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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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辉跟着上海妈妈杨绍荃刚走进公园,踏上微微隆起的那个小坡,就听电喇叭里响起了一个欢呼般的声音:“看啊,一个端庄美丽的妈妈,带着她那相貌堂堂的儿子,来到了我们的相亲场所!让我们为他们的到来,表示热烈的欢迎!”

话音刚落,相亲会的草坡上、甬道两旁、广场上,响起了一阵掌声。永辉顿时收住了脚,不自在地涨红了脸。他瞅着妈妈,妈妈虽然比他沉着一点,但眼神里也透出了些许不安之色。

妈妈到底有经验,淡淡一笑,对永辉道:“你看到了吧,在这里,男娃儿还很受欢迎呢!”

跟着妈妈一路走去,永辉也看清楚了,无论是细绳上吊着的觅友简介,还是做成小广告牌式的寻偶诗语,女性要远远多于男性。就是现场围成一堆交流信息的,还是三三两两待在一边的,或是坐在椅子上静静观察的,女子几乎占了百分之七十,而男性凤毛鳞角一般,在一大片相亲的人群中显得格外醒目。

更让永辉不解的是,相亲现场来了不少中老年人,乍一眼望去,差不多有一半左右。起先永辉以为这些中老年人也是择偶来的,报纸上不是说,现在社会上,中老年人的黄昏恋,也是一个热点嘛。可一进入场子里,永辉就明白了,这些人都是代他们的子女来相亲的。那些年轻人到哪儿去了?莫非都在公司里加班?不可能吧,哪有如此多的事情干不完。要不,就是年轻男女自己不愿来,这些老辈子在瞎操心。

永辉自个儿不也是这样吗?妈妈总是在他的耳边唠叨,说眼看二十七八了,还没个女朋友,不是个事情。其实,未经永辉同意,妈妈私底下充满自信地悄悄拿永辉的照片印了几十张,拜托自己的邻居、同事、相熟的姐妹为儿子介绍对像。

哪晓得所有受托的人,像约好了似的,都不愿接下永辉的照片。有些勉强接下的,也都率直地对妈妈说,你的儿子荡在社会上,东跑西颠做点小生意,没个让人放心的固定工作,收入不稳定,不合上海人的胃口。上海人,无论是老人还是小年轻,对于婚姻的第一要求,就是工作要相对稳定;收入同样要相对稳定。借一句政治俗语来说,就是“稳定是压倒一切的”。之所以讲是相对的稳定,不是指工作岗位不能变动,上海人都是与时俱进的,工作岗位时有变动,这很正常,但变动来变动去,只能是在一定的层次上变。收入同样也是会变的,但变来变去,也只能是在同一个层次上变,或者是越变越多,而不是一成不变。一成不变的人,上海人觉得“没花头”,也是会被看不起的。

像永辉这种情况,没有大学文凭,没有固定工作和收入,属于先天不足,介绍人对外讲起来,说也说不出去,根本不具备谈恋爱的条件,怎么为他介绍对象啊?

可妈妈不信这个邪,她总是讲自己的儿子永辉相貌英俊,可以赶超电影演员,他虽然做的是小生意,没有像那些老板一样大发,但进进出出,到年终算下来,也不比一个打工族赚得少,况且他还有一个当着局级领导干部的父亲,她这个当母亲的条件也还过得去。凭什么她的儿子就找不着对像?妈妈把这一切都摊牌般给永辉讲了,她要永辉理解当妈妈的心思,妈妈已经开始步向老年,再也没有其他希冀,永辉是她唯一的牵挂和心事。她希望永辉在她身体还健朗的时候,娶妻生子,让她能抱上孙子,也让她能在未来的孙子身上,弥补一点她当年对永辉的亏欠。

就是妈妈这番话打动了永辉,让永辉在今天这个双休日,跟着妈妈,抱着一种开开眼界的好玩心理,走进了上海这个相亲场所。

这些年里,永辉和亲生父母的关系大为改善。当年,他跟着养父养母安文江陈笑莲回到西双版纳以后,一直发奋读书,在州府允景洪读到高中毕业。这期间,亲生父母时常给他来信,寄钱,供他读书,鼓励他好好学习,以后凭自己的实力,考回上海来读大学。年岁逐渐长上去,永辉也从切身体会中认识到,无论从哪方面讲,上海的一切,都要比西双版纳来得好,来得安逸。对他这个年轻人来说,也更有发展前途。连安文江阿爸和陈笑莲阿妈也时常对他说,不要记恨你的亲生爹妈,他们当年,也是没办法呀。好好读书,以后到你亲生的爹妈身旁去读大学。

不过永辉没这个福气,高考他落榜了。分数差得还很大,就是第二年他再用功,只怕也读不上去。直到这时候,他才晓得教学质量的差异,会把学习成绩拉开得有多大。要不,为什么有那么多不是西双版纳的学生,要把自己的关系转到西双版纳来考呢?就是因为版纳这地方是少数民族地区,考分低,有空子好钻呀!永辉记得,就是在他参加高考的那两年,版纳州里好多的名额,就被这些外地、外省来的考生占去了。以致景洪、勐腊、勐海的考生和家长们,把事情闹到了州委、州政府。经过整治,这股钻空子的歪风虽然得到了遏制,但永辉这拨学生,已经吃了亏。

考不上大学,安文江阿爸和陈笑莲阿妈在街子上又没多少办法,永辉找不到一个工作,一个身强力壮的汉子,闲起无事干,只能甩起双手吃闲饭,整日里坐在屋檐下望着版纳的青山绿水出神,无所事事地打发光阴,这日子多么难熬!

这当儿永辉也曾想过,干脆去投奔上海的亲生父母,找一条实实在在的出路。但他当初离开上海时,把话说得太绝。眼下,他又拉不下这个脸来,再去厚着脸皮求阿爸阿妈。唯一令他安慰的是,安文江阿爸和陈笑莲阿妈一点也没嫌弃他的意思,他们对他说,你要复读一年再去考,也可以;你不想读了,在家歇一阵,设法找一个打工赚钱的活,也可以。家里有吃有住,不会嫌多你一个人。

可永辉不能总是赖在屋头吃养父养母的啊!正当他准备去投考导游培训班,并还准备到澜沧江货船上找一个水手的活干时,出乎意料地他那亲生爹妈找来了!他们是随着一大帮知青回归西双版纳访问团来的。来到了街子上,见安文江阿爸和陈笑莲阿妈住的房子狭窄简陋、陈旧破烂,不声不响地,掏出了两万多块钱来,买来青砖黑瓦、石灰纸筋、水泥砂子、木料玻璃,让安文江阿爸雇工在旧屋旁边的空地上盖一幢三上三下的房子,以便老来安度晚年。

正是亲生爹妈的这一举动,打动了永辉的心。永辉甚至发现,他的亲生父亲,原来还是那么能干,他几乎啥子都懂。要照养父养母的意思,盖一幢像当地所有人家户那样的房子就可以了。可吴观潮从随身带来的包包里取出了一张图纸,让养父母看,还根据养父养母的意见,当场作了修改,并且告诉他们,像这样盖出的房子,不但外形好看,适宜于西双版纳的旱湿两季气候居住,十分牢固,还比当地那种盖法节省材料。吴观潮顺手就在图纸上写出了该买哪种木料、哪种材料。还特地注明,要在屋里装上像城市人一样的卫生设备,通上管子,在屋后头挖一个大坑,既能像往常一样畜肥,又能享受到现代化居室的便捷。说得养父养母一个劲儿点着脑壳称是。

在他们来到版纳的几天时间里,永辉逐渐转变了对亲生父母的看法,他开始意识到,原来自小深埋在他心头对亲生父母的成见,是有偏差的。正是有了这一转变,当父母在离别之际,正式向永辉提出,让永辉随他们一起到上海去,继续读书深造也可以,边读书边找个工作也可以,直接找个活干也可以,请永辉郑重作出决定时,永辉沉默着想了整整一个晚上,终于答应了。

让永辉没有想到的是,安文江阿爸和陈笑莲阿妈也在夜深人静时,来到他的床头,淌着泪水苦口婆心地劝他,跟着自己的亲生爹妈回上海去罢。他们还给永辉道出真情,吴观潮和杨绍荃的双双到来,正是他们写了信打了长途电话去,央求他们为了永辉的前途来的。只是他们一来就掏钱为家中盖房子,事前不知情。

永辉还有什么说的呢?随着爹妈来到上海之后,他才晓得,原来当年他们相约着找到上海来的五个伙伴,现在全都生活在上海。其他那四个人,美霞和晓峰是考上大学回来的,思凡和天华原本就在上海,他算是来得最晚的一个了。到上海没多久,他就晓得了,阿爸吴观潮又升官了,已从局办公室主任,升任副局长。而阿妈杨绍荃这些年里身体不好,时常休病假,仍是孤家寡人一个,过着独身女人的日子。是上了年纪,还是精力不济,阿妈洁身自好,太平得多了。

回到上海,永辉听从阿爸的劝告,先是读了一年多的书。并不是为了赶时髦,补啥子文凭,阿爸说对于商人来讲,文凭不文凭并不重要,而是为了在下海经商时,得到一点最基本的常识。事实证明阿爸是有远见的,读过这一年多的书,永辉在一条小弄堂里,注册了一家小小的公司,开始做一点生意时,果然明白多了。这以后他边干边学,几年干下来,他自觉已经适应了商场的运作规矩和方式。对于他来说,现在最需要的是机会,是良好的千载难逢的商机。

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穿着一身在上海明显过了时的服装,高高地举着一块纸牌子,上面用大红颜料醒目地写着:

女博士,33岁,貌端、体健,诚情觅友,寻年龄相仿、层次相当之男友。

妈妈定睛看了半天,转过脸来,眨着诧异的眼睛问永辉:“我怎么看也看不出这个朴实的姑娘有33岁啊。”

永辉望着牌子上端特意画着的一个表示爱情的鸡心,不由笑道:“妈,你看不出吗,这是个小保姆,是代人家举牌子的。你没看她身后跟着的那个中年妇人吗?”

妈妈跟着笑道:“真是的,妈落伍了。永辉,你看,这相亲怎么搞得像是职业介绍,除了注明是男是女,尽是博士啊、硕士啊、本科大学啊,而且姑娘来得少,老头老太来得多。”

“还不和你一样,为子女急啊。”永辉道。

妈妈撅着嘴说:“真不像话,相亲相亲,不就是要相要看嘛。姑娘不让人看,叫人怎么挑选啊。”

永辉又忍不住要笑了,妈妈还以为自己的儿子多么了不得呢,想挑选人家。永辉可明白自己的几斤几两,他对妈妈说:“妈,我说尽看人家写的文字也没多大意思,这和看报刊上登的那些征婚启事有啥子两样?我们还是到那边坐一会儿吧。”

“也要得。”妈妈一口答应。

永辉早发现了,妈妈只要和他说话,不知不觉就会和他说云南话。

在树阴下的圆桌旁坐下来,永辉叫了两杯饮料,妈妈要的是菊花茶,永辉要的是可乐。母子俩刚喝了一口,一个鬓角染霜,中等个儿的老汉,指了指圆桌旁的空椅子,礼貌地问:“这儿有人吗?”

“没有,你坐吧。”妈妈答道。

老人要了两杯茶,一杯是绿茶,一杯是丽颜茶。服务员送茶之后,老人双手捧着绿茶,吹了吹浮在面上的茶叶,小心翼翼地啜了一口,把脸往前凑了凑,既像是对妈妈,又像是对永辉般问:“你们母子俩,也是来相亲的吧?”

永辉正不知如何回答,妈妈笑吟吟地答了腔:“是啊,老人家,你瞧瞧我这儿子,二十七八了,整天忙着干他的事,就是不找女朋友。我这当爸的,替他急啊。不管三七二十一,今天我硬把他拉来了。”

老人的脸朝着永辉转过来了,他眨巴眨巴眼睛,细细地把永辉端详了一个够,缓缓点着头说:“不错,不错,看这相貌,就是一个好小伙子。”

永辉心头说,这下好,相亲相亲,姑娘没看见,倒被人家相了一个够!

“爸,”随着一声轻喊,一个穿着红色长靴、齐脚背风衣的圆脸姑娘走了过来,对着父亲道:“你怎么转了一个圈,就坐下来了。”

“你也坐吧,”老人怜爱地回望了女儿一眼,顺手拉过一把折叠椅,“挤了那么长时间的车,累了,歇一下,喝杯茶再慢慢看。”他把那一杯丽颜茶往女儿跟前推了推,又转回脸来,瞅着永辉说《“小伙子,你平时的工作还顺心吧。”

怎么说呢?永辉正犯难,妈妈替他答了:“还可以吧。要不,哪有心思来这儿……”

“是啊,现在的小孩都这样,你看我这女儿,”老人指了指圆脸姑娘,叹了口气,“光晓得读书,硕士毕业工作一年多了,也没个对象……”

“爸!”硕士姑娘责备地叫了一声。

老人笑了,食指点了点女儿说:“你看,她还不急呢。小伙子,你是哪所大学毕业的呀?”

硕士姑娘的圆脸也向永辉转过来了。永辉看得分明,姑娘圆圆的脸上抹着一层白霜,透过化妆的粉底,仍能看出几颗淡淡的雀斑。姑娘睁得圆溜溜的双眼,颇有好感地瞅着他。

“他呀……”妈妈正要说啥,永辉坦然道:“我是高中毕业生,没读过大学。”

“没上大学啊。”老人的语气明显地透出一股失望。

“不过我们家永辉进修过大学的课程。”妈妈连忙补充说。

老人没接腔,只是捧起茶杯,冷漠地垂下了眼睑,喝了一大口茶。

硕士姑娘转了一下手中的一次性纸杯,插进话来:“那你干的是什么工作?”

“做生意,小本生意。”永辉瞅着姑娘的圆脸,不无自豪地笑道。

姑娘活泼地欢叫道:“那你一定是大款。”

“一年干下来,平均算,比和他同龄人的收入要高些。”妈妈又插进话来。

老人又喝了一口茶,把纸杯往桌上轻轻一搁,比刚才更为淡漠地道:“是做生意的呀!”

“是啊,怎么了?”永辉听不得他那语气,把脸转向他,双眼睁得大大的直视着老人问。

“啊,没、没什么,没什么……”老人大约也从永辉的口吻和咄咄逼人的目光中,看出了他的锐气,离坐起身,摆手道:“愿你生意兴隆,多多发财,多多发财。我们走吧。”

老人转身离去,圆脸姑娘也垂下眼睑,低低说了一声:“再见。”起身走了。

妈妈望着硕士姑娘离去的背影,轻声对永辉说:“看得出吗,当父亲的势利,当女儿的,对你还是有好感的。”

“妈,你这是在宽慰我了。”永辉懂事地道。

“不是宽慰,永辉,你还看不出吗,我们母子进来以后,这一对父女,早在一旁把我们看了个够。是在目测感觉满意之后,那老头才主动坐到我们跟前来的。”

永辉恍然大悟地说:“这么说,他们是有意的。”

“是啊,唯独你戆乎乎的,说啥子都直来直去。不过,说真的,这姑娘虽说不上漂亮,但相貌还端正……”

“可人家是硕士生,我只是个高中生。”永辉赌气道,“老头看不上我,我还瞧不上他女儿呢。”

“那你想找个什么样的?”

“我啊,妈,跟你明说了吧,我相信的是缘分。”

“那你今天怎么来了?”

“一来,我傍晚要去郑州出差,东西都理好了,没什么事儿,陪陪你;二来,我是不愿拂了你的一番好意呀。”

“让你这一说,好像是我逼着你来受罪的。那好,那好,以后我就不管了,让你去碰碰缘分。”

永辉正和妈斗嘴,一个衣著补实的单眼皮姑娘走近圆桌,手中的一瓶饮料往桌面上一放,柔声问道:“我能在这儿坐一下吗?”

“行啊,你请坐。”妈妈手一指圆桌面椅子,大睁双眼,瞅着这不请自来的姑娘。

永辉从侧面瞧着,这姑娘虽是单眼皮,脸貌却十分清秀。衣裳穿得朴朴实实,上身是一件咖啡色的贴身小棉裤,下身一条淡蓝布牛仔裤,看去挺合身,挺顺眼的。尤其难得的是,她的身旁左右,并无老人相随。他还留神到,方才在他们和硕士姑娘对话时,这姑娘孤零零地坐在邻桌旁休息。这会儿,她一走,邻桌就空了,一个人也没有。这就是说,姑娘是有意走到他们身边来的。

“阿姨,你是带着这位哥哥相亲来的吧?”姑娘低着头说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声音脆脆的,听上去相当悦耳。说完话,她的头抬起来了,两眼真挚地目不转睛地盯着妈妈。永辉觉得她这句话,已经想了好久好久。

“是啊,”妈妈客气道,“你也是吧?”

“嗯。”

“你工作了?”

“不,我还在读大学。”

“本科?”

“本科三年级。”

“那你……”

“阿姨,你是想说,那你为什么急着找对象,是吗?”

“不错。”

“我是没办法,才想出这一招来的。”

“为什么?”

“阿姨,我是甘肃天水乡下地方的农家孩子,我生活的那个小山村里,多少年里也没出过一个大学生。不,压根都没出过,自古以来也没出过。考上大学那一年,是全村人凑了钱,供我读了大学一年级。”姑娘说话的声音又响又脆,说出两句,她的声音就低弱下去,话也像接不上气了。

妈妈指了指她带的饮料瓶说:“你喝点水,慢慢说。”

“好的。”姑娘感激地瞅了妈妈一眼,旋开瓶盖,喝了一口水,“到了二年级,我申请了助学贷款。可自从升上三年级,已经进入下半学期,助学贷款没批。下个月,我就连生活费都没着落了。可我真的想把书读下去,想把大学读完,读到大学毕业。”姑娘急促地喘着气,抬起眼皮分别瞅了瞅妈妈和永辉,用更轻更细、可怜巴巴的声音说,“见我穷成这个样子,是一个知心朋友,给我出了这个主意,让我到相亲会上来碰碰运气。只要男方愿供我读完大学,毕业了,有了工作,我就嫁给他。真的,说得出,我就做得到。”啜泣着说完这最后一句,姑娘把整个脑壳都埋了下去。

真是一个让人同情的姑娘。永辉看到,妈妈一支手捧着纸杯,一支手撑着桌面,双眼望着远方,好像在看那些垂挂着的觅友简介。永辉看得分明,妈妈一双大大的眼睛里,闪烁着泪光。

永辉何曾不是如此,在他考大学落榜,待在西双版纳的街子上不知咋个办时,他觉得自己是最可怜的。没想到,在已经考取大学的人中,还有比他更可怜的人。不过,实事求是地说,永辉只是同情她,可怜她,对她并不来电。书本上、电影电视剧里,不是都说,爱情必须来电,必须有那种一见钟情的强烈感觉嘛。

“姑娘,你叫啥名字?”妈妈问她。

“我姓闵,叫闵静娣。”

“好的,静娣……”

永辉正想听听妈妈怎么对这个贫困大学生说,手机响了,永辉只得起身离坐接听手机。电话是永辉公司里接听电话的老头打来的,说是有人找他。永辉问是哪个,老头干脆让来客直接跟他说。对方一说话,永辉就听出来了,是天华。天华的声音很急、很慌张,像是出了啥大事,求他帮助。永辉问他是什么事情,天华说电话里不便说,让他赶紧回公司,见面再说。永辉答应下来。

回到小圆桌边,闵静娣仍然低着头,妈妈好像已把话讲完了,正抬头询问般瞅着他问:“谁的电话?”

“天华,他有急事找我。”

“好,那我们走吧。”妈妈站起身来,眼角瞥了闵静娣一下。

永辉也瞅她一眼,见她并不抬头,永辉跟着妈妈,朝公园出口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