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言
神啊
请宽恕这无罪的羔羊
赐与她爱、洁净、自由和安详
以及
挣脱的力量
―――――――――――――――――――――――――――――――――――――
在她绵延不断的梦境里,这一场大火已经燃烧了整整十年。
十年前的火光映照着孩童的面庞,将火刑架上那具扭曲的人形烙印在了心底。
那是一个密闭的殿堂,黑暗而森严,壁上画满了天国诸神。无数双眼睛也在同样看着这一幕,带着慈祥悲悯的表情——火刑架上捆绑着一个美丽的女人,头上还带着王后的冠冕,她的眼神甜蜜而苍老,有着猫一样神秘而慵懒的气质,蜜似的肌肤上纹着令人目眩的图案,湿漉漉的黑发如蜿蜒的蛇类。
她的脚下燃起了一堆火。那仿佛地狱里燃起的大火狂烈地吞噬着女人,从脚踝开始一寸寸的舔拭,火焰过处、有刺鼻的血肉焚烧的气息。
然而,那个女人却在火里歌唱。
——扬着头,直视着穹顶绘画的诸神,用一种高亢而悠长的语调吐出莫名的音符,每一句的最后一个音节都陡然拔高上去,带着神秘的颤音,在空旷的殿堂里久久回旋。
八岁的她站在火堆前,眼睛上蒙着布巾,怔怔面对那个在火里歌唱的美丽女人,恍惚觉得这样的歌声似乎在前世依稀听到过——她是谁?她在唱什么?如此熟悉,又如此恐怖,仿佛出生前就萦绕在梦里的不祥咒语。
火焰不停的向上窜,吞噬了那个美丽的女巫,将她的身躯一分分地变成黑色的焦炭。然而,那奇特的歌声,却始终没有停止。
“母亲!”终于,她记起了这是谁的声音,忍不住大声叫了出来,“母亲!”
“我不是你母亲!”歌声嘎然而止,那个火里的女人顿住了声音,转过被焚焦的身体,“你们是魔鬼的孩子!被放在火里焚烧的应该是你们!——为什么还不下地狱去?!”
美丽的躯体渐渐被焚烧殆尽,只余下黑色的枯骨悬挂在火刑架上——然而令人惊骇的是,焦黑骨架上的那颗头颅居然完好无损,还在火里开阖着嘴唇,发出滔滔不绝的诅咒。
“你们不是我的孩子,而是魔鬼的孩子!
“听着,这是你们毕生无法摆脱的诅咒:凡是你们身边的人,都会遭到不幸;凡是你们经过的地方,都会流出无数的血;你们终身都不会得到你们想要的,哪怕身在大海也喝不到一滴水,哪怕被无数人所爱也会孤独而死。”
烧焦的枯骨悬挂火刑架上,那颗头颅在火里吐出厉鬼一样的诅咒——
“听着,魔鬼的孩子终将被杀死在圣像旁!”
她抬手捂住耳朵,拼命摇着头后退,然而那凄厉的声音还是如锥子一样,一个字一个字的刺入了耳中,被无限的放大、回响在她的脑海里,宛如来自地狱的滚滚雷霆。
她在恐惧中不停后退,全身发抖。那一瞬,仿佛是幻觉,她看到母亲身上的纹身忽然动了起来!那条缠绕在母亲颈部的藤蔓舒展开来,变成了一条咬着尾巴的蛇,蜿蜒而来,吞吐着信子,爬向她。
那个歌唱的头颅凝视着她,娇艳欲滴的唇翕动着,吐出温柔的低语——
“阿黛尔……魔鬼的孩子。跟着我,一起去地狱吧……
“只有那里才是我们一家的唯一容身之所!”
那条蛇从母亲的肌肤上爬出来,一瞬间卷住了她的咽喉。她因为恐惧而拼命的挣扎——然而蛇缠绕着她,用大得可怕的力气,将她拖向尤自燃烧的火刑架。浓烈的脂肪燃烧的味道令她窒息,烈火舔到了她的长发。有焚身而来的炽热感,她渐渐无法呼吸。
“来……到这里来。这里才是你温暖的家啊。”
“来吧……来吧……来吧……”
那颗头颅在火里对她温柔地微笑,笑着笑着,仿佛烧焦的脊椎再也无法支撑,那颗美丽的头颅咔哒一声折断,垂落在骨架上。然而那条蛇却还是藤蔓一样的爬过来,紧紧箍住了她的咽喉,把她往火里拖去。
不——不!哥哥,哥哥!救救我!
她再也不能忍受这样的恐怖,失声尖叫起来。
山姆书屋->沧月->《风玫瑰》->正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