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一弯池水静静流淌,柔和的音乐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看着面前魂萦梦牵多年的英俊容颜,慕善心中升起的,却是个无比悲凉的认知——
她这辈子,不能和陈北尧在一起。
他们本就在错误的时间开始,分手也没什么天崩地裂的原因。只是因为早恋,他高三,她高二。喜欢得要死要活,也是早恋。活该被鄙视,被斥责,被拆散。
她那时是老师的掌中宝,年年全年级第一。他是偏科的转校生,不在高三榜首,却是唯一的数理化满分。他闻名全校,不仅因为成绩和英俊,更因为转学第三天,被人无理挑衅,清秀少年直接在操场上打趴下五个强壮的混混学生。
早恋曝光的时候,所有人都视他为洪水猛兽,把所有错都算在他头上。因为他不过是借读一年、看似无依无靠的外地人,而她父亲是副校长,母亲是教师。她是众人期望的来年的高考状元。
天子骄子的折翼,远比其他人痛苦。在一段徒劳的反抗后,她提出了分手。
之后八年,她想过很多次与他重逢的情形。
她想告诉他,其实为了这段爱情,她付出的代价,远比他所知的惨烈;
她甚至有些自信的想,她愿意主动追求他。她的条件不差,也许能再一次打动他。
可时至今日,面对他不计前嫌的表白,她所有的委屈和真相,都不可以说出口。
她必须拒绝。
因为那些违背基本道德观的罪行,她无法接受。如果爱一个人,代价是放弃自己的人格和信仰,她不能接受。
大概察觉到她的迟疑和冷淡,陈北尧开口:“你先考虑一段时间。”
话音刚落,敲门声响起。陈北尧的助理李诚探头进来。陈北尧看一眼慕善,起身离开。
周亚泽也站在外头。包间外是幽静精致的走廊。三人走到一个无人的角落。
李诚二十四岁,相貌粗黑英武,却是个谨慎而沉默的男人。比起周亚泽的嚣张不羁,他更像一个影子跟在陈北尧身旁。榕泰覆灭后,他更多的帮陈北尧打理霖市的人际关系网络。
李诚四处看了看,正色道:“警察局的邓科长,刚才旁敲侧击,提了件事。”
陈北尧侧眸看着他。
“榕泰出事那天,报警中心值班警察,他带的徒弟,接到过一个报警电话。正是丁默言的死亡时间。不过没说完就挂断了。”李诚压低声音,“他一个科长,不想趟这浑水,就压了。”
陈北尧面沉如水:“邓科的女儿不是读初三吗?市一中我有关系。过些天,帮他办入学。十五万赞助费,替他付了。”
李诚点头,又道:“他徒弟记得报警人的名字,慕善。”
陈北尧沉默片刻:“我知道了。让保护慕善的人上心点。”
李诚点到为止,也不继续。
一直沉默的周亚泽却笑道:“既然想要这女人,直接上就是。这么多天,还在磨豆腐?”
陈北尧沉默不语。
周亚泽想想又道:“不过这女人也有意思。她是不知道你现在的身家还是怎的?今天你让我去接,才知道她在讨好一个屁都算不上的小公司。我都替你丢人。”
陈北尧闻言一笑:“她喜欢,随她。”
慕善已打定主意,过几天拒绝陈北尧。这夜陈北尧还有其他安排,派车送她回家。
以前,陈北尧就是两人恋情的主导者,经常令她猜不到在想什么,现在也不例外。似乎对她那天的态度有所察觉,之后一连四五天,他都没出现。
第五天,慕善终于接到陈北尧电话,约她第二天中午吃饭。慕善答应下来,也打好了婉拒的腹稿。
她并不担心陈北尧迁怒。他一直是个骄傲的人,在感情上,怎么肯卑劣的强人所难?而且如果要强迫,他早做了。
因为早已打定主意,她甚至没有在这个决定上耗费太多心思。她用工作把脑子塞得满满的。
走在下班的路上,她还在想明天的一个面谈。正是晚上七八点,路灯昏暗,前方还有放学的孩子,背着书包一蹦一跳。
她孤身走到拐角处时,察觉到不对劲。
引擎持久的低鸣,一辆车,一直在离她不远不近的位置,缓缓跟着。
她立刻回头,愣住。
是辆警车。
大概是察觉到她的注目,警车索性在她面前停稳。两个高大的便衣走下来。
“慕小姐,请跟我们回局里协助调查。”
慕善忽然有不详的预感。但是想到对方是警察,她实在想不出能有什么危险。
坐上后排的时候,透过车窗,她看到右前方一辆车车门忽然打开,两个男人跳下来,朝这边张望。警车经过的时候,慕善看到他们神色紧张的在打电话,看向慕善的眼神,十分关切。
第二次来到警局,跟上一次的感觉完全不同。
上次是周亚泽的手下,开车将她送过来。做笔录的警察十分和蔼可亲,问清楚之后,当晚就放她回家。
可此刻,她被安排在一个阴暗的屋子里,头顶是煞白的灯管,除了一张老旧的黄漆木桌,什么也没有。
她的包被警察拿走,孤身一人坐在这里,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她估计至少超过了三个小时,又饿又困,还有点想上厕所。可竟然还是没人搭理她。
随着时间静悄悄的推移,大概已经到了深夜。她越发难受,可多次敲门,外面却空无一人没人理她,这里令她心头升起怒意。
她竟然被当成犯人一样对待。
她明白自己严重的卷进了陈北尧和丁珩的恩怨中。
终于,有人推门进来。一、二、三、四、五,一共五个警察,包括刚才带慕善回来的两人。有高有矮,有胖有瘦。但他们的神色,都同样严肃阴冷。
“姓名?”为首的警察是个约莫四十岁的高大胖子,油光满面,三角眼看清慕善长相后,立刻有些令人厌恶的活络。
“慕善。”慕善静观其变。
“年龄、职业?”
他们问了些常规问题,慕善不动声色一一答了。沉静的态度,这令警察们微微有点吃惊。
胖警察一脸凶狠:“慕善,榕泰案发当天,你往报警中心打了电话,声称看到杀人。我们系统有记录。可是后来你给的证词,却说不知道。做伪证是要坐牢的!”
慕善心里咯噔一下,她没想到自己当日匆匆的一个电话,竟然被他们盯上了。
见她不做声,另一个斯文的青年警察柔和笑道:“慕小姐,我们是省里来的专案组。我看过你的履历,你一直是位优秀的青年,还获得过省里的青年创业基金。只要你说真话,不管对方是什么身份,专案组一定会保护你的安全。请你放心。你说出实情,我们马上放了你,可以派人24小时保护你,也可以暂时把你送回北京。你有一切需求,我们都可以满足。”
两个警察威逼利诱,红脸白脸,几乎打消慕善所有困扰,也阻断她所有后路。
在他们自信而期待的目光中,慕善沉思片刻,缓缓抬头。
“我没打过那个电话,大概有人冒名顶替。我说的证词都是真的,我什么也不知道,你们不必再问。”
异常坚定的态度,令几个警察都很意外。
气氛僵硬的冷了下来。
“慕小姐,要怎样你才肯说实话?”那斯文警察笑笑,“你这么不合作,吃苦的是自己。”
慕善再次表示自己的态度。这令警察们都有些恼怒。那胖子警察道:“够了,把她拷到椅子上。”
慕善没有挣扎,冷冷道:“你们想干什么?”
胖子警察笑了笑,走到她身边,粗热的呼吸,就像一条蛇湿漉漉的爬过慕善的脸颊。
他凑近她耳朵,低声道:“gan你。”
慕善大怒,正要斥责,那几个警察却互相交换了眼神,转身走了。临走时,还不忘关了灯。
慕善陷入彻底的黑暗。她明白,这是另一场心理和意志的考研。
意识也随着黑暗的恐惧折磨,而有些薄弱。她脑海中冒出念头——要不要招认?只要招认,这从未有过的屈辱就会结束。
可下意识的答案竟然是不行。也许是因为同情陈北尧悲惨的身世;也许是如他所说,这世道,他没有办法。
更也许,是即使不能和他在一起,也不想看到他死。
想到这里,她的心竟然奇异的平静下来。
她在黑暗中闭眼,深呼吸,又睁开,强迫自己冷静。
不会有事的,她对自己说。被警察抓走前,看到的两个男人有点眼熟,一定是陈北尧派来保护她的人。
他肯定会救她,她根本不必担心。
仿佛为了考验她刚刚坚定的意志,哐当一声,门又被推开。
走廊的灯光射进来,几个人影走了进来。
“考虑清楚了吗?”是那胖子的声音。
慕善声沉如水:“我没什么要说的。”
那胖子笑了一声。忽然有一只手,凶狠的抓住慕善的下巴。慕善吃痛张口,一股水流就灌了进去。那水有点清香的味道,可于慕善此时却如同毒药。她挣扎着想吐出来,那人却把她的脸掐得很紧、使劲的灌,直灌得她连连咳嗽才罢休。
“头儿,这女的在霖市应该没什么背景吧?可别惹麻烦。”斯文警察的声音低低响起。
慕善心中一个激灵,张嘴想说陈北尧——那可以算是她唯一的背景。
却又忽然顿住。
斯文警察是故意说给她听的。他们拷问她,明明是有的放矢。如果她此时说出陈北尧,只怕正中他们下怀。
过了一会儿,见她还是不吭声。胖子笑笑道:“慕小姐,我最后问你一次。如果你再不说,今晚,你就会被一群混混入室抢劫、轮J。当然还被灌了迷幻剂,无法指认凶手。这么漂亮的女人,呵呵……”
药力有些发作,慕善用力咬了下唇一口。疼痛感令她清醒了些。她用一种极平静、极有安抚感的语调道:“放了我,我可以立刻花钱给你们找来十个更漂亮的女人。你们没必要为一时冲动犯罪。”
他们一愣,胖警察笑了:“有意思。可我就喜欢你这样的。”
慕善“嗯”了一声,竟然笑了:“那就不是因为色心了。有人让你们整我?他出多少钱?我出双倍。”
这话一出,警察们又安静了几秒钟。斯文警察忽然语气一沉:“还废什么话,办了她!”
慕善又极沉着的“哦”了一声,只令警察们丈二摸不着头脑。然后听到她若有所思的道:“也不是为了钱?那只有一种可能,要整我的人,你们得罪不起。霖市能让警察得罪不起的,大概没几个。吕兆言?丁珩?还是……温市长?”
警察们全安静下来,一时竟然没人上前。
慕善的头越来越沉,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慢慢道:“我劝你们别碰我。街上那么多人看到我被你们带走,难道还能杀了我?你们要真的碰了我,我好歹朋友关系都在北京,弄不死幕后真凶,难道还报复不了霖市的几个小警察。事情闹大,指使你们的人,难道不会弃车保帅?”
几个警察沉默半晌,只听那斯文警察的声音传来:“这妞唬人呢。我先来。”
慕善的意志有点涣散了,好像连那警察接近的脚步声也听不太清晰。
她感觉到有人进进出出,将门关紧、落锁。因为这房子封闭无窗,现在真正一点光线也没有。慕善根本不知那警察是否已经靠近。
刚才她说那些话,已经是强弩之末。现在,恐惧就像潮水,一点点淹没她的心。
可在这样面临轮/暴的耻辱关头,她竟然还是不想供出陈北尧。她恍恍惚惚的想,大概因为在她心中,他的性命,比她的贞操重要。
就像她的人格和信仰,比她和他的爱情重要。
这价值观在别人眼里,也许可笑又顽固。可她竟然可笑而顽固的坚持着。
慕善眼皮睁不开了。她难过的想,陈北尧还是没来得及救自己。
终于,黑暗中,一只冰凉的手摸上她的腰;另一只手,沿着她的小腿,缓缓向上,撩开了她的套裙,沿着大腿内侧,重重向内摩挲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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