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荣抬头,望着乡间一轮莹亮的明月,竟比城市里干净、清晰许多。明月当空之下,就是起伏的黑色群山,一座座扑在那里。繁华的乡镇在远处山谷间,那里住着许多与他无关的人。
他的家,原本是很好的。背山靠水,还在一条公路旁,他记得向慕华小时候,就很喜欢在屋前屋后玩耍,和一些村里的,或者新来的小孩玩在一起。
但这世界的变化,如此之快。这么快,这个家,就只剩下他一个了。
乡镇繁荣起来,一条条新公路修起,这一片区域几乎荒废。认得的邻居,一家家搬走。
孩子的妈妈早已另组婚姻,跟着别人在杭州打工。几个月前,向荣刚去杭州看过,远远地看着她,觉得她过得应该不错。那他就放心了。
六年了。
埋在屋子底下的孩子,应该只剩白骨。没人认得出。他认不出,他手里的这个小子,也认不出。
即便是几个月前,刘若煜和李必冉相遇,他们都认不出彼此,曾在这村里有过一面之缘。他们更加认不出向慕华了。
手里的半大小子周少凌,还昏迷着。把这样一个19岁的少年诱拐到手,对向荣而言,轻而易举。他扛着周少凌,走回院子,径直走进屋内,锁上了门。
打开一盏柔和的油灯,即使公路上偶尔有车经过,也察觉不了这乡村老屋里的端倪。向荣把人放在地上,用铁链锁好四肢,确保他不可能挣脱。又扭头看了眼窗外,夜色还深,夜还长。
他从柜子里取出瓶二锅头,倒上两杯,一杯自己喝,一杯浇在地上。而后点了支烟,坐在桌旁,看着那伏在冰冷地上的少年。
其实还是有些遗憾的。对于李必冉和刘若煜,只是诱使他们把自个儿送进了牢里。并不能像第一个或者这个,亲手折磨、杀了。但当时李必冉和刘若煜本身已经走在歪路上,向荣把网吧最好的两个位子给他们留着,装了监听器,察觉他们有杀人冲动。不知道为什么,向荣觉得,让他们动手杀了人,比直接杀掉他们,更能令自己感到满足。
况且,那个人也这么对向荣说:看着仇人自己走上绝路,众叛亲离,家破人亡,从此不得解脱,不比你直接动手,更好。即便将来他们出狱,你可以那时再动手。
向荣觉得这话说到了自己心坎里。
药是那人给的,或许是某种新合成类毒品。不知不觉下到两个男孩的饮料里。剂量不多,只会令他们比平时更容易兴奋,情绪冲动。没多长时间,就验不出来了。
时常和他们聊天,谈及自己的成长经历,与长辈的抗争,快意恩仇。说起自己曾经知道的某个少年,亲手砍了学校的仇人,反正也只用在少管所蹲几年,是个汉子……诸如此类。
几个月时间,密切关注,潜移默化,心理暗示,生理削弱……都按照那个人给的指示。不过,走出最关键那步,还是两个少年自己。是他们想杀人。
就像他们当年杀死他的儿子一样。
……
向荣的目光,又回到周少凌身上,看他像条死狗似地趴在地上,脑海里却浮现出当年他带着妻子,想要找那些孩子要个确切的说法,只想知道,他的儿子,到底是怎么死的?并不是说就要找他们麻烦。可是周少凌被他的父母挡在身后,他们脸上,没有半点同情或者体谅,只有冷漠、厌恶和避之不及。
“你自己儿子玩水淹死了,找我们孩子干什么?”
“走开!快走!和一个孩子过不去,你们是不是人!”
……
他们的孩子,是孩子。他的孩子,就不是孩子了?向荣常年做生意,社会摸爬滚打,一眼就看出那几个孩子,眼神闪躲。可到底还是被他们的父母和警察拦住了。
唯独没有父母过来的人,是刘若煜。但他那两个舅舅舅妈,比谁还泼辣,一边打骂刘若煜给他们惹麻烦,一边对向荣夫妻破口大骂。
……
其实也过去这么多年了,向荣再想起当年种种,心情也淡了。如今他做这些事,更像是要完成某种仪式。毕竟,眼前的,已经是最后一个了。
他要毁掉的最后一个家庭。
他起身舀了瓢凉水,把周少凌泼醒。周少凌浑身一抖,看到周围环境,人都吓傻了:“向哥?向哥……你干什么?我哪儿得罪你了?”
当年毕竟只有一面之缘,向荣这些年外貌气质变化也很大,之前又刻意隐瞒接近。周少凌当年也才13岁,完全认不出来。
向荣不答,只是转头,看着墙上的那张黑白遗像。
周少凌颤巍巍望去,看着孩子稚嫩的遗像,猛然间想起了什么,整个人都哆嗦起来:“你是……你是……他爸爸!”
向荣起身,走到他跟前蹲下,捏住他的下巴,封上厚胶带,周少凌顿时发不出声音,他也不需要人发出沉闷哀嚎以外的声音。
而后向荣打开黑色手提袋,把东西一样样放在桌上。周少凌看到那些刀具,眼睛都瞪直了,眼泪直往外冒,拼命挣扎,可如何挣得脱铁链?这一切都进行得极其安静,向荣的表情也很平静,他首先拿起电钻,插上电源,而后走到周少凌面前,脱下了他的鞋,露出娇生惯养的白皙脚背。向荣嗤笑一声,举起电钻。
其实要让殷逢说,干脆再等5分钟,向荣给周少凌的脚打了几个洞,再出去抓人。但两名警察怎么可能这么干,一看向荣要动手,人证物证俱全,立马从窗户跃进,扑了过去。
殷逢跟在他们身后,翻上窗,动作虽不如他们敏捷勇猛,却也利落干净,等他跳到地面时,许梦山已夺了向荣手里的电钻,把人扣在了地上。而尤明许解开铁链,说:“没事了!我们是警察!”周少凌一下子抱着她,痛哭流涕……
殷逢也不知道自己的眼神怎么跑的,就看到周少凌那小子的脸,贴着尤明许的胸,他一愣,发现自己的眉头已紧紧皱起。立刻转头打量屋内别处,脑子里冒出个念头:她倒是迟钝得很!一个女人当警察,搭档也搂,受害人也抱,谁要当她男友,呵呵,头发都是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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