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底,心中是万分不忍的,可嘴牙偏偏要硬着,倔着,到最后,伤了他,也伤了自己。
我想我果然是个性格很坏的人,景深自从出现在我身边后,不是摔倒就是中暑,不是受伤就是流血,倒霉的事情一桩接一桩跟着他,然而他不但不离开我,反而想法设法要跟着我要带我走,他……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我在客厅的桌子上找到一卷用剩的纱布,还有一瓶没盖上的止血药。
我说:“你原来就住在这里?”
他点头。
我一看到窗外的风景,就明白了,这是附近挺高档的一个小区,离我家真的不远,怪不得,那天我会在超市里遇到他。
我捧过他的手臂,给他重新上了止血药,然后拿起纱布,给他包扎。
那鲜红的血染了我满手,皮肉翻滚的长长的伤口,让我有一瞬间错觉那些白花花的刀子,是砍在我身上的,我心里又是怕,又是痛,连带着手上动作也轻柔不少,生怕再次弄疼了他。
景深,他这样为我付出,因我被砍,还什么都不说,又是何苦?若是我不打他,不逼他,也许一辈子都不会知道真相。
可是,若没有他,也许被砍的就是我了,说不定我还会被撕票。
想到这里,我一缩脖子,不寒而栗。
然而景深依旧仰面躺在椅子上,闭着眼,像是在享受一样,不可思议啊,到底是什么让他一个具有专业素养的医生来甘愿享受我一个傻逼的笨拙的包扎手法?而且那么深的刀伤开裂,他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一瓶创伤止血药,被我用掉大半,还洒了一桌,纱布,剪刀,药盒,一堆东西,狼狈凌乱地散在桌上,景深说:“洛洛,帮我拿杯水来。”
当我从厨房端了一杯温水出来时,正好看到景深仰起头,将一把药片倒进嘴里的情景。
我好奇地问:“你吃的什么药啊?”
他喝了水,不在意地说:“止痛片。”
于是我笑他:“我以为你不怕痛的,瞧你刚才那大爷样儿。”
他不以为意,对我招招手,我凑过去,他就把我抱在怀里,说:“和我走吧,洛洛,哪怕出去玩一段时间也好。”
我抬头,眨巴着眼睛,有点反应不过来。
他继续说:“你从前一直和我说,你想背着画板去周游世界,去看普罗旺斯的花田,去看马尔代夫的海岛,去玛雅古迹前写生,去金字塔里开演唱会……”
我一口水差点喷出来,我说:“咳,想去金字塔里开演唱会的家伙,明明是我弟啊!”
景深笑,说:“如果你愿意,就带上你弟弟吧,你想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玩。”
我颠颠地说:“那好啊!”
“我们现在就去办旅游签证,先去香港,我祖父的故居还在那里,你不是一直很好奇吗?”
“是啊。”我说,“你祖父是真正的长生大师啊,该多神,说不定还能治好我的失忆呢!”
他接着说:“一份通行证就可以,我有在出入境管理处工作的朋友,很快能办好。”
我说:“那我回家拿户口本给你!”
说完我才发现上当了,拿户口本,不会是想拐我去民政局吧?就像当初我想拐他去民政局一样,每天都在那动着歪脑筋,可最后,我和他,到底只能做个结伴的游客了,我还要带上祝欢,以保我人身安全。
走在回家的路上,我纳闷,瞪着他,我忽然想起之前我问他的问题,竟然都被他轻易绕过了,所以我被他绕了半天,到现在依然不知道他的身手到底有多少厉害,暗算我的人带着砍刀,他可以空手把他们打跑救我出来,却又在陈书俊踢他一脚时,压根就不还手。
这个男人,有太多太多的谜。
而我一直都想去的那些地方,除了我弟在金字塔里开演唱会的愿望,其他的,我印象中我其实并没有对他说过啊。
他怎么会得知的?
他怎么会每次都恰好戳中我心里最没节操的那块地方?乘虚而入。
他怎么能轻易地就将我俘获?
……
我有些抓狂,啊,谁来告诉我,我这不争气的脑子啊!
景深走在我身旁,忽然说:“今良义的案子,下个月就一审开庭了。”
我说:“恭喜你啊,终于为人民除害了,要不是今良义,我哪有缘结识你这位大英雄啊!”
他丝毫不为所动,只淡淡说:“可是,我们找不到他。”
这下轮到我惊奇了,我说:“难道他也跑路了?和邪教教主李X志似的,跑国外逍遥去了?”
景深摇头说不知,又说:“就算他缺庭了,法院一样会进行判决的,他在国内的资产,现在已全部被冻结。”
哎,我心里感慨,当初名满京城,风华绝代的神算师啊,现在落魄得人都不见影儿,我想到我桌面上万年不换的那张模特照片,我想也许我一辈子都见不到那个喜感的人物了,今长生,今良义,我与他书城匆匆一面,竟成怀念。
景深理所当然又住到我对门去了,他与我约好,明天公安局的人一上班了,就带着户口本去办港澳通行证,还嘱咐我别睡懒觉。
我靠,这当医生的,果然雷厉风行说一不二啊,简直太快热太速度了!
我回屋,老母不在,我准备打电话给祝欢,可是才摸出手机,陈书俊的电话就过来了,他急切的声音就传出来:“洛洛你去哪里了?你没事吧?我打了你一夜的电话,我都急得要死了!”
听得出他还是很关心我的,我说:“我昨天在网吧里玩,被一伙人打晕了。”
陈书俊猛吸凉气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他说:“我以为他们只是唬我,没想到真的去对你下手……哎,你真的没事吧,我昨天通宵没睡,和高望两个人开车几乎把北京城都翻遍了!”
我顿觉得有点过意不去,好歹陈书俊是我男人,我竟连个电话都忘了打给他,我就安慰他说:“没事了没事了,有人救了我,书俊,你要相信我不是八点档里的花瓶女,我绝对不会给你拖后腿的。”
或者说,是不愿。
毕竟,我仅是他的女朋友,而已。
陈书俊和景深一样,是个让人着迷也带着一身谜的人,我至今未能了解他的全部,我也很难想象,若我真的被他对头绑架了,去威胁他“要钱还是要女朋友的命”时,他会作出什么选择。
陈书俊和小说中电视剧中的成功男主一样,是要干大事的人,我看电视剧时,总是指着那些拖后腿的花瓶女主女配破口大骂,我曾是如此希望心目中的男主们选择事业与天下,而不要为了几个女人,放弃大好江山。
但真沦到我自己身上,我又希望他选择爱情,选择我。
所以人有时候,就是个拥有双重标准的矛盾体。
陈书俊又安慰了我几句,无论如何,我听得出他声音中的疲惫,想必他是一夜未睡,哪怕救我的不是他,他也强烈担心着我,末了,他说:“我现在在红酝酒庄,你要不要一起来玩,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会让你遇到那种事了,都是我不好,你和我说说是哪个人救了你吧,回头我去登门道谢。”
我当然不会让景深和陈书俊再点一次火药,连忙说:“那是个无名英雄,救了我就走了,我在自己家里呢,你累了一晚上了,赶紧休息啊,还去酒庄干什么?”
“我几个朋友也在这里,本来是商量着怎么去找你的,洛洛,你知道,有些事情,警方插手不好,既然你已经没事了,不如就一起过来玩吧,这里风景很好,晚上我们开个party,给你压压惊,我保证以后不会让你出事了,哎。”
陈书俊温柔的声音像暖风吹在我脸上,我稀里糊涂就答应了他,一个小时后,他的短信就发过来说已到路口。
我正好洗了澡,换了身衣服出门去会他,比起他一夜未睡,我的精神倒是饱满的。
可是,我屋门一开,对面景深的屋门也开了。
他说:“你去哪儿?和陈信约会?”
他对陈书俊的火药味浓重,我可不想让救命恩人和男朋友再度摩擦,我随便编了个借口说:“杂志社一帮画画的朋友聚会呢,我不得不去啊。”
“真的?”
“真的啊!”我心虚地扯大嗓门,生怕让他看出破绽。
他说:“那你注意安全,别再喝醉了,明天还要去公安局,我在家等你。”
我说好好好,然后如临大赦,逃下楼去。
但我没想到,这一去,差点儿把小命也搭上了。
我想我永远也忘不了,这一个黄昏,这一个我们所有人游离的命运推回轨道的黄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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