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秋色静静地看伊不二一会儿,道:“你以为你最聪明?”
伊不二又道:“而且目前边境战事频繁,王姑娘阵前杀将,也不是件好事啊。”话才说出,伊不二自己已经知道犯了个错误。
果然王秋色冷笑一声道:“我舅舅是锦奇族人伽师,你说我娘会是谁?你又知道我爹爹是什么族的?两个姓刘的除非我杀不了他们,否则无论何时何地,必杀无赦。”
伊不二虽然不舍王秋色,但是也知道没有再跟上去的借口,只得喃喃说了句:“你自己小心。还有因为你与潇姑娘曾经在一起,你模样一定已经被人知道,不如以后换着衣服颜色穿吧。”
王秋色闻言略一停步,随即理也不理地离开,她不是不想有个人帮助一起报仇,但是她又有什么理由要求伊不二的帮助。任何索取都是要以回报为代价的。
伊不二看着她离开,心里很不是味道。但是他有自己的事要做,他得彻查张先生的死因,虽然推断与刘将军他们脱不了干系,但是即使知道事刘将军杀的,他伊不二敢在阵前报私仇吗?想从底下查起,查那些到粥粥家乡杀人的具体杀手,但是那无疑如大海捞针般不容易。伊不二知道,在一个庞大的组织里,他们只是一个号码,一个职位,不是一个具体的人,他们都面目模糊,互不联系,除非拿到组织中心清楚的记录,否则谁也别想把人就某一件杀戮对号入座。但是那个中心是哪里呢?
与特穆尔一起下山,才摸到自己的鞍子,特穆尔便说要赶紧送解药去,也不住店,匆匆离去。伊不二此时有点茫然,前面有千头万绪,但是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下到山下,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小得不起眼的客栈,而且店里只拿得出酿皮可食。好在这一带的酿皮都做得好,放上调料一拌,非常清口,浑身暑气顿消。只是不顶饿,洗完澡躺到床上时,肚子早就又饿了。两天的劳累让伊不二睡得非常香甜,更美的是店家早上买来羊肉,浓浓地烧了一大锅好汤,让伊不二吃面片羊肉吃了个饱。
吃饱喝足,伊不二问店家借了把柴刀,趁早上山把那几棵平着削断的树略作处理,造成是当地人采伐过的假象,以免做下此事的人见着警觉,先发制人。
却说粥粥天天吃饱了睡,睡饱了吃,到得秋后,人一改一向的黑瘦小子样,变成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姑娘。钱修齐的功课一直自己赶自己赶得很紧,但是粥粥不急,他的天资不如粥粥,而且很奇怪地喜欢花大量时间到写字上,所以背功课总是背不过粥粥,被罚出大量铜钱。钱修齐自惭形秽,不好意思要求粥粥与他一起刻苦,于是他熬得哈欠连天地读书,粥粥窝在一边用真经中的某个姿势睡觉,搞得钱修齐惭愧得很,原本自以为是的信心在粥粥的聪明面前崩溃,只得认命地加倍刻苦,以期不要被粥粥超出太多而被敲竹杠。他最近零花太多,都已经被他娘瞩目,声称要管着他的月例了。
这天粥粥靠在桌子边一觉睡醒,见钱修齐还在温书,便直起身来发一会儿呆。真经的记录都已经被她练熟了,那几片珍贵无比的纸也已经被她毁尸灭迹,反正她心里都背得出来。原以为十片纸练下来会变得威风凛凛,勇不可挡,但是练完全部却只觉得人轻了很多,走路可以走得很快,如果双脚一并跳着走的话,每次都可以跳得很高很远,为此她方便地偷摘了很多园里的果子吃。粥粥真为因真经而死的所有人可惜,就几张没什么用的东西,值得抢成这样吗?眼看着学完真经也变不成穆桂英,粥粥只有死了一条心乖乖呆钱家做丫鬟。不过对真经的心淡了,对钱的热衷又重新燃烧起来。目前最大的目标是钱修齐,他每月有八两白银的月例啊,好多,都够以前她和娘过上一年多的。可惜每月姨娘要拿去一半,否则粥粥也一并把它们算计了来。
钱修齐最受不得干扰,但是粥粥有充分的理由干扰他,说是以后考秀才考举人的时候旁边走来走去都是人,现在得给他练起来,免得以后到那场合烦得连名字怎么写都忘记。反正与她辩解钱修齐总没有理,而钱修齐的圣人之理别人都接受都悚然敬重,唯独粥粥有办法以圣人另外的话驳倒他,而钱修齐往往都要想上好几天才想出来那是歪解圣人,但是时过境迁,粥粥哪里还肯承认?遇到下一轮舌战,钱修齐反正还是输。好在他也输得没脾气了,马马虎虎。所以钱修齐现在无奈地看着粥粥伸懒腰打哈欠,可是就是拿她没办法。
但是粥粥很快就找到事情做,她看见一只壁虎从梁上急急爬过,便捡来一块废纸搓成团扔那壁虎。壁虎这东西最是灵敏不过,见此跑得更快,粥粥就跟着捡了扔,扔了捡,闹腾得高兴。钱修齐怔怔地看了半天才想起对付这家伙还有一个必杀之技,便清了下喉,道:“豆豆,你还记得我中秋后面一天带你爬的那座山了吗?”
粥粥一边玩一边答:“这有什么的,我们家那里的山才多呢。”
钱修齐道:“可是就那么一座山,这几天给一帮乞丐给占了,我爹查过也不是丐帮的。那些人吃喝拉撒搞得那里的一座小庙乌烟瘴气,赶走了又回来,又赶走又回来,把小庙当家了。他们不怕打,也不怕骂,搞得爹都没办法。今天发狠说谁要有办法赶走那帮人,他赏二十两银子。豆豆,你不是爱钱吗?你倒是可以去试试。”
粥粥一听心思立刻活动起来,二十两啊,那是一锭大元宝了,粥粥只在远处见过那么多的银子。她当下不再玩壁虎,坐椅子上好好把那里的环境回忆了一遍,然后再回忆《三十六计》,看哪一条可能比较奏效。但是《孙子兵法》里说,知己知彼,百战不贻;不知彼而知己,一胜一负;不知彼不知己,每战必败。看来很有必要明天找个时间先到那里探探,充分知彼了再下定论。
第十三章
白天钱修齐要去私塾上课,粥粥本来就没事,原本都是睡觉练功的。但是如今有二十两银子的差使在,叫粥粥还怎么睡得安稳。一大早送钱修齐出门了,见天还微?#092;,便双脚一并跳出围墙去。奇怪的是她练了《懒汉真经》后也就好了两件事,一件是跳上跳下的利落多了,一件是耳朵好得不得了,晚上老鼠磨牙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粥粥甚至怀疑,这懒人清师父是不是做贼的,怎么教的东西桩桩拿去做贼最适合。
出了门,粥粥找僻静处换上自己家里带来的衣服,没想到半年不到没穿,如今穿上已是不很合身,裤子短了,袖子窄了,带子不够长了。样子更是不必说,颜色便已非常难看。但是今天不是要去叫化子堆里探路吗?当然不能穿碧落姐姐新近给做的粉红小缎袄了。
那个家庙在山脚下,前面有个空场地,铺着一大块一大块的大青石板,庙有三间,但是好好的门窗几乎被拆个干净,墙上还有不少火烧过的烟灰。粥粥想去后面看看,但是才跨出石板一步,就见一堆大粪赫然陈列地上,一眼望去,远远近近还有不少,臭气扑鼻不说,大群的绿头苍蝇盘旋不去。粥粥心想,怪不得钱老爷要赶他们,也搞得太过分了点。
庙里面原来的两个和尚早给赶回钱家,粥粥从没门的门洞看进去,见里面稻草一堆一堆地,象是睡觉的地方。人却没有一个,想是去乞讨了。粥粥想自己当初如果没进钱家的话是不是也会沦落微乞丐?但是这一念头出来立刻被否认掉,粥粥心想,起码自己一个夏天鸭子养下来,卖掉的鸭蛋就够吃饭的了,还有还可以孵小鸭子出来卖,自己会动脑筋会下力气,到哪里都饿不着。所以粥粥心里也不怎么可怜那些乞丐了,再说这不是有二十两白晃晃的银子在前面招手吗?
粥粥试着在前院后院的树梢上面跳跃,总发现只有并着脚跳才跳得起来,而且只要在树枝上轻轻一点就可以,如果不小心脚一分开,人就得从树上掉下来,几次都是最后用手抓住树梢才没摔地上。于是粥粥心想,大不了晚上出来时把两条腿绑起来,那不就跳得起来了?
离开小庙粥粥就已经满心的狡计。这个计策如果说呢,还是第十四计“借尸还魂”比价配,但是粥粥感觉这名字太难听,硬是转叫为第三十一计“美人计”。既是美人计,粥粥自然得臭美一番。翻出青影姐姐藏在箱底的一件月白春缎小袄,一条白绫百褶长裙,可是没有飘飘然的水袖怎么办?粥粥想出一计,翻出钱修齐的白色桑波缎的睡衣裤剪成宽条缝上,一试,轻飘飘的,比以前戏文里看见的仙女带子还会飘。这一切自然是躲在书房里偷偷做的,不能叫任何人知道。
一切准备完毕,粥粥便去管家处下战帖,“荣大爷,我想今天对付那群占着家庙的乞丐去,你明天只要一早去查就是,保证叫他们一晚上逃得精光。”
荣管家以前是钱老爷得帐房,颇是读过点书,近来听说脾气那么差的五爷给这个叫豆豆的丫鬟收治得没声没气的,心里也是好奇,不知道这个豆豆有些什么能耐,也想见识见识,便好声好气道:“你准备怎么做?”
粥粥一笑,道:“这可不能说,一说就不灵光了。”
荣管家见她两只眼珠子活络得不象话,想她小聪明应是有的,再说钱老爷追得紧,他也只有死马当活马医了,也笑道:“我不管你怎么做,明天一早我派人去查,人若是真没了,赏你二十两银子。不过我劝你没事别乱来,古人说过易子而炊,人饿了把自己孩子与人家孩子换了也要吃,你这样子白白胖胖的,当心那帮饿极了的叫化子把你炊了。”
粥粥心里给他说得寒寒的,但是嘴里当然坚强地道:“才不会呢,谁吃谁还不知道呢。”从管家房间走出来站道阳光下,让秋日的暖阳略一照耀,粥粥立刻又信心回转,心道:管家你又不知道,我大不了在树顶上跳着跑掉,他们哪抓得着我。
为了晚上赚二十两银子,粥粥晚饭吃的特别饱,收拾收拾正要拎着个小包出门,却见钱修齐心急火燎地跑着进门,一路喊着:“豆豆,豆豆,你在不在。”
粥粥不明所以,走出来道:“叫啥?墨已经给你磨好了,上面拿盖子盖着,不会干的。”
钱修齐赶上来一把拖住她,气喘吁吁道:“豆豆,他们说你今晚上去赶叫化子,是不是?你别去,那帮人横得很,爹前儿叫人去赶,他们有胆拿着竹棒子与我们对打,命都不要的。你一个人哪里是他们对手。别去吧,这二十两银子只有留得性命在,什么时候不可以赚的。”
粥粥哪里听得进去,道:“没事的,我全打算好了。而且赚钱要趁早,赚了才花得痛快,否则一把年纪了再赚钱来有什么用。我走啦,你也可以静下心看书。”说着用力挣开钱修齐的手,蹦跳着出去。
碧落闻声过来,见钱修齐一脸沮丧,问了才知道是这么回事,一晚上三个人谁都没心思做别的,只等着粥粥仰着小胖脸回来。这才知道这个捣蛋鬼在他们心中的份量。
却说粥粥也不知道这些,到林子里换上衣服披上飘带,而此时不知怎的,老天爷居然凑趣地挂起风来,吹得树叶沙沙作响,真是粥粥施借尸还魂的好背景。但是不知怎的,粥粥总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她似乎听到有人在旁边经过停留,但是放眼看去只有?#092;魆魆的树木,哪里来的人,心想一定是给荣管家吓的,可不能自己吓自己。
绑上双脚,粥粥在树上一跳一跳出发了。青影姐姐人高,白绫裙子很长,但是没关系,谁见过鬼露出两只脚来了?而且又不要走路,一跳一跳地,裙子再长一点都不在乎,不会绊脚。
到那家庙,粥粥便踩着树枝树桠树梢绕着小庙转,这时只要哪个乞丐有闲情看一眼月亮,当可看见白惨惨的一条人影在黑暗中飘忽,非常可怕。但是可惜得很,那些人正好偷了一只鸡,围着火坑做叫化子鸡呢,谁都没空看一眼外面,免得一个慢手,连个鸡爪都吃不到。
粥粥不急,耐心等着时机。好不容易,只觉风又大了起来,不断把树叶往庙里面吹,粥粥见时机来到,便扯着嗓门断断续续地唱起关汉卿的《大德歌.秋》,“风飘飘,雨潇潇,便做陈抟也睡不着。懊恼伤怀抱,扑簌簌泪点抛。秋蝉儿噪罢寒蛩儿叫,淅零零细雨打芭蕉。”粥粥不会唱歌,说是唱还不如说是尖叫,但是在月黑风高的夜晚,这叫声竟比规规矩矩唱还有效果,可谓歪打正着。
不知怎的,那风也非常争气配合,居然刮了大量树叶入庙,打得里面的叫化子鬼哭狼嚎的,再向外面一看,见鬼影飘飘忽忽,鬼叫此起彼伏,个个都吓得魂飞魄散,先是恐惧地抱成一团,随即有人说了声“这不会是庙里供的神吧”,那帮人立即收起家当就跑,一点都没忘记带上火烫的包着叫化鸡的泥团。粥粥看着他们跑,也不追上,依然绕着家庙一圈圈地绕,时而唱那关汉卿的曲子。那帮人见鬼不追上,只是越来越逼近家庙,都松了口气,跑得连影子都追不到,以后再看见钱氏家庙,恐怕得躲着走了。
粥粥听着周围再无人声,得意地攀着一根树枝,踩在一条软树枝上荡。晚上的风有点凉,也开始急,但是奇怪再无吹起大量树叶的大风,但是已经开始有云糊住月亮,周围一会儿亮一会儿暗的。粥粥虽然自己扮鬼吓人,自己还是怕鬼的,眼见天越来越晚,心想还是快回家的好。想到二十两银子到手,心里高兴,也不急着解开脚上绑的带子,一跳一跳地回家,不过把飘带收了起来,这东西带着麻烦。
跳了几步,又有那种被人看着的感觉升起,粥粥心里寒寒的,一点不敢往左右看,可着劲儿快跳。忽然一张树叶子飞过来,沾在粥粥的脖子上,粥粥拿起叶子往旁边一甩,眼睛不由自主跟过去,却见一张眉开眼笑的大白脸紧紧地贴在她身边,见她转身,还轻轻吹一口气。粥粥只觉全身凉到底,一声尖叫,拚命纵跳,只希望能赶上前面跑掉的乞丐们。可是跑了好几步会眸一看,那张大白脸还是不即不离地傻笑着看着她,粥粥这时候尖叫也叫不出了,人吓得早就木了,只知道直着眼睛往前跳。此时前面练的懒汉真经似乎起了效果,粥粥只觉越跳越快,渐渐地耳边似有风声响起。但是她跑得再快也没用,那个白脸鬼还是笑嘻嘻地在后面紧跟着,跑得快了,她反而还笑起来:“好玩,真好玩,妹妹头喜欢。”
那笑声那话音听着都苍老无比,可她又自称妹妹头,让粥粥想到千年老鬼之说。粥粥心里打鼓似地,汗也没空擦,只是不停地跑,想都没想其实她已经跑错路了。
那女鬼又道:“这么多年都没人比你胆大过,妹妹头每天好闷,出来一下不是把人吓昏就是吓死,就你跑得快,还跑得好看,象小野兔似的,妹妹头喜欢。”
粥粥不理她,大汗淋漓地自管跳自己的。那女鬼隔一会儿又道:“看见你吓那些叫化子,妹妹头看得乐死了,帮你一起吹树叶刮风,好玩好玩真好玩。你跟我回去一起玩好不好,妹妹头喜欢你。”
粥粥一想到回去,回哪里?心里阵阵发毛,忙百忙只中抽一口气说明白:“我不是鬼,你别弄错,你找别的鬼玩去。”也想到,怪不得树叶会吹起来,原来是鬼做的好事。
不想那妹妹头委屈地道:“我也不是鬼,我就要找你玩,谁都没你跑的快。和别人捉迷藏,妹妹头每次都跟得累死,那么慢那么慢,比乌龟还爬得慢。”
粥粥想什么道理,跑得慢怎么反而会累,鬼是不是颠倒着做人的,不,做鬼的。粥粥越想越怕,忽然看见前面有个地方透出一团晕黄的光来,这不知道是哪里,但有光就一定有人,粥粥想都不想就冲着那里跳去。不知怎的忽然想道荣管家说过的“易子而炊”的事,身上跳的大汗淋漓的,但是心口却凉如铜铁,粥粥已经开始后悔不该贪那二十两白银了。
那妹妹头见她跑向光团,依旧不停地说话:“妹妹头今天玩得最开心,而且还是和小朋友玩儿,妹妹头真喜欢你,妹妹头要把好东西都给你。”
粥粥不敢答应,不知道好东西是什么,会不会是很恶心的虫子之类的东西。眼看光团越来越大,已经可以看出是个山洞,粥粥不管了,拼了命地往里跑。才到洞口,忽然后面紧贴的妹妹头张开双臂如八爪鱼一般地抱住粥粥,“咯咯”笑道:“抓到喽,小朋友给妹妹头抓到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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