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乡江南,四季风景如画,如今却也染了烽烟战火,局势紧张。
宗政无忧持玉玺及诏书于江南封地自立为帝,人称“南帝”。宗政无筹亦有诏书在手,于京城登基为皇,世人称之为“北皇”。至此,临天国一分为二。
强国分裂,临天国与启云国联姻失败,已是势同水火。先前臣服于临天国后又出逃的北夷国太子趁机集结十数万大军反乱,重新夺回政权,并欲攻占临天国以一雪前耻,临天国北皇一怒之下亲自出征平乱,誓要扫平反乱大军。周围边关小国开始蠢蠢欲动,各自招兵买马。万和大陆至此纷乱四起,群雄逐鹿。尘风国因战马闻名,成为炙手可热为众国拉拢的对象。此时,尘风国王子宁千易已继承王位,是为沧中王。
江南的冬天虽不比北方寒冷冰冻三尺,却有一种潮湿的阴冷之感。这个皇宫是由原先的王府改造而成,不及京城皇宫恢宏壮观,但胜在古朴大气。
漫香殿,檀香木制成的躺椅上,漫夭偎着被子靠着墙,低头看手上的书简,而她身旁的桌案之上,那些关于行军布阵,关于战事谋略,关于帝王统治之道的书简,堆了满满一桌,这些都是宗政无忧看过的东西。古代文化博大精深,她曾经有无数个证书,会六国的语言,在这里无用武之地。虽然她学的同是管理,但此非彼,形势不同,人们的思想根深蒂固。为了能更好的帮助到宗政无忧,也为了能站在他身边与他携手共进,这些知识,她一样也不能少。还得融合现代的知识,古代的形势,提出最合适的建议。在此期间,她马上功夫飞涨,剑术也没落下,有很大程度的精进,内功得宗政无忧的相助,已进至第八层,第九层指日可待。
“下雪了!”门外不知是谁叫了一声。她闻声抬头,门外果真飘起了雪,那洁白的雪花于空中飞飞扬扬,落在院子里洁净的青色地砖上迅速化去,留下点点湿印的痕迹。
此时,已是她来江南一年之后,而这场雪,是她在江南所见的第一场雪,感觉有些新鲜。
一年了,这一年来,她和宗政无忧没有时间去伤春悲秋,也没空携手共赏江南美景。新帝初初登基,在损失了几万大军的情况下,要想与帝业稳固的北方对抗,自然是非常艰难的一件事。幸好北夷国的叛乱反攻为他们带来了休养生息的机会,他们必须好好把握。从宗政无忧登基后,他一改往日的漫不经心,行新政安定民心,赏罚分明,行事果决,让人既敬又怕。同时四处招兵买马,并利用无隐楼在武林中的地位于江湖中招揽人才,行唯才是用之道,很快便建立起不输于北皇的南帝威名。
“娘娘,娘娘。”一名宫女叫着急急踏了进来。
漫夭抬头,蹙眉问道:“何事如此惊慌?”
以前她身边的几个人如今个个都已经不在她身边了。萧煞为宫中禁军统领,事务繁多,项影被封为新卫将军,负责操练新军,在宫外另有府邸。萧可查到一种名为“血乌”的稀有药材有乌发的奇效,她决定入世历练,遍走天下为漫夭寻此奇药。宗政无忧对此事至为重视,派出二煞随护,并吩咐无隐楼消息阁全力查探此药何处可得。
宫女进屋行礼,道:“娘娘,刚才奴婢在外面遇到议政殿的祥公公,听祥公公说,皇上在议政殿里发了脾气,这会儿议政殿跪满了大臣,小半个时辰了,都没叫那些大人们起来。”
漫夭微愣,黛眉轻蹙,这一年来,无论遇到何事,宗政无忧就算再怎么烦恼或是生气,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他很少发脾气,今儿个这是怎么了?她放下手中的书简,掀开被子,拿起一旁的狐裘披上,便快步往议政殿行去。
天气寒冷,雪大风大。肃穆庄严的议政殿,鸦雀无声。
殿内,漆黑色雕有伏龙图案的御案前,宗政无忧身着黑色龙袍,袍子上绣有五爪青龙用金丝线镶边,无比尊贵,气势威严,令人不敢逼视。他一半乌丝束起,戴了金色雕龙发冠,衬得一张如仙般的面容更是俊美得不似凡人。但此刻,他容颜冷峭,凤眸眼角微挑,眼光深沉,看不出表情,薄唇紧紧抿着,坐在那里,一语都不发。
他睇望着手中新打开的又一本奏章,捏着奏章一角的修长的手指因指尖用力而泛着青白的颜色,透露出他心底隐忍不发的怒气。
几位大臣垂首跪在下面,他们屏气凝神,额头已有细密的薄汗渗出。外头冷风呼呼灌了进来,他们不自禁打了个寒战。
殿外宫人们紧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眼尖的奴才远远看到漫夭到来,眼中闪过一丝喜色,抬手抹了把冷汗,似是终于可以喘口气了,忙叩首拜道:“奴才拜见娘娘!娘娘千岁千千岁!”
漫夭也不等通报,径直入了殿,殿内大臣们目光一闪,忙将头低得更往下一点。
宗政无忧抬眼,冷酷而威严的眼神微微柔和了少许,他放下朱笔,合上手中的奏章,朝她伸出手,说道:“你来了。”
“恩。”她轻轻应了一声,旁若无人般走到他身边,被他拉着在他旁边坐了。两人言语动作都十分自然。在刚回江南,宗政无忧重伤未愈期间,她曾做了他处理政务的副手,因此对议政殿并不陌生,当然,她对这些跪在地上的顽固不化的老臣们也不陌生。他们时常参奏她后妃干政对帝王不敬礼仪不周,她都是置之一笑,宗政无忧也只当不闻。
“怎么了?他们惹你生气了?”她坐下,轻轻笑着问道。
“无事。”宗政无忧抬手拂去她肩上发上还未化去的雪花,那动作轻柔自然,又道:“这般冷的天,你不在屋里暖着,跑过来做什么?”
“我听说你这儿动了肝火,过来瞧瞧。”他们二人看上去一点也不像是帝妃之间的相处,而像是一对普通夫妻那样说着最平常温暖的话语,而那平淡的语气似乎能让人听到天长地老的味道。
她笑了笑,伸手拿起被甩在御案一角的一本明黄色奏章,明显这本奏章就是引他发火的来源之一。
宗政无忧眼疾手快,一把按住那奏章,继而拉过她的手,将她冰凉的手放在手心包住,状似无事般地随口说了句:“没什么好看的。你的手总这么凉!”
漫夭怔了怔,疑惑地望了眼那本奏章,又看了看跪在下方那几位紧绷着身躯似是极为紧张的老臣,她淡淡笑道:“看来今日之事,是因我而起!各位大人,不知本宫最近又做了什么祸国殃民大逆不道之事,值得各位大人如此郑重其事?”她以自己的名义提出的一些利民新政,损伤了这些贵族的利益,被他们记恨也是理所当然,在她意料之中。让他们恨她总比恨宗政无忧要好。
她虽是笑着,但那目光却是犀利无比,仿佛一眼便能洞穿人的心底。几位大臣更是低了头,不敢与她对视,唯有跪在最前方的丞相桑丘掀了眼皮看她,把心一横,就欲开口,宗政无忧凌厉的眼光激射扫来,看得桑丞相一个激灵,宗政无忧沉声道:“今日就议到这里,都退下罢。”
“遵旨,臣等告退。”几位大臣们如蒙大赦,忙不迭地叩首谢恩,桑丞相临行前多看了眼漫夭。
一直等他们都离开了,宗政无忧屏退周围的奴才,将她揽在怀里,运功为她取暖。
漫夭挣开他,拢了下狐裘领口,轻轻摇头道:“不用了,我穿这么多,不冷。”其实她是有些怕冷的,但是每次都这样,会让他很累。每日处理这么多繁杂的政务,他已经很疲惫了。
宗政无忧拉过她,直接将她抱起来,走到屏风后用来临时休息的椅塌,扯过被子将两个人一起裹住,他不怕冷,但他知道,她怕。
漫夭舒服得靠在他怀里,感觉暖和又舒心。她目光穿过屏风折叠处的隙缝,落在被分开还未处理的一摞奏章,微叹口气,虽有不舍,但她还是轻声问道:“你不用处理政务了?”
宗政无忧双臂紧紧抱住她,下巴搁在她头顶,垂了眼帘遮住了眼中的神色,他沉吟片刻,才用低低沉沉的声音,说道:“陪你一会儿。那些事,放放也无妨。”
漫夭感觉他今天有些不对劲,她坐起身,转过身去看他,见他眉心揪着,她蹙眉问道:“无忧,到底何事惹你生气?今日……他们又参奏我什么了?”
宗政无忧抬手轻轻抚了抚她绝美的脸庞,顺手触摸着她耳鬓雪白的头发,眼底有心疼及沉郁之色,嘴上却笑道:“没什么,都是些小事,别担心。”说着再次把她拥进怀里,让他的胸膛成为她的依靠。
漫夭叹息,见他不肯说便不再问了。她静静地靠着他,感受这难得放松的一刻。
窗外飘飞的雪花被冷风摔在月白色的窗纸上,融合的白色,透出淡淡的潮意,就如同这冬日里相拥的爱人,在幸福的同时亦有苦涩并存。
“无忧,你在想什么?”她看着窗外,轻轻问道。
宗政无忧亦望向窗外,没有立刻答话,过了过,才道:“我在想,我们……是否该要一个孩子了。”他说这话时,眼中闪过一阵复杂的神色,有愤怒也有痛楚,声音却是温柔无比。他们之间从不用朕和臣妾这一类冰冷的字眼,他们只是一对爱人,只是你和我。这是他们之间无需用语言的沟通,而是一种心灵的契合。
漫夭身子蓦地一僵,唇色立时苍白。那一次的惨烈经历在他们心里都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令她只要想起这些事情便会不自觉的恐惧,耻辱在心。所以这一年来他们都不曾真正同房过,事实上,在这方面,不只她在逃避,他也是小心翼翼从不要求。虽然不能一辈子都这样过下去,但至少不是现在。
宗政无忧感觉到怀中人的僵硬,忙笑道:“我随便说说,你别在意。今日收到线报,北夷国战乱已平,其太子伏诛,傅筹损兵五万,却收服八万降兵。京城东西两面,皆有边关小国趁他们大军在外欲分一杯羹,连连攻占四座城池。而我们南面也一直有人骚扰,不想给我们休养生息的机会……对此,你有何见解?”
漫夭想了想,抬头道:“依我看,这件事肯定不那么简单。各国齐动,全都冲着临天国而来,只怕是有人野心太大,故意在背后推波助澜。翁蚌相争渔翁得利这个道理,谁都知道,但不一定谁都做得了那个渔翁。纵观当今天下局势,从表面上看,似乎只有启云国与尘风国还按兵不动。”
宗政无忧眸光微动,问道:“你对启云帝了解多少?”
漫夭眸色渐变,轻轻摇了摇头。她不了解,是真的不了解。那个人太深沉了,让人连边儿都看不到。以前她所以为的一切,在那一日被打击的体无完肤。她觉得那个人,才是一个真正可怕的人!
她靠着他宽阔的胸膛,想到那个人曾经将她推下地狱前对她所表现出的一切不正常的行为,她只觉毛骨悚然。望着漫天雪花飞扬的茫茫天际,她皱眉幽幽道:“他是一个……可以笑着将他爱的人狠狠推向地狱的魔鬼!”那一日失去意识前,那个人眼中的深情缱绻真实的令她想要颤抖。在启云国的三年,他对她的好胜过他对后宫的任何一个妃子,而现在回想起来,才蓦然惊觉,她所见过的那些妃子们,似乎多多少少都有一点点她的痕迹。或者眼,或者唇,又或者脸庞、身形。从前,她就算看出来也绝对想不到。
宗政无忧微微一愣,眯着眼睛,若有所思。一个可以笑着将他爱的人狠狠推向地狱的魔鬼!这样的人,首先得有将自己的心推向地狱的勇气,然后才能做到把心爱之人推向地狱。这种人,绝对够狠够可怕!往往能做到把自己的弱点变成他制胜的筹码。
想到此,他目光一凝,“阿漫,莫非他对你……”
漫夭摇头道:“我不知道,也许不是我……算了,不说这个,我们整日在宫里头,得到的信息都是别人给的,我们也应该偶尔深入民间探访民情,说不定会有什么收获。正好,难得下一场雪,出去走走透透气也好。”
宗政无忧想了想,点头。
漫夭叫了一个宫女拿来她的纱帽,她将白发挽起,藏在那纱帽之中。不然,以她这样的形象,一出门肯定会被人认出来。
宗政无忧庸懒地斜靠在椅塌上,静静地凝望着她的动作,目光深邃,忽然问道:“阿漫,你对他亲自出征有何看法?”
漫夭动作微微一滞,自然知晓他口中的“他”指的是谁。她略微沉吟,道:“也许他先前没有部署妥当,让一般的将军带兵去镇压平乱他不够信任。”这个理由,其实不能成立,像傅筹这样心思缜密的人,怎可能事先没有部署?按说,他初登皇位,应该以安定万民处理朝中政事为主,北夷国的战事也不一定非他亲自出马不可,但为什么呢?她也不知道。
弄好头发,她回头道:“不管怎样,我们因此得到休养生息的机会,这是好事。嗯?你怎还不去换衣服?”
宗政无忧挑了挑眉,起身去了隔壁的临栖殿,取下金龙发冠,换下龙袍,穿了一件白色暗纹织锦外衣,褪去几分威仪,多了几分飘逸的随性。
漫夭拧眉问道:“你就这么出门?”
宗政无忧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衫,“有何不妥?”
漫夭道:“太引人注目。”
宗政无忧愣了一愣,继而勾唇笑了,那笑容看上去竟有几分邪魅,漫夭有一瞬间的愣神,这种笑容,她很久没看到了。她知道他此刻是怎么想的,嘴角一抽,径自转过身去,“算了,就这样。走罢。”
宗政无忧大步过来,笑着拉住她的手。也不带下人,就他们两个,出了宫。这大概是一年多来感觉最为惬意的时刻,这样的惬意,对他们来说,有些奢侈,所以格外的弥足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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