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案 夺命密室
总是那些本该与我们相处、相爱相知的人在蒙蔽我们。
——诺曼·麦考连
1
森茂县双语艺术幼儿园。
听起来是一个挺“高大上”的名字,其实是一所破破烂烂的农村幼儿园。
“确定这是双语幼儿园?”林涛说,“是教普通话和南和话吗?”
“闭嘴。”陈诗羽用胳膊戳了林涛一下。
“都是幼儿园的孩子,为什么不在屋内建卫生间?”我说,“把卫生间建在院子里,孩子们上厕所多不方便?要横穿整个院子。”
“这……这是因为屋子里没有下水道,我们也是不得已啊。”幼儿园的园长是个打扮粗俗的大妈,一脸紧张,用浓重的南和口音说道,“我们也不想这样啊,可是实在是租不到好的屋子啊。谁知道会出现这个事情呢?”
“如果老师们能负责一些,跟着孩子去厕所,就不会有这种事情了!”陈诗羽鄙夷地看了她一眼说。
“我们在这里开了五年了,从来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啊。”园长说。
“发生一次还不够吗?”李法医说,“一个5岁的孩子,系着全家人的心哪!”
幼儿园坐落在村庄的一个角落,四周都是村村通公路。说是幼儿园,其实就是一间被弃用的民居。
幼儿园由三间平房及一个院子组成,正对院门是一间最长的平房,是孩子们的教室和寝室;两旁的侧房,分别是厨房和卫生间;中间围成的院落稀稀拉拉地放着一个滑梯和几个橡皮马。
“三天前,你打电话给我,问我有没有孩子被杀案,我心里就觉得不好。”李法医悄悄对我说,“你是著名的‘秦乌鸦’嘛。”
“其实这次真和‘乌鸦’没多大关系,这次是有依据的。”我说,“上次都是新娘被伤害案,发生得过于巧合,这次我们省发生了一起儿童被杀案,而且有线索指向上次的凶手。当然,我们也不确定,判断的依据仅仅是灰色的风衣。所以,我就给你打电话了,如果你这儿正好也发生这么个案子,那就肯定不是巧合了。”
“不过看起来,还真有可能是巧合。”林涛说,“咱们的案子是15日发案的,这里的案子是17日发案。毕竟有两天的差距,所以无依据证明这一起儿童被杀案和咱们省的儿童被杀案有关联。”
“唉,世界那么大,说不准就是巧合。”陈诗羽叹了口气。
“如果我告诉你,这起儿童被杀案的凶手就是我们南和省新娘被杀案的凶手呢?”李法医撇着嘴说道。
“什么?”我们几个人异口同声地叫道,把原本就在旁边哆嗦的园长吓得差点儿坐到了地上。
“而且,这个被害的儿童,是14日下午失踪的。”李法医说,“我们今天看到尸体的时候,发现尸体腐败静脉网都出来了。”
我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会有那么多巧合吗?在现在的温度下,腐败静脉网的出现,大约在死后三天,正好和死者失踪的时间相符。
“为什么14日的案件,到现在才报?”我问。
李法医说:“凶手把死者扔到了化粪池里。”
“失踪那天,家里人和幼儿园没有找吗?”陈诗羽问。
李法医说:“这个问题,现在双方在扯皮。14日下午5点30分,孩子的祖父母务农完毕,来幼儿园接孩子,发现孩子不见了。当时孩子的祖父母把幼儿园找遍了,也在厕所找了,但是没有找到。毕竟不会有人想到孩子会死在厕所后面的化粪池里。但是,警方调查的时候,幼儿园老师坚持说孩子的祖父母接走了孩子,是家长不小心把孩子弄丢了,赖幼儿园。所以派出所一时也不知道是幼儿园老师在说谎,还是孩子的祖父母在说谎,只有集中精力寻找孩子。现在孩子在幼儿园里找到了,说明当时老师根本就没在意孩子去了哪里,或者是谁接的,是老师说谎了。”
“现在幼儿园老师又怎么说?”陈诗羽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院长。
李法医说:“现在老师说是记不清了,可能是有人来接走了死者,也有可能是死者自己跑去上厕所不小心掉厕所里,顺着坑道滑到化粪池里了。”
“那你们看呢?”我接着问。
“死者死于勒颈所致的机械性窒息,所以肯定是谋杀。”李法医说,“肯定不是意外跌落。”
“为什么可以肯定是杀害新娘的凶手干的?”大宝瞪着眼睛问。
“好在幼儿园的墙壁没什么人打扫,这两天也没下雨。”李法医说,“据现场勘查,凶手是从厕所的墙壁翻墙入院,潜伏在厕所里。可能是死者当时正好去上厕所,被凶手杀害后扔进了化粪池。在墙壁上,我们发现的攀爬痕迹里,有一处鞋印有鉴定价值,和杀害石安娜的现场鞋印认定同一。”
“死亡时间呢?”
“从胃内容物看,应该是午饭后不久就遇害了。”
“一个下午,都没发现少了个小孩儿?”林涛说。
“这些老师到底有没有责任心啊!”陈诗羽挥着拳头,对园长说。
“根据现在的情况看,死者刁一一,男,5岁,在9月14日的中午饭后,独自一人走到位于院落一角的厕所里上厕所的时候遇害。”李法医说,“当时正好是午睡时间,调查走访可以确认,老师和同学们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刁一一的行为轨迹。”
“会不会是老师在搞什么鬼?”大宝说,“老师或者老师的什么关系人有什么问题吗?”
“不会是老师的问题。”李法医说,“我们最开始就怀疑是不是老师有什么问题,从失踪开始就对老师进行了调查,甚至测谎,一切征象都显示这个老师是无辜的。”
“她不是无辜的,她至少是渎职!”陈诗羽义愤填膺。
“凶手是攀墙入园的,然后可能在厕所里潜伏。”李法医说,“至于什么时候攀墙入园的,就不好说了。可能是很早就进来了,一直在等待机会。要么就是正好刁一一落单,成为作案目标,要么就是一直等待着刁一一,有针对性地作案。”
“如果你们这儿的两起案件和我们那儿的两起案件有关联的话,凶手选择目标就是随机性的。”我说,“我们那儿的两起案件都有明显的随机性特征。宝嫂被伤害案,凶手在酒店等待了很久,游荡了很久,就是随机选择新娘作为目标。张萌萌被害案,更是有随机性,她的家长送她进学校,她自己又跑出来了,这一点,凶手无法预知。”
“这个确实值得思考。”李法医说,“我们对死者刁一一的尸体进行了检验,死者没有被猥亵的痕迹,没有过多的损伤,就是简单的绳索勒颈致机械性窒息死亡,濒死期的时候就被抛进了化粪池。”
“这个你们怎么知道?”陈诗羽问。
“因为气管和食道里有少量粪便。”李法医说,“说明他被粪便淹没的时候,还有微弱呼吸和吞咽动作。”
“那尸体是不是很臭?”陈诗羽脑补了一下场面,皱着眉头说道。
“你说呢?”李法医摊了摊手,说,“单是做尸表清洗就做了一个多小时。”
“法医真是最尊重逝者的职业!”林涛说,“真是不容易。”
“是不是调查毫无进展?”我问。
李法医点点头,说:“确实,两起案件被关联后,侦查部门就一直在调查两者的社会矛盾关系的交集点,可是一无所获。另一组侦查员也在深入调查刁一一及其亲属的社会矛盾点,一样一无所获。”
“这样的侦查思路,一无所获是必然的。”我说,“这几起案件要引起我们两个省厅的高度重视。我认为我们的对手不容小觑,疯子一样的对手,可能还会危及群众的安全。所以我建议,我们立即分头呈请领导,马上举行一次两省刑侦协调会,商量这几起案件的关联和下一步侦查措施。越快越好!”
“首发案是龙番市赵梦涵被伤害案和乐源县石安娜被害案,发案时间是9月7日晚。次发案件是9月14日的森茂县刁一一被杀害案和9月15日的龙番市张萌萌被杀害案。现在我把四起案件的现场勘查情况、伤者检验情况、尸体检验情况详细汇报一下。”我把“伤者检验情况”几个字加重了语气,算是给大宝一个鼓励。说完,我看了眼大宝。他正在皱紧眉头盯着PPT。
9月19日,刑侦协调会在龙番举行,南和省公安厅刑警总队的赵国总队长、师父以及省厅刑事技术部门、各发案地办案人员参加了会议。
我用了两个小时的时间,把四起案件的全部情况进行了通报。在此之前,我的准备时间是一天。
“现在案件最大的问题就是能不能串并案。”赵总队说,“我相信世间没有如此巧合,在相同的时间发生被害人特征吻合的案件,而且两地各发两起。”
“我们省的两起案件可以串并。”李法医说,“鞋印形状、磨耗程度、大小都完全一致,我们有充分的依据证明石安娜被害案和刁一一被害案系同一人所为。”
“这是纵向比较。”师父说,“我们省的两起案件,纵向比较起来,相似点就不太多了。只有钝器打头、灰色风衣可以印证两起案件有可能是同一个人所为。现在,我们来看看横向比较,也就是说,你们省的案件,和我们省的案件有没有可能是同一个人所为。”
“横向比较的话,最大的疑点就是我们两个省发案是平行的。”我说,“同时发生新娘被害,哦,还有被伤害案;同时发生幼童被害案。这个应该是最好的串并案依据。”
“我不同意串并案。”大宝说,“梦涵是9月7日晚上9点以后被伤害的,而石安娜是9月7日晚上11点被害的,两地之间有三个小时的车程,凶手来不及两地流窜作案。”
“我们通过死者胃内容物可以判断石安娜是11点左右被害的,这个不会错。”李法医说,“可是赵梦涵还活着,没法观察胃内容物或者利用温度判断时间,你是怎么知道具体作案时间的?之前秦科长的汇报PPT上也没说明。”
李法医的话有些刺耳,我悄悄在桌子下面拍了拍大宝的腿以示安慰。大宝装作很淡定地说:“我说不出依据,可我就是知道梦涵是9点以后被伤害的。”
“伤者就是大宝的未婚妻。”我盯着李法医,怕他再说出刺激大宝的话。
李法医拍了拍脑袋,说:“Sorry,我忘了这茬儿。”
“可是,通过痕迹检验,赵梦涵被伤害案和石安娜被害案的凶手http://www.99lib.net都是用攀墙的方式入室或者逃脱的。”林涛说,“毕竟攀墙是需要技能的,具备这个技能的人不多,我也倾向于可以并案。”
“可是他真的没有办法流窜作案!”大宝有些着急。
师父对大宝摆摆手,说:“疑难的案件总有它疑难的道理。刚才大家都摆出了各自的依据,说出了自己对串并案的看法。从目前看,对平行的对象进行侵害,有攀墙的动作,是可以串并的依据,看起来比大宝说的作案时间不符更有证明力。”
“对啊。”我点头说。
师父接着说:“但我相信大宝,虽然他没说出时间矛盾的原因,但是他这么肯定,一定有他的道理。另外,我们省的案件集中在龙番,南和省的却在流窜;我们省的杀人手段是钝器打头,南和省的是勒颈;还有个比较关键的问题,我们省的案件,都有敞开性,也就是说杀完人后不避讳,甚至不去隐藏尸体,延迟发案时间,而南和省的刁一一被害案,可以看出凶手是有藏匿性的,他把尸体扔进了化粪池。从行为心理分析,我也认同大宝的看法,我们省的两起案件有可能是一个人做的,而南和省的两起案件肯定是另一个人做的。”
“您的意思,咱们两省的案件不能并案,应分头侦查吗?”赵总队是刑侦出身,对师父在杀人案件凶犯侧写方面的能力极为佩服。
师父摇摇头,说:“现在有两个问题亟待解决。第一,赵梦涵被伤害案和张萌萌被害案,这两起我省的案件究竟能不能并案,需要进一步研究现场、研究案情。第二,如果我省两起案件系一人所为,那么南和省为什么会有平行的案件发生?这两个凶犯之间,又有什么关联?”
“太有启发性了!”一名南和省的侦查员说,“也就是说,下一步我们在排查的时候,还要重点研究特定时间、特定地点,两地之间进行过联系的人群。虽然数据很多,但是数据互相碰撞,还是有可能让凶犯浮出水面的。”
师父赞许地点点头,说:“我觉得,下一步你们要重点排查这两个作案时间以及之前一两天,这两地之间电话、网络的联系记录。我相信会碰撞出很多数据,但是在茫茫人海中,这已经是很小一部分了。然后对这些特定数据进行逐一排查,希望可以查出端倪。”
“这样吧。”赵总说,“我们省的两起案件,命名为B系列专案,你们省的命名为A系列专案,当然,这需要首先确定你们省的两起是一个人作案。A、B系列专案的凶犯分别命名为A犯和B犯,按照发案时间把四起案件分别命名为A1、A2,B1、B2,有助于我们下一步对通信记录进行研究。”
“对,这样也好。”师父说,“不过我们得先确定A1、A2是一人所为。”
“我觉得完全可以确定。”我说,“除了灰色风衣、钝器打头这些特征,选择目标的随机性,以及结合B系列两起案件来看,A系列这两起就是和B系列完全平行的,这不可能是巧合。”
“现在选择目标的随机性可以确定了吗?”李法医说,“一旦确定,就否定了之前沿矛盾侦查的思路。”
“之前说了。”我说,“A系列的两起案件都是有随机性的。凶手选择了有很多人结婚的一天,去被多位新娘当作闺房的龙番城市国际大酒店游荡,然后在电梯口守候,直至赵梦涵出现人走门开的情况溜门入室。凶手在学校门口守候,直至有孩子脱离家长视线。这一切的一切都说明了目标的不确定性。”
“其实B系列的两起案件,现在看起来也是有随机性的。”赵总说,“石安娜家窗子贴了窗花,别人一看就知道是闺房。刁一一单独去上厕所也是个随机事件,这个目标也是随机的。我们之前的侦查思路是错的。”
“不用自责,我们也错了。”师父说,“如果不发两个平行系列的案件,我们也不可能想到这么多。”
“可是现在留下来的线索还是很少。”我说,“真希望我能找到更多的A系列串并依据,或者A、B系列的凶犯范围。当然,我保留我的意见,我还坚持认为A、B可能是一人作案。”
“刚才我突发奇想,测算了B系列案中鞋印主人的身高和体态。”林涛说,“根据鞋印压迹和磨耗特征,凶犯应该是175厘米左右,体态偏瘦。”
“我们从赵梦涵被伤害案的视频中可以看到,凶犯也是175厘米左右的瘦高个儿!”我大声说道,“这又是惊人地相似!”
“刚才我说了行为心理特征不符,但是你们算出身高体态相似。”师父沉吟道,“当然,你们可能认为行为心理没有身高体态那么可靠。我却认为身高体态相似的人很多,行为心理相似的人却不多。在目前没有办法的情况下,我们还是只能通过上述办法进行排查。我们都保留意见,暂时按照既定方针进行侦查吧。”
“如果是一个人作案,也可以用行为心理学来解释。”我说,“强迫自己平行作案的人格分裂。”
“强迫症。”师父低头思考了一下,说,“强迫症是肯定的了,但案件侦办,还是一步一步来吧。”
2
信息数据量比想象中大得多。排查工作进行了半个多月,依旧毫无进展。因为没有别的案件,九月底和“十一”长假过得极慢。
大宝天天在期待中度过,期待着宝嫂能奇迹般地苏醒,期待着案件侦办工作能有突破性进展。
在“十一”长假接近尾声的时候,宝嫂的伤情恢复倒有了突破性进展。然而,也只是个进展——宝嫂在大宝的呼唤下,指尖有了点儿收缩反应。
医生说,这是很好的征兆,如果照这样的情况恢复下去,可能会逐渐出现意识,然后慢慢恢复四肢肌力。这个消息,让大宝完全沉浸在欢乐当中。他憧憬着宝嫂恢复意识,然后告诉我们这一切的真相。
10月6日下午,宝嫂并没有完全醒来,来的是师父的电话。
师父告诉我们,前几天在绵山市发生了一起案件,案件性质十分复杂,经过几天的努力,当地无法解决,需要我们的支援和指导。
在停歇了半个多月后,勘查小组再次出动。
因为这不是一起现发案件,所以我们被韩亮拉到了绵山市公安局会议室,在这里,需要先听取案件前期的工作情况。
市局技术科科长彭大伟以及仇法医早已等候在会议室。
“我工作这么些年,还真是没碰见过如此奇案。”彭科长说。
“和我们现在侦办的系列案件是一个道理。”我说,“我觉得所谓的奇案就是一层窗户纸还没有被我们捅破而已。这次我们来,能不能捅破,就要看造化了。”
“具体案情是什么呢?”林涛问道。
彭科长说:“事情发生在绵山市郊区的一个小村落里,当事人家里非常穷,每个人家里也就一间破烂的小平房。当事人是一家兄弟三个,祖上就没有文化,一直靠务农为生,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兄弟三人分别叫史大、史二和史三。”
“这名字起得倒是不错,好记。”陈诗羽说。
“家庭情况呢?”我追问道。
彭科长说:“三个人只有史二娶了老婆,还是个智障,一直也没有孩子。史大和史三都过了40岁,还是打着光棍儿。”
“真是蛮惨的。”林涛说。
“10月2日那一天早晨,史二的老婆突然在村子里发癫,到处跑着叫着,也说不清是怎么回事。”彭科长说,“村里人不明就里,就准备跑去史二家里问问是怎么回事。可是史二家里大门敞开,并无人影。
“村里人只好去史大家找史大,问问究竟怎么回事。其实这三兄弟家住得都比较近,每家之间的距离也就公交车一站路的样子。史大家家门紧锁,从窗户里看,也是没人。这就很奇怪了,平时这两个人要么在地里,要么就在家里,不会到处乱跑的。这兄弟两个同时消失了,大家仿佛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所以,他们都在史三家里?”我问。
彭科长微笑着点点头,说:“村里人又赶到史三家里,发现史三家大门虚掩,一开门就是一股血腥味,兄弟三人都躺在现场,全都死了。”
“三个人都死了?”我吃了一惊,“这个史家被灭门了?”
彭科长摇摇头,说:“这个还不好说,因为毕竟我们目前还没有什么头绪。”
“调查情况如何?”我问。
“调查显示,这三兄弟平时来往也不是非常密切。”彭科长说,“也就逢年过节四人会到某一家去吃个饭。三兄弟都生性憨厚,并没有得罪过谁,或者和谁有过什么小矛盾,所以村里人认为这兄弟三个被灭门,实在是有些不可思议。当然,最不可思议的事情还不止这些。”
“那就接着说。”我说。
彭科长打开幻灯片,屏幕上出现了一张照片,照片里是一座破烂的小平房,立在一片杂草丛生的空地中央。平房是红砖结构,黑色瓦片,没有院落,没有套间。
这应该就是案发现场,可想而知,这兄弟几人,住的环境都是这样,也真是够寒酸。
彭科长说:“这就是案发现场,史三的家。也是三家中房子最好的一家。”
“这就是最好了?哪方面好了?”我说。
“史大家是草屋,史二家面积不如这个大。”彭科长叹了口气。
“现在居然还有生活如此窘迫的人。”我说,“这房子估计也就二三十平方米吧。”
彭科长点点头,说:“我们看下一张照片。”
这是一张全景照片,反映了屋内的全部摆设和结构。这一间平房就一个大门,大门进去后,正中间是一张方桌,方桌上摆着两张先人的照片和一个香炉。平房右侧是一个简易厨房,有灶台和锅碗瓢盆,还有一个碗橱。灶台边有张小桌子,估计是史三平时吃饭的地方,上面还放着一碗咸菜和一盘青菜。平房进门的左侧是一张钢丝床,这张床的床头和一侧紧紧靠着墙壁,床尾和另一面墙壁之间,摆着一个大木箱,用来存放衣物。这张床有一米五宽,上面铺着蓝白格子的床单,和一床凌乱摆放的粉红色被子。
“这就是现场状况。”彭科长说,“据了解,村民发现屋内的情况后,就没有进入现场,现场得到了完好的保护。我们派出所民警到达现场后,也是戴着鞋套进入现场,确定三人都已死亡,才通知我们出勘现场的。”
“也就是说,这三具尸体是原始位置了?”我问。
彭科长用激光笔指着大屏幕,说:“史大的尸体倒伏在离床两米的地方,史二的尸体压在史三的尸体上,都倒伏在床上。三人衣着都是完整的。”
“看起来,像是史二在保护史三。”大宝说。
“我们开始也是这样认为的。”彭科长说,“既然案发现场在史三家,凶手很有可能是冲着史三来的。史大、史二可能是偶然发现了这个情况,在搏斗中,史二压在史三身体上保护他。但是这并没有起什么作用,最终三人都死亡了。”
“也就是说,排查重点应该是史三的矛盾关系了?”我说,“死者是男人,衣着完整,不存在劫色;死者家穷成这样了,也不存在劫财;那么,只有因矛盾关系引发的谋人喽?”
“可是事情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多了。”彭科长说,“因为三人身上都有血,开始我们想得简单,但是一尸检,就发现不对了。”
“怎么了?”我问。
“这个还是让仇法医来介绍吧。”彭科长说。
仇法医喝了口水,清了清嗓子,接着话茬儿说道:“我们出勘现场的时候,是下午1点钟。在打开现场通道以后,我们法医就接触到了尸体。尸体的尸僵非常坚硬,应该是死亡十几个小时左右吧。史大的面部有喷溅状血迹,还不少。史二的衣服前襟、裤子前面全部都是血迹。史三是光着膀子的,可以看到颈部、胸部有不少刀砍伤,皮肤也沾染了大量的血迹。”
“都是刀伤吗?”我急着问。
仇法医一脸神秘,说:“别急,精彩的在后面。经过尸体解剖,史三因为颈部、胸前多处刀砍伤,失血性休克而死亡,这一点没问题。但是,史大和史二,我们都没有找到死因。”
“没有找到死因?”我吃了一惊,“什么叫没找到死因?不是有刀砍伤吗?”
“我可一直没说史大、史二身上有刀砍伤。”仇法医说,“史大、史二身上确实都沾染了血迹,但是把他们的衣物去除以后,全身皮肤都是完好的,没有创口,没有失血。后来经过DNA检验,两人身上的血迹,也都是史三的。”
“那中毒呢?”我说,“排查中毒了没有?”
“我们经过非常仔细的尸检,排除了史大、史二是机械性损伤、颅脑损伤、机械性窒息死亡后,都认为两名死者是中毒死亡。我们猜测是不是凶手在饭或者水里下毒了,导致三人中毒。”仇法医说,“在史三中毒前,又砍伤了他。虽然史大、史二来保护史三,但是终因毒效发作而死在了现场。”
“所以呢?”我瞪着眼睛说。
“可是经过反复毒物检验,我们并没有在死者的胃壁组织、胃内容物和肝脏里发现有毒物或毒品。”仇法医说,“毒物检验部门给我们确定的结论是,排除死者有中毒的迹象,排除死者系毒物、毒品中毒而死亡。”
我感觉自己背上出了一层冷汗。
彭科长补充道:“更邪门的是,我们在现场找到了一把菜刀,这把菜刀经过村民的辨认,就是死者史三家里的菜刀。”
“这个不邪门啊,就地取材嘛。”林涛说。
彭科长摇摇头,说:“菜刀上,除了史三的血,我们没有检出别人的DNA和指纹。”
“这个也可以解释。”林涛说,“一旦血迹浸染了刀柄,就会覆盖、污染凶手的DNA和指纹,检不出来也正常。”
“刀柄上检不出其他人的物质也就算了。”彭科长说,“但是通过我们痕迹部门对现场的勘查,除了史大、史二和史三的足迹,居然没有发现第四人的足迹。”
“这也不邪门。”林涛说,“载体不好,检不出足迹也正常。”
“不。”彭科长说,“现场不是水泥地,是泥土地面。前不久一直在下雨,所以现场地面很软,一踩就是一个坑,足迹肯定会留下。比如在房子的门口,就可以找到所有到过现场门口的群众的足迹,也找到了史二老婆的足迹。史二老婆肯定是找不到史二,来史三家找,在门口看到这一切,所以发癫了。村民们没有人进入现场,通过足迹也都印证了。就连进入现场的民警,鞋套足迹也都找到了。”
“这……”林涛一时语塞。
彭科长说:“除非凶手会飞,不用走的。现场勘查完毕以后,在我们的技术员之间都传着一些谣言,说什么兄弟三人是不是得罪了什么神仙,所以都要给弄死。信息不知道怎么透露出去一些,加上之前史二老婆的突然发癫,所以老百姓之间传得更夸张,说牛鬼蛇神来索命啊什么的,说上辈子罪孽深重,所以这辈子全家受苦,然后一起被收了命。”
林涛吓得一哆嗦,陈诗羽则哈哈大笑。
我说:“不管群众之间怎么传,我们公安刑事技术部门还是要坚定唯物主义信念的。那些传言肯定是扯淡。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你们就没有怀疑过‘自产自销’?”
“当然考虑过。”彭科长说,“但是‘自产自销’也有没办法解释的问题。第一,就是兄弟之间并没有矛盾点,什么原因能导致残杀兄弟呢?这个我们一点儿端倪也没调查出来。第二,如果是‘自产自销’,凶手应该是自杀。史三被史二压着,所以不可能是自己砍自己。史大、史二又找不出死因,肯定也不是自杀。反正,没有任何依据可以判定是‘自产自销’。”
“也就是说,我们这次来的工作重点就是搞清楚史大、史二的死因。”我说,“如果死因搞清楚了,这件案子估计也就会水落石出了。”
“我觉得还是应该去看看现场。”林涛说,“到了现场才会有直观的印象。”
“在看现场之前,我还有几个问题要问。”我说,“第一,三名死者的死亡时间分别是什么时候?”
“死亡时间可以准确判定。”彭科长说,“史大是10月1日晚上6点钟吃的晚饭,是蹲在自己家门口吃的,好几个路过的村民都可以证明。经过尸体解剖,根据胃内容物的情况,结合了你们省厅研究的‘利用小肠内容物迁移距离推断死亡时间’课题,我们综合判断,史大是末次进餐后四个小时,也就是晚上10点半左右死亡的,这和我们尸检的时候,发现的尸僵情况完全吻合。”
“那其他两个人的死亡时间吻合不吻合呢?”我问。
彭科长说:“兄弟三人很相似,长得像、体质像。从尸僵形成的情况看,结合两人的胃内容物情况,三个人的死亡时间很相近,误差绝对在一个小时之内。”
“第二个问题。”我问,“史二的老婆对于此事有什么说法?”
“她是个重度智障。”彭科长说,“我们找来了精神病院的医生辅助询问,折腾了一整天,大概搞清楚她是10月2日早晨才发现史二不在家,于是直接去史三家里找,看到了里面的情况,所以受了刺激。”
“这张全景照片看不到细节。”我说,“第三个问题,就是确定三人衣着情况和具体姿势。”
彭科长连续点击鼠标,调出了几张细节照片,说:“史大穿着一身睡觉的衣服,呵呵,这衣服太脏太旧,不能叫睡衣,平时他估计也就这样穿吧,只是外套和外裤不在,穿着衬衫、背心和秋裤,总体来说很完整。”
“我主要问问鞋子的问题。”我补充道。
彭科长点点头,说:“他穿着破皮鞋,和平时穿的鞋子一样。他的姿势是仰卧。史二穿着干农活时穿的衣服,里面是衬衫和外裤,外面套着一件蓝大褂,鞋子是一双球鞋,嗯,我们到达现场的时候,这双白色变灰的球鞋是穿在史二脚上的。史二的倒伏姿势,嗯,怎么说呢,就是压在史三身上的。”
“从你的照片上来看。”我说,“他是骑跨姿势,坐在史三的盆骨位置,上身倒伏,压在史三上身。”
彭科长点头赞同,说:“史三光膀子,穿着秋裤,赤脚,仰卧在床上。”
“第四个问题。”我说,“刀,是在哪里发觋的?”
“是我们的技术员用手电筒照床底下的时候,发现菜刀掉在床下,靠着墙壁。”
“床是一侧靠墒的,那么这把刀肯定是从床的内侧,贴着墙壁掉下去的?”我问。
彭科长点了点头。
“OK,我,心里有数了。”我胸有成竹,微笑着说,“我们现在就去看现场吧。”
3
车子开了将近一个小时,才驶到现场附近。
此时因为连续数天晴朗,地面的泥巴已经完全变干,成为一片崎岖不平的干土地,甚至还有开裂的痕迹。
到了现场,看到真实的房屋,才感觉史三真是穷,房子比照片上更是寒酸。
林涛走到现场门口,用足迹灯照射地面,说:“地面干了,果真还能看到高高低低起伏的足迹,这在我们痕迹检验专业叫立体足迹,是最有价值的一种足迹了,可以利用倒石膏的方式保存下来。”
“但是我们在现场只找到了兄弟三人的足迹。”仇法医说,“很仔细地找了,确实没有第四人的足迹。”
我看见地上用粉笔画着大大小小的圆圈,知道那里面就是被痕迹部门找到的一系列足迹。我绕过这些圆圈,走到了床的旁边。
“欸?怎么床上的被子和床单都没有提取?”我看见床上凌乱的样子,和在照片中看见的几乎一样。
“我们看床上有很多血迹,就剪了一部分送去检验了。”彭科长说,“DNA检验做出来的都是史三的血。我们觉得被子和床单都没有啥证据价值了,所以没提取。”
“好在现场没有被破坏,这些东西都完善保存了。”我叹了口气,说,“拿几个最大号的物证袋来,我们把被子和床单提取回去。”
说完,我发现地面上有一双布鞋,脚跟的位置是被压下去的。
“你们说,史三是赤足躺在床上的是吗?”我问。
仇法医点了点头。
我环顾四周,只有大门口有一双沾满了泥巴的胶靴,除此之外,再没有鞋子了。
“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门口的胶靴是史三下地干活时穿的鞋子。”我说,“那么这一双布鞋,就应该是充当了在家里穿的拖鞋的角色了。”
“鞋子整齐放置在床前,很自然。”林涛说。
“鞋底没有血迹。”我戴着手套,拿起鞋子左右看看,说,“鞋帮没有血迹,仅仅是鞋面有一些喷溅状和滴落状的血迹。”
“说明史三受伤的时候,鞋子就在这个原始位置。”林涛说。
我点点头,说:“那刀子呢?”
“刀子就是在这个位置发现的。”仇法医蹲在地上,用手电筒照亮了床下,然后用激光笔指着墒角说。
从仇法医指着的这个位置来看,刀应该是贴近墙壁,从床侧与墙壁之间的缝隙掉下去的。原始掉落的位置在床的中央靠近床头的位置。
我点点头,见技术员把床上的被单和被子都已提取走,露出锈迹斑斑的钢丝床面,我跨了一步站到床上。床吱吱呀呀晃了半天,才终于稳住。
“你……慢点儿。”彭科长伸手来扶我。
“你也是,不看看自己的体重,别踩坏了人家的床板。”林涛嬉笑道。
我白了林涛一眼,走到靠近墙壁的床侧,朝菜刀掉落的地方看去。床侧和墙壁的缝隙非常狭小,用卷尺测量,也就五厘米的样子。
我蹲在床上,不敢大幅度活动,想了想当时的情况,然后用多波段光源照射床周的墙壁。墙壁是红砖结构的,颜色较深,但在多波段光源的照射下,可以看到星星点点的喷溅状血迹。
“喷溅状血迹的方向都是由下往上的。”我说,“沿着这些喷溅状血迹往下找,喷溅的源头都指向床头部位。”
“这和照片上史三的躺伏位置是相符的,说明史三被害的原始现场,就是最终我们看到的情况。”林涛说,“死后没有移动,当然,有人压在身上,他也无法移动。”
我小心翼翼地从床上跳了下来,用手电筒照射周围的墙壁和地面,除了床外侧地面上也发现了一些喷溅状血迹,其他地方没有任何血迹。
“排除了其他地方有血迹,也可以印证,史三被刀砍的时候,除了床上,并没有其他被砍的现场。”我说,“我心里有数了,现在就看尸检的情况了。”
“你和大宝去尸检,我和小羽毛去物证室,看看床单、被子的情况。”看来林涛早已会意,知道我要求提取床单、被子的意图,当然,也有可能他只是单纯地想和小羽毛独处。
“好的。”我会意一笑,“通知殡仪馆把尸体拖出来吧,马上开始第二次尸检。”
殡仪馆的大厅里,并排摆放着三具尸体。尸体的胸腹有整齐的切口和错落有致的缝线。
“挺惨的。”大宝俯视尸体,说,“黄泉路上,三兄弟携手啊。”
尸体已经在初次尸检的时候被清洗干净,但是衣物还保留着原始的样貌。我让大宝和仇法医一起,从史三的尸体开始检验,毕竟史三的损伤明确、死因明确,可以从易到难来进行。我则把装着衣物的物证袋拎到了隔壁的“衣物检验间”来进行检验,韩亮充当我的助手。
首先打开的是史三的衣物。史三的衣物仅仅就是一条秋裤,秋裤的边缘有一些浸染状血迹,以下部分没有任何血迹,包括喷溅血滴。
其次,我们打开了史二的衣物。史二的衣物最复杂,一件深蓝色的大褂,一件衬衫、一件背心,下身是一条外裤、一条秋裤和一条内裤,还有一双脏兮兮的球鞋。因为衬衫、外裤等衣物是穿在蓝色大褂里面的,所以并没有任何有线索的痕迹。倒是那件深蓝色的大褂上,血迹分布很有特点。大褂的胸部以上,都是浸染血迹,经过前期的DNA检验,已经确定是死者史三的了。而胸部以下的位置,包括两侧的前摆,除了部分擦拭状血迹以外,还有星星点点的喷溅状血迹。甚至那双已经旧成灰色的白球鞋上,也可以看到几处喷溅状血迹。看到这里,我更加确信自己的判断了。
“你看这个位置是什么形态的血迹?”韩亮指着蓝色大褂的肩膀位置说。
我朝韩亮指尖的位置打了光,看到肩膀上确实有几处擦拭状血迹,一端和胸部的浸染血迹相融合。
“你怎么看?”我问韩亮。
韩亮摸着下巴,说:“我看啊,像是五指印。”
“一、二、三、四、五。”我数了数,确实是五个长条状的血迹,“这一处发现很给力啊。”
“给力啥啊?”韩亮不明就里,说,“要是传出去,血指印什么的,这个故事得被传得更邪乎。”
我微微一笑,装起了史二的衣物,开始检验史大的衣物。史大的是典型的睡眠衣着,但是很完整,也没有血迹。
“衣着检验就这样了,我们去看看他们的解剖进行得怎么样了。”我朝韩亮招了招手。
因为已经经过一次解剖,所以也无须进行组织分离、切割骨骼等费事费力的工作。当我们走进解剖间的时候,发现原先缝线的切口都已经被再次打开,胸腹腔内容都已暴露在外。
“有什么新的发现吗?”我问大宝。
大宝摇摇头,说:“死者身上的创口都是砍创,我们知道,很多时候砍创其实并没有刺创那么致命。他身上的损伤比较多,但大多伤及一些小动脉和小静脉,并没有组织脏器和重要大血管的破裂出血。”
“你的意思是说,死者的失血是要有一个过程的,并不是被砍后立即死亡。”我一边说,一边穿上解剖服并戴上手套,把尸体两侧胸壁皮肤对合起来观察,“这和我们的衣物检验情况是吻合的。”
“你看,损伤都是十几厘米,是有一定刃长的锐器砍击形成的,和现场提取的菜刀,形态吻合。”大宝说。
我点点头,说:“更关键的,是这些损伤。这些损伤位于颈部和胸部,非常密集,有二十几处之多。”
“胳膊上还有。”大宝拎起尸体的左边胳膊,说,“你看,在肘后和上臂后侧也可以看到砍创。右边胳膊也是这样。”
“这就更吻合了。”我笑笑说。
“尸斑浅淡,刚才我取出死者的心脏,发现心脏内也是空虚的。”大宝说,“死因确定是失血性休克,血都流到床单上了。”
我点点头,一边帮大宝再次缝合尸体,一边说:“也不知道林涛、小羽毛那边的床单和被子检验有什么发现没有。”
“他们哪是去检验?是去谈情说爱的吧?”大宝说。
我抬眼看了看韩亮,他面无表情地靠在解剖室的门口摆弄着手机。
“后面两具尸体就比较疑难了。”仇法医说,“先看史大的?”
我点点头。
史大看起来比史三大个10岁的样子,已经是个瘦巴巴的小老头了。经过仔细检查,尸体表面果真是没有任何损伤存在。
“解剖得已经蛮细致的了,连后背都打开了。”大宝说。
仇法医点点头,说:“我们怕是颈髓损伤,所以打开后背检查了脊髓,都是完好无损的。”
“我看,会阴部好像没有检查啊。”我说。
仇法医说:“检查了呀,从外表看,阴囊没有出血血肿。”
“在找不到死因的情况下,即便外表看起来没事,阴囊也是需要切开检查的。”我说,“这是我的观点。”
说完,我拿起手术刀,在死者的阴囊下边做了一个切口,慢慢分离开皮肤,暴露出睾丸部分。确实和尸表的情况一样,睾丸并没有任何损伤。
“还是没伤。”仇法医说,“内脏器官看起来也没有什么病变。心脏也不大,脑部血管也都正常。”
我没吭声,沿着原来的切口,逐一把缝线剪断,暴露出内脏器官。
“心脏没取出来啊?”我一边说,一边把心脏的诸多大血管统统剪断,一大股黑色的血液涌了出来。
“心血不凝,符合猝死的征象。”我一边说,一边把取下来的心脏拿到水池边清洗血迹。
“一般心脏原因导致的猝死,在尸检的时候都可以看到心脏肥大。”仇法医说,“但这个心脏并不大。”
“谁说的?”我说,“有的心脏病猝死,还是‘小心脏综合征’呢,至少我们得取下心脏看看冠状动脉的情况。”
“一般冠状动脉粥样硬化的患者都是因为生活条件好、血脂较高而引发的。”仇法医说,“他生活这么贫苦,应该不会吧?”
我摇摇头,说:“血脂高并不一定就是摄入脂类多,也有可能是脂类代谢能力低下。这就是很多瘦子都血脂高的原因。”
说完,我用手术刀切开了一截冠状动脉。
“你们看,我说得没错吧?”我笑着说,“这个人还真是有冠状动脉粥样硬化的情况,冠状动脉的管腔虽然只有二度狭窄,但是不能排除他就是因为心脏病的突发而死亡。”
“吓死的?”韩亮在一边说。
我说:“所谓的吓死,其实大多是因为原有心脑血管疾病,在惊吓的作用下,血管高度收缩,从而血流不畅或血压增高,引发脑血管破裂或者心肌梗死,发生猝死。惊吓本身是不会死人的,但是可以作为潜在疾病急性发作的诱因。”
“那史大的死因应该是有倾向性意见了?”仇法医说。
“还不行。”我说,“以冠状动脉的这个狭窄程度,只能说明死者生前的心脏是有问题的,还不能确定死者的死因就是这个。所以,要送去省厅找方俊杰科长进行法医组织病理学检验,证实了以后才可以定。”
“可是,组织病理学检验常规要等上一个礼拜的时间啊!”仇法医说。
我说:“是的。但我们等不及了,要给村民一个交代、给逝者一个交代啊。你们现在就安排人送往省厅,我告诉老方,让他连夜进行冰冻切片检验。”
“是啊,厅里刚进了冰冻切片机。”大宝说,“这个机器广泛用于医疗系统。在手术台上切下来的组织,可以通过冰冻切片,立即对病灶进行病理学诊断,从而决定下一步手术方案。病人在手术台上就能等到病理诊断。可惜这样的切片保存时间不长,不然就能淘汰传统手段了。”
“你马上把死者的心脏送去省厅吧。”我说,“我们来看看死者史二是不是也是这种情况。”
“不会那么巧合吧。”仇法医说,“砍死一个,吓死两个?”
“我也觉得这个巧合有点儿邪乎。”我说,“现在的关键问题就是史二的尸体了。”
把史二的尸体拖上解剖台的时候,仇法医就慌忙要去拆开尸体的缝线。我知道他是因为忽视了史大的冠状动脉问题而感到羞愧和不安。
我用手肘戳了戳他,以示安慰:“别急,先看看尸表情况。”
“哦。”仇法医眨巴眨巴眼睛,说,“尸表确定是没有损伤的。”
“还是有的,只是过于轻微,大家不会注意到罢了。”我用手术刀尖指了指死者的两侧膝盖,说,“颜色有加深,虽然只是轻微皮下出血,但是有证明价值的哦。”
说完,我用手术刀切开了死者的膝盖,暴露出髌骨。髌骨的下缘可以看到有轻微的皮下出血。
“髌骨上面有出血,一般都是钝性外力作用所致,”我说,“而髌骨下缘有出血,一般都是跪地形成。”
“跪地?”仇法医沉吟道。
我笑了笑,说:“这里面可是有玄机的。哈哈,现在可以看看他的心脏和脑血管有没有问题了。”
仇法医一边剪断死者心脏根部的血管,一边说:“脑血管肯定没问题,如果有脑出血,我们也就发现了,至于这个心脏,我来看看。”
随着仇法医的刀慢慢切开死者的冠状动脉,死者干净的冠状动脉管腔逐渐清晰。
“他的冠状动脉没有问题!”仇法医说,“他的死因还是解决不了!”
我皱起眉头,双手撑在解剖台的边缘,说:“刚才我自己还在说,死因不明确的要检验会阴部,这会儿差点儿又忘记。”
“可是,阴囊没有损伤啊。”仇法医说。
尸体的尸僵已经缓解,我们掰开尸体的双腿,死者的阴囊呈黑灰色,外表并没看出有明显的出血、肿大的迹象。
我用手术刀划开了死者的阴囊,并将皮肤逐渐剥离。死者睾丸的前面和下面都是白色的,没有损伤痕迹,在我快要放弃的时候,我发现在剥离开的皮肤边缘有一丝乌黑的痕迹。我瞪大眼睛,继续把阴囊皮肤往后侧剥离,乌黑的痕迹越来越清晰,最后居然在睾丸的后侧集结成一块小血肿。
“阴囊血肿?”大宝叫道。
“其实我就快放弃希望了。”我说,“呵呵,不错,好歹是把史二的死因也找到了。”
“可是,我们常见的阴囊血肿都是在睾丸的下方,或者是睾丸的前面啊!”仇法医说,“这个怎么会在睾丸的后侧?你确定这个和本案有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我说,“这是新鲜的血肿,自然是在本案发生的时候产生的。至于为什么在后侧,一样,是本案的玄机。”
4
听说我们找到了两名死者的死因,整个专案组的同志都兴高采烈。一大早就来到了专案会议室,等待我们的会议通报。
我们四个人依次落座,我抬眼看了看大家渴望的眼神,清了清嗓子,说:“这样吧,我先来介绍一下我们这次的发现。”
“听说死因已经确证?”彭科长说。
我点点头,说:“首先说说史三,原来我们就已经确定史三是刀砍伤致失血性休克死亡,这个结论没有问题,我们这次更进一步确定了史三并没有重要血管损伤,他的死亡是有一个过程的。”
这个问题并没有激起大家的兴趣,大家仍抬着头希望尽快往下听。
我接着说:“至于史大,我们昨天的尸检,发现死者患有冠状动脉粥样硬化,就立即把死者的心脏送到省厅,我们的方科长连夜对死者的心脏进行了法医组织病理学检验,经过检验,确定死者的冠状动脉里有一个较大的栓子,这个栓子平时是黏附在冠状动脉壁上的,叫作附壁血栓,它并不影响史大的日常活动。在受到情绪激动、惊吓等因素的影响后,血管剧烈收缩,这个血栓就把整个冠状动脉都给堵死了。冠状动脉是给心脏供应血液、氧分的血管,一旦堵死,就会出现心肌梗死,从而导致猝死。史大就是这样死亡的。”
“吓死的?”彭科长问了一个昨天韩亮问过的问题。
我点点头,接着说:“至于史二的死因,着实让我们费了一番功夫。我们这次尸检,在死者的阴囊后侧发现了一个小血肿。既然已经排除了损伤、窒息、中毒和疾病等死因,那么,我们认为这个小血肿就是导致史二死亡的原因。男性的睾丸受到外力作用后,因为神经密布,所以可能导致神经源性休克,从而导致死亡。”
“说句粗话,就是卵子被踢到了?”一名侦查员插话道,“这种事情经常有,但是也不至于死人啊!”
我笑着说:“确实,百分之九十九点九都不会死人,但是并不能说绝对不会死人。因为个体差异以及身体机能等方面的原因,有很多死亡就是偶然的。史二的死亡可以说就是挺意外的,并不是所有人睾丸受力都会死的。”
说完,我看了看林涛,用眼神示意他介绍痕迹检验情况。
林涛看到了我的眼神,接着我的话茬儿说:“和个体差异什么的比起来,痕迹检验就更注重必然性。比如,有人进入一个软泥地,就必然会留下足迹。这个现场的地面,一旦进入后,就必然会留下足迹,但是,并没有第四人的足迹,这就说明了一个问题,现场其实根本就没有第四人。”
“明确了三名死者的死因,我也愿意相信这是一起‘自产自销’的案件。”彭科长说,“其实‘案件’后续工作更加麻烦,因为我们必须有充分的依据提供给检察部门,用以销案。”
“那我接着说我这边的情况。”林涛说,“除了现场地面,浅色的床单和被子上,也仅仅找到了一种足迹,根据比对结果,确定这几枚足迹都是来自史二的球鞋。”
“这很正常。”彭科长说,“毕竟现场中,史二是站到了床上,压在史三的身上。外面还下着雨,谁的脚上都黏附了泥浆,上了床肯定会留下足迹。”
“我强调的,是唯一性。”林涛说,“床上只有史二的足迹,这是唯一的。没有其他人踩上床。也就是说,我们认为是史二趁史三熟睡,上床骑跨在他身上,用就地取材的刀砍死了史三。”
“万一是有别人没上床就砍人呢?”彭科长说。
“不会。”林涛说,“我们别忘记还有刀的存在,刀是顺着床沿和墙壁的夹缝掉到了床下。秦科长之前测量了床沿和墙壁夹缝的宽度,也就比刀柄的直径大一些。一米五的大床,别人是很难在不上床的情况下,精确地把刀扔进床缝里的。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史二在砍完人后,因为自己失去意识,拿刀的手正好在床缝之间,手上的刀也就正好从床缝掉下。”
“当然,印证这个观点的依据还有很多。”我补充道,“第一,如果是史二保护史三,那么史二必然也会受伤,然而并没有。第二,史三胸部、颈部的损伤非常密集,说明他是处于固定体位被砍伤。一个青壮年,在遭遇砍击的时候,为什么不反抗?肯定是因为他的活动受限,无法移动。为什么活动受限?很有可能是史二压住了他。第三,史三的上臂抵抗伤,都在肘部后侧和上臂后侧,这不是正常抵抗伤应该在的位置,而是提示史三在被砍的时候,用手护头,自然就暴露了肘部后侧和上臂后侧。这个问题进一步证明了死者是无法移动体位的,另外,还能证明史三遇袭的时候,体位就是仰卧位。现在我们再看现场的喷溅状血迹,也印证了史三是原始位置遇袭。好,这时候我们再看看史二的衣着,他的外套前襟都是浸染血迹,是因为他俯卧在史三身上,所以浸染了。但喷溅状血迹也有,存在于他的衣服前摆和鞋子上,这说明什么问题?”
“说明血液喷溅的时候,他就处于骑跨的位置。”一名侦查员说。
我点点头,说:“因为没有大血管的破裂,史三的血迹肯定是被砍的时候才会立即喷溅,按理说,应该向他的四周喷溅,目前我们看起来,头部和侧面的墙壁有喷溅血,而史三的下身衣物上却没有喷溅血,这说明他的下身被物体遮挡住了。”
“被史二的身体遮挡住了。”那名侦查员又说。
“这个证据完全可以证实,史三在被砍的时候,有人坐在他身上,而这个人,就应该是身上有喷溅血的史二。”我说。
“那史二是怎么死的?”侦查员问。
我说:“史二的死亡是一个意外。我们常见的睾丸损伤,是在睾丸的下面或者前面,这个大家都可以想象出来吧,有人踢到睾丸,受力的一般都是这两个面。而睾丸的后面因为有大腿的保护,所以一般不会受力。但是史二的睾丸损伤恰恰就是在后面。”
“我明白了。”还是那名侦查员插话道,“只有大腿分开,睾丸的后面才会受伤。”
我点点头,笑着说:“你很聪明啊!就是这样。结合现场情况来看,史二正是因为骑跨在史三的身上,所以双腿分开了。被砍击的史三自然是要挣扎的,这一挣扎,腿脚一乱蹬,自然就有可能用膝盖顶到史二的睾丸后侧。”
“然后史二就死亡了?”彭科长问。
我点点头,说:“一旦不凑巧,外力作用到了睾丸,就会有剧烈的疼痛和神经刺激,一旦发生神经源性休克,人就会很快丧失意识,甚至死亡。史二睾丸部位的出血不多,也证明了这一点。他很快就死了,所以也不会出太多血,不会出现睾丸外伤后产生巨大阴囊血肿的情况。”
“他和史三同时死了?”侦查员问。
“不,史二比史三死得更早。”我说。
“何以见得?”彭科长说。
我说:“林涛对被单的痕迹检验,有一个线索。你们看大屏幕,可以看到图中的被单上有很多竖条状的血迹擦拭痕迹,你们猜,是怎么形成的?”
“这个就不知道了。”那名侦查员盯着屏幕发呆。
我说:“这是胳膊后侧形成的擦拭状血迹,因为史三的胳膊后面受伤出血,当他用胳膊使劲,作用于床单,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从史二的压迫中挣脱出来,求救。当然,这绝对不仅仅是猜想,因为史二衣服上的血迹也证明了这一点。”
我打开史二穿着的蓝色大褂的照片,说:“你们看,这件衣服的肩膀上,有一个很明显的血迹,仔细数数,是五条印记,这是一个血手指印。史二自己可弄不到肩膀上这样的痕迹,史大的手上并没有血迹,所以,这是满手是血的史三留下的。也就是说,史三不仅自己使劲要挣脱史二的压迫,还用手推了压在他身上失去意识的史二。很可惜,当时的史三失血过多,疼痛也过度刺激,所以他没有能力挣脱求救。因为不断失血,他逐渐失去意识,死亡。”
“这很有证明力。”彭科长说,“进一步印证了,史三受伤后,是史二压在他身上这一论断。”
“是啊。”我说,“也辅证了史三的死亡是有一个过程的,而史二的死亡是立即发生的。”
“那么,史大是事后跑进来看到这一幕,吓死了?”彭科长问。
“不。”我说,“案发当时,史大就在现场。他脸上的喷溅血迹可以证明。我猜,他是来当和事佬儿的,而不是来参与杀人的。因为,第一,史三没有约束伤,所以并没有其他人帮助史二约束他;第二,如果他是来杀人的,当然要有心理准备,不至于情绪过于激动而诱发心脏疾病突发死亡;第三,根据现场的足迹情况来看,史大走到离床两米的地方,就没有再往前行进了。所以,我认为史大是跟随史二来到了史三家里,进门后,看见两人在床上扭打,待他走近后,看到史二用刀砍到了史三身上,随之而来的,是一股热乎乎、黏糊糊的血液喷在了他脸上,这是他始料不及的,所以才会因为惊吓而死亡。”
“综合秦科长上面的推断,现场基本还原了。”林涛说,“史二因为矛盾,到史三家里寻仇,走进屋后,看到史三正在熟睡,于是就手拿了一把菜刀,骑跨到史三身上就砍。此时史大跟随而来,受到眼前场景因惊吓而猝死。在史二砍击史三的时候,史三挣扎,膝盖顶到了史二的睾丸,导致史二迅速丧失意识而死亡。此时史三已经身中二十多刀,但是还有意识,想摆脱压迫逃离求救。可惜,他力不从心,最终因为失血而死亡。”
“可是,调查中,没有人听见呼救哦。”侦查员说。
我说:“第一,当时已经晚上10点多,在农村,大家都已入睡。第二,现场周围并没有邻居,最近的邻居也在一两百米开外。第三,并不是所有的案件都有呼救,为了应急,有很多案件,被害人都忘记呼救。第四,本案过程看起来复杂,其实整个实施过程并不很长,等到史三清醒过来想呼救的时候,已经无力大叫了。”
“也就是说,本案已经有充分依据证明是一起‘自产自销’,加之有意外事件掺杂的杀人案件了。”彭科长说,“史二是杀人凶手,而史三出于自卫,且睾丸损伤致死有一定的偶然性,可以评判为正当防卫。史大的死亡则是纯粹的意外事件。”
“可以销案了。”林涛满足地说。
彭科长说:“最后一个问题如果能解决,就更好了。那就是,调查显示,兄弟三人平时来往不多,也没有发现突出的矛盾关系,杀人动机会是什么呢?”
“这个我就不敢说了。”我说,“很多隐形矛盾也可以引发杀人,很多案件都是破获后才发现杀人动机的。这个案件,所有当事人都死亡了,怕是真相永远都无法浮出水面了。”
“这个老史家也怪惨的,就这样绝后了?”大宝还是个很传统的男人。
“好像不一定绝后。”一名侦查员说。
“哦?”所有人都转向侦查员,等着他继续说。
侦查员说:“我们在羁押史二的老婆方凤进行询问的时候,她娘家的人要求带她回去,说是她怀孕了。”
“怀孕了?”彭科长说,“可是这个问题,你们之前并没有说到啊。”
“之前一直没说,是昨天我们再次询问的时候,方家人提出来的,说要去市里打掉胎儿。”侦查员说,“毕竟孩子的父亲死了,而且智障很有可能遗传。”
“打掉的话,还是绝后。”大宝说。
我拍了拍大宝的肩膀,说:“什么年代了,还说这个。方家人肯定有他们的考虑,要是生个智障儿出来,岂不是更添负担。”
“他们怎么知道怀孕的?”陈诗羽的侦查意识还是很强。
“说是村里的一个医生说的。”侦查员说。
“你们排查的时候,没有问到这个医生吗?”
“问到了,但是他并没有给我们提供这个线索。”侦查员说,“他是非法行医的,我们询问的整个过程,他都在否认自己有行医行为。”
“我有预感,杀人的动机,很有可能和这个孩子有关。”陈诗羽说,“你们得赶紧再把那个医生弄回来问清楚。”
“我们有组员还在村里,我现在就叫他们赶过去问。”侦查员说。
“你的意思是说,孩子是史三的?”大宝说,“那也不可理解啊。孩子还是个小胚胎,史二怎么就知道孩子不是自己的,而要怀疑是史三的?”
“说不定有什么风言风语呢?”陈诗羽说,“史二之前有所听闻?”
“如果有确凿证据或者风言风语,我相信调查肯定就能查出来一点儿了。”我说,“或者,史二早就采取行动了。毕竟,他不能肯定方凤肚子里的孩子一定就不是他的呀。”
会场陷入沉寂,大家都在等待着对医生的询问结果。
我摆动着鼠标,无所事事。毕竟,技术方面的工作已经结束了。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的时间,侦查部门反馈回了消息。
大家不约而同地盯着接电话的主办侦查员,默默地盯着他一边“哦哦”个不停,一边在笔记本上快速地记录。
他放下电话,缓缓说道:“看来,真的是和这个孩子有关。我们前方的侦查员连哄带吓的,终于让这个医生开口了。除了得知他用测孕试纸诊断方凤已怀孕以外,还得知了史二经常会去他那里拿药。一年前,不知道什么原因,史二就丧失了性功能。这一年里,史二省吃俭用攒下的钱,都扔在这个医生那儿了,可是据说并没有什么疗效。”
“这就可以解释了。”我说,“在得知方凤怀孕后,史二知道自己被戴了绿帽子,所以先去找了史大。可能是史大知道一些史三和方凤的事情吧,为了洗脱自己的嫌疑,史大可能向史二透露了这些事情。所以史二一气之下,就赶去了史三家里。可能是怕出事,史大也就紧随其后到了案发现场。”
“这样,一切就顺理成章了。”大宝说。
彭科长稍做沉吟,说:“下一步,我们会安排技术员盯着方凤的家人。如果他们真的打算打掉孩子,我们会提取胚胎的DNA进行亲子鉴定。这样,可能更加具有证明效力。”
“我们也抓紧把医生的口供整理出来。”侦查员说。
我说:“非法行医本来就存在诸多隐患,对于这个医生,应该告知卫生部门对其进行处罚。这么穷的人的钱都要骗,他的非法行医根本就不是在做善事。”
“好了,这案子也算是结了。”林涛说,“想休一个完整的长假,几乎就是奢望。明天就正式上班了,我们也要赶紧赶回去收拾收拾,准备长假后继续当苦力喽。”
“是啊,也不知道梦涵有没有更进一步的恢复。”大宝归心似箭,“上班时间到了,也可以去市局看看之前的侦查工作有没有突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