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银失盗案(下)
袁捷转过身来将娇美女子揽在怀中感叹不已:“你说得不错。可你知道人生苦短何时方可熬出头啊。我头上都有白发了……“紫玉细观其发间拈出一根白发:“果然有白发了。你这几年干得太苦了。
我想你如此勤勉于政事朝廷必有一日会提拔重用你的。“袁捷用双手捧着紫玉的脸:“好袁某但愿借你这句吉言得以功成名就大展鸿图。有此一日袁某不会忘了你的。“紫玉却低垂下头:“不。袁大人该把陪伴你过了十几年苦日子的妻儿接去享享福到那时紫玉反倒该避退三舍归隐山林了。“袁捷感激地搂住女子:“紫玉你真是我……人世难觅的红颜知己啊!“紫玉忽然微微一颤。
袁捷感觉到了望着她的脸:“你怎么啦?想到什么事啦?“紫玉轻声叹息:“唉世上多的是苦命女人啊。我今日走到聚丰园茶楼忽然看到公孙健的妻子头发蓬乱面容憔悴坐在泥地上真是可怜……记得还是半个多月前他们夫妇还随你一起高高兴兴地来聚丰园听我唱小曲呢。“袁捷语气沉重地说:“公孙妻已经疯了。唉谁想会落到如此惨状?我跟公孙健亲如兄弟一般那回是我专门请公孙夫妇到聚丰园听曲儿的……“忽然壁后传来之声袁捷惊跳而起:“那边有动静?“紫玉细辨那响动笑出声来:“看把你这通判大人吓的。是隔壁房里闹耗子天天都这样闹得日夜不得安宁呢。““咳原来是一群老鼠啊。““哎你租下这小院时隔壁一间派什么用场了?“袁捷顿了一下:“哦这儿的粮价便宜我买了些稻谷堆在隔壁那间屋里打算过些日子运回老家供父母食用兄弟亲戚们也分一点。“紫玉笑道:“是稻谷啊难怪要闹耗子么。“耗子咬叫声又起。
紫玉笑道:“你还害怕么?“袁捷将其搂入怀中“有美人做伴天王老子我也不怕了!“寂夜中的小城漆黑一片偶见灯笼火把如同鬼影时隐时现。狗吠声声不绝于耳。热闹了大半夜的街市也终于平静下来了。街上行人稀少偶有喝醉的汉子歪歪扭扭地在街上摇摆着。沿街那些酒楼与妓院大门也关上了门外惟剩高高悬挂着的一只只大红灯笼。
州衙后院范知州住处依然亮着灯。窗口映出晃动的人影并伴有压抑着的争吵声。蓦地有什么硬物摔在地上的脆响随即传来哭闹声……
客栈楼上。依稀可见一盏孤灯映出一个未眠之人来回走动的身影。这是宋慈。
东方渐渐有点发白。随后听到了第一声鸡鸣……
城外荒野。晨雾渐散。
捕头王在野外快速巡行鞋裤上沾湿了露水。山路上时有樵夫走过他上前与之交谈。对方摇头摆手。捕头王有点失望。
不远处一牧童骑在牛背上嘻笑着缓缓而来。
捕头王眼睛一亮又急忙迎了上去。
牧童独自坐在一棵树下正用一把镰刀削着什么。
捕头王笑眯眯地走过去发觉牧童正在削一段竹竿搭讪道:“喂你是做竹笛吧?“牧童点点头继续削着。
捕头王凑上去:“我帮你做怎么样?“牧童认真地看他一眼:“你会做吗?“捕头王拍着胸脯:“怎么不会?做竹笛我从小就会了。来我帮你削。“他接过竹竿巴结地做了起来。一边干活一边跟孩子聊天:“你天天在这儿放牛吗?““嗯我天天在这儿。我可没见过你呢。““这儿平时有谁来呢?“几十名衙役在州府衙门前空地上排成一支奇怪的队伍他们有的手执刀棍有的肩扛锄头和铁锨全然不像平时那样。行路的百姓见状都觉得好笑指指点点交头接耳。
领队的胡捕头一脸严厉之色一声令下这支队伍便向衙门内走去。
此时整个州衙大院空荡荡的多数官员住宅还都关着门呢惟独一身官服的袁捷率妻儿恭敬地站立门前身后的大门洞开着。
胡捕头站在院子当中大声喝道:“家住后院的各位官员听着卑职奉命对州衙各处进行搜查请各位自将大门打开容我等入内搜查。“有官员急急把家门打开一家人匆匆走出屋子等候。
也有没及时开门的便有衙役上去敲门:“开门开门!“一个年岁较长的官员衣冠不整地走出门来不满地怨道:“这是怎么回事?
大清早来一队官兵要搜自家州衙官员的住处这是谁下的指令?“袁捷面色严峻语音不轻不重地说:“是我下的指令知州范大人也同意了。
据被捕盗贼招供被窃库银二十万两藏于州衙一带我等住在州衙后院的不先搜一搜如何去搜百姓家?胡捕头你带几个人过来。“胡捕头朝袁捷走过去:“袁大人。“袁捷说:“你让手下人先进我家搜查吧。“说罢与妻儿退至一边。
胡捕头略一迟疑即招呼几个手持家什的衙役进屋了。
袁捷大声吩咐:“胡捕头你们不必拘束该翻就翻该挖就挖袁某不会有半句怨言。“随即听得屋内翻箱倒柜的声音。
其他官员探头探脑地看袁捷家的动静暗暗伸伸舌头都不再做声只好任由衙役们入内搜查了。
通往后面一个独家小院的侧门半开半掩着。周朗忽然探出半个脑袋随即不见了。
州衙大院内不少地方都挖掘出一个个的大坑衙役们似乎干得十分卖力。尤其进官员住宅搜查更是个个劲头十足。他们把官员家的箱柜翻得底朝天把藏在箱底的珠宝金银和一些不便示人的玩意儿都翻出来。这让主人们十分尴尬因旁边站着督阵的袁通判都不敢出声。
一个衙役朝打开的箱子瞅一眼:“哟这位大人平日看上去挺穷的原来藏着这么多好东西啊!这些想必不会是赃银吧?“箱子的主人急了“怎么会是赃银?
这点金银是我省吃俭用好多年才积攒下来的……“另一衙役故意失手将一件瓷器打碎了那位主人急得直叫:“哎呀你怎么搞的……““对不起大人我把你的咸菜钵头弄破了明儿我再买一个赔你行吧?““这哪是咸菜钵头啊?你不知道这值好多钱啊……“一旁袁捷掩不住兴奋之情嘴里哼起了小曲:“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知州范方心焦如焚在屋里团团乱转。他时而侧耳静听一墙之隔的后院那边嘈杂的声响时而朝里屋张望一下。
范妻在里屋大声叫道:“你在那儿乱转干吗?过来帮帮我们这些箱子沉得要命……“范方急忙说:“哎呀你说话轻点声行不?我得守在这儿防备着人家突然闯进来那可就不得了啦!“突然响起笃笃的敲门声。范方顿时吓得面色惨白手脚发抖几乎软倒。他强打精神颤着声问:“谁呀?“门外传来周朗的声音:“是我呀舅父。我回来了。“范方拍着胸口:“我的妈呀可把我吓死了!“开了门周朗急急入屋。
范方急切地问:“怎么样?嗯?“周朗说:“舅父妥了已经跟人谈妥了。“他的说话声越来越轻“时间就定在今晚子夜过后他们就把船摇至后门……“范方的胖脸上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了。
城外荒野。捕头王与牧童的谈话正在要紧关头。
捕头王一下把眼睛瞪得很大:“你当真看到啦?拉着一辆驴车装着一个死尸?“牧童说:“那天我的牛逃进山里了天快黑时我才找到了它正往外赶呢就看到了。我看到他们在那边挖了一个坑然后把人埋了。后来我过去看哼埋了人连个坟包也不起不知什么缘故呢。““你看没看清那埋人的是谁?““我认不得是谁。有两个人。总是城里来的吧。““是什么打扮?““天黑了我看不清楚。““你能带我去看看埋人的那地方吗?““怎么埋下的那死人你认识?你不说实话我可不想带你去。“捕头王装模作样地说:“哎小老弟那真是我的一个远房兄弟。他被人打死了尸首也找不着你说我家的人急不急?你真是帮了我的大忙了。来来快带我去吧。““好吧既是你的兄弟我就带你去看看。“两人站起往山凹那边走去。
州衙后院。范方在周朗的搀扶下稳着神慢慢踱步走至院内。
院内热火朝天的大搜查情景使范方大为吃惊却装做无关紧要的样子。袁捷见了赶紧向他走过去扮出殷勤的笑脸:“范大人你看我们这样搜查行不?来来快给范大人搬一张椅子来。“范方稳坐在椅子上东瞅瞅西望望:“嗯你做得不错就得这样搜查这才搜得彻底搜得心服口服。嗳那屋子里面搜了没有?是不是也得掘地三尺仔细地找一找?“袁捷说:“喔范大人说得对。听着传范大人指令屋子里也要掘地三尺不能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周朗走过去向衙役们指手划脚:“这儿挖得太浅说不定那银子埋到五尺以下了呢。“衙役们朝他白了白眼不屑一顾。
袁捷说:“大家别担心时间今天这院里搜不完明天接着干。“范方连忙说:“对对要彻底搜查就不能不多费点力气。对不?干吧你们干吧。我就在这儿坐着看你们为国家出力心里高兴。“袁捷暗自好笑。
孟书吏急急而至:“范大人袁大人。“袁捷问:“怎么啦?宋提刑为什么没过来?“孟书吏说:“我去时宋大人刚要出门听说已找到公孙健的尸首他得先去查验死尸问二位大人是否一同过去?“范方不满地说:“一具烂得发臭的死尸有什么可查可验的?这个宋提刑阴阳怪气的一点点屁事折腾来折腾去这是想干什么?“袁捷问:“范大人你我是不是过去看看?“范方一口拒绝:“我才不去呢。公孙健自知罪重难逃才一头撞死的死就死么何必那么兴师动众?想必宋提刑想显露一下他的验尸之术就让他孤芳自赏去吧。袁大人你想去给他捧场就去吧。这里由我守着吧。“袁捷淡然一笑:“那我也不去了。范大人身体不好早点歇着我还是留在这儿吧。嗯孟书吏你先过去看看看宋提刑查验后有什么结果回头再说吧。“范方说:“嗳周朗你也去。看那位提刑大人能验出些什么名堂!“山凹里。一具尸体已摆置在旧门板上上盖有白粗布。隔着较远有少许村民老少遥遥张望着。
宋慈步履匆匆地从坡下往上走。捕头王迎上去与之低语几句。宋慈点头稳步走向搁尸体之处。周朗与孟书吏带了几个衙役匆匆而至尾随于宋慈身后有点心神不宁。
宋慈侧身于门板之右俯身弯腰伸出一只手轻轻揭开蒙着尸体的粗布。
死者的头颅碎裂面容也已部分毁坏看不清其五官特征。
看到死者被毁的面容宋慈为之震惊两眼微闭。孟书吏等人也“啊“地叫出了声。
宋慈说:“本提刑官要按大宋律法进行验尸诸位请退避一下。“周朗、孟书吏等急忙退却。
宋慈俯身下去细细查验公孙健尸首。他边看边报出查验结果:“左侧肋骨四根折断胸腹部鞭伤无计体无完肤血痕累累;右小臂折断其下青斑数处……“捕头王大声重复其报出的死者伤情。英姑在一旁快速记下。
旁观的村民百姓闻之莫不咋舌惊叹小声议论。
“怎么打得这么狠?全身没一块好肉了骨头都断了这人还能活啊……““说起来这公孙健还是州衙的一个官员呢!同是办官差的怎么会下手这么狠呢?““莫不是犯了什么大忌?“周朗、孟书吏等衙役被百姓指指点点面色尴尬想走也不敢走。
宋慈查验到死者的口腔内神色顿然大变。只见口腔内舌头齐根而断有刀割之痕。他颤着音大声报出:“舌头齐根割断!“捕头王大声地说:“舌头齐根割断!“宋慈又仔细观察死者口腔忽然有所发现伸出右手入口腔内掏摸少时从口腔中掏出一截血淋淋的断舌!
众人禁不住叫出声来:“呀一条断舌头……“宋慈手握着断舌微微颤抖两眼望着它一语不发。
英姑作记录的手微微颤抖眼中有泪水。
周朗、孟书吏见状欲避之一旁被捕头王横身拦住。
宋慈面色严峻地对周朗孟书吏二人说:“二位对查验有何说法?“孟书吏一脸愧色低下头去。
周朗则强打精神支支吾吾地说:“宋大人在下并不觉得十分意外。“宋慈问:“哦?不觉得意外?这样的死法很正常吗?“周朗说:“这个么……公孙健与江洋大盗内外勾结盗走库银乃十恶不赦之罪被抓后不肯说出实情故而对他严刑拷打追查同案罪犯下手或许狠一点也是在所难免。宋大人并不能据此断言此案有假更不能因此推翻公孙健盗取库银的罪名。“捕头王气愤地拔拳欲揍周朗:“你这是什么屁话?“宋慈说:“是啊公孙健是否有罪此时确实不能定论。或许还得再等些时候才会有一个水落石出的结果。“起了风树叶沙沙作响。尸首上的白布飘然而动。西斜的太阳被浓厚的云层遮没天色顿时变得暗淡了。
夜幕降临通商大埠嘉州的街市上便一如以往地喧闹各色人等往来不绝各种楼店门前灯火通明笑语欢声不绝于耳。河道上装饰着灯笼的彩船在水上缓缓游弋鼓乐声声。
宋慈得着袁捷的口讯约其至城外三里亭会面。入夜他与捕头王二人犹似闲得无事在街上缓步而行。时有酒保老鸨们向他们打招呼引其进楼吃酒玩乐被捕头王一一拒之。
街口忽然走过紫玉姑娘依然如往常那样手抱琵琶半遮面神色泰然飘然而行。她不防备会在街上与宋慈猝然相遇稍有不安随即便平静如常。
两人相视片刻紫玉朝宋慈微微点头即侧身而过。
宋慈愣了一会儿禁不住扭头回望了一眼。
捕头王问:“大人你看什么哪?喔是她呀唱小曲的……哎大人你看那是谁?“宋慈按捕头王手指的方向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竟然是周朗。
周朗全然不同以往戴一顶普通百姓常戴的帽子帽檐压着眉眼身着一件灰布旧衣衫目光低垂躲躲闪闪腋下夹个小包袱顺街墙边溜着走。
捕头王轻声说:“这家伙鬼头鬼脑的这是干什么?“宋慈没做声只是望着那人。
周朗拐进了一条小巷。
捕头王说:“大人我跟去看看。“宋慈点点头。
捕头王跟随那人也走进了巷子。
不一会儿便见那人钻进了一船家屋里。
从屋里的摆设看出是一个船主家一杆大橹斜立屋下还有别样船上用物。
屋内惟独桌上立着一盏油灯。灯下摆着一个小包袱。
一个小包袱解开了包里是几锭银元宝足有百十两。
周朗脸上绽出笑意:“怎么样?做这趟生意不亏吧?“船主模样的胖男人眼望着银元宝流露出贪婪之色:“这事没问题包在我身上了。你说吧让我几时出船?“周朗警觉地顾盼左右:“那得等到夜深人静才能行动。我全都安排妥了只等……“一侧窗台上隐约可见伏着一个人的脑袋这是捕头王。
夜深人静时一点划水声似也格外响。黑暗中一条乌黑的船在城内一条狭窄的水道中缓缓而过。
船悄然停泊在埠头旁。有人跳下船系缆绳搭跳板。后门轻声一响被打开了。稍后即有人抬着大箱子出来。那箱子看上去很沉重抬箱者累得直哼哼。一旁有人督护着小声叮嘱着:“小心小心点……“大箱子被抬上了船。随后又有人抬出相似的大箱子……
远处暗角里探出一颗脑袋一双亮闪闪的眼珠子盯着那边的动静。
夜已深月光如水。城外三里亭也算本地观夜景的一个好去处。亭子正对着一条不太宽的河道此时月光铺洒水面时浓时淡的景致映入眼帘。小亭内摆有桌几摆着茶具及果品宋慈与袁捷相对而坐。宋慈一侧相随的是捕头王袁捷那边是胡捕头。
相对处坐着几个弹唱的秀色女子或拨弦拉琴或吹箫弄笛当中一位弹琵琶者却不是紫玉姑娘。她们演奏着一支悠扬的乐曲《霓裳羽衣曲》。
袁捷仰身躺在靠椅上微闭双眼听着乐曲随节奏而微晃脑袋一副踌躇满志的神态。宋慈端坐一旁神色泰然。
捕头王与胡捕头二人对乐曲不感兴趣他们不时地往外张望面带警觉之色。
一曲既罢顿时安静下来。
袁捷挺直了身子舒服地抻了抻腰兴致很好地说:“好曲子。听了令人心情愉悦倦意尽消。宋兄你说呢?“宋慈淡然一笑:“问我么?袁兄突发奇想邀我至城外于夜深人寂时欣赏河中之月享受这美妙乐曲确有别样滋味。我觉出袁兄今日情绪高涨兴奋不已似乎醉翁之意不在酒也不在山水之间而是为等待一件大喜事。我猜得不错吧?“袁捷故作姿态:“嗳哪有什么大喜事?你我同科进士难得有此相逢机会公务再忙袁某也应作一回东道让你享受一下嘉州的夜景。今生有缘才有今晚共享赏月听曲的快乐啊。来来宋兄喝茶喝茶。“宋慈喝一口茶放下杯子轻声问:“袁兄宋某冒昧再问一句今晚是否还有别样特殊的安排?“袁捷神秘地一笑:“宋兄希望有怎样的安排?““恭敬不如从命宋某今晚是一个陪客只能客随主便。““那好在下先透露一点稍等一会儿便有一场好戏可看。你我只在这儿听乐喝茶静候好戏开场吧。““哦果然有好戏?““那唱戏的角儿来头还不小呢。“
袁捷朝姑娘们示意一下她们便演奏起一支曲子。这回是《归去来》。
明月在云层中时隐时现河道上也时明时暗。忽见有一条船无声地出现。一直在注视河道上动静的胡捕头走至袁捷身边跟他耳语几句。
袁捷即起身至亭外朝河中观望转过脸来兴奋地说:“好好戏开始了!
我们走吧。“宋慈问:“走?去哪里?“袁捷一把拉起宋慈的手:“宋兄别问随我去就是了。“一行人匆匆而去惟剩几个弄笛弹琴的姑娘继续在演奏曲子。
月光下河道上可见一条黑糊糊的货船。
几个官兵在岸上举着灯笼大声吆喝:“喂把船划过来靠边靠到岸边来!“船上之人未加理会继续前行。
巡逻船上的官兵怒喝着:“你们敢违抗命令?再不听放火箭烧了你们这条贼船!“船上人急忙喊道:“别放火箭这就靠岸这就靠岸……“船只靠岸几个士兵刚想上船里面气势汹汹地走出一个人怒斥道:“你们这里谁是头?敢拦我们的船?认识我是谁吗?知道这里面坐着的是谁吗?“官兵举着火把照了照那人故作惊讶地说:“哎呀这不是周师爷吗?你怎么会半夜三更坐在这种运货船上?“船内传出女人的声音:“周朗啊外面是谁?你问问他敢拦我们知州大人的包船是不是不想活了?“周朗斥道:“听出是谁了吗?是知州夫人呢!你们吃豹子胆了知州家的船也敢拦截?“袁捷突然露面了大声道:“是啊谁那么大胆敢拦知州家的船?“周朗猝然看见袁捷出现在眼前顿时慌了手脚:“这……这不是通判袁大人吗?怎么你也在这儿……“袁捷说:“巡查关卡以防盗贼逃窜赃银流失本大人近日不都在忙着此事吗?我只是奇怪周师爷怎么会选在今晚陪同知州夫人坐船远行?“知州夫人慌忙从船里走出来:“袁大人真是抱歉只因我娘家老母病入膏肓嘱我连夜赶去只怕是见不到最后一面了……呜呜。“女人的哭声很假很做作。
袁捷道:“喔原来如此这倒是急事。那好吧急事急办。诸位弟兄你们进船内随便看一下就放他们走吧。既是急于奔丧想必只是一条空船不会有什么东西的。“几个官兵打着火把钻进船舱稍顷便有一人面带惊诧之色叫着“大人“钻了出来。
袁捷说:“怎么啦?“官兵说:“大人船舱内满满当当的装有二十几口大箱子很沉很沉里面不知装着什么是不是该打开看看?“袁捷说:“哦?不是奔丧吗?何必带二十几口大箱子而且很沉很沉?知州夫人你自己说说这箱子里装着的是什么?该不该打开看看?“知州夫人脸色十分难看勃然大怒:“我带什么回老家还用你管吗?知州家的箱子谁敢擅自打开?哼周朗走开船!“袁捷冷笑一声:“嘉州境内的确没人敢动你知州家的东西可是眼下嘉州发生了一桩惊天大案惊动了圣上故而有一位执掌捕杀大权的提刑大人奉圣命来此查案难道他也动不得知州家的箱子吗?“知州夫人大惊失色:“啊……“袁捷大声说:“宋提刑请出来吧。“宋慈慢慢踱步出来面带微笑:“宋某不知今晚出游还能有幸得遇知州夫人。“知州夫人哭丧着脸哀求道:“宋……宋大人你就让我这船快快过去吧我得赶回去看我老母亲最后一眼啊……呜呜呜。“宋慈故作轻松地说:“既是急于赶路回去那只需打开一两只箱子随便翻看一下怎么样?“袁捷对官兵说:“宋大人已经吩咐了你们进去打开箱子查看一下快!“知州夫人与周朗一时愣住了欲拦已拦不住。
不一会儿即听官兵在里面大喊:“宋大人袁大人箱子里装的全是白花花的银子!“知州夫人顿时面色发青身子也软倒了。周朗赶紧扶住她:“夫人夫人……“天色已明雾气迷蒙。堤岸边整整齐齐摆着二十几口大箱子箱子全部打开箱内装着大锭大锭的银子。
一乘快轿匆匆而至。轿子一停一个胖乎乎的老男人跌跌撞撞地下轿是知州范方。
范方疯了一般冲往那些箱子将一个胖身子扑倒在箱子上嘴里发出奇怪的哭泣声。其妻也跑过去与男人哭在一起。
宋慈与袁捷在一旁不动声色地看着。
范妻哭着怨丈夫:“都是你那个外甥出的好主意害我们在这里丢人现眼……“范方问:“周朗呢他在哪里?“范妻说:“这个鬼贼一见出了事就不知溜到哪里去了!“范方抹着眼泪不知所措地团团转:“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啊……“他昏头昏脑地转了一圈看到宋慈连连作揖拉着宋慈的衣襟连声哀求着:“宋提刑宋大人这些银子都是我自己省吃俭用攒下来的呀!这可不是偷盗之物范某斗胆也不敢跟江洋大盗联手作案啊。宋大人你心如明镜办事公道这谁都知晓你可要凭良心为范某说句公道话啊……“宋慈说:“范大人你说这些银子都是你攒下来的?“范方连声说:“是啊是啊。是我为官多年省吃俭用攒下来的积蓄打算运回老家告老后可以……“袁捷冷冷问道:“经查点这里共有二十三万三千四百两银子与失盗库银数目有多无减。请问范大人你一个知州一年俸禄才有多少如何地省吃俭用攒下一两万银子也算了不起了哪来如此巨额积蓄?“范方一时哑口无言:“这个……“袁捷又问:“既是自家积蓄因何在追查盗银之际匆匆装船运走又因何避人耳目半夜装运?“范方一下坐倒在地带着哭声:“我是怕……怕你在州衙内搜查……我真是倒霉透顶有口难辩了呀!“袁捷大声说:“宋大人你看二十多万两银子在这里摆着银子的来由么范大人已说不清楚了而你我又不便审讯这位朝廷命官是否该将此事急呈朝廷请求裁定?“宋慈沉吟片刻:“那就按你说的办吧。“头发蓬乱的周朗从一堆草丛里钻出东张西望一番欲往一侧而去谁知迎面突然碰见一个人顿时愣住了:“你……“此人背着身子一只手不紧不慢地从后腰拔出一把寒光闪闪的短刃。
周朗惊惶失措瘫倒在地大叫起来:“吴魁……你我一向亲如兄弟怎么今日要杀我?“吴魁嘿嘿一笑:“对不起吴某是奉主人之命不得不从。你不是想逃回老家吗?我这就送你轻松回老家吧!“
紫玉领着一个面容憨厚的男人走进小庭院:“请进请进来。“男人朝四处看了一下:“哪个屋闹耗子?捉鼠笼放在哪里呢?“紫玉领着男人往里走:“就在这间屋里这里有许多稻谷耗子常出来闹。
你看能不能……哎呀锁着门呢!怎么办?“男人看了看屋门“没关系我来。你看这种旧屋把门轴一提一拉就可以卸下了。“他轻松一弄半扇门果然就脱开了。
屋里就地堆放着稻谷有一人多高被老鼠捣弄得乱糟糟。男人观察一下地形即在屋内两个角落放下两个捉鼠笼。做完这事他走出屋子“行了。有这个定能捉住老鼠。我走了。“紫玉说:“多谢了。“那男人走后她在屋里多呆了一会儿看看鼠笼又看看稻谷无意中发觉那稻谷堆里似乎露出什么硬物。她好奇地走上前去用手拨拉一下却见是块箱板再拨拉几下竟然露出一只大箱盖板似乎还写着几个黑字。
紫玉急忙用手扒动稻谷很快露出整个箱子。
迟疑片刻她用颤抖的手拉开箱盖不由得大惊失色:“啊……“天色已明官道上人来车往。一支奇怪的队伍在官道上行进:七八辆驴车拖着载了大箱子的沉重板车吱吱咯咯地在道上走过;其后是骑在马上的袁捷、胡捕头等呈得意之色;范方夫妇相携相扶随在后面形容猥琐狼狈不堪身后还有几个衙役紧随不舍看似押送。
宋慈与捕头王二人徒步而行落在这支押运队伍后面较远处。
捕头王不停地向宋慈发问:“大人你说皇上会怎么判?真会把国舅爷判个监守自盗的重罪嚓!砍了脑袋?“宋慈反问:“你说呢?“捕头王搔搔头:“这我可说不准。要让皇上大义灭亲实在有点为难远亲也是亲啊。再说这事还难说呢。范方这老家伙看上去确实贪心很重可他真敢跟江洋大盗合伙作下这桩大案?他有这个胆量吗?“宋慈淡然一笑:“你说呢?“捕头王又问:“我看他是有贼心而无此贼胆呢。可是这二十几大箱银子若非偷盗之物难道真是省吃俭用攒下的?“宋慈又反问:“你说呢?“捕头王叫起来了:“哎呀大人你怎么老是你说呢你说呢还不知道我这笨脑瓜里有多少货?我哪弄得清楚想得明白?“宋慈淡然一笑:“想不明白那就等着瞧热闹吧。“
紫玉神色紧张地在空荡荡的街上疾走。
她抬头看了看前面不远即已是州衙不禁加快了脚步。到衙门外她犹豫了一会儿壮胆往里走。
一个衙役把她拦住了:“站住。你干什么?“紫玉迟疑地说:“我找……袁大人。“衙役打量着她:“你找他干什么?“紫玉傲气地说:“我有要紧事需当面跟袁大人说。误了正事你担当得起吗?“衙役软下来了:“姑娘跟你实说吧今天可邪了门太阳出来两竿子高还没见哪位官员进衙门办公事呢。要不我领你去后院探问一下?“紫玉略一迟疑:“好你带路。“到了袁捷住处袁捷不在出门见紫玉的却是袁妻。
两个女人猝然面对面地站着双方都打量着对方久久无语。
袁妻蓦地一笑:“我知道你是谁。你叫紫玉弹琴卖唱的艺人。“紫玉微微一颤:“原来你在暗中打探他的事?“袁妻微微摇头:“不我从不打探他的事。是他自己告诉我的。你不会想到吧?每次从你那里回来他都会跟我细细地描述一番说你如何地美若天仙你的肌肤如何光滑细腻还有你们在一起时让他多么地快活如癫如狂。你很奇怪是不是?“紫玉声音发紧:“这、这简直不可想像……“袁妻缓缓走近紫玉细察其面容又拉起她的一只手细细观看低声感慨:“嗯确实长得不错。他的眼光真不错相中的女人果然是百里挑一的美人柳眉杏眼细皮嫩肉一把掐得出水来呢。难怪他那么喜欢你老想着去那小宅院钻你香喷喷的被窝……“紫玉脸色发白“你……你一定嫉恨我……“袁妻报以一笑:“我为什么要嫉恨你?你才多大年纪才跟他多久?我在他身边十几年了!你可没我了解他这个男人。男人总离不开女人的。他需要我在身边服侍他就像喜欢钻你的被窝一样。他是个了不起的男人聪明能干吃得起苦他想得到的东西都能弄到手里从没失败过这世上没人能及得上他。
你能攀上这样的男人算你有眼力算你走运呢。“女人们对话时一旁的小男孩仍顾自在一笔笔地写字写的是“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十个字。
紫玉沮丧地说:“可是……这回事情闹大了……“袁妻说:“没事。他会有办法对付的。官场上的事用不着我们女人去操心。
你我只要备好衣裳被铺管好儿女让他有吃有喝让他在女人身边得到快活这就行了。这就是我们做女人的分内事。对不?“紫玉把脸埋在桌子上低泣:“我不知道我算不算是他身边的女人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成为你说的他所需要的那种女人……我看到箱子了你知道吗?就在我住的小院里袁大人说对我说那是他给家乡父老买的稻谷。他没说实话他骗我……“袁妻说:“这事我也知道。他也对我说了。那箱子是他放那儿的。这事世上还有谁能想到这么做?只有他这样的聪明人才想到这样做才有胆量做出这种足以惊天动地的大事。换了别人谁敢?“紫玉吃惊地望着袁妻:“你是说所有这一切都是他预先安排好的?““你想不到吧?我说过了他想出的招术世上再没人能想到了。我丈夫是绝顶聪明之人多了不起啊……“紫玉猝然掩面:“我……我怎么会遇上这样的人……“起身跑了出去。
袁妻愕然地望着紫玉的背影。
一旁小男孩埋头只管写自己的字。
拉着大箱子的一队驴车进入街市引起街市众多百姓伫足观望且议论不休。有人大声问骑在马上的袁捷:“这么多箱子里面装的是什么?“袁捷傲气十足并不回答。旁边的胡捕头答道:“银子全是银子二十万两银子!“围观百姓愕然议论不休。
“不会是失盗的银子吧?““肯定就是的。啊原来这案子破了二十万两银子找回来了!““谁是盗贼呢?哎你们看范知州夫妇怎么这副落魄相像是被衙役押解着的会不会是他?““窃贼是知州大人?这可能吗?范大人喂这银子是你的吗?是你偷的吗?““嗨他不敢出声就是他呢!“范方被众人的目光逼视着被人追问着羞愧难当再也拖不动脚步竟瘫软在地其妻哭泣着扶住他:“你怎么啦?你们快救救他!我的夫啊……“人丛中站着神色木然的紫玉目光追随着骑马傲然而过的袁捷。
嘉州急报快速到达京城再一次惊动了金銮殿。
高高在上的宋皇脸上又呈一副为难相。他期待地望着堂下众大臣而众臣则暗自窃窃私语以目相传各有所思却无人开口。一时冷了场。
宋皇等得发急了大声道:“众爱卿嘉州库银失盗竟是如此结局朕感到十分意外也颇感为难。你们对此事如何认定如何评说?嗯怎么……你们为啥都不说话?“兵部侍郎史文俊大声道:“臣以为嘉州正紧急缉查失盗库银二十万两知州范方偏于这当口半夜三更偷运二十余万两银子出境足以认定为私运赃银脱逃!身为朝廷命官与江洋大盗里应外合监守自盗罪不可赦!圣上万不可姑息养奸心慈手软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圣上须痛下杀手对嘉州知州范方严惩不贷!“宋皇着急了:“范方他……他虽私藏巨额银子也未必就是赃银么。“户部尚书说:“范方任职嘉州六七年而已知州一年俸禄不过千余银两若非赃款那二十余万银子从何而来?是贪污受贿还是敲诈勒索是否须另立一案再审再查?“冯御史说:“若说范知州那二十万两银子并非赃银岂不是宋提刑与袁通判查案有误反让他们二人落下了不是成了诬陷之罪?“宋皇无以适从:“这个……薛爱卿你说说这事该如何处置?“薛庭松上前一步说:“圣上。这件事薛某也颇感为难啊。查案紧要关口范知州私运二十余万两银子离境被官兵截获此事在嘉州必然沸沸扬扬尽人皆知即便想掩饰过关已无可能。宋提刑与袁通判二人为追查失盗库银尽心尽力终有所获功过自明不可反让二人身背诬陷之罪啊!“宋皇说:“可是……朕是知道范方品性为人的他虽贪财却一向胆小怕事谅无胆量与江洋大盗勾结成奸盗取官银。薛爱卿你看这里是否有……有别样解说?“薛庭松再看手中一份草图:“是啊这也正是薛某百思不解之处啊。“史文俊讥笑道:“怎么连薛大人这样的聪明人也解不开这个谜团吗?“薛庭松说:“不刚才圣上一言提醒说范方虽贪财却胆小怕事再看这份草图薛某胸中疑云顿消豁然开朗嘉州之案实已大白于天下。依我看与盗贼相勾结者确系库监公孙健当初因银两数目巨大不便外运便使一计胁迫胆小且贪心的范知州收纳赃银于宅中以为万无一失。故而这图上画有与范知州面容相似的肥脸短须官员。后因事情败露公孙健暴死盗贼被剿杀范知州贪心顿起欲私纳赃银为己有因追查过紧不得已而偷运赃银出境最终被截。“众大臣听了反应不一小声议论。
宋皇微微点头:“薛爱卿如此解说确有道理。那么据此情形该如何处置?“
薛庭松说:“范知州知情不报收纳赃银虽非案中主犯也应属重大过错。据此臣以为这样处置为宜:二十万两银子可判定为失盗库银全部收缴国库。范方藏匿赃物欲吞为己有犯有大错理应革职查办念其年岁已高且重病在身不便拘押着令遣送原籍自省其过。宋提刑与嘉州通判袁捷查案有功应予以嘉奖。“冯御史说:“圣上薛大人所言极妥。臣以为还可补充一句范方既已革职嘉州知州空缺宜将袁捷补任嘉州知州。还有宋提刑办案有功亦应委以合适之职。“宋皇眉头舒展开了:“好好。这样判定最为公道。拟诏。“城外一座不算很高的山树木葱茏风景宜人登高可眺望远近山水村落景致极佳。
宋慈与袁捷二人骑马往山上而行二人一边缓行一边说话。
宋慈问:“袁兄让我随你上山是何用意?好像踏春时节已过了吧?“袁捷笑道:“宋兄有所不知袁某任嘉州通判这几年凡逢大喜大悲之事便会独自骑马上得此山。你看今日天色晴朗此时登高眺望可见一派大好风光啊!“不多时已近山顶二人下马徐步登临山脊崖口。
宋慈又问:“那么袁兄今日登山是大喜还是大悲?“袁捷惊诧道:“咦?你我这些日子日夜操劳辛苦万分终于截获失盗库银查得元凶将失盗库银这大案一举查清难道不是大喜之事不值得高兴庆贺一下?“崖顶一平坦之处有几块较为平整的大石。袁捷坐在一块坦石上从腰间取下一壶酒并两个酒盅摆在一石几上斟上酒。
“宋兄来你我先干一杯以为庆贺。“宋慈却未拿杯子:“袁兄可有庆贺之词?“袁捷朗声道:“你我同科进士此番携手破案终于水落石出功德圆满。
宋兄可回京向圣上复命且得委重任平步青云;袁捷么想必也能有所得可谓皆大欢喜。你我相互庆贺岂不快哉?“以目光示意宋慈举杯相贺。
宋慈依然未动杯盏:“袁兄所言似乎也不无道理。可我却有不解之惑内心惶然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啊。“袁捷微皱眉头:“宋兄有何不解之处?“宋慈说:“在袁兄看来一旦截得范方的二十几万两银子此案便算大功告成可一了百了从此安枕无忧了?“
袁捷把手中酒盅一放“那……你的意思呢?莫非你我做错了该让他把二十万两银子偷偷运出嘉州任其逍遥法外此案永无了结?这倒让袁某大惑不解了。“宋慈淡然一笑:“袁兄其实你心里比我更清楚。范方贪婪成性妇孺皆知。
他做了几年嘉州知州巧取豪夺搜刮之财应不在少数单是六十大寿他就做了两次据说做寿之日送礼官员成群结队富商巨贾鱼贯而至。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数年以内他积下二十几万两银子恐怕也不足为怪啊。“袁捷面色大变:“你……你就这样为他开脱?莫非范方私下给你什么好处或是京城内哪位朝廷重臣有所托付要你力保这位姓范的皇亲国戚过关?不会是这样吧?“宋慈说:“袁兄难道不认为我说的是实话吗?只是我这样的实话是上不了台面的。““此话怎讲?““按常理知州一年俸禄不过千余银两怎么节俭也不可能积得二十余万两。
故而袁兄一纸呈文递上朝廷审议众大臣所作结论便是这银子来路不明若非偷盗便是受贿范方也必将获有罪名这二十万两银子么最终恐怕是按你所愿收归国库了。““是吗?你是说你我做下此事不会因得罪皇亲国戚而落下诬陷之罪?““我想袁兄你原也不曾这样担心的。圣上虽要顾及亲情众臣面前却不能执意而为我想他会找个由头保全范方的性命。而此案以这种方式圆满结束除了贪官范方受点委屈将其不义之财收归国库无论朝廷圣上还是你我均可满意。宋某得复圣命自有委任;而袁兄你因破案有功必有褒奖或干脆取范方而代之做个知州。如此看来袁兄做事确实老练真正是一石数鸟皆大欢喜啊。“袁捷两眼久久地望着宋慈而后默然拿起酒盅一口闷下。
宋慈淡然一笑:“怎么宋某这样说让袁大人不高兴了或是觉得有些委屈?“袁捷猛地丢开酒盅站起来大步走至崖前:“宋大人请你过来。“宋慈随之而上。
袁捷指点着山下之城激动不已地说:“五年前我到这座小城任通判你可知这五年来我为之日夜操劳耗费多少心血才使嘉州城商贸兴旺百姓富裕每年上缴朝廷税银达三十余万两!我敢说这五年内我没收商客一两贿银没拿百姓一个铜钱!可范方呢?他当这个知州什么事不做坐享其成却捞足了横财一船便要装走二十几万两银子……我能让他轻轻松松地溜走吗?你说我能吗?“宋慈说:“宋某来嘉州之前便已听说袁捷任通判之职倾尽全力为一方百姓造福功绩不小。初来嘉州眼见你这通判大人身居陋室节衣素食不思享乐宋某深感敬服以为难能可贵系国家栋梁之材。可是自宋某查案以来却屡屡陷入困惑与迷茫。此案如此盘根错节如此扑朔迷离而种种迹象条条线索最终竟然指向一个最不可能犯罪的人身上……真正让人大失所望令人心寒之极啊!“袁捷怔怔地看着宋慈又急忙扭开脸去。
宋慈说:“在我看来此人谋事之阴毒险恶为人之凶残无度比之范方的无能与贪心有过之而无不及!“袁捷面色发紧:“你……你说的那人是谁呀?“宋慈直直地望着对方:“你倒说说那人是谁?“袁捷摆出一副极其委屈的样子“你……你总不会怀疑我吧?想我袁捷为人处事嘉州境内的民众百姓有口皆碑谁不知晓?宋大人总不会说我袁捷是阴毒险恶之人吧?“宋慈说:“有句话说得好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袁大人当此天地之间仅你我二人你敢说自己是清白无辜的此心可昭示天地日月?你敢对天盟誓吗?“袁捷面呈窘色退步缩身:“我……宋兄你来嘉州无非为了查案说到底是为皇上弄回二十万两银子。现在案子已经了结二十万两银子交上去满朝欢庆皇上欣喜自有你我的功劳或嘉奖或提升你还想要什么?你何必苦苦相逼紧追不舍?“宋慈缓缓地、一字一句地说:“宋某无非想还嘉州百姓一个公道。“袁捷冷笑道:“公道?宋大人你去嘉州城里走一走问一问百姓之中有谁说此案断得不公谁不为除掉范方这个无能贪官而欢欣鼓舞?这不是公道是什么?“宋慈说:“非也。袁大人天日昭昭水滴石穿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皇天在上冤魂在下案情不明是非不清虽可欺蒙一时却不可骗得一世。民心不可欺九泉之下的冤魂屈鬼岂能放过为非作歹之徒?“袁捷气急败坏地说:“你……你口口声声说有人为非作歹残害无辜提刑大人请问你讲得清事实拿得出证据吗?“宋慈一怔过了好一会儿:“宋某确实一时无法说清事实也拿不出确凿证据。但并不能证明此事不曾存在更不能说某人精心布设的这一局豪赌已万无一失永保胜果了。“
袁捷说:“嘿嘿既然拿不出证据说不出所以然何必多说那不是自招烦恼吗?“宋慈说:“那你我就等着吧。是与非曲与直总有明白分晓的一天。袁大人在此好好观赏风景宋某不再奉陪先走一步了。“宋慈上马疾驰而去。
袁捷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猛一跺脚:“姓宋的你还想干什么!“恨恨地抓起石板上的酒壶猛摔在地上!
一盏油灯下小屋里上面的稻谷扒开后露出并排的十二只大箱子有的箱子已打开盖子露出白花花的大块银锭。
紫玉手持油灯神色木然地望着这些盛满银锭的箱子。稍顷她的手无力地垂下手中的油灯落地那火苗闪动着烧着了一点杂物。她的眼睛望着没去管它。但那火苗随即灭了。
紫玉失魂落魄一般软塌塌地转身走回隔壁房里。
其住处已非往日那么整洁显得杂乱不堪一张桌上很醒目地搁着一个包袱一只琵琶横卧在旁边。
她无力地坐在桌旁的一张椅子上。这是她平时弹琵琶的位置。似乎出于一种下意识她的手不由自主地取过了琵琶左手抱于怀中右手随即弹出了一个长长的孤音颤声悠悠响了许久。
此时有人站在宅院门口。
宅内忽然传来弹奏《十面埋伏》起首的急促之音。此人后背一颤即推开了虚掩的宅门快步走了进去。
室内的紫玉埋头弹奏琵琶。她竭尽全力地弹拨琴弦将全部的幽怨与绝望都寄注于琴声之中。琵琶声忽而如千军万马奔腾而去忽而如怨如诉凄声如缕……猝然“噗“地一声一根琴弦断了琴声即止。
短暂的寂静。
紫玉抬起脸来已是满腮泪珠。
她看到了伫立门口的男人一惊:“你……袁大人……“一男一女相对而立。
“紫玉。“袁捷眼望着紫玉慢慢走向她。紫玉却低下头去不与之目光相交。
袁捷把一只手搭在紫玉的后背轻轻抚摸着环顾四周:“这是要做什么?
要离我而去另投一处清净之地或者干脆是世外桃源?再寻一个心明如镜的知音男子续一段高山流水的情缘……“
紫玉痛苦地说:“你不要说了……““为什么不能说?紫玉袁某让你大失所望了?你发觉姓袁的并非你想像的那般纯洁无瑕高风亮节而是个卑鄙小人伪善之辈故而你要离他而去;或者还想找个什么人告上一状置其于死地博一个还世道以公理的好名声?“紫玉慢慢抬起脸目光迷离失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勤政守法吃苦耐劳在嘉州治理有方业绩斐然;你才高八斗抱负远大欲乘东风破万里浪本可效忠朝廷荣耀一世……可你却监守自盗瞒上欺下得一时利益获片刻荣耀。你难道不曾想过这样做如同饮鸠止渴最终将会自断锦绣前程。这样做值吗?“袁捷发出一声怪笑:“嘿嘿嘿紫玉难得你心清如镜将此事看得如此清晰明了说得是句句在理字字珠玑。换了别人袁某也会如此这般慷慨激昂地说一番谅也不比你说得差。然而袁某吃苦耐劳忍辱负重目的何在?纵然才高八斗无人提携熬到何日才能出头?“紫玉茫然地望着他。
袁捷越说越激动:“人生苦短时不我待袁某十余年不得提升苦熬苦守如同寒夜待晓不知何时见得天光。为什么?朝中无人莫做官囊中羞涩难进京啊!袁某吃得起苦但不想一辈子吃苦听人使唤;袁某亦非好财之人但不想总是捉襟见肘仰人鼻息。谁都知道惟有投靠权贵才能仕途通畅然而京城府门深险无钱财铺路万万不能。钱从何来?强征暴敛勒索百姓会激起民愤怎么办?巧取库银惟此一招啊!““你取不义之财已是错事又因此害了公孙健一家……““那是他自找的!袁某与那人原本亲如兄弟却因库银之事反目成仇誓不两立。袁某好言与之相商他冥顽不化油盐不进;给他好处也不肯收受还放出话来总有一日要将库银短缺真相公诸于众。公孙健他这是自找死路怨不得我!“紫玉惊道:“因为这你才把他安上一个盗银主谋的罪名虐杀而死?“袁捷冷笑道:“他不是要清白要操守吗?我偏让他受遍刑罚吃尽苦头屈死了还背一个盗贼的恶名!哼跟我袁某作对不会有好结果的!“紫玉打了一个冷战:“你、你竟是这般残忍……“袁捷说:“是的。袁某便是这样的性格。古人有言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袁某做事亦遵此信条凡跟我作对者必置之死地决不宽恕!“屋内空气滞重油灯闪动时暗时明。突然一道闪电划过从远处传来隆隆闷雷响。
袁捷走至后窗张望。后窗外是河道河水平静无波。
紫玉语气沉重地说:“看来紫玉也在劫难逃了。“袁捷质问:“你?果真要弃我而去?“紫玉指着桌上的包袱与琵琶:“你看我已备好行装打算永离是非之地寻一个隔绝尘世的地界苦度余生。““是吗?只因这点事由便心生绝念不顾你我的往日情义再不想回头?““心灰意冷覆水难收。“袁捷冷冷地说:“紫玉望你三思而行不要逼我太甚。“紫玉凄然道:“是我逼你吗?嘿嘿袁大人你把自己说得太委屈了。紫玉乃一弹琴卖唱的小女子如浮萍一般四处漂泊无依无靠。本想倚靠一棵大树寄托此身谁知这大树内心却已枯朽不堪行将倒塌小女子还如何靠得?“袁捷大声说:“你错了!袁某的苦日子快过完了无须多时将会鸿运高照平步青云仕途坦荡前程无量!紫玉你跟着袁某往后会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再也用不着漂泊四方弹琴卖唱了。“紫玉微微摇头:“紫玉虽是弹琴卖唱的艺人却心比天高多年漂泊只为寻得知音相依相伴富贵荣华非我本意苟且偷安纸醉金迷虽生犹死。“袁捷气急了:“你……你这个女人真是捉摸不定早知如此就不该跟你……
哼!“紫玉自怨自艾:“可悲啊紫玉自视清高却被一叶障目陷于泥淖看来已不能自拔了。袁大人你想如何处置紫玉悉听尊便。“袁捷目光冷酷紧盯着紫玉:“这么说你是铁了心要离我而去?““玉心已碎何必再求瓦全?““紫玉你真糊涂啊!袁某行事虽有不端却是为前途所逼为名利所累。
自古以来胜者为王败者寇一将功成万骨枯。袁某只是借用古人的招术搏一把胜负输赢而已。你一个小女子本为局外之人何必那么认真那么苛刻?“紫玉凄然道:“不不对。人生在世最要紧的是活得自在活得问心无愧若为名利为一己私欲而冒天下之大不韪行不端之举做歹毒之事如此虽得一时欢娱短暂荣耀却如同行尸走肉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袁捷咬牙切齿地说:“住口!紫玉你这是在诅咒我?你骂我是行尸走肉……你太过分了!你是逼我不得不做恩断义绝之事了!““那就来吧。我等着你下手呢。“紫玉坦然静坐待袁捷下手。
袁捷把两手按在其肩部又渐渐压向其颈部。
紫玉微闭双眼纹丝不动。
猝然一声炸雷响起。
袁捷扼在紫玉颈部的双手猛地颤抖起来猝然又松开了脸上呈现痛苦之状缓言道:“不我下不了手。紫玉你……你还是走吧。“紫玉缓缓抬头:“你让我走?那我走啦?“袁捷颓然坐下低头不语只是朝紫玉摆摆手。
紫玉从容地从桌上拿起包袱与琵琶坦步往门口走去。她伸手拉开门……
突然“噗“的一声闷响。一颗铁蛋滚落在地。
紫玉的脑袋直挺在门口僵立不动了。随即其肩头的包袱滑落在地手中的琵琶也沉沉地落下琴弦俱断发出杂乱之音。
紫玉缓缓地扭过脸来其额角已流下一缕鲜红的血:“你终究还是不肯放过……“袁捷冷酷木然的脸上一阵抽搐:“我不能……“在紫玉即将软倒时袁捷扑过去搂住了她痛楚地叫着:“紫玉……“紫玉的眼神已经散乱嘴唇颤动了几下脑袋无力地垂落额上淌下的血滴沾在男人的手臂上。
雷声大作闪电阵阵划亮这一对男女的身影。
闪电照见袁捷的面孔此时已变得异常冷漠。他对抱在怀里的姑娘说了一句:“我说过凡跟我作对绝不宽恕。你也不例外。“窗外是黑夜中的河道。闪电时时发出亮光。
后门打开闪出一个人影。他抱着什么物体用力往河里一抛河水发出哗啦的声响。
随即一切都归于平静了。
黑夜中的水道上一只小船在雨中摇晃着行进。
有微弱的灯光从船舱里透出来照出划船的高大男人即是捕头王。
船舱里透出油灯的微弱亮光。
捕头王抹一把脸上的雨水用力摇着手中的橹。
大雨滂沱。一把油纸大伞时而快时而慢打伞人一路追寻着进了小巷。
打伞的是英姑。正当她为失去了追踪目标而着急的时候披头散发浑身湿透的公孙妻突然从暗处现身令英姑几乎失声惊叫起来。
此时的公孙妻急切地看着英姑嘴唇翕动想说什么却又没发出声来。
英姑把伞挨近了公孙妻亲切地说:“大嫂你想对我说什么是吗?“公孙妻忽然回头又往雨中跑去跑几步又回头看身后的英姑。英姑领会其意就一路追踪而去。
公孙妻跌跌撞撞地跑进荒院。英姑接踵而至。
公孙妻泪眼望着英姑不说一句话。
英姑上前搂着浑身颤抖不止的公孙妻:“大嫂我知道你是有意把我引到这里来的你一定有话要对我说对吗?大嫂我知道你没有疯其实你心里比谁都清醒你这么做只是为了掩人耳目以保护自己等待时机为你冤死的丈夫报仇。宋大人奉旨来嘉州查处库银失盗案想必大嫂你早把宋大人的一举一动看得清清楚楚。你要真想替夫报仇你就应该开口说话把你知道的都告诉宋大人。大嫂你说吧。“公孙妻泪如泉涌久久地看着英姑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痛哭起来:“啊我夫死得冤啊……“英姑问:“大嫂你丈夫出事那天可有什么异常?对你说过什么吗?“公孙妻忽然止住哭:“那天他好像知道要出事了临走前一句话对我说了三遍。““什么话?““他要我好好看护庭院里的那株牡丹花。““庭院里的牡丹花?“忽然二人像是同时想到齐齐扭过头去。
一丛枝叶茂盛的牡丹在大雨中异常夺目。
英姑情不自禁地把手中伞一扔就奔了过去。
英姑嫩笋般的双手不顾一切地在牡丹花根上刨着、找着。
公孙妻也奔过来一把拔去牡丹显出一穴忽然一道闪电划过照见洞穴中露出一个坛子随后一声震天的霹雳。
手提一盏灯笼的袁捷神色黯然地走进屋。因路上淋着雨他头发与衣裳都湿了看上去神情颓丧愣愣地站在那儿。
其妻悄然走上去接过袁捷手中的灯笼扶他到椅子上坐着又用布巾轻轻擦拭男人淋湿的头发与衣裳。她看到男人手臂上的一缕血迹一愣又不动声色地把它擦去了。
袁捷神色呆滞如木偶一般凭由其妻摆布。
小男孩目不旁视端坐在一旁写他的字。
孟书吏急急进来:“袁大人袁大人。“袁捷没看他仍那般直着眼木然不动。
袁妻对孟书吏说:“袁大人累了公事明天再谈吧。“孟书吏迟疑地说:“袁大人京城那边来报明日户部、吏部、御史台的几位大人一齐来嘉州验收二十万两被盗复归的库银。“袁捷顿然脸上皮肉一阵颤动神态为之一振:“你说什么户部、吏部、御史台的几位大人同时来嘉州为这二十万两失而复得的库银?““是的。请问袁大人明日迎候之事该如何安排?“袁捷一把推开妻子站直身子眉眼间绽露出一丝笑意话音越说越响:“好。我要大开宴席迎接京城各位大臣的到来。哈哈我袁某的出头之日终于来了!“雨过天晴阳光灿烂。一只装饰着彩绸花朵的大船徐徐靠岸。船头站立着几位当朝重臣其中有吏部尚书薛庭松、户部大臣及冯御史等。
嘉州通判袁捷率本州官员恭立河岸翘首迎候。
知州范方躺在一张旧藤椅上其妻在旁扶着惊恐不安。
一声令下顿时鞭炮乱响铁铳声震耳欲聋。几位大臣摇摇晃晃走下船孟书吏在船边相扶:“大人小心走好。“袁捷等官员谦恭地躬身上迎:“嘉州通判袁捷恭迎各位大人。“薛庭松面带笑意上前扶起袁捷:“请起请起吧。“冯御史厉声问:“嘉州知州范方何在?范方何在?“范方从藤椅上滚落连滚带爬地过来跪着:“各位大人卑职在这儿……“薛庭松鄙夷地望一眼范方:“冯大人你读一下诏书吧。“冯御史拿出诏书高声宣读:“嘉州知州范方、通判袁捷接诏……“宋慈带捕头王、英姑二人在空无一人的街上疾步快走。
捕头王边走边问:“怎么街上一个人也没有?“英姑说:“大概都去河埠头看热闹了。“宋慈边走边整衣冠:“快点再晚了赶不上看好戏了。“河埠头。冯御史仍在宣读:“……革去范方知州之职遣返原籍永不录用。
通判袁捷接任嘉州知州之职以示褒奖。钦此。“范方软瘫在地哭泣着:“范方谢……谢恩……“袁捷喜极再三拜谢:“谢圣上隆恩!“范方及其妻在衙役的押送下离去围观百姓对其嘲笑不止又大声褒奖升职的袁捷向他表示祝贺。袁得意洋洋向众人拱手作谢。
冯御史张望一番:“哎怎么没看到宋慈?他不是来嘉州查案的吗?“薛庭松也觉奇怪:“是啊宋慈呢宋慈到哪里去了?“忽听“来了来了宋慈来了“即见宋慈等人匆匆赶来。
匆匆而至的宋慈官服和乌纱帽还未整好脚上一双靴子也沾满泥巴看上去很不雅观走至几位大臣跟前连打了几个喷嚏而后慌急地向几位大臣作揖:“宋慈迎候来迟望几位大人见谅。“薛庭松不悦地问:“宋慈你这奉旨查案的提刑官怎么这时候才来?“冯御史问:“宋慈你怎么这副模样?昨夜在干什么?“宋慈歉疚地说:“禀告各位大人宋慈为破疑案昨夜东奔西走一宿没睡又淋了雨着了凉这才匆匆换了官服赶来迎候各位。啊嚏——“忍不住又重重地打了一个喷嚏。
户部尚书说:“这案子不是早已告破了吗?你这提刑官为何还在彻夜查案你还忙乎什么?“冯御史说:“想必是案情复杂还有未了之事要处置一下?“袁捷急忙接上:“正是正是。宋大人为此案真是倾尽全力废寝忘食令袁某大为感动深为敬仰。宋大人你我此次破案携手合作十分融洽。几位大人可要在圣上面前为宋大人请功啊。“冯御史等赞许地说:“嗯此话有理。“宋慈说:“各位大人宋慈有话要与各位大人……“袁捷赶紧抢在前面:“大人们是否先去州衙查验那二十万两银子将其收归国库运进京城?“户部大臣说:“对对查验二十万两银子是要紧之事走走。“州衙前院。二十几只大箱子一一打开里面满满地装着一锭锭的白银。
几位大臣上前急切地取出一锭锭白花花的银子满意地连连点头。
户部尚书满脸是笑:“好哇。这二十万两白银失而复得了却多日牵挂。
我悬着的心今天总算放下了。“薛庭松说:“现在银子收回来国库充盈国力强盛圣上必然十分高兴。
袁捷啊你任嘉州通判数年治理有方薛某早有耳闻。如今眼见是实果然是才学出众品行上佳。接任知州之职后应再接再厉多多出力啊。“袁捷感激地说:“卑职一定不负薛大人及几位大人的嘱言从此当竭尽薄力为朝庭与百姓效犬马之劳。“薛庭松走向宋慈:“这次查案你与袁捷通力协作终有圆满结果圣上对你会有奖赏今日大案既定就随我等一同回京如何?“宋慈低声说:“岳父大人有关此案事实宋慈有话要说……“薛庭松说:“哎有什么话上船再说也不迟。时候不早我等今日还得赶回京城该搬银子啦。“袁捷急忙说:“好好搬银子要紧。卑职这就让人来抬银箱……“
冯御史等应和道:“对对快叫人把这些银箱都搬上船……宋慈急了突然把一只银箱猛地盖下踏上箱顶大声喝道:“且慢!“在场众人都愣住了。
薛庭松问:“宋慈你怎么啦?“宋慈说:“岳父大人各位大人事到如今宋某不得不以实情相告了。“袁捷急切地说:“宋大人你不要……不要让各位大人扫兴让薛大人脸面太难堪了你我毕竟有同科之谊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啊!“宋慈说:“宋某身为提刑官受圣上委派怎可只顾脸面不管大是大非啊?
各位大人嘉州官银失盗案疑点多多主犯公孙健身受酷刑割舌而死;所谓同党盗贼不知所终;知州范方私吞赃银如同天方夜谭。这二十万两银子真是那银库失盗的二十万两官银吗?这一桩失盗案只怕袁大人难圆其说。其中有莫大冤情是大大的阴谋啊!“众闻言大惊。
袁捷发出一声冷笑:“宋大人此话也太危言耸听了吧?既如此你且向各位大人说一说此案有怎样的冤情又有何样的阴谋?袁某得便也在此洗耳恭听聆受宋大人的一番教诲。“宋慈说:“各位大人。袁通判呈文所言嘉州库监公孙健与江洋大盗里外勾结趁夜深人静之际一次盗走二十万两官银即藏于知州范方宅中。试问银库重地有库兵日夜把守既有偷盗那守库的官兵何在?竟是木偶泥胎?既无人伤亡也无人报警?又说所盗库银不曾远运他乡而就近藏于范方宅中岂非怪事?各位大人想想这可能吗?“众大臣面生疑色。袁捷故作镇静状。
户部尚书说:“这样一说倒是有些蹊跷。宋慈你且说下去。“宋慈接着说:“盗贼既去无人告密又怎知内贼必是库监公孙健?将公孙诱捕入狱严刑拷打死去活来最后竟割其舌头堵其喉管使其狂暴而起自撞石壁而死!试问既要追查同党须得留下活口而割舌塞喉逼其自戕是何用意?疑犯既死按例须验尸备查嘉州衙门却趁夜黑人寂时偷偷埋尸于荒郊野外未作坟堆亦无标识。幸有当地牧童窥见才得以发掘。宋慈查验尸体其惨状令人发指。自有验状在此可作证据。“众大臣围观验状面呈愕然状。
冯御史轻声道:“竟有此事……“薛庭松神色凝重闭嘴不语。
袁捷涨红了脸辩解:“公孙健被捕及受刑得到知州范方赞同且有其外甥周朗参与审讯非袁某私自所为。即使有过也是狱吏用刑不当之过不能据此说公孙健是蒙冤受屈故意虐杀。“吴魁狡辩道:“这都是周朗吩咐在下做的实在是出于无奈啊!“冯御史问:“周朗呢?“吴魁答:“那人已逃之夭夭不知去向。“袁捷不无得意地用眼角瞟了宋慈一眼。
宋慈说:“周朗不过小小配角而已无足轻重。公孙健的冤情自有其妻作证。请公孙吴氏上来。“公孙妻在英姑的陪同下缓步走过来。
袁捷慌急起来:“这……这妇人早已疯了疯妇之言如何信得?“公孙妻凄然道:“袁大人我丈夫公孙健以往与你关系亲密兄弟相称。谁知只因不肯屈从你的指令盗取官银竟被你陷害入狱毒打致死。小儿无辜亦被弄死我装疯卖傻才逃过一死……你、你真是人面兽心蛇蝎心肠啊!“袁捷急喊:“各位大人别听她的她是个疯妇早就疯了……“户部尚书说:“真疯假疯且听她说些什么你急什么?“公孙妻说:“我丈夫是老实人虽懦弱胆小却不肯同流合污。前几次袁捷以借为名从库中取走十万银子并未归还我夫心焦如焚却不敢直言只是私下将银两数目记在账册上并存借据。一天晚上他对我说袁某这回连借据都不出拉走了十万两银子还要我交还借据。他这样做事必有败露的一天我身为库监必受其累只怕难逃一死故而存下账册借据以示清白。我夫的话不幸而言中。那天晚上胡捕头忽然登门说袁大人请去城东某处见面有要事相商。我夫心有疑惑但胡捕头再三催促不得不随其出门。临走对我说了一句话:天要下雨了你要好生看护庭院的那株牡丹花。那时我不知我夫的话意多亏宋大人和英姑相助在我家庭院前那丛牡丹下面挖出我夫埋于地下的账册。“宋慈接着说:“账册已取出宋某已收在身边账册上所记何日何时何人所取数目几多笔笔清晰合计正好是二十万两银子。另附袁捷亲笔所写借据数张请过目。“几个大臣相聚而阅渐渐面生愠色。
袁捷脸上冷汗直流大声叫着:“各位大人那是公孙健伪托之物不足为信!“薛庭松望着袁捷又看看宋慈犹豫不决欲言又止。
袁捷说:“薛大人各位大人袁捷入仕以来勤勉政务不图享乐生活清苦持之以恒。宋大人你……你也曾到袁某家坐过还对袁某大加褒誉你都记不得啦?“
宋慈说:“宋某确实看到袁大人家中清贫如洗身无长物恐怕同级官员中也是绝无仅有。当时宋某十分感动以为天下官员如袁捷一般大宋早已是太平盛世了。“袁捷说:“既如此袁某何来贪婪之心斗胆私吞官银且是二十万两?我袁某区区三口之家只需平房三间便可安息;一日三顿粗茶淡饭便心满意足。我要这二十万两官银何用?再说我又能将这银子藏至何处?昨日差役们已将袁某住宅里里外外掘地三尺细细搜过袁某全部家当总计价值不过十余两总不能硬让我变出二十万两银子来吧?“冯御史迷惑不已:“是啊宋慈你这提刑官查案查得好奇怪明明抄得范方二十万两银子你说那不是赃银袁捷家徒四壁你偏说他藏有二十万两银子这话怎么说呢?“薛庭松面色严峻地说:“宋慈此案重大非同儿戏你可有真凭实据?“宋慈说:“袁捷行事算得上老谋深算只是捕杀盗贼之事不小心露了马脚。“袁捷大叫:“捕杀一帮江洋大盗有何过错?“宋慈厉声道:“袁捷!那几个被杀者真是江洋大盗吗?“袁捷顿时心虚低下头去“那……你说是什么人?“宋慈说:“宋某曾细细察看那几具死尸发觉其中有诈。我发觉那几个死者的脚板宽大如扇脚趾个个散开脚底有厚厚的老茧系常年站立船板所致手掌心亦有两道厚茧为拉网收绳勒刻而成可见被杀的所谓江洋大盗不过是几个老实巴交的捕鱼之人!胡捕头在哪里?“胡捕头慌急地跪下:“宋大人……“宋慈喝道:“你枉杀无辜该当何罪?“胡捕头连连磕头:“在下是奉命行事不得不为求宋大人饶命饶命啊……“宋慈怒向袁捷道:“袁捷你也是贫寒人家出身那几个手无寸铁的无辜渔夫打渔谋生养家糊口与你何冤何仇你却将他们乱刀杀死扣以恶名暴尸野外你你良心何在还有何话可说?“袁捷脸上冒出豆大汗珠仍硬着头皮说:“袁某查案心切手下人或有失误之处也是在所难免。“冯御史说:“哎呀宋慈查案之中的是是非非就别扯得太远了。要紧的是那二十万两库银到底怎么回事?“袁捷提起了底气:“是啊你说是袁某盗取了库银那么袁某把银子藏在何处?“宋慈坦然道:“照说想寻到你袁捷所藏之物是很难的。可碰巧得很阴差阳错无意之中竟让宋某发现了某处有你所藏的银箱……“袁捷猝然变色:“你……你胡说!“宋慈说:“袁通判昨日我对你说过一句话: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虽然行事诡秘处处用心却难免百密一疏功亏一篑。各位大人你们不是负有圣命前来收受被盗官银吗?宋慈为嘉州另收了一批失盗的官银顺便也一同收送进京不是更好吗?“冯御史狐疑地问:“真有此事?“户部尚书说:“嗳宋提刑说还有想必就有。能多收些官银不更好吗?
走走我们且随宋提刑去看个虚实。“宋慈对袁捷说:“袁大人你是在前面带路还是跟在后面?“袁捷色厉内荏地说:“宋大人你说有自然你领着去。袁某暂且跟着权当看热闹吧。“宋慈大声说:“各位大人请——“十二个银箱从小屋里一一抬出置于院中打开箱盖白花花的银子赫然在目。众官员惊诧不已不敢相信。
户部尚书拿出一锭库银仔细察看微微点头:“嗯这的确是库银。这十二箱银子约有十万两。袁大人这银子是哪里来的怎么用的是银库专用的箱子啊?“袁捷硬着头皮说:“在下实在不知道这里为何藏着这么多银子。或许宋大人更清楚这银子从何而来?“宋慈说:“袁大人这么说你不想要这十万两银子了?这可是你煞费苦心才弄到手的怎么如此慷慨又不想要了?““哼在下从未到此宅院来过宋大人此言简直是无稽之谈!““袁大人居然说从未来过此地?这不是你替弹琴卖唱的紫玉姑娘租下的宅院吗?你们在此幽会互诉衷肠……““你……你完全是无中生有!什么紫玉红玉我从不认得什么弹琴卖唱的女人。我家中自有贤妻何来相好女子?“宋慈大声感叹:“唉紫玉啊紫玉你听到这位相好男人的话更应心寒了吧。“紫玉悄然从内室走出来神色黯然头上包着白纱布一双幽怨的眼睛盯着袁捷。
袁捷失声叫着:“紫玉……你还活着?“紫玉悲切地说:“紫玉已是死过一回的人了。袁大人你好狠心啊!紫玉和你真心相许视为知己红帏帐内互吐衷情。只因偶尔发现这银箱你便不顾往日情义痛下杀手……要不是得遇这位救命恩人紫玉早已让河里的鱼儿撕咬得粉碎了。“捕头王得意地笑道:“这位袁大人真够黑心的用铁蛋打昏了紫玉姑娘把她扔进河里想沉尸灭迹。多亏宋大人让我暗中跟踪姓袁的把这事看得一清二楚把紫玉姑娘救下了。“袁捷又悔又恨咬牙切齿地一跺脚不得不低下头去。
几位大臣将愤怒的目光对着袁捷。
宋慈说:“各位大人嘉州官银失盗案至此已真相大白。所谓公孙健与外盗勾结乃弥天大谎范方私吞赃银也属无稽之谈。二十万两官银实是通判袁捷监守自盗所为。他为找替罪羊才故作姿态栽赃陷害。请各位大人明鉴。“几位大臣你看我我看你一时竟都不说话了。
袁捷突然朝几位大人跪下连连磕头都碰出血来了哀号声声:“大人各位大人在下一时财迷心窍犯下大错请几位大人饶学生一回放我一条生路让我做牛做马也情愿啊。各位大人宋大人看在以往的情分上饶我一回吧……“冯御史偷偷对薛庭松说:“你看这人怪可怜的能放过且放他一回吧……“一直沉着脸未出声的薛庭松猛然喝斥道:“你真糊涂!犯下如此重罪还能放过吗?监守自盗栽赃陷害严刑拷打草菅人命又滥杀无辜制造假案虚报战功欺瞒圣上!这简直是十恶不赦之罪!来人把袁捷拿下关进囚车余下涉案官员也一并拿下不得放过一人!“官兵一拥而上将袁捷等人五花大绑起来。
袁捷仰天而叹:“天不助我无可奈何。上不得天堂便下地狱事到如今袁捷只能认命了!“袁妻带着儿子匆匆而至。她急奔过来跪在丈夫跟前哭泣不已。其六岁的儿子手中还拿着写字本与毛笔。
袁妻说:“他爹你不要怕坐牢为妻陪你进牢房杀头为妻也陪你上刑场。“袁捷摇头叹道:“不必了。我袁捷这辈子已经完了可你还得活着。我们还有儿子让他好好读书将来长大了再去考状元再当官。儿子听你老子一句话: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听清了没有?“其子清清楚楚地应一声:“爹我听清了。“袁捷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好。这才是我的儿子。“又对其妻说“你身边给我带着那豆子吗?“
其妻一愣:“带……带着了。“袁捷平静地说:“我想吃豆子。拿出来吧。“袁妻从怀里掏出一个手帕包打开里面有一些黄豆她抓起黄豆送进丈夫嘴里。袁捷两眼却盯着其中一颗略大的丸状之物。女人哆嗦着用手捡起放入袁捷嘴里。
宋慈急叫:“不好袁捷服毒了快找萝卜籽给他灌下泻毒。“薛庭松赶上前去细观袁捷:“不必啦毒已攻心来不及啦。唉他自知罪孽深重以死谢罪对一个必死之人就让他好好上路了吧。“袁捷感觉肚中一阵剧痛脸上勉强绽出一丝笑意:“谢大人恩泽……“即倒地毙命。
宋慈说:“二十万两官银只查出十万两还有十万两还不知去向袁捷一死……“薛庭松暗地里拉扯宋慈一把:“你出来一下。“说完自己先走了出去。
宋慈犹豫了一下也跟了出去。
一条狭而长的弄堂。
薛庭松快步走入前后无人的小弄等着宋慈。宋慈缓步走来到岳父面前站定。翁婿对视着谁也没说话。
良久还是薛庭松先开了口:“嘿嘿嘿这就是薛某的女婿!看看当年莫名其妙地非要请命外任一别数年竟一次也不回京来看看我这个老丈人于情于理你都说不过去!“宋慈说:“岳父大人今天想必还有别的话要说。““对要说话你我翁婿几年不见我还真备着三天三夜的唠叨等着让你听呢。可今天不谈别的今天只想对你说一件事。你记得当初你在梅城破了两知县谋杀案圣上龙颜大悦恩赐你正六品主事可你只图自己逍遥自在非要请命外任。这些年老夫一直想把你重新调回京城无奈官场之上争权夺利党同伐异一直没找到好的时机。此番嘉州官银失盗老夫向圣上保荐你来查办此案就是想给你一次机会而你果然不负众望追回了官银我料圣上一定会……““薛大人!哦岳父大人您要说小婿不负众望追回了官银只怕言之过早。““为什么不结案了吗?““不二十万两官银只追回其半还有十万两不知去向这案子能结吗?“薛庭松摇了摇头:“宋慈啊宋慈查案释疑你才华出众无人能比。可对为官之道你怎么就不开窍呢?有的案子该一查到底是绝不可以半途而废的否则就会应了那句老话:打狼不死必遭狼咬;可有的案子就该适可而止不然就会自陷泥潭难以自拔!在官场混审时度势分清什么该一查到底什么该适可而止这比查案本身更为重要!你懂吗?“宋慈干干脆脆两个字:“不懂!“薛庭松有些恼了“你!你是真不懂还是故意装不懂?“宋慈扭着头“既是这样岳父大人何不明示小婿什么样的案子要一查到底什么样的案子又该适可而止呢?““这让我一两句话怎么说得清楚?哦比如说这桩官银失盗案如今本案真相已经查明主犯也已畏罪自杀还多为朝廷查没十万两赃银圣上一定会满意了……““小婿就该适可而止了?““你要是再往下查有线索吗?即便有你知道那十万两背后究竟又是一口什么样的深井?你再往下查还能查出什么结果呢?不就是还差十万两吗?“宋慈嗓门一高:“十万两啊!岳父大人怎么就那么不当数啊!“薛庭松的嗓门忍不住也高了起来:“可主犯人都死了死无对证了你还查什么?“宋慈惊诧地说:“对死无对证死无对证宋某不止一次碰到过对手设下死无对证的难题想不到这回是出自岳父之口。“薛庭松怒道:“宋慈!你怎么就不体谅体谅做父母的一片苦心?我这都是为你好啊!世事险恶人心莫测官场倾轧党同伐异等你进了京当了京官就知道有多难了……“宋慈冷冷地说:“小婿知道岳父大人为了让小婿重返京城费尽了心机无奈小婿在外省逍遥惯了不想进京为官。告辞了!“说完就往弄口走去。
薛庭松喝道:“你站住你去哪?“宋慈头也不回地答道:“当我快乐逍遥的乡巴佬外省官去。“薛庭松气愤地说:“你!我这个岳父的话你敢不听可我看你敢不敢抗逆圣旨!真是恃才傲物的歪才!“宋慈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弄堂口英姑和捕头王早已牵着马侍候着从二人脸上的表情看显然是听到了翁婿之间的争吵。
宋慈一言不发翻身上马而去。
晴空万里风光艳丽。宋慈催马疾驰在河堤上捕头王和英姑紧随其后。
英姑加鞭追上宋慈:“大人有句话我一直想问。“宋慈说:“你要是想问宋某为什么和老丈人不和那你还是趁早免开尊口。“
“为什么?““因为这是我的家事!““大人那年在京城西湖边究竟发生了什么?“宋慈闻言猝然勒缰回过头来吃惊地看着英姑:“你知道些什么?““我什么也不知道才觉得有些奇怪。““奇怪什么?“英姑两眼望着宋慈缓言道:“当时大人是大理寺正六品主事有一个年轻美貌的女人在你的眼前投河自杀按大人的性格本来一定会寻根究底的可大人不但不闻不问还执意请命外任远离了京城。十几年来您一直不愿回京难道……“宋慈沉吟一会儿“宋某对那无名女人之死不闻不问是因为那女人的确是自杀;何况有众多高官在场宋某无意逞能。““当时的确有很多京畿大员在场其中就有您的岳父薛大人……“宋慈警觉地问:“英姑你究竟想说什么?“英姑一怔:“我……哦也许是多疑了。但这也是跟着大人太久之故对心有疑问的事就喜欢刨根究底。“宋慈说:“好啊!既然你喜欢刨根究底宋某就让你去办一件事。嘉州库银失盗不是还有十万两下落不明吗?袁捷虽死但我敢说袁妻看似木讷其实比谁都有心眼有肚量。“英姑眉头一跳:“大人是想让我去追踪袁妻?“捕头王在一旁听到了急忙说:“啊这太危险了不成要去也得让我去才行。“宋慈乐了:“你可是小看我们的英姑娘了要说和女人周旋只怕你我都及不了英姑呢。“英姑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大人您让英姑上刀山下火海英姑也不敢说个不字的您又何必把我当小孩似的用激将法呢?告辞!““等等。英姑千万小心了可别让宋某悬挂太久!“英姑心里一热几乎落泪却强颜欢笑:“可我要是回不来了呢?““你敢!你要是敢回不来宋某可不饶你!“英姑哈哈大笑着催马走了。
宋慈一本正经:“这丫头笑什么呀?“捕头王说:“她……大概是笑大人说错话了呗。““我说错了什么?““大人说英姑要敢不回来就不饶她回不来了还饶不饶谁呀?“
“哦是宋某词不达意了。“捕头王像是有话要说:“大人……““你想说什么?““嗯……哦……没什么。““哼支支吾吾比英姑还黏糊。亏你还是个大男人!“捕头王还是把话说出来了“大人我以为薛大人有些话是对的官场上争权夺利党同伐异是很凶险的。有些人别的本事不大可抓人点话柄制造点桃色传闻却很擅长大人可也不得不防着点。“宋慈皱起了眉头“我说捕头王你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呢?““我……““俗话说脚正不怕鞋子歪身正不怕影子斜宋某人不必夹着尾巴做人!““可是……““别说了上马!“话音方落忽听身后有人高呼:“宋慈慢走!“宋慈和捕头王双双回头只见宫中传旨的黄袍差官高举着圣旨快马而至。
差官大声道:“圣旨到宋慈听旨!“宋慈闻言诚惶诚恐地双膝一跪……
差官宣读圣旨……
宋慈一脸的沮丧……
谁能想到嘉州库银失盗案虽然还留下十万两悬疑但宋皇却下旨把宋慈调回京城委以京畿提点刑狱之重任。当年因西子湖的一个小插曲宋慈力辞京官请命外任。不料十年后宋皇下旨又把他召回京来除了宋慈屡破奇案也少不了他岳父大人的竭力促成。虽说宋慈本人老大不情愿却也迫于皇恩浩荡不得违抗只能乖乖进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