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回珍珠

在繁忙的工作中,我庆幸自己还有机缘参与一些公益活动。平常的工作是有偿的,投入和产出常常要斤斤计较。参与公益却完全是义务,有时自己还要倒贴,为的又是什麼。我的答案是,为了得到更多。

去年探访了斯里兰卡的街童,今年参与「捡回珍珠计划」。这个计划的目标是,帮助偏远山区优秀却贫困的孩子能继续升学。

我自己并不是一个爱念书的孩子,上学对我来说,更多是满足家人的期待。只要无大差错,成绩过得去,这事就算过关了。我的学校教育,都在家人的全力「期待」和经济支持下完成。衣食无忧的小孩,包括我在内,从不觉得有书念要感谢谁,反倒厌烦求学过程如此处处受制於他人。这一次去了甘肃的山区,看见了那一大片黄土高原,看见了一个连马铃薯都长得很吃力的地方,有一群成绩非常优异,每天要走三个小时陡曲的山路才能上学的孩子,我终於深感羞愧。原来,上学从来不是理所当然的,对很多孩子来说,那甚至是一个奢侈的愿望。

中国大陆的义务教育是九年。也就是念完初中,想要继续升学就必须自费。这对很多低於收入水平线的家庭是不可能的任务。在很多偏远家庭,孩子一结束义务教育,就会被送去工作。继续受教育就甭提了,他们还需加入家里的生产力行列。

「珍珠计划」是现任台湾监察院长王建煊先生成立的。他在任职院长之前,知道许多孩子遭此困境,决定帮助他们。后来任了公职,他把这个任务转交给张君达先生。张先生本是单纯台商,受了王院长托付接下这份工作,怎知当深入这群孩子的家庭后,他不当台商了。他把生意交给儿子,自己一年三百天在路上,不停的探访,不停想方设法。就这样,被捡起的珍珠「学生」这三年高达一万多人,去年考上优异大学的孩子不计其数。

成为珍珠生有两个标准,一是家境清苦,不堪负担学费;二是学业成绩优秀。这次的探访中,我问学生,当珍珠生的感觉是什麼?大部份的回答都近似「很骄傲,感觉自己凭实力得到奖学金。」

一年2,500人民币可以帮助一个优秀的孩子。你帮助他上学,然后他会帮助自己展开一段崭新的人生;有时还不只如此。

一个女珍珠生,母亲因为车祸断了腿。她想考上好大学,她也想帮妈妈装义肢,於是她极度节俭,从奖助费用中省下钱来,想让妈妈能走路。就在考上大学的那一年,张君达先生去看她,发现她的妈妈还是拄著拐杖。一问之下发现,她的邻居突然中风,家境极贫,於是她将给妈妈装义肢的钱给了邻居医病。问她怎麼舍得?她回答「这些钱也是别人帮助我的,妈妈的腿可以等,我来年再攒,隔壁家妈妈的病不能等……。」

还有一个孩子,家里五个兄弟姊妹,自己是老大,因为珍珠计划上了高中。他希望自己的弟弟妹妹能和他一样继续上学,於是想了个办法。他每个月回家一趟,带12个馍馍回学校,中午吃学校提供的午餐,晚餐就吃馍配白水。这样省下的钱让家中另外的两个弟妹都交了学费。

两个真实的小故事,让我知道,一个月两百多块钱,有时候资助的不只是一个学生,可能是一个家庭。两百块也不是施舍,是分享,是获得,获得他们提供的人间温暖和启发。现今启发难寻,温暖更难,也许只有在如此质朴的环境下,我们还能见证自己被埋没的良善可能。

这趟路,走得非常辛苦,但非常值得。每个孩子都是珍珠,不该湮没在贝壳里,不见天日。珍珠有一天会发亮,照亮我们和这个世界。知识是不是能改变命运?这些孩子用具体的行动和毅力回答了我们,清晰并且声音宏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