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7
四月,北京的空气早已褪去凉意,树梢上一片新绿,天空也露出大片大片的湛蓝。
景明插着兜走在路上,脚下踢着一块小石子,一路从食堂踢向宿舍。
李维问:“现在杜若来不了了,要新找人吗?”
景明漫不经心的:“再说。”
李维也叹了口气,排除了杜若这个选项,一时还真难找到条件好的:“真没想到,她居然跑去了易坤那边。”
偏偏是他们的死对头。
景明专心踢着石子,没应答。
易坤那性格,怎么会容下杜若这种菜鸟?
但他也没多在意,来不来无所谓。
万子昂想起旧事,问:“当初,梁文邦老师怎么对景明说的来着?”
李维:“说易坤师兄的研究项目和景明的有部分重合之处,希望他俩能联手合作,早点取得突破。”
朱韬有如听到天方夜谭,哈哈大笑:“景明这脾气的人,实验室里有一个就够了,再来一个,不怕把天给掀了?”
景明一脚踹过去,朱韬眼疾腿快,蹦得老高,闪躲开:“我说什么来着!”
万子昂道:“我们跟易坤那边本来就不对付,不掐架都不错了,还合作?院里也是异想天开的很。……对了,他们的研究项是什么来着,自动制动?”
“嗯。”李维说,“这个项目可塑性很强。如果他们有意把研究范围缩小到汽车领域,再做点儿适当的有针对性的调整和改动,不就跟我们的无人驾驶是一个方向了吗?”
万子昂这下皱了眉,看景明:“你们从小搞机器人玩儿的时候,就一直是对手,现在干大事儿了,又撞一块儿。真是冤家。”
朱韬这会儿也不开玩笑了,若有所思:“唔,看来我们两组又得去同一领域竞争了。”
“正好。”景明勾唇一笑,眼里闪过一丝光,“开车这事儿,一人飚到两百四十码都不够意思。有人赛,才够劲儿。”
他说着,脚下一踢,石子砸到台阶上,反弹进一旁的灌木丛里,不见了。
……
杜若在易坤的实验室里待了也快两三个月了,但一直没有接触到核心任务,别说自动制动,机器人也没让她参与。
但她不在意,乐得先当一个小杂工,修修这个,管管那个,只当是多学多见识打基础。稍有空闲的时候,便做自己的研究。
那天,她正低头捣鼓着自己的东西,面前一道人影闪过,淡淡问她:“在干什么?”
她吓一跳,护着桌上的小零件抬头看,是易坤。
他是个不苟言笑的人,加上相貌端正,看着就非常严肃,说话语气也自带压力,杜若一直都不太敢跟他讲话。
“我,在研究我的,惯性测量单元……”她心里打鼓,赶紧补充一句,“实验室里的事情我都做完了!”
言下之意:老板,我没怠工干私活!
他瞟一眼她手里的东西,重新看向她,说:“下月的八校机器人大赛,你跟着邬正博师兄一起做参赛机器人。”
“啊?”她没反应过来,懵懵道,“我?”
“嗯。”
“我可以?”
“你觉得不可以,就算了。”他转身要走。
“可以可以!”
而比起易坤,杜若觉得邬正博更不好相处。易坤这人,对事不对人。邬正博则刚好相反,似乎对她有极大的偏见,认为她不够格进入实验室。虽然她这段时间所做的种种都得到了易坤的认可,邬正博却始终是当初那副模样。
即使如此,杜若也避免和他起矛盾,毕竟,一起做参赛机器人,把事情做好就行。
但进行到后来,还是出现了较大的分歧。
那天,杜若突发奇想,提议在机器人里加一个光敏传感器。邬正博不同意,认为给机器人增加负重,且给大脑程序徒增负担。
杜若极力解释加它的好处,没想,邬正博强势打断:“要不你来当头儿?”
当时,很多人在场。
杜若红着脸站在原地,没吭声。
正巧易坤进来查看进展,问了一下缘由和双方论点。他沉默听完,也没在那儿多待,临走时看看邬正博,又指了一下杜若,道:“按她说的来。”
所有人都愣了,包括杜若自己。
而Prime那边呢,情况则比较简单。
他们参赛的机器人“葫芦娃”早已准备好,工作重心仍在无人驾驶项目上。
那天,景明在宿舍里给机器人控制板做程序检测的时候,李维风风火火跑进来,手里拿着张图纸,一掌拍在景明的桌子上。
“解决了!”
“什么东西?”
“上次我说的汽车发动机上感应器灵敏度的问题,解决了。”
景明蹙眉,拿起那张图纸瞟一眼,一串一串的标注,一堆漂亮的字符,全英文的,写着注解和解决方案。
“挺厉害的。”他随手把纸还给他,“哪个老师?”
“不是老师,我们班同学。”李维一脸兴奋。
景明呵一声,看着电脑,根本不信:“你们班谁有这水平?”
“真的!你猜猜是谁?”李维卖关子。
景明扭头,把他手里那张纸重新抽过来看。
他们班的人他都熟,大家住同一层,来往频繁,且男生一起打游戏打篮球做实验讨论问题,交流很深。
都很厉害,可新生里专业上到此程度的,没有。
他把纸还给他:“不猜。”
“反正你也猜不着!我都特惊讶。”李维拉把椅子过来坐下,道,“我们班花。”
“她??”
“对,就她。我本来准备课间问老师的。结果纸掉地上,她捡起来看一眼,在上面写写画画递回来,居然给我解决了。”李维绘声绘色地描述,“东西给我了,再转过身去,继续看黑板,上课听讲。酷啊。”
景明没做声,却不自觉又一次把那张纸拿过来看。
“她进步超大,我跟你说过吧,我们班成绩第一。人看上去单纯傻傻的,可智商是真高。我之前还说让她进组打下手,没想她是个高手。难怪易坤会把她留组里。易坤算是捡到宝了。”
景明不客气地把纸塞回他手里:“既然都解决了,还不去实验室。”
“准备去的啊,专程过来和你说一声,她太让人意外了。哈哈。”李维把图纸放回书包,起身要走,听景明吐槽:
“什么捡到宝,她性格不好。”
李维一头问号:“你听谁说的?她性格太好了,我们班男生都喜欢她的。”打抱不平完毕,又道,“你好意思说别人脾气不好,自己脾气跟狗一样。”
景明回头:“丫欠揍吧?”
李维哈哈笑,又看一眼他的电脑,问:“检查完了,有什么要改进的?比赛就下周了,有意见早点儿提。”
八校赛是他们学校和七个友好工科院校间的机器人比赛,虽说是友好院校,可年轻气盛的男孩子们也没有想输的。再说了,全国的机器人及相关项目开发也就这几个院校最为顶尖,竞赛水准自然不低。
景明:“我想想能不能再提速。”
“行。”
李维说完,背着书包出门了。
景明继续操作电脑,看着屏幕上的各种英文和数字,眼前不知为何浮现起刚才李维给他看的那张纸,也是一串串的英文和数字,简洁的,思路清晰的。
他皱眉,靠在椅背上,望着天花板,砸了下舌。
杜若春?
大半年前,深秋初冬,枯木寒风。
而如今,
窗外是四月末的北京,万物生长,时已盛春啊。
……
不过一星期,在温暖的风里,树稍上最后一朵残花凋落,尽剩一片绿色。
学生们仍穿着长袖长裤,抱着书背着书包从树下走过,少有人注意他们的头顶——那绿意盎然的树枝上,春天已悄然离开。
八校机器人大赛拉开了帷幕,比赛主办方在八个学校间轮转,今年轮到了杜若他们学校。
原本关心比赛的只有小范围几个学院的学生,但因去年景明和易坤包揽世界格斗机器人大赛冠亚军的新闻席卷整个BBS论坛,对机器人感兴趣的学生数量大大增加。
加上这次比赛又在本校进行,好多文科学院的人都去观赛,连美术学院都有人去。
他们学校有三个机器人研发团队,一个是易坤的Orbit,一个是景明的Prime,再就是大四学生付洋的Destiny。
景明没入学前,Orbit和Destiny两个团队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互为伯仲,不分上下。
但随着后来Destiny团队中有人出去单干,有的毕业离开,有的理念不合,核心成员散走一半,实力被Orbit甩开,让后者独领风骚近两年。
直到景明入学,Prime横空出世,成了Orbit的头号死敌。
可其实在他没入学前,Prime就成立了,少年天才们都被他拉拢,据说是打游戏增加的感情。
三年一代沟,年轻人的世界,师兄们也不是很懂。
这次机器人大赛分人形和非人形两个板块。
非人形板块有三个项目:路线,取物,打斗。
这个打斗与景明去年参加的个人格斗机器人大赛有本质不同,毫不暴力血腥,甚至非常温和可爱,你笨笨地推我一下,我慢慢地撞你一下,常让观赛者忍俊不禁。
人形机器人板块也分三个项目,舞蹈,足球,赛跑。
舞蹈考验的是动作设计,规范统一;足球考验的是关节设计,协同合作;跑步则考验感应能力,速度和整体协调。
Destiny此次参赛的是非人型机器人,准备了两个项目:取物,打斗。
而Orbit和Prime都选择了人型机器人,且同时选择了赛跑。
之前梁文邦老师看到景明的报名表时,皱了眉:“易坤他们也选了这项,你们分开吧,都拿个奖。”
景明还挺客气地问了句:“那老师建议,我选哪个项目呢?”
“舞蹈啊,足球啊。”
景明:“那都是我初高中玩剩下的东西。你让他去玩儿吧。”
梁文邦一本书敲他头上。
以景明对易坤的了解,他也不会换项目。
他和易坤老早就认识了,在数不清次数的机器人大赛赛场上。有时在国内,有时在国外。
互相对看一眼,从眼神里便知对方深浅,却从未说过话。
那时,都还年少。
很好,较量那么多次,还怕这次一叠小菜?
景明插着兜,边跟李维打电话交代事情,边走进校体育馆。
他们的比赛在一小时后,他先来看看其他队的比赛——某科大的Anbo团队也相当厉害。
刚准备挂电话,李维多说了一句:“哦对了,我听说杜若参与制作了Orbit的参赛机器人。”
景明不予置评,挂了电话。
呵!
他走到比赛场边,看一眼坐满了人的观众看台,一时难以理解:学校买观众了?怎么这么多人?
他自然不会想到他自己就是带动学校机器人项目大众化的关键人物。
看台上有不少女生,一眼认出他来,目光不停往这边瞟——真人比照片还好看呢。身形高瘦,穿衣又有型,在学生里头真是鹤立鸡群。
景明没注意周围的议论和目光,有些烦躁地纳闷着:卧槽,怎么这么多人,害老子没位置坐,学校真他么闲得蛋疼搞那么多观众来。
他插着兜,刚走上一级台阶,看见了杜若。
她站在上边,蹙着眉,微嘟着嘴,左看右看,也在困惑地找座位。忽而抬手,拨了拨耳边的碎发。
她……化妆了?
唇红齿白的,颧骨上还有腮红??
头发也梳得格外整齐,绑着低马尾。
他上下扫她一眼,她今天穿得意外地正式。
居然穿了一身非常合身掐腰的西装西裤和高跟鞋,从头到脚,利落干练,英姿飒爽。
直到她往下看见了他,他才避开眼神,重拾脚步,往台阶上走。
她没找到位置,从台阶上走下来。
对向而行。
她的眼神不曾落在他脸上,他也不正眼看她。
两人越走越近,走到一处。
楼梯狭窄,擦身时,不约而同,侧身而过。
他走上台阶,与她擦肩,他不经意抿唇,放慢脚步,低头看了她一眼。
没有化妆。
睫毛又黑又长,脸颊白皙,自然透着红润,他甚至能清晰地看见她肌肤上细小柔软到几乎透明的微小绒毛。
她垂着眼留意脚下,对他的目光无知无觉,从他身边走过,下台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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