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粥粥、潇子君与熊泼辣、熊妙妙四人一路晓行夜宿,基本也没什么说话的机会,而熊泼辣又是个沈闷的人,话不多,多以行动代替说话。熊妙妙虽然功力深厚,又兼活泼好动,但是毕竟也是上了岁数的人,每天白天在马上奔波,只要下了马来,逮机会就睡觉,熊泼辣反而耳根清静。潇子君本来就是话不多,只有粥粥一人闷得要命,只好每次留宿的时候与潇子君一起洗马喂马,但是熊泼辣也老是一起来,来了又不说话,他力气大,但是刷马的时候下手有度得很,看得潇子君很欢喜,一两次下来,潇子君也就放手把马交给他了,见他哪儿做得不对,还出声指点,熊泼辣都是学得很认真,一教就会,就着马的话题,他们两人的话题越来越多。而粥粥没人可以说话,郁闷至死。
中午到了扬州,但是大家都没进城的意思,直接就去了妹妹头的那个山洞。粥粥指了路后,自己便悄悄离开,到城东钱家钱五爷的屋子找那堆“月之影”。没想到的是,东西还是放在原地,但是用一块绸帕包了起来,打开里面一看,原封未动。粥粥不由在心中大呼侥幸,这可能是钱修齐拿书时候看见的,也是钱修齐拿绸帕包的,要是钱修齐不是那么君子的话,恐怕后果不堪设想。粥粥取出绸包,在原地留下一张纸条,上书“谢谢”俩字,相信钱修齐回来可以看到。
回到山洞,却见只有潇姐姐在,粥粥好奇道:“他们人呢?干什么去了?”
潇子君脸上也是有点疲惫,拉粥粥坐下,道:“伊大哥替他们做了坟,但是他们既然来了总得烧纸钱什么的,熊大哥进城买去了,熊姑婆闲不住,说是道别处逛逛去,不知道去了哪里。”
粥粥笑道:“这个熊姑婆是闯祸胚,比妹妹头前辈还好动。亏得她这几天没力气烦,否则我都嫌他烦,真不知道熊大哥以前怎么受了她一路的。”
潇子君拍了粥粥一下,笑道:“不要胡说,当心给熊大哥听见生气。”
只听身后有人尖笑道:“我已经听见啦,我生气啦,粥粥你竟然在后面说我是闯祸胚,你这小娃娃还是子君娃娃好。”
粥粥也不回头,道:“我早知道你一定会过河拆桥,只是没想到桥还没过完你就拆了,本来我还想告诉你我是在哪里与妹妹头前辈见面的,我们玩了什么游戏,这下我省了,可以不说啦。我好生气。”
潇子君笑盈盈回头一看,却是吓了一跳,后面的人头发努张,老脸雪白,原来是戴了个面具。粥粥见潇子君神色有异,也回头一瞧,忍不住笑了,道:“妙妙你等一下天晚了再戴出来不是更吓人?我以前就是被妹妹头前辈吓得命都快没了,你们两姐妹怎么那么象,扮鬼也扮得一模一样。”
妙妙道:“真的?我妹妹以前是怎么与你玩的,你做给我看看好不?”她这一说话,头发立刻垂了下来,原来是用内劲把头发撑起来的,真是匪夷所思。
粥粥忙道:“你把内劲怎么撑起头发教给我,我晚上就带你玩去。”
妙妙高兴了,虽然脸上的脸谱还是一付没心没肺的笑嘻嘻样子,但是从她说话里面可以听得出她的欢喜,拉过粥粥到转弯处,还要避着潇子君悄悄地说,一边说一边还偷偷看潇子君一眼,嘴里还念念道:“不许偷听哦。”潇子君哭笑不得,干脆走开去一点,省得妙妙老是担心。妙妙见此大为赞赏,对粥粥道:“这个潇子君比你人好,我要是妹妹头的话,武功就传给她不传给你了。”
粥粥吐吐舌头,给她一个鬼脸,随即道:“我也不希罕,我现在的武功比你好多了。”
妙妙拉下面具,难得的一脸严肃地道:“说实话,我很是好奇,一般我们这么强的功力灌到一个人身上,别说那人受不了,可能还会出人命,为什么你没事,还全盘接受了进去?还有啊,妹妹头即使后来练得比我勤快一点,功力也不会比我高多少,怎么可能灌给你以后,短短两年多,你的功力能比我好那么多?是不是你还练着其他的功夫?但是我测你脉搏就是看不出来你另外功夫的门道。”
粥粥愕然,没想到她看上去傻傻的,该做的却一件没拉,该想的也都想了,但是粥粥怎么敢把事实告诉她,以前只是第一反应,《偷懒真经》既然会导致周村一村灭亡,自己拿在手里说什么都不能说出来。现在看人多了,更明白人有多险恶,即使面对妙妙这样单纯的人也不敢说了,万一她哪一天大嘴巴地给讲出去了,那可就不好了。粥粥干脆给妙妙一脸迷惘,道:“我哪里知道,或许你妹妹有什么奇遇,功力突飞猛进了也难说。”
妙妙歪着嘴斜睨着粥粥,沈思半天,忽然道:“我明白了,他们一定最后在一起了,他妈的懒人清,最后还是要妹妹头不要我,要不是有他的传授,妹妹头怎么可能突破那一个层次?他们一定是后来在一起了,他们一定是最后在一起了,怪不得妹妹头都不回家。”边说边泪如雨下,抓着头皮狂哭。
粥粥与赶过来的潇子君面面相觑,不知所措,潇子君温言安抚也都说不到点子上,都不是很清楚妙妙哭什么,他们两姐妹与懒人清是什么关系。等熊泼辣从城里回来,妙妙还在哭,粥粥不等他问,早竹筒倒豆子一般把与妙妙的对话复述了一遍,免得熊泼辣误会。熊泼辣却是知道其中奥妙的,对粥粥道:“粥粥,据你所知,我二姑婆与懒人清的关系怎么样?”
粥粥想了想,道:“我想起来了,妹妹头那天对我说,我妹妹头与懒人清半斤八两,谁要他的秘诀,可能妹妹头前辈没怎么看得上懒人清吧。”
妙妙一听,“呼”地窜起来,三下两下擦干眼泪,居然开始笑了,道:“到底是妹妹头,一个娘胎出来的,懒人清算什么,咱们不理他。好啦,我开心啦。烧纸钱吧。”
烧纸钱的当儿,妙妙又哭了,不过不是原先那样,这次哭得不很惊天动地,但是听得出她的悲哀,她嘴里还一直嘀嘀咕咕说着什么,但是口齿不清,粥粥再好的耳力也听不出来,还是潇子君行了礼后把粥粥拉开,免得熊泼辣尴尬。熊泼辣越看越觉得潇子君的体贴温柔,情根深种。
天快暗时,四人下山,进城觅得一下客栈住下。吃饭时候妙妙一直缠着粥粥要她晚上一起去演示以前是怎么与妹妹头玩的,粥粥此时怕了妙妙的眼泪,忙一口答应。熊泼辣不放心妙妙,只得跟去,潇子君怎么不放心粥粥,怕她玩得没了边儿,这以前在南方海岛上就已经领教过。
四人到了钱家的家庙外,却见破败废弃的房子里面隐隐有灯火,粥粥道:“这儿以前是钱家的家庙,后来给一帮叫化子占了,里面能拆的都拆了,后来叫化子被我扮鬼赶走,怎么钱家就不要这家庙了?还是那么破,门窗上的木头都一根不剩了。”
熊泼辣道:“叫化子不好惹,他们后面的丐帮厉害得很,万一有丐帮给他们出头,钱家怎么还敢要这家庙。”
粥粥开客栈也是听说过丐帮,所以对于上门要饭的从不拒绝,虽然心里挺憋的,想自己也是一穷二白闯出来的,丐帮不会自己挣钱嘛?为什么要讨别人辛苦挣来的钱?所以粥粥心中一直对丐帮没什么好感。她在外面约略把那天如何装鬼弄神,妹妹头又如何帮助她装得象模像样的事说了一边遍,听得潇子君直笑,拍着粥粥的脑袋道:“你看来从小就是个小精怪,怪不得妹妹头前辈那么喜欢你。”连熊泼辣都笑出声来,唯有妙妙摇头咂嘴道:“可惜了,粥粥现在没以前好玩了,你们都是越大越不好玩,泼辣也一样。要不我们今天再来搞他们一下吧,粥粥还是扮鬼,潇姑娘的衣服脱给她穿,我也扮鬼。”说完取出脸谱套上,冲着其他三人吓唬。
潇子君怎么肯当着他们的面脱衣服,粥粥虽然也想玩,但是里面的情况还是要先搞清楚。她悄悄掩过去一瞧,里面的人不像是叫化子,好像是赶路经过这儿的人,熊泼辣也不放心,跟过来一瞧,拉粥粥回去道:“像是个押镖的队伍,只是奇怪,明明这儿离城不远,为什么不去住城里?”
话音才落,却听里面暄腾起来,骂叫声,搬运声,却是没有一丝人声。粥粥奇怪道:“好怪异哦,难道是他们白天歇在这儿不赶路,现在天全黑了他们就赶路了?”
熊泼辣道:“江湖上有的押镖的就是那样做,怕白天太招眼了点。也要看押的是什么东西。”
妙妙兴趣大增,兴奋地道:“我们劫镖去好不好?我们不要他们的东西,我就只是感兴趣是什么东西。”
粥粥正要开口,忽然听得周围似乎有声音围过来,忙轻声道:“有人接近,小心。”三人闻言立刻噤声。妙妙听了会儿道:“二十多个人呢,他们是来劫镖的?呀,有架可以打喽。”不过妙妙好歹没有再嚷,否则粥粥的大力点穴就要不客气地出手了。
那帮人几乎是明火执仗地来的,一来就分头散开,围住那三间房的家庙,其中一个领头的站在家庙前面的石板明堂上叫道:“留下钱物,否则杀人。”
那人说话坚决的态度,叫粥粥忽然想起屠村的那一天,那个大哥说话的口气,也是那么霸道,那么不容置疑。粥粥心里燃起一团火,悄悄拔出身后的只曾经对付过小志的匕首,她恨这种草菅人命的人,她现在有能力了,她要抱打不平,为类似周村那样的手无寸铁的人出气。再说杀周村全村的人林先生不肯说给她听,那些人或许还会再在别的地方使坏,粥粥一路打抱不平,总有杀到那些人的时候。
只见里面走出一个人来,那人朝那个大哥一拱手,道:“请问大哥是哪方山头?这里押的是我家主人玉石先生的货物,请大哥们看在玉石先生面上放过一马,青山绿水,我家主人自会感恩。”
粥粥轻道:“是那天在客栈遇见的白鸢姐姐家的东西,玉石先生是伊叔叔的好朋友。我要帮他们。”
熊泼辣一把拉住刚欲起身的粥粥,轻道:“再看看。”
那个大哥嘿嘿冷笑道:“你们玉石先生也够会赚钱的,这十大箱的银子都是他从西南军营里赚来的?不会是与刘氏兄弟合伙儿昧下的军饷吧。这种不义之财我们也想一起花花,弟兄们,既然他们不肯放手,咱们抢。上。”
说完就欺身直上,一招力劈华山,直劈玉石先生的管家。这个管家粥粥以前见过,非常精明的一个人,但是一直笑嘻嘻的,对粥粥很好,粥粥怎么舍得让他死?便不理会熊泼辣的阻止,泼风一样飞出去,一刀便刺中那个大哥。妙妙一看开大,也立刻跟上,不过她出手有分寸,只是捉住人点穴道,熊泼辣一看粥粥出手就是杀掉两个,心里担心,因为从刚才的对话中他听出这笔财物有点来路不明的意思,江湖上人向有劫持不义之财的传统,他怕粥粥误杀了好人,只得也上去与妹妹头一样点穴而不杀。潇子君看着粥粥那么血腥,忙喊道:“别杀人,点他们穴道。”一边上去阻拦粥粥。
粥粥哪里肯罢手,那些人见粥粥下手那么准,出手那么狠,其他人的点穴手法又那么出神入化,避无可避,心里知道碰到定头货了,呼哨一声散开就逃入夜色中,粥粥追着又杀了一个。等回来石板明堂,被潇子君一把抱住,道:“粥粥,粥粥,你怎么能这么杀人呢?快放下刀子。”
粥粥却是直着眼睛怒气冲冲道:“我讨厌这些拿别人人命不当命的人,以前杀进我们周村的人也是那么说狠话,也是晚上杀人,一摸一样,今天我不杀他们,这些玉石先生家人就要没命了。”
潇子君想道粥粥以前与她说起过的那个晚上,心里一酸,抱紧粥粥道:“嗯,潇姐姐不怪你,粥粥,潇姐姐知道你难受。”
粥粥被潇子君这么一说,不知怎么心里反而酸酸的,伏在潇子君怀里哭。妙妙就不知道了,奇道:“咦,你杀了人,打了胜仗,怎么反而是你哭?所以我说嘛,以前我娘就教我不要杀人,杀了人自己心里会难受。”话还没说完,就被潇子君一个斜斜的冷眼盯住,再不敢说,心说这潇姑娘平时和和气气的,今天怎么也那么凶,妙妙将之归结为大家都杀红了眼。妙妙心里大大佩服自己,只有自己定力足,说不杀人就是不杀人。心里一得意,也就不再计较什么了。
玉石先生的管家冲他们四人道了谢,也不管这些地上躺着的被点了穴道的人,指挥人马匆匆离开。熊泼辣见他们这么离开,心里越发觉得可疑,解开其中一人的穴道,问道:“怎么会事?怎么做出拦路劫镖的勾当来?”
那人“哼”了一声,道:“要杀要剐随便,想听我说什么,没有。”
妙妙插嘴道:“这人是我点倒的,泰山派的武功,我们只要拎着他回去,路过泰山交给他们牛鼻子师父就行,叫他师父问去。”
熊泼辣一把撕下那人的蒙面巾,冷冷道:“名门正派的人,戴上条面巾出来打家劫舍,说出去丢死你们泰山派的脸。”
说到这个,那人不服了,道:“你们才丢了你们师父的脸,你知道他们是谁吗?这些银子是从西南军营运出来的,凭玉石先生一个人哪里挣得了那么多?定是刘氏兄弟转移他们克扣的军饷。我们杀贪官有什么错,你把我交到我师父手里,我照样这么说。”
粥粥道:“你要杀贪官就去杀好了,认准人了杀,你杀玉石先生管家干什么,他只是执行主人的命令而已。你别以为自己手头有点武功就可以不分青红皂白地杀人,镖局的人惹你们啦?你有什么权利杀他们?熊大哥别拦我,其实这些人都是仗着自己有武功,自以为是惯了的,我杀他们是为民除害。”
熊泼辣虽然觉得粥粥的话有道理,但是江湖上自有江湖上自己的规矩,他拦住粥粥道:“算了,放他们走,他们也没得逞。”
粥粥却不以为然,道:“这些人我清楚得很,要是今天不杀他们,他们也未必会感恩,赶明儿到处去捏造是谁怎么怎么了他们,你们无所谓,我手头有客栈,有家产,要是他们不敢与我面对面打架,却是一把火给我烧了,我的家产都毁在里面,我的伙计也死在里面,我找谁去?走掉的人不知道我们是谁,但是这儿留着的人绝不能留。”说完也不越过熊泼辣,飞刀过去,就中在那个泰山派弟子的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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