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著范天涵掌心中沾著血丝的银针,心微颤。
他又认真地数了一遍手里的针,然后不发一言地将我望著,良久良久,才俯在我耳边轻轻道:「清浅,你心疼了吧?」
我脸红了一红。
范天涵低声笑,忽地低头,在我唇上蜻蜓点水般地亲了一口,促狭道:「扮甚娇羞呀?」
我让阿刀把范天涵赶出王府。
阿刀挥舞著他那把菜刀,山舞银蛇的,把范天涵赶了出去。
我承认我恼得很羞很怒。
阿刀去了很久,他抡著菜刀回来时还带回了一句话和一封信。
我从阿刀手里接过信时,心底十分凄切,想必这就是史上传闻已久令无数□闻风丧胆的休书了,我王清浅何其有幸,今日总算要一睹其真面目了。
阿刀还道:「小姐,姑爷让我带一句话给你,他说,君子一诺,十三针他都挨了,你答应他的也得做到。」
我点点头,让阿刀去帮我温一壶上好花雕酒。
我拿著信和银针在府里兜来兜去地兜了大半天,最终坐在回廊的栏杆上,靠著柱子翻来覆去地看手里的银针包。
我就纳闷了,他为何这么执著著要我丢掉这包银针呢?
我最终在包的内里找了金线绣著的四个小字:段展修赠。
大师兄这人,几时也学会刺绣了?这几个小字绣的,真是秀气。
莫非……范天涵在吃醋?
我心里这样想著,便有些迫不及待起来,丢下银针便去撕信封。
我抖开信纸,一字一句地读了起来。
清浅:
想必你还在恼我罢,我本该早点来接你回府,但近日来边疆辛族、维族、白蒙族三族叛乱,我与爹为此事已是不眠不休数十日,委实无法抽身来接你回府。
今儿早朝圣上决定派我带兵到边疆平定叛乱,今日巳时便出发。
我已没心思看下去,拔腿便向大门方向冲去,在冲出回廊时撞上了端著花雕酒的阿刀,酒壶碎了一地。
阿刀著急地问道:「小姐,你没伤著吧?」
我听而不闻地往前冲著,冲了几步后又忽然停下脚步,回过头问道:「阿刀,现在是什么时辰?」
阿刀回道:「午时。」
我泄了大半的气,两个多时辰了,他一定已经出发了。
阿刀道:「小姐,那可是你的东西?」
我顺著阿刀手指的方向望去,我的银针包掉在地上。
我点点头,有气无力道:「你帮我拿去丢了罢,还有,再温一壶花雕送到我房里。」
回到房内,我把范天涵留给我的信在桌子上展开:
清浅:
想必你还在恼我罢,我本该早点来接你回府,但近日来边疆维族、辛族、白蒙族三族叛乱,我与爹为此事已是不眠不休数十日,委实无法抽身来接你回府。
今儿早朝圣上决定派我带兵到边疆平定叛乱,今日巳时便出发。
若你见到此信时还来得及,就来庆门关送送我罢。不过,依我看,你是赶不上的。
子云我已让她去亲戚家小住,我一走,状元府里无人当家,作为状元夫人,你于情于理都该回去主持大局的,不过你若是不愿回去,偶尔回去照料照料便是了。待我回来,我俩再一块回去也是好的。
每每闹别扭你都不与我说话,待我回来时,与我好好说说话罢。
范天涵字。
我忽地鼻子一阵酸涩,深吸了一口气把信折叠收好。
阿刀很快又把花雕送了上来,为我斟上了酒之后他就在一旁站著,我知道他担忧我,我酒量奇差,酒品也奇差,喝醉了会摔东西揍人,据说我年幼时被自己摔碎的酒杯扎到血流不止过。
我招呼阿刀过来坐下,给他斟了杯酒,道:「阿刀,你觉得范天涵爱我么?」
阿刀想必是没料到我会突然这么问他,半响才道:「小姐,阿刀觉得姑爷对小姐甚好。」
我又道:「那多少有点爱吧?」
阿刀郑重地点头:「有的。」
我笑道:「阿刀,你年轻时可曾有过心爱的女子?」
阿刀涨红了脸道:「有的。」
我好奇道:「那你们可有成亲?」
阿刀眼神温柔:「有的,后来她染病去世了。」
我有点内疚,不该勾起他的伤心往事的。
阿刀见我懊悔的样子,笑了起来:「小姐不用内疚,她带给我的快乐远大于失去她的悲伤,我只要一想到,这么一生,能遇到这样一个人,她与我度过人生中最美好的日子,就够了。很多人终其一生都未必能遇到。」
我释然一笑,举杯道:「敬阿刀和阿刀人生中最美好的女子。」
阿刀笑著举杯:「敬小姐和姑爷。」
我俩把酒言得忒欢,酒是一杯接一杯的,我最后的意识是宝儿咋呼著夺下我手里的酒杯。
也不知我揍了阿刀没。
次日,我一整天都觉得我走路是在飘,在庭院里碰到阿刀时,见他走起路来也是摇摇晃晃的,我俩相视而笑,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惺惺相惜。
我回了状元府一趟,李总管见到我时十分激动,崎岖婉转地向我表达了他可以靠自己管好状元府,不需要我回去添乱。我想也是,这状元府左右不过十来人,也没甚可以管理的,况且范天涵说了,待他回来,我俩再一块回来。
于是我端起架子教训了李总管几句持家真言,便又打道回府了。
回到王府,我爹把我骂了一通,他认为我不能就这样丢下状元府不管,这样忒没责任心,忒没家教。况且,我留在娘家作威作福,影响到他的作威作福,是故他认为我还是应该回状元府去作威作福。
李总管和爹都嫌弃我的行为令我感到十分痛心,并且认为他们一定没透过现象看本质,没看透我贤良淑德的内在。
我仔细思忖了一阵子,决定王府住上十天,状元府住上十天,王府住上十天,状元府住上十天……如此循环反复,让王府和状元府都能蒙受我的恩泽。
于是,我如此反复地在两府间来回小住著,偶尔也想些小把戏折腾折腾李总管和我爹,但总是提不起多大的劲儿。
萧子云的竹林黄了绿,绿了黄。
宝儿瘦了又胖,胖了又瘦。
范天涵什么时候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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