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宫门,若微立即像出了笼的鸟儿,欢快异常,本就绝色的容颜此时更是美得令人绚目。
紧随其后的咸宁公主不由叹息,转而对朱瞻基说:“瞻基,你可要看好若微,一会儿到了湖畔,人多眼杂,别弄丢了!”
朱瞻基微微一笑,点头称是。同母弟朱瞻墉咧嘴一笑:“小姑姑放心,大哥自然会盯紧的,我看就差拿跟绳子拴上了!”
“二皇孙,你说什么呢?”若微故作微怒,指着朱瞻墉问,这个瞻墉只比她大上一岁,年龄相仿,性情相投,极其顽劣淘气,每每二人遇见,都要对上几句。
“好了,好不容易出来一天,你们俩就别打嘴架了,快快走吧!”咸宁公主劝着。
一身百姓打扮,咸宁扮作公子,若微装成书童,即使如此,如玉的容颜,高贵的举止,仍然是让人侧目,后面远远跟着几名侍卫,小心翼翼、诚惶诚恐。一行几人在城中东游西逛,最终来到了玄武湖。而这里早已人际鼎沸,热闹异常。
六月二十四,是荷花的生日。应天自古为赏荷胜地之首,又乃山水之窟,除玄武湖、莫愁湖、白鹭洲、乌龙潭外,城内外湖塘棋布,河道交织纵横,碧荷莲藕、龙虾鱼蟹比比皆是。
文人雅士均会在此日邀约亲友乘萧鼓画船,酒食弹唱,游赏于荷花荡中,为荷花祝寿。人们倾城而往,此日还会有荷赛龙舟。
租了一辆观荷画坊,几个人坐在其中,其乐融融。
“若微,你看,那就是环洲!”咸宁公主指着清澈如镜、碧波荡漾的湖面上的一个小岛。
“环洲!”若微举目一望,环洲位于湖的西南,形曲似环,想是故此得名。远远地望去,看那洲上遍植垂柳,微风拂来,宛如烟云缭绕,甚是好看。泛舟湖上,穿行于绿叶红荷之间,停船于垂柳塔影堤畔,尽情欣赏玄武湖的迷人风光,令人流连忘返。
若微看得有些痴了。
画坊驶入环洲,都停在此处,岛上有专门供应各色食物的小商贩,有莲藕、莲叶、粽子和莲子、莲花等等,“瞻哥哥,我要那个像玉如意一样的莲藕”。若微兴奋地喊着,瞻基立即示意捧篮叫卖的小贩留步,丢下几个铜板,捧了那个莲藕亲自递到若微手上。
看着如雪的湖藕,她呆呆地说着:“巨如壮夫之臂,一定甘脆无渣,回去做个糖醋藕,定是好吃得紧”。
“你呀,总是如此贪吃,当心以后胖了,我们瞻基看不上了!”咸宁以扇掩面而笑。
“那又如何?那我就在这玄武湖上做个采莲女,不知有多快活!”若微说着,扫了一眼瞻基。
此时停在他们画坊边上,那挂着一盏红灯笼的画坊上传来女子轻唱的声音,“江南女儿争采莲,莲花落尽红不妍。歌声一串遏云响,菱湖划出采菱船……”
若微不由小孩儿心性一起,也诵道:“上林柳腰细,新丰酒径多。小船行钓鲤,新盘待摘荷。”
那画坊上的女人卷起纱幔,露出一个笑脸,若微迎上去,相视一笑。
就在此时,那画坊中一阵喧闹,仿佛吵了起来。
“相公,你我新婚不过两日,你就狎妓不归,如今还要妾身追到这妓船上来?”众人循着声音望去,一个面色暗黄、容颜丑陋的女子紧紧拉着酒桌上的一名年轻男子理论。
那男子微微一哼:“你长得如此模样,我没有休妻另娶,你还要如何?”
那女子眼中淌泪,别过脸去,紧紧咬着嘴唇,一语不发。
若微看了,有些不忍,随口就是一句:“你要休妻,有何理由?”
那男子转过头来,果然是面若潘安,看到不过是个书童模样的小孩子,也不作理睬,只是微一拂袖,举起杯来自斟自饮,又接着将邻座陪酒的妓女搂在怀里。
此举大大激怒了若微,于是口里连连喊着:“船家,停船!”两船相挨,若微一下子跳了过去。
瞻基来不及阻拦,也只能跟上。咸宁公主与瞻墉觉得有趣,也跟着上了人家的船。而远远跟在后面的侍从面面相觑,这可是妓船呀,跟还是不跟?
若微走过去,对着那男子问道:“我问你话呢?”
那男子轻哼一声:“何须要问,她自己就清楚得很!”
那妇人低垂着眼帘,此时听相公如此一说,反而不惧了,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相公,休妻也要犯七出之条,妾身何错之有?”
那男子“叭”的一下将筷子放下,怨气冲冲地说:“妇人有四种美德,你有几种?”
那妇人面上一黯说:“我所缺少的仅仅是容貌罢了。”
“很好!”那男子点头称是,“如此,亦还算有自知自明,那就快快下船,赶紧回去,不要在此处丢人!”
若微迎上前去:“此言大错!”
众人皆把目光投向她。
“你既知道女子有四种美德,就一定知道大丈夫有百种品行,那么你有多少?”若微仰着脸,冷冷问道。
那人一笑:“我全都具备。”
哈哈,酒桌上的人笑做一团。那身边陪酒的妓女,更是在他面上轻轻一亲,轻浮得很。
若微正色说道:“百行以德为首,你好色不好德,怎么能说都具备呢?”
那人闻听,初时一愣,随即面带惭愧之色,有些恼羞成怒,刚待开口回击,他身旁一位锦衣公子将手中折扇轻轻点了一下他的手背,眼中尽是制止之色。于是他生生地将话又咽了回去。
若微目光一扫,这才发现原来桌上还有两位公子。
坐在负心人左手边的那位,看起来十七八岁,长得很特别。精致的眉眼,闪烁着调皮的神情,此时正带着七分的好奇含笑看着自己。
那种含笑的温雅,眼光掠过后仿佛还有探究,含而不露。
而坐在负心人右手边的这位,就是刚刚出手相阻的那人,他略显老成,长得也很英俊。五官棱角分明,眼神中有一股刀锋的凌厉霸道之气,还有一点儿亦正亦邪的感觉。此时正手拿酒杯,慢慢品味,仿佛周遭一切都充耳不闻一般。
若微打量着他们,有片刻的走神儿,然而看到他们身旁都各有一名歌妓相陪,不由厌恶,于是说道:“自比文人雅士,却如此轻浮寡义,传了出去,就不怕人轻视?人品如何一望便知,空有一张玉面亦是枉然!”
负心人转过身,定定地看着若微,有一时的恍惚,拱手而言:“受教了!”
“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想你也是有所苦衷,只是你既然已经将人迎娶到家,就该好好相待,也许你妻子文采德行,女红孝义都不输于人呢!”若微续言道,“你放下心里的芥蒂,就会发现她身上的闪光之处。”
那人轻哼一声,仿佛并不认同若微的话,然而看着满座众人,也不知是羞还是恼,终是强忍着点了点头,在桌上放下一锭银子,领着妻子下了画舫。
“小姑娘,看不出你小小年纪还有几分侠义之色!”妓坊上刚刚那位吟诗的姑娘打量着这一群人,话是对若微说的,而眼睛描着的却是朱瞻基,朱瞻基微微一窘,拉着若微的手就欲往外走去。
“慢着!”那女子脸色一变,“你们几个,不请自来,上得船来,三言两语,支走了我的客人,也不对我有个交代,这就要走了吗?”
那语气中透着一股清冷和威胁,咸宁在宫中一向被娇宠惯了,何曾有人这样在她面前放肆过,立时就恼了,几步走到她面前,凤目怒睁:“不然,你还要怎样?”
“哼!”那女子轻哼一声,“你说呢?”
此时桌上剩下的两位公子,对视之后,笑而不语,均作壁上观。
若微从手上退下一只玉镯,走过去放在桌上:“这样可以了吗?”
“若微,不必如此!”咸宁出言阻止,“我看她能如何?”
若微轻轻拉了拉咸宁的袖子:“公子,她也不是故意与咱们为难,各行有各行的规矩,咱们扰了人家,不如此,恐怕她们对上也不好交代!”
咸宁脸上仍是气鼓鼓的。
若微转过身,又对那女子说道:“姐姐虽然在这画坊上做着与人赔笑的营生,只是需记得莲之可贵就在于出淤泥而不染,身处湖中不能选择,但是做莲还是做蒲,却是由得自己的,今日莲花生日,我们相遇,也算有缘,我送姐姐一句话‘花容兼玉质,侠骨共冰心’。”说罢深深一个福礼,“今日之事,全凭一时义气,多有得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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