过去的事是不能重来一般,现在所发生的所有事也都是无法重头再来的。

由挫折,痛苦,还有憎恶烧起来的翔赫的眼神,朝着山顶不断地染起熊熊烈火。

在二楼注视着窗外的有珍感到寒冷下来时,民亨戴着眼镜,把身体埋在壁炉前睡着了。

有珍走向民亨悄悄地把他的眼镜脱下来。让自己从民亨睡着的脸联想到俊祥。有珍不禁看了好一会俊祥的脸。那时民亨突然睁开眼睛望着有珍。与民亨四目相交的有珍慌张之下,不知如何是好。

“啊,我想替你摘下眼镜啊……看来不太舒服的样子……”

民亨一语不发地地看着慌张之余连说话都变得结结巴巴的有珍,然后把身子扶正坐稳。

“你……”

有珍一面努力想要装作没看到民亨直视自己的目光,一面把眼镜递给民亨。然后,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你要到什么时候……才会忘记那死去的人而生活下去?”

有珍突然顿了一顿然后站了起来。民亨走向有珍继续逼问她,

“要忘记那个人真的那么难吗?”

民亨对一句话也不说就打算出去的有珍用冰冷的眼神问道。

“我只问你一件事。那个人如果还活着的话……现在也会还与有珍小姐相爱吗?”

“李民亨先生!”

有珍用近乎嘶吼的声音大声地喊了民亨的名字。可是,民亨向外面刮着的狂风一般,席卷有珍。因为俊祥死去的关系,不再存在这世上的关系,所以有珍才会那么地执着。停止!停止!拜托你停止好吗?有珍恳求民亨。

认真追究起来,这不是民亨该管的事。不管是执着,还是怀抱着幻象而活,都不是他该管的事。可是民亨无法听从有珍的哀求。

“你不是说像我这种人,一定不曾真心爱过一个人?对,我不知道爱是什么,不过在我看来,有珍小姐忘不了死去的人就是爱吗?”

有珍再也听不下去。她两脚无力到快昏迷的地步了。

不知不觉间,眼角被泪水淹没了。前方变得模糊不清,心也变得模糊不清。仿佛要死去一般。不,甚至觉得就这样死掉还比较好。

她不懂为什么,偏偏是民亨把自己的心伤得千疮百孔。在他的身上看到的是俊祥的模样……

拜托不要再这样,不然让她闭上双眼,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就好了。她这么地想。但有珍很清楚这是不可能的,于是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咬着牙对民亨大吼道:

“你够了吧!”

有珍从位子上一屁股跌了下去。她再没有可以支撑的力气了。可是,民亨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要把有珍的伤口挖的更深。

“有珍小姐所做的并不是爱,我说那不是爱,是执着,是舍不得,是自我怜悯。为什么你不知道呢?”

“拜托你好好振作起来,看看现实是怎么样。那个人明明已经死了。”

好痛。心也是,身体也是,全部都是。

有珍吃力地走向民亨。然后抓住他,以凄凉的声音呐喊着。

“停止好吗,拜托!我叫你停止!你为什么要这样,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我问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因为我喜欢你!”

民亨也不禁猛然把声音提高起来。有珍的眼神停留在空中。

“我……因为我爱你。”

民亨自己也被自己把对有珍的心意化为声音向有珍说了出来,吓了一跳。民亨那时才感觉到自己是真心地在爱着有珍。

民亨看到忘不了俊祥而痛苦的有珍,感到又焦急又痛苦。但是,一边痛苦着,一边却还是不知道自己对有珍抱持着怎样的感情。现在才终于恍然大悟,关于那是种什么样的情感。

“因为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