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自己被抓已经是第几天。双眼一直被蒙着,嘴巴被破布条堵住,还有四肢。最开始四肢被反绑住的时候还有疼痛感,后来就渐渐的发酸,发麻,到感觉完全消失。
鼻间能闻到淡淡的,海的腥气。脚下的大地一直在不规律的缓缓起伏。她应该是被绑到了一艘船上,只是不知道现在已经被带到了什么地方。
眼睛既然什么都看不见。时间对她而言就没有什么具体的概念。蜷缩在这个湿乎乎的船舱里,初雨也没有什么可干的。脑子里把大学期间所上的所有试验课程全部从头到尾重温了一遍,借以派遣逼迫人心的恐惧和压力。
初雨记得有一次上解剖课。她和四个女孩子分到了一组。那次是解剖一只白色的小兔子。当时试验室里很安静。她们给兔子注射了麻醉剂,然后将它的四肢钉在桌上的解剖板上。那次不知道是怎么了。她们已经超额注射了过多的麻醉剂,那只兔子还在死命的挣扎着,发出食草动物绝对不可能发出的那种哀鸣。当时的她们并没有意识到什么不妥。兔子的惨叫声吸引了实验室里其他组的目光,老师很愤怒,一个小小的麻醉难道都不好?!
她们后来终于制服了那只一直在惨烈挣扎的兔子,解剖开它的肚子的时候才发现,它怀着七个小小的,小小的胎儿。
那好像是她面对生命最后的一次震动。是不是学医的时间久了,面对生死的态度和常人也不一样。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心也开始一点一点的变得冷硬,面对各种各样的患者,潜意识里没有意识到对方是人,而只是她的工作对象,甚至于和躺在解剖台上的兔子,小狗,或者从福尔马林里打捞起来的尸首没有任何的不同。
也许她的心本来就是冷硬的。
所以潜意识里才会被血腥的,强大的,叛逆的东西吸引。
这么想起来,陆子墨好像符合这些所有的条件。
初雨觉得有些累。总是不断的回想,回想。连带的脑子有些麻木。船上的人没有给她饭吃。只是偶尔下来喂她喝水。人在没有饮食只能饮水的情况下最多只能存活七天。按照这个常识来讲,他们运送她的时间应该不会超过七天。
如果他们需要的是她的尸体,没有必要这么大费周折的将她绑架吧?!
可是他们绑架她,又是为了什么?
这么漆黑潮湿的环境下,初雨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思考。反反复复的,不断的思考。
她从来没有想过,想要找她的竟然不是陆子墨的人。如果是这样,如果是这样……
好像很多被她忽视的东西突然之间就清晰起来。普吉岛上那个雷电交加的雨夜,陆子墨是为了什么突然出现?可惜她次日就惊惊慌慌的逃走,没有答案。相亲的时候茶楼里突然出现的大猩猩,如果他是陆子墨的人,也就是说陆子墨一直知道有人在跟着她,所以才会让大猩猩一直跟在她身后——保护她?!
或者是,大猩猩是陆子墨派来监视她行踪的人,发现她有了危险,所以顺手相救?!
还有最后一次见面。为什么他明明约了她在香格里拉见面,后来却突然开车去将她带走软禁?!以他陆子墨的性格,不会是这么一个沉不住气的人,还有一直紧紧追到小区里的那个杀手。背后的又是什么人?!
初雨觉得自己的脑袋一跳一跳的疼。她不知道绑架她的到底是什么人。陆子墨对她又是怎样的想法和用心。正自绞尽脑汁间,船突然震动了一下,停了。上面传来沉重的脚步声,紧接着就是让人头皮发麻的绞索声。虽然一直被蒙着眼睛看不见东西,可是对外界的光线还是有感知。初雨感觉到船舱里亮了起来,紧跟着一个男人走过来用力拽起她:“跟我走!”
初雨跌跌撞撞的被人拉着走出了船舱。迎面而来的微风潮湿,温柔,带着海特有的腥味。初雨正在愣神间,眼上的布条已经被人拉了下来,眼前突然接触到金灿灿的阳光一片刺痛。初雨紧紧闭上了眼睛,过了很久才又慢慢的睁开。
他们真的在海上。蓝天,白云,大海,还有飞翔的海鸥外加豪华游艇。这本来应该是一幅很舒适很和谐的画面。前提是如果你没有被五花大绑外加嘴里塞着破布条。
初雨听见身后有船笛。下意识的回头,游艇弦栏旁水手正在将搭板收起来,不远处的海面上正有一艘破旧的渔船在缓缓离开。初雨下意识的知道。自己就是被那艘渔船带到这个游艇上来的,刚才脚下晃晃悠悠,想必就是连通两艘船的搭板。
“给邓小姐松绑。”
面前一个沙哑的男声响起,吸引了初雨的注意力。游艇二层的甲板上支着一把太阳伞。伞下放着一个圆桌和两把椅子。桌子上是鲜美的食物,水果还有冰镇的红酒。一把椅子上已经坐上了一个肥胖的,金发碧眼的中年男人。他戴着大大的墨镜,身穿一套休闲装,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右手手指上硕大的红宝石钻戒。托着钻戒的不是通常的爪,而是两条雕刻的活灵活现的小蛇。将钻戒围在中央。小蛇的眼睛用很细的绿宝石镶嵌,映着红宝石的光芒,有一种诡异的美。
男人顺着初雨的视线落到自己的戒指上,咧嘴一笑:“它真美,不是么?没有一个女人能够抵挡这种钻戒的魅力。邓小姐你好,我叫威夫.雷诺。”
雷诺……这个名字为什么这么熟悉。初雨低头想了一想,随即忆起当日里陆子墨带自己去迷宫,见的就是这个男人。虽然已经松了绑,长期没有活动的四肢血液不通畅,一阵一阵的刺痛僵麻。雷诺对着旁边的人做了个手势,立刻有一个男人上前替初雨拉开了雷诺对面的那把椅子。雷诺看了看椅子微微一笑:“请坐。”
既来之,则安之。初雨拖着腿一瘸一拐的走过去,顺带揉着自己发僵的手腕。雷诺上下打量了初雨一番,微微一笑:“邓小姐和我想象的不一样。我以为陆先生喜欢的女人,嗯,是肉弹型的。”雷诺说着话,大手不规矩的拍了拍他脚下,一个正穿着三点式躺着晒太阳美女的裸胸:“没想到陆先生的爱好这么东方。”
这是在拐弯抹角的说她身材不好。初雨听出了其中的意思,冷淡的笑笑:“听说英国的奶牛身材更好。雷诺先生不知道欣不欣赏?”
雷诺一怔,随即仰天大笑:“有意思有意思。原来陆先生喜欢的是辣口的。不呛不欢。”雷诺说完颇有风度的做了个请的手势:“路上委屈了邓小姐好几天。这桌食物是特地为邓小姐准备的,不用客气。”
初雨抬眼看了雷诺一眼,随即低头拿起面前的食物。她虽然很饿,不过吃的很慢。尽量捡一些清淡的东西。好几天没有进食,如果突然吃太油腻的东西,只怕自己的肠胃会受不了。雷诺看着初雨沉默的进食,忍不住赞赏的点头:“果然是陆先生的女人,虽然外表有点让人意外,不过胆识倒是一等一的好。”
这个死胖子。左一句陆先生的女人,右一句陆先生的女人。初雨终于不耐得抬起了头看着对方:“我和陆子墨毫无瓜葛。不是他的女人,他也不是我的男人。”
雷诺一怔,随即失笑:“邓小姐真会开玩笑。”
“我没跟你开玩笑。”初雨说的心平气和:“我不过是因缘际会和他有点交情,没有你们想的那么深。”
雷诺没有说话,仔细的看了初雨半晌,轻轻的笑了:“如果不是陆先生的宝贝,当日里在迷宫他怎么会把你留在墓室外面?陆子墨这个人,冷血残酷,我们道上的人都畏他三分。你知道为什么?因为他没有弱点。”
雷诺舒适的靠在躺椅上眯起了眼睛:“我也是抱着侥幸的心理,所以派人一路跟踪你到了普吉岛。想试试看你在陆子墨心中的分量。真没想到啊。这个冷面杀神居然亲自赶去救你。”
初雨有一瞬间的错愕。原来那天在普吉岛上,果然是有人要杀她,而陆子墨的出现也是为了救她。初雨突然间觉得没有了胃口。会不会陆子墨只是凑巧在普吉岛附近,凑巧得到了这个消息,所以凑巧过去救的她?!
这个说法好像连自己都无法相信。
初雨垂下了眼睛,在雷诺的眼睛里等于了默认:“陆子墨竟然也有了弱点。”雷诺露出一个嗜血的笑容:“我可是费尽了心机想要请邓小姐回来做客。茶馆里我的人被巴与打伤,约你去香格里拉居然又被陆子墨亲自出现抢走人。邓小姐,你自己说说。这一次一次的,你和陆先生真的就只有一点点交情这么简单吗?据我所知,陆先生可是个大忙人啊,如果不是他重视的人,怎么会一直绕着转,嗯?”
初雨说不出话来。雷诺说的这些事情,带给她巨大的冲击。陆子墨这个大骗子!初雨觉得很悲凉,又很愤怒。什么从二哥手上把她要过来是觉得她新鲜,什么把她扔到迷宫里是嫌她累赘。什么一会儿要掠夺她的身体,一会儿又冷脸折磨人。这个骗子,大骗子!!
初雨的眼前一片白雾。原来……是这个样子。每次自己在危急关头都是他出现相救。每次都是他,从第一次在超市里偶遇开始,就一直是他……
“能够擒获一个这样男人的心,邓小姐真不是普通人。”雷诺不怀好意的看了初雨一番:“我真怀疑邓小姐是不是天赋异禀。”
又在转弯抹角的怀疑她床上功夫不错了?!初雨抬头,脸颊气得绯红,冷冷的笑了笑:“我已经说过我和陆子墨没有关系,信不信在你。”
“信不信都没关系。”雷诺哈哈哈大笑:“既然请到了邓小姐,我自然也要请陆先生过来的,到时候陆先生来了,一切不就都清楚了?!”
他告诉了陆子墨。
初雨的心一紧。突然觉得很紧张,感觉也很复杂。既希望陆子墨来。他来了,是不是就等于承认了她对他的重要性。一方面又不希望他来。他来了,必然要面临想象不到的危险和威胁。雷诺这样子一看就不是吃大白菜长大的。
他会来吗?
初雨有点失神。虽然雷诺说了这些话,她也不觉得是因为自己对陆子墨而言格外的重要所以他才会保护她。或许,或许他也只是在报答当日里她对他的救命之恩。如果是这样,如果是这样……
然而初雨并没有在自己的思绪中纠结太久。远远的一艘淡蓝色的游艇乘风破浪而来。接到消息的雷诺点了点头,走到船舷边拿起望远镜看了对方半晌,然后回头对着初雨微笑:“邓小姐,你要不要欣赏一下海上的美景?”
初雨慢慢的站起身走到船舷边,接过了雷诺手里的望远镜看向前方。逐渐对焦,那边船头一个男人的身影也渐渐的清晰起来。他迎着海风,面色冷峻,远远的眺视着这边。
陆子墨。
初雨缓缓放下望远镜。雷诺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得意地笑笑:“邓小姐还要继续撇清吗?”
初雨看着远远的海面,终于愤怒,朝着大海用尽全力的用中文大喊:“陆子墨你个王八蛋!喜欢我不告诉我!老娘恨死你了!”
船高速前进,转眼间便离得近了。初雨看见陆子墨站在对面的船舷旁看着她,无奈的,浅浅的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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