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得好,夜路走多了,总会遇上鬼;山路走多了,总会遇上山贼;客栈住多了,总会遇上黑店。
但有的人比较霉,比如说我们,这是我们此行第一次住客栈,便遇上了黑店。适才用饭时,饭菜中已是下了蒙汗药,至于我们为何现儿还能齐坐一堂商讨对策,那便要归功于姜溱姜大夫了。
作为一名尝尽百草,试尽百毒的神医,她在饭菜一端上桌便闻出了不对劲,于是她很勤快的为大家布菜,默默地把解药从衣袖中洒到饭菜中去。我闻言很想看她那神奇的衣袖,但她说甚都不肯,坚持那是行业机密。
其实这客栈我与萧副将在此打过尖,住完后我们连只靴子都没丢。我觉得应该是因为我们当时风尘仆仆,狼狈得很,不比现在,个个打扮得光鲜,随行有马车,最最重要的是,有倾国倾城的姜大美人,还有可男可女的白大妖人。
我们所有的配备都在叫嚣著:来抢我们罢,抢完你便财色兼收。
话虽如此,但是他们之前对我与萧副将二人不屑一顾的做法还是让我十分不满,我自尊受到了伤害。
佛曰,众生平等,如何能以貌取人。
话说回来,方才我们一群人用完饭后若无其事地走上楼,忒拉风。而那些摩拳擦掌的伙计们则是看傻了眼,瞪大眼睛张大嘴的模样,甚是趣味。
「姐姐,你一肚子坏水,快想想如何报复报复他们罢。」姜溱拉著我的手道。
我哭笑不得,你才一肚子坏水。
我回她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也给他们下药呗。」
姜溱摇头道:「我只有救人的药,没有害人的药。」
我不信,「你少扮甚悬壶济世的模样,莫非七情六欲丹也算救人的药?」
姜溱一脸严肃,道:「七情六欲丹我是为不能房事之人准备的。」
……算你狠!
小五儿插话道:「那如何是好?」
范天涵道:「我们明日便动身了,进了城后,我会令当地知府查办的,大家今夜各自当心点就是了。」
他一发话,大伙儿都安静了下来。
一直在一旁作壁上观的白然却忽然开口道:「我倒是有瓶迷药。」
姜溱一听到药便来了兴趣,嚷嚷著:「快拿出来给我瞧瞧。」
白然掏出一蓝瓷瓶递给她,她倒了几颗在手掌中查看,又凑到鼻子下闻了闻,不解道:「我竟瞧不出是何药。」
白然道:「这是我自制的迷药,名唤美人香。遇水即化,无色无味,中毒之人头脑清醒却七天七夜手脚无力,毫无行动能力。」
小五儿嗤一声道:「果然是个登徒浪子,连个药名与女人有关。」
萧副将附和道:「这药名不好,娘们。」
我很是奇怪,便问他道:「你这药无色无味,为何还叫美人香?」
白然答:「好问题,因为次次我用这个药,皆是用于美人身上,美人被我下了药后自然软倒在我怀中,温香软玉在怀,是故名为美人香。」
在场的人齐刷刷向他射去鄙夷的眼神。
他举手投降道:「我与你们说笑的,这药名我随口取的,无甚道理。」
大家还是鄙夷地望著他,他便恼羞成怒道:「我制的药,爱叫甚便叫甚,即便叫男人香你们也管不著。」
大家统统点头,我对姜溱道:「快把男人香藏于你的袖中,我们出去下药罢。」
「等等。」范天涵叫住我们。
我与姜溱对望一眼,无限失望,岂料他道:「我与你们一道去。」
我喜孜孜地挽他的手道:「杀人放火去啰。」
姜溱跟著我们后面担忧地絮叨:「师父教导我不可以杀戮的。」
「放心,我们不杀人,我们□掳掠。」身后传来白然的声音。
他何时也跟了上来的?我正欲转过头去问,范天涵原本搭著我肩的手却忽地移上来夹住我脑袋,拖著我往前走。
此情此景,令我不禁想起我年少时,我每回要带巷口的小黑狗去散步,而它又不配合时,我也是如此夹著它脑袋拖著去散步的,想来真是温馨呀。
我们到了厨房,姜溱言此行动只需她一人便可,于是我们皆躲在门外看,美曰其名监工。
只见她入了厨房,对著厨子娇滴滴一笑道:「我晚膳忙著帮大伙儿布菜,都未食饱,适才闻到菜香,便跟了过来,这么多菜,都是为谁准备的?」
厨子搓著手,笑得淫光闪闪,「这是为伙计们准备的,不过姑娘若是不嫌弃,就与我们一起吃罢。」
姜溱凑上去,用手把轮流把饭菜上冒著的热烟扇到鼻子下,深情地一闻,赞道:「好菜。」
她把每盘菜都闻了一遍,边闻边赞不绝口,最终她直起身,抚著肚子道:「我饱了,多谢你的款待。」
厨子目瞪口呆,门外的我们亦是目瞪口呆。
我们往回走,三五步后听得厨房内传来一声长叹:「这世间竟也有如此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
我们齐齐望向姜溱,她皱著眉不解道:「我明明闻了烟,如何能说我不食人间烟火呢?」
……
半盏茶过后,我们在房内等到快睡著才听得外面传来此起彼伏的摔落地之声。
出到客栈大堂,四处东倒西歪地倒了一地人,而且怪的是他们虽无法行动,但嘴却是活跃得很,个个嘴巴不干不净地骂咧咧,大意皆与繁衍子孙后代有关。
我打小在市井里流窜,自然不觉得这些话有甚了不得,姜溱不一样,她自从深山里长大,只听过狼群互嚎,没听过对骂。于是她觉得十分新奇,扑闪著溜溜的大眼,扯著萧副将的衣袖问:「甚么是扒灰的小浪蹄子?」
萧副将羞得满脸通红,我好心解围道:「既是从灰烬中爬过的马蹄罢了。」
姜溱又追问道:「他们为甚要提马蹄?」
我道:「马蹄踏过灰烬,便邋遢了,用于骂人的言语,你不知道也可。」
姜溱又问道:「马蹄日日在行走于尘土间,本来便是肮脏之物,为甚要强调踏过灰烬?」
我揉了揉额角,道:「这是有典故的,此灰烬并非草木之灰,而是骨灰,马蹄踏过骨灰便会沾染上魂魄的邪气,很不吉利。」
语音一落,众人皆对我投以膜拜的眼神。
姜溱点点头,又问道:「那甚么是放你娘的狗屁?娘亲是人,为甚放的是狗屁?」
我叹口气道:「断句不对,是放你娘的狗,屁。既把你娘养的狗放出来,使其放屁。」
语毕,我转身以一招扫堂腿踢飞方才骂了这句话的家伙,扯扯裙摆扬声道:「小女子才疏学浅,还请诸位高抬贵手才是。」
满堂皆禁口。
然后,望著满堂的软趴趴,我们也束手无策了,我们的计划只划了一半,还未商量到他们都趴下后如何是好。范天涵自然是赞成让官府来接手的,只是这客栈地势怪,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报个官还得找人问路,十分麻烦。
最后,在我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之下,范天涵最终答应让我处置,但前提是必须让他们永世难忘。
我央著他们帮我把这群黑店之徒排好靠于墙根,然后掏出胭脂水粉,和入姜溱制的「天长地久的美丽」。据姜溱言,天长地久的美丽是为了懒惰的女子所制的,和入胭脂水粉后涂于脸上,风吹雨打永生永世都不会掉颜色。
我觉得奇怪,如此美妙之物为何她自己不用,她答,若是手滑化错了亦是回天乏术。
果然,世上无两全之术。
我平日里不常涂脂抹粉,这套胭脂水粉还是宝儿收拾行李时偷塞了进来的,没想到今日派上了用场。
我一开始画的是掌柜的,他破口大骂,我心灵受了伤害,把他画成了血盆大口;第二个是小二,他以史为鉴,温顺万分,但我技术还不娴熟,把他画成了长眉怪盗;第三个是厨子,我此时已经有一定实践经验,把他画得咋一看像女的,仔细看像人妖;最后一个画的是做账先生,我连著画了十数号人,手上功夫已是出神入化,竣工时,他活脱脱一个水当当的美女。
于是我又回过头修补手艺不精时的作品,修修补补地忙活了一整日后,才去把被我关在房内的一行人叫下来评论,还逼他们非得用四字成语评论。
小五儿小六儿齐声道:「美轮美奂。」
萧副将道:「改头换面。」
姜溱道:「妙手回春。」
范天涵道:「以假乱真。」
白然盯著做账先生道:「垂涎三尺。」
不得不说,白然的评论最艺术,马屁拍得相当润物细无声,我乐得眉开眼笑,连声道:「知我者,白然也。」
范天涵闻言脸沉了下来。
我甚是无奈,这厮文采不好怨得谁,太好胜了,不成不成。
与之相反,白然的表情洋洋得意的很,眼睛还是直溜溜地盯著那做账先生。
我见了也十分欢喜,便大手一挥了然道:「白然,我知你向来识世俗于无物,今儿你竟然如此喜欢做账先生,他今夜便属于你了。」
白然的笑容僵在脸上,半响讲不出话来。
我安抚他道:「你如此豁达之人,喜欢便莫要犹豫,莫要顾忌坊间对断袖的闲言闲语,断袖就是两男子间力量的较量,但他现手脚无力,便宜了你占了上风。」
白然拂袖和羞走。
范天涵揽过我,笑道:「清浅,我们回房歇著罢。」
其余四人跟在我们身后窃窃私语白然的龙阳之癖,实在是太不海纳百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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