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过神儿,仔细看着殿内的陈设与摆件,处处透着异国的风情,皇上对权妃终究还是有心的,只是这份心思能保存多久呢?如果在这深宫之中失了皇宠,她一个异域女子,该如何自处呢?想到此,若微不由开口问道:“姐姐,你想家吗?”
权妃娇俏的容颜渐渐添上一抹愁思,“怎能不想,只是身不由己,想也无用!”
是呀,就像自己一样,每到夜晚,对家人的思念,就像虫蚁一般啄蚀着自己的心,痛苦极了,却又不能控制。然而想了又有什么用?天明之后,还是要在人前处处装着欢颜,摆出一副乐不思蜀的样子。若微叹了口气,拉起权妃的手:“姐姐且放宽心,如今大明为朝鲜的宗主国,姐姐身得大明天子的宠爱,陛下又给姐姐的父兄都加封了官爵,而朝鲜王既然也如此明理,想来在朝鲜,姐姐的家人应该也是生活无忧。”
权妃听了,反而满面愁容,她摇了摇头:“你年纪还小,我表面虽然风光,可是内心的苦楚你又如何得之?上个月收到家书,我妹妹已被送入朝鲜王宫之中,被王上封为嫔,虽然这是我王的恩典。只是她比你才大两岁,小小年纪就要面对无数的构陷与风波争宠,我实在替她忧心。”
“姐姐!”若微自然知道,不管是大明后宫,还是朝鲜王庭,妃嫔争宠一团混水,哪里能太平呢!想到自己日后也不免这样的结局,不由心中一阵难过。
就在此时,侍女端上饭桌进殿,果然摆着十几种小碟子,里面盛着各色凉菜,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开,当然正中还有两碗冷面。
若微卷起袖子,下筷就吃。连汤带面,吃得好不痛快。
而权妃则由侍女在胸前围上绣帕,并先由侍女将面条小心地盛在一个空碟中,递给她,她这才吃了一口,又用汤匙轻轻舀起一小勺凉面的汤慢慢品味。
“你呀,吃起面来,与我小妹一般无二!”权妃拿起帕子隔着桌子为若微轻轻擦去溅在脸上的汤汁,又帮她挽了挽衣袖。
“我也知道姐姐那样吃面才是又斯文又好看,可是那样吃到肚子里,太没意思了,像我这样才叫爽快!”说着,又端起碗,喝了一气儿冷面汤,这才解气,只是为何四周突然寂静一片,若微看到权妃早已放下筷子,悄悄退在一旁,伏身而拜。
“不会吧?难不成皇上在百忙之中驾临……”若微嘴里小声叨唠着,慢慢转过头,立即来了个五体投地,“陛下!”
“哼!”朱棣轻哼一声,也席地坐在一旁,指着桌上的饭菜,看着权妃,“你不是说身子不适吗?朕放心不下,早早罢了宴,赶过来看你,没想到你们俩竟然躲在这儿寻自在呢!”
“陛下息怒,福姬知错!”权妃深深地低下了头。
“还有你!”朱棣余怒未消,又指着若微训斥道:“平日里像个淑女,今儿我才看清了,就是一个任性荒唐的小丫头!”
若微哼也不哼,深埋着头。
朱棣又道:“去,回你的静雅轩反省去!”
“是!”若微悄然退下,然而走到门口,抬头冲着朱棣狡黠一笑,“陛下,这冷面可好吃了,一会儿陛下也尝尝,最是消火去暑的!”
“哼!”朱棣又气又恼,伸手要打,而她早已一溜烟儿地跑开了。
朱棣转身看着低垂着头伏在地上的权妃,看着她如雾的黑发,与那一抹雪白的颈子,不由心中一荡,一把推开饭桌,将权妃拉入怀中,扯开她的衣裙,狠狠地揉搓着她的肌肤,开始了原始的征服与掠夺。
云雨之后,朱棣独自拂袖而去,他不知道今日自己的情绪为何如此失控,刚刚看着一脸委屈的权妃,看着她雪白肌肤上的片片青紫,自己也有些恍然了,这个来自异邦的女子,仿佛是自己喜欢的,只是自己喜欢她什么呢?如果是柔顺,那么宫中自王贵妃以下,哪个女人在他的面前不柔顺呢?
喜欢她的美貌,朱棣又摇了摇头,她美虽美矣,但也并不是艳冠后宫,出尘绝世的。
是才吗?
是的,也许在朝鲜她算得才女,但是在中原,在大明,才女云集的后宫,她的才华并不出奇。
朱棣一个人,在骄阳似火的午后,在宫中小径上缓缓而行,“骄阳似流火,暑热难相抵。宫绢纱如冰,端午赐殊荣。细葛含风软,香罗叠雪轻。情意无长短,终身荷圣恩。”
朱棣心中一动,怎的就念起那个小丫头作的诗来。这丫头比几个月前又长大了些,眉眼之中为何总觉得有些熟悉?
一想到此,朱棣不由心中更是烦躁。
就在此时,远远地响起一阵琵琶曲。
朱棣大感意外,是她?怎会是她?
于是,惊戈铁马入梦来,仿佛又回到了建文元年。
那一年,燕王朱棣40岁。
一代开国之英主,大明天子朱元璋龙驭归天,朱棣长兄之子皇太孙朱允文登基为帝。
朱允文人如其名,儒雅好文,一时间在朝堂之上添了许多利国利民的新政,革新了朱元璋在世时的许多弊政。
对此,朱棣原本也是心服悦然,如果这个侄儿不是受齐泰、黄子澄等人的鼓动,不盲目削藩,那么自己自然也不会起兵相逼。
建文元年二月,年轻的皇帝下诏“诸王不得节制文武力士。”
三月,建文帝命宋忠屯开平、练兵山海关,徐凯练兵临清,调兵屯彰德、顺德,防的就是自己这个燕王。
四月,齐、代、岷三王被废为庶人,而湘王柏亦被逼领王妃及众眷在封地宫中自杀。
至此,燕王再也按捺不住,杀张■、谢贵等监军,夺北京九门,以僧道姚广孝为谋士,称“靖难”之师,挥军南下。
建文帝遣耿炳文为征虏大将军,北伐燕军。
此后两年,双方各有胜负,呈僵持状。
建文三年燕王朱棣42岁。
二月,朱棣再次率兵南下,后与帝师统帅盛庸所领官军相遇于夹河(今山东莱芜境内)。第一天交战,双方互有死伤,燕军处于下风。
战事间隙,燕军在夹河城中休整。
朱棣亲自于城中各处检阅督防,回想起事之初的热血沸腾、怒发冲冠,一举挥师南下,到如今面临进退维谷的境遇,心中就只有苦笑或者仰天长叹了。整整三年了,打来打去却仍然在自己的家门口转悠,始终看不到胜利的曙光,任谁都会灰心丧气,难以为继。
大军自正月起就一直在外征讨,兵疲将衰,士气低下,朱棣也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当初的决定,是否真的是天命所使,志在必得?
风起云涌,愁思满布,一身铠甲在身的他立于夕阳中,无限惆怅在心底。
“王爷!”属下亲兵来报,“刚刚有人送来伤寒药!”
“哦?”朱棣不由一愣,这场战争虽然师出有名,但是对于老百姓来说,挑起争端的燕军是夺去他们平安生活的始作俑者,所以燕军所到之处,百姓们不是远远躲避,就是敬而远之,哪里还会有救济和支援。
“那送药人现在可在?”朱棣心中疑窦顿起。
“就在前面!”亲兵指着不远处的兵营回道。
朱棣跟着亲兵走进兵营,远远地看见一名老者带两名青衣童子,身边是几筐草药,正与军师姚广孝相聊甚欢。
“王爷!”姚广孝打着招呼,而那老者带着童子,只一个揖手行礼就匆匆退下。
朱棣好生纳闷。姚广孝说道:“王爷莫怪,此人为胶东医林圣手,居于此地,知道我军中众多将士感染了伤寒,特来赠药!”
“哦?”朱棣面露疑惑。
“这药均是对症之药!”姚广孝知他心性多疑,故在一旁略作解释,“此人身在化外,菩萨心地,不仅为我军,就是对面的帝师中也送去不少药材!”
朱棣轻哼一声:“两面讨巧,也不过是骑墙之人!”
“王爷此言差矣!”姚广孝皱眉道,“他真乃性情中人,对于朝政、军国之事认为毫不干己,只是为人医者,不能眼看着病患者身受此痛,所以才出手相救,在他眼中没有燕军、帝师,事非成败之分,皆是众生矣。”
“皆是众生矣?”朱棣轻声重复,回守望着那老者渐渐远去的身形,深省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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