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从连被拍了一下,这才从倒错而混乱的记忆中清醒过来。
他低头,听见医生说:“第二套方案是大量的氯丙泰,但这类精神疾病的治疗药物可能会影响大脑或者心脏功能,副作用也很明显,但应该是治疗类似问题效果最显著的药物之一……”
后续的话他又听不见了,大概是因为林辰又在病房里低语,说着什么乱七八糟的话。
刑从连很仔细想分辨他在说什么,可空气里□□静,那种细碎含混的声音像棉花一样填塞在整个空间中,大概是“我不要”又或者是“求求你”,这些声音因为痛苦而变得湿漉漉,并不断膨胀开,令人心烦意乱。
“……林顾问并没有拒绝这套方案……”
最关键的三个字再次让他回过神,是啊,在他们说完那些话后,林辰就非常明确地要求到慈济医院进行治疗,甚至连选定主治医师都是他相熟前辈。
林辰就像个局外人一样,用极快地速度同医生商定每个治疗方案和细节,并选了专门针对精神分裂症病人的房间,他本来就是这方面的专家。
可刑从连也不明白,在那样的时刻里,林辰怎么还能像没事人一样,把所有事情都料理得非常清楚。
他撸了把脸,强迫自己不再去看病房里的东西,并把林辰的声音排除在外,他问对方:“你是医生,我要听你的看法。”
“毕竟是新型毒品,文献资料根本没有,虽然确实可以按照先定治疗方案尝试,但也确实冒险。老实讲,我认为可以再等几天,先收集其他病例的治疗方案,再做判断。”
刑从连打断对方,说:“他想快点清醒过来,他也必须清醒。”
医生脸上很明显露出失望的神情,但非常浅淡,一闪而逝,毕竟这里是精神病院,医生们也见惯残酷的家属,像他这样希望下属尽快清醒过来投入工作的上司,也只是普通恶劣罢了,刑从连自嘲般地想了想。
可又能怎样,林辰很明确说过,他想像普通人一样接受治疗,还有那句“得记得来看我”,是希望他能够督促医生为他治疗。
直到此刻,刑从连才发现,对于林辰做出的任何决定,他只有接受和支持一条路可走。
因为林辰总是这么清晰、正确、优秀,并且奋不顾身,令人无法招架。
浓重的失落和烦闷感再次袭来,明明他身边一直有人在说话,可刑从连觉得自己像站在黑暗而荒芜的世界里,再孤单不过。
他深深吸了口气,不知该做什么,林辰在里面,他在外面,他们明明很近,却又仿佛无限远。
就在这时,他的电话响了。
他没有调静音,因此当钢琴曲响起时,他甚至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人在茫然和不知所措时,总会有什么东西伸出橄榄枝来拯救你,比如工作。
刑从连向医生致歉,退到昏暗的角落,靠墙接起电话。
黄泽的声音响起:“刑从连,苏凤子怎么来了?”
他倒是没想到黄泽会有类似烦躁甚至带点畏惧的声音,背景中有人在摔杯子,总之类似的“高层斗争”,其实也和小孩吵架没什么区别,该有的愤怒和无理取闹都会有。
“他想来就来,我管不着。”刑从连答。
“你知道他在干什么吗!”黄泽很愤怒,“没有公职,强行插入调查!”
黄泽一如既往强调程序正义。
“那你大可以逮捕他。”刑从连随口说道。
电话中呼吸音有短暂空白,刑从连皱了皱眉,下一刻,那头响起非常轻佻而愉快的声音:“老刑,我小师弟还好吗?”
刑从连抬起眼皮,看着不远处的病房,医生在给林辰注射新的治疗药物,那些忙碌的身影朦胧而虚幻,像被蒙了层黑纱。
“暂时稳定了。”他回答道。
苏凤子没有再多问什么,而是话锋一转:“既然这样,那周瑞这里有很好玩的事情,你要不要一起来?”
刑从连本能想拒绝苏凤子。
他认为自己应该坐在病房外,和林辰一起渡过这个困难时刻,像林辰说的那样,像每个体贴恋人都会做的那样。但理智又很明确地告诉他,你留在这里是在自我折磨,毕竟你们相爱时间太短,这种折磨会不断消磨你们之间的爱情。
医院外夜色寂静无声,刑从连挂断电话,拿出车钥匙,向外走去。
……
车窗降得很低,夜色扑面而来。
刑从连单手搭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夹着烟。
□□点钟是城市另一波高峰,主干道上车辆并不见少,窗外霓虹灯光影如潮水般涌动,并掠过车身。
他打开车载电台,声音调得很低,主播并没有再说任何案件相关的事情,夜晚电台大多是点歌类情感节目。
女主播深情的语句流淌出来,因为窗外车水马龙声,刑从连也听不清那头究竟在说什么,总也不外乎是他爱她她不爱他一类的内容,是他从未听过的东西。
这时刑从连才回忆起,为什么从前他几乎没有听过类似的午夜情感电台。
没有林辰的时候,他对这些情感类节目嗤之以鼻,老实讲,他内心深处也从不认为自己能得到一份美好的爱情,说是清高也好孤僻也罢,像他这样的人,骨子里排斥世界上太多东西,并认为孤独终老一定是最合适自己的结局。
现在回想起来,这种类似于孤胆英雄的自我设定真是愚蠢的可以,因为他遇到了林辰。
认识林辰后,副驾驶的位置一直由对方占据。林辰的话并不很多,他们会闲聊几句,却比黑夜醇和的爵士乐更令人心神安宁。
他记忆中有次熬夜长途,他们从外地出差回来。
凌晨时分,公路上连夜路司机都变得稀少,王朝在后排打呼,林辰绑着安全带,用困顿的姿势靠在车窗上同他闲聊。
他们说起刚才路过那片城市的风物,说起开会时令人感慨的细节,说起家里坏了的灯泡,需要回去时更换。
具体细节他已经完全记不清楚,他只记得他们说了很多话,因为林辰怕他开车犯困,所以一直在说话。
那些声音轻松、闲适、带着哈欠和睡意,不断响起,既寻常又体贴。现在,他身边骤然失去那样的声音,刑从连觉得车内空得令人心慌,他不由自主解开衬衣领扣,并将车窗开到最低。
夜风灌入车内,刑从连脑海中再次浮现起那次旅途。
后来他还是将车驶入休息区,他在停车场抽烟,林辰去买两杯热咖啡,公路休息站很少有现磨黑咖啡,所以大多是的速溶的玩意。
周围的停车场只有寥寥几辆卡车,夜空中星子明亮璀璨,林辰捧着滚烫的纸杯回来,递了一杯给他。
咖啡上浮着白沫,液体醇厚,一些热雾飘散开来,像林辰那时望着他的目光。
他们不约而同喝了一口咖啡,望着丝绒般的夜空,大概是彼此觉得温暖和安宁,因此谁都没有说话。
刑从连忍不住向副驾驶的位置看去,他总觉得还能看到林辰沾着咖啡渍的下嘴唇,带着香甜气息,并且闪闪发光。
也是在这个瞬间,刑从连才骤然意识到,每每在他夜晚开车时,林辰几乎从不睡觉,那些话语和咖啡,热茶和他吸烟时的等待,是最寻常又最不寻常的陪伴。
他从前都未意识到这些,现在突然失去,才发现习惯真是令人浑身战栗的可怕玩意。
刑从连再次觉得恐慌,他拿起电话,没有任何目的开始翻通讯录,想随便拨通什么人的电话,试图用工作让自己从回忆中清醒过来。
但在他真正找到可以说话的人之前,他就接了广华化工打来的电话。
王朝的声音很兴奋,因为小詹对药物研究有了阶段性结论。
化学工程师接过电话,又讲了很多,那些专业术语非常冗长,他也没有任何心思去听,可为了不去想林辰,他强迫自己记下那些内容,并反复确认自己的理解是否正确无误。
这通电话让他消磨了大概七八个红绿灯的路程,如果不是王朝最后问了一句“阿辰哥哥怎么样了”,他大概真能从回忆中摆脱出来。
不过他的努力显然失败了。林辰说得没有错,工作那么多,他一辈子也做不完这些工作。
他挂断电话,把车载电台音量调高了些。
林辰对王朝很好,那并不是因为暗恋他或爱屋及乌的原因,刑从连很清楚这点,像对那个介绍他们认识的小胖子一样,林辰天生对这些纯真生物有强大的保护**。
在王朝听不见的时候,他们也交流过对王朝的教育问题。
在面对林辰时,他也很困惑地问过对方,王朝是否太不谙世事,心理年龄显得太过幼稚。
林辰呢,那时林辰敛眉深思了一会儿,并未第一时间回答他的问题。
他以为林辰或许是不好意思当面批评他,可大概在隔了几个小时后的深夜,林辰递了一本《异常儿童心理学》给他。
书边布满了各色标签,里面的很多段落都被特殊标注出来。
他们坐在窗边,林辰一页页翻过书,为他讲解什么叫心理年龄等等一系列的问题,像个执着的老学究,又认真得可爱。
台灯昏黄,春风柔和,河水的光影落在林辰脸上,刑从连在想,在那个瞬间,他是不是已经对林辰心动而完全不自知。
他不断在想、想到口干舌燥,这才发现手上的烟不知何时都烧完了,裤子上是一堆零落的烟灰。
他把烟头扔了,又想拿一根,前方红灯转绿,他正好驶入一条夹在居民区中的小路。
两旁的店铺有不少已经打烊,但夜宵店刚刚营业。
这里离他们家很近,无数次清晨,他和林辰肩并肩来这里吃早餐。
他和林辰的共同回忆,像南方弥漫的晨雾般无孔不入。
林辰总知道哪里的早点最好,虽然他爱睡懒觉,可每隔一段时间,林辰总会在清晨时不那么体贴的把他叫醒。
他们穿越大街小巷,来到热闹的集市,跟着晨起的老头老太一起等豆浆或者买汤面。
比如这条南林街上有整个宏景最好的包子,林辰喜欢玫瑰豆沙,他偏爱咖喱牛肉,他们会一人买两个,边走边吃。
路边是香味清淡的香樟树,靠近街尾的树上挂着房屋出租店的木牌,这些都一一浮现起来。
当时他觉得好友间一起步行早餐再正常不过,现在想来,简直愚蠢的可以。
为什么林辰总能提前知道哪里的东西好吃,为什么林辰从不叫王朝,为什么无论多远的路途,林辰都愿意和他步行而不是乘车?
这些问题的答案,让刑从连甜蜜得心脏都要抽痛。
因为林辰爱他,想和他多呆一会儿,如此而已。
刑从连不敢抽烟,甚至觉得自己只要一动就让眼前的画面破碎。
林辰不爱吃辣,却愿意陪他吃麻辣小龙虾;林辰讨厌晚睡,可会陪他通宵看球;林辰会提醒他系安全带,林辰递水给他时一定提前拧开瓶盖……
种种细节太过清晰明显,他享受着那些超越友情的爱意和照顾,却完全不自知,像个彻头彻尾的蠢货。
周瑞大楼已经尽在咫尺,刑从连觉得自己不能再想下去,否则他一定会抛下一切掉转车头冲回林辰身边。
他按灭烟头,在路边找了个车位停下,决定步行。
闹市区的夜晚也接近尾声。
奶茶店开始打烊,面包坊挂出全场八折的标牌,公交站台挤满了情侣。
他周围满是准备归家的路人,人流熙熙攘攘、相互搀挽,在店铺闪亮的霓虹灯下,每张脸上都写着疲倦和欢乐。
刑从连双手插袋,向前行走,与无数情侣擦肩而过。
女孩勾着男孩撒娇,男孩搂着女孩亲吻,闺蜜间相互调笑。人们谈论各式各样的话题,衣服、鞋子、工作、爱人,嘈杂的声音充斥在整个黑夜之中,而这里,却没有林辰的声音。
他又接了个电话,下属在向他汇报药物调查的最新进展,周瑞制药拒绝配合,他们暂时找不到任何突破口。
刑从连敷衍了两句,告知对方自己马上就到。
可在放下电话的那瞬,他举目四望,突然意识到整个世界没有任何色彩,孤独深入骨髓,令人恐惧。
他甚至觉得,无论林辰有多么爱他,他可能都无法再一次承受类似的时刻,太灰暗太孤独太难受,他就像突然断瘾的患者,失去了生活的意义。
他摸了摸口袋,盒子里的烟已经抽完,他被迫走向街边的小烟摊。
老人在路灯下打开皮箱,路灯昏暗的光线散射下来。
他蹲下来在里面选烟,身边是对在挑首饰的情侣。
男孩质问女孩为什么让自己等这么久,女孩则说要等父母睡下还要化完妆才敢偷偷溜出来。
“你长什么样我都喜欢。”男孩说。
“没有美瞳假睫毛,你才不会喜欢我。”女孩很爽朗地对答道。
刑从连不由得转头,他身边的女孩妆容艳丽,在夜色里像要发光。
大概是他注视时间略长,女孩指着他,又对男生说:“看到没有。”
“你这是不信任我。”
“不是信不信任你的问题,而是我自己的虚荣心作祟,我每天都想好好地漂漂亮地出现在你面前。”
刑从连收回视线,总觉得类似的对话一定不会在他和林辰中出现。
林辰总是包容他关爱他,像个客气的陌生人,而他身边发生的,才是正常情侣间会有的对话。
他不想再听下去,拿起烟,询问价格,开始掏钱。
男孩还在纠结于化妆的问题,又问女孩:“那你生病了我也不能来照顾你吗,你老了呢,吃了那种会让人变疯的药呢?”
“生病了我也会化妆,老了我就死了,万一我吃了那种药变成疯子,你更不许来看我,你难受我也难受,你滚的越远越好!”
女孩像被踩住尾巴的猫,气急败坏地跺脚。
刑从连接收找零的手停顿住,他望着老人干枯的手指,浑身都凝固住。
“你不许来看我”,他身边的女孩是这么说的,林辰呢,林辰是怎么说的?
刑从连的手开始颤抖。
他一直很清楚林辰爱他,林辰吻他的时候在爱着他,林辰病得快死的时候在爱着他,甚至在林辰选择注射沈恋的药物时,也依旧爱着他。
可爱情的深浅实在太难衡量,之前他认为那是深情厚爱,他无以为报。
而在这个瞬间,在这盏普通的路灯之下,他听着人世间最普通情侣的故事,才猛然感受到,林辰对他的爱意究竟有多么深刻,如白浪滔天、灌顶而来。
他有那么一段时间觉得耳鸣,耳畔不断回旋这林辰的话音。
林辰说“你得陪我一起走过去”,他说“你要好好工作、把事情解决好”,他还说“你得记得来看我”。
不是“你不许来看我”,而是“你得记得来看我”……
刑从连终于明白这句话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如果他自己变成疯狂而失去人性的模样,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林辰赶走,拒绝用这样丑陋的面目出现在爱人面前。
而林辰呢,林辰太在乎他,就算在那样的时刻里,林辰都要克制住本能地暴露丑态的恐惧,林辰只希望他好受一些、想给予他希望,因此表现得无比坚强,他挑选治疗方案,只想要他不那么难过,为此林辰甚至很情愿将自己的丑态完全暴露在他面前,连尊严都变得完全不重要。
但这怎么可能,那是林辰,尊严怎么可能不重要?
这样的聪明、理智、关爱他甚至在最脆弱的时候都竭力为了他而变得坚强的林辰根本令人无法招架,刑从连站在路灯下,开始发疯似地向自己车边冲去。
那时林辰的目光太温柔而眷恋,比天边将要消逝的红霞更加柔软,他没有看出里面的恐惧、不安和浓得化不开的爱意,而只觉得林辰太理智太清晰,他觉得被抛弃他觉得自己太孤独,所以忽略了这句又轻又寻常的话。
他的忽略再正常不过,因为一直以来林辰都是这么爱着他,林辰试图做到最好,而他只是沉浸其中,理所当然地享受。
天底下哪有那么多理所当然的事情?
他逆着人流,撞开很多人,他破天荒地双手颤抖着,甚至连车钥匙都是试了几次才□□去。
他关掉电话,发疯一般踩着油门,只希望自己没有从病房门口离开。
夜黑得彻底,他已经变成失去理智的困兽,关于林辰的一切充斥在他周围的所有空间,而他除了狂奔之外,没有任何出路。
车辆在街道上疾驰,他在走廊上奔跑,时空被无限压缩。
他锁门、关灯、拉起遮帘,一切都黑得彻底,他愤怒地望着病床上的人。
窗外月光如雪,林辰的神智根本不清楚,眼神中充满疯狂意味,绳子勒住他的口腔让他无法开口,可他仍在不停抖动挣扎,唾液横流。
“你为什么这么对我?”
刑从连心痛到了极点,痛苦让他毫不犹豫爬上床,他咬住林辰的脖颈,另一只手解开束缚林辰的绑带。
床上的人很快挣扎起来,像要痛揍他杀了他,可刑从连宁愿林辰杀了他,他们一起去死是再好不过的解脱。
他强行将林辰双手拉过头顶,死死绑在床头的铁架上。
林辰的上半身弯曲成痛苦的弧度,刑从连觉得这样根本不够。他解开林辰一道道束缚林辰的枷锁,林辰的本能让他更加剧烈地挣扎。
刑从连一把按住林辰的脚踝,知道对于疯子除了纯武力镇压没有任何意义。
空间里弥漫着林辰的呜呜声,刑从连最后解开束缚林辰的口绳,扯开林辰的上衣,用力吻了上去。
林辰的牙齿在胡乱撕咬,他们牙齿碰撞,痛得无以加复,这混乱得得根本不像一个吻。
“滚……滚开!”
林辰的身体在他身下变得滚烫。
“你让谁滚开。”他按住林辰的头颅,凑到林辰耳边,加大音量,再次问道,“我是谁,你让谁滚?”
“滚!滚!”林辰只会发出含糊不清的音节。
刑从连也觉得自己也像完全变成疯子,想在无理智世界里寻找确切答案:“我是谁,你为什么想让我滚?”
林辰浑身战栗,用机械的又或者是埋藏在脑海深处不敢忘却的语调念道:“刑从连……刑从连……刑从连……刑从连……”
从林辰嘴里发出无比清晰的声音,让刑从连变得哽咽,他不懂精神大脑、不理解人类心灵,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对林辰有多么重要,能让林辰在堕入绝望深渊时,也不敢忘却他的名字。
林辰痛得浑身紧锁,头在不停晃动,嘴唇从他脸上擦过,他听见林辰说:“刑从连……刑从连滚开……”
刑从连知道自己现在根本没法离开,他有必须要问清楚的问题,答案太令人心酸可他却必须得到这个答案。
他甚至不敢看林辰的眼睛,再次强行按住林辰,并凑到林辰面前,用最冰冷无情地语调说:“在我这里,你完全可以任性、自私、无理取闹,甚至连你不要命我都会陪你一起去死,我只要你回答我的问题,只要你对我说实话。”他说着,就再也坚持不下去,语调哽咽起来,“求求你,对我说实话。”
像是他的哀求起了作用,又或者是落在林辰脸上的泪水真能让人变得清醒。
林辰的动作停止下来,茫然地望着他。
“你想我怎么样?”他问。
“你不要看我。”静止的那一瞬间,林辰的目光令人心碎。
“谁不要来看你?”他再问。
“刑从连……刑从连不要看我……刑从连不要看到我这样!”林辰呜咽着说,像个犯错后的孩子,极端暴躁而疯狂,“刑从连会不喜欢我,刑从连不能不喜欢我……”
林辰发出的每个音节就像刀子一样插入他的心口,是啊,果然是这样。
刑从连的一切动作都停止下来,甚至连心脏都像要不再跳动,周围一片狼藉,而他却失去了一切行为能力。
大概是半分钟,又或者是无限长的时间,刑从连感到血液慢慢回流到四肢,他不明白自己究竟在做什么。
他撑着手肘,亲吻林辰的脸颊,松开床头的绳索,从林辰身上爬起,就在那个刹那,林辰猛地拽住他,用清晰、明确、含混、痛苦,带着人类本能对爱的渴求。
他用力搂住林辰。
那是一个无比痛苦而紧实的世界,像林辰的心一样,除了流血和强行破开,没有任何办法。
林辰痛苦的喘息,浑身扭得不成样子,在呻丨吟、在嘶吼、在不断重复“滚”和“不要走”。
“啊……额……爱你……我……”林辰的声音早就变得沙哑,无法组织完整的语句。
刑从连用力吻着他的颈部,觉得把林辰拆如腹中他们就再也不用这么艰难。
“说清楚,我要听实话!”
“我爱你,我不想和你做朋友,我想和你在一起。”
“继续。”
“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呢,你怎么就不知道我喜欢你呢?我不好,我命这么不好,我遇到那么多坏人……我随时随地就会死啊,我会死……你爱我,你不爱我,我一不小心我就会等不到那天。”
林辰完全是疼,说的话也乱七八糟毫无逻辑。
刑从连很清楚,但凡林辰清醒的时候,这些话他一辈子都不可能听到,也因此心疼得无以加复。
“对不起,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刑从连小心翼翼轻吻着林辰的眼睫,可又觉得只有痛才能解决一切。他应该把林辰捧在手心里视若珍宝爱他到无以加复,但无论他怎么做都总也及不上林辰对他的爱意。
“刑从连啊,我对不起你。”
林辰仅存的力气这么说道,在那一刻,刑从连发现,他对林辰早已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除了和林辰生死相守,他没有任何其他路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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