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出航

1

叭,出航的汽笛响了。

急促的引擎声才刚开始怒吼,船身就微微地摇晃着慢慢离开陆地。

“哇!阿一,船开了,我们到甲板上看看吧!”

美雪已经进入狂喜状态了。

但是,对金田一而言,剑持参加这个行程实在大出他的意料之外。

原本是他和美雪的罗曼蒂克之旅,没想到剑持“参了一脚”,整个气氛就变得不一样,甚至连一丝丝“美好感觉”也没有了。

“真是的!你怎么会在这里啦!”

趁着剑持一个人落单的时候,阿一靠上去说道。

“怎么?不欢迎吗?”

剑持反问金田一之后,按着无奈地说:“我可从来没想过要来参加这么寒酸的行程,可是旅费被扒走了,没办法,唉……”

“啊?钱被扒了?你当什么警官嘛!”

“嘘!小声点!万一被我老婆知道那还得了!”

“什么?你没说?那么她不知道这个行程是最便宜的?”

“当然不知道,我先前就告诉她打算豁出去好好玩一玩,现在叫我怎么说得出口?”

“原来如此。”

“懂了吧?这是高度机密,你务必要叫美雪守口如瓶喔!”

“阿一,船要开了,你们不要待在那边嘛!快来看!”

美雪一边压着帽子和裙子,一边大叫着。

但汽笛和引擎声仍把她的声音掩盖过去。

“是啊!老公,快过来,从这里可以看到东京湾哩!”

剑持夫人也发出不亚于美雪的尖叫声。

“唉!当女人真是幸福啊!”

剑持喃喃说道,阿一也心有同感。

“啊!看啊!好棒!”

突然在间断的汽笛声中听到另一个尖叫声。

回头一看,两个年龄像高中生似的女孩也压着裙子,从甲板的扶手探出身子。

她们是最早出现的其他乘客。

在九名乘客中已出现六个人,其中四个是自己人。

“小心,你们最好不要把身子探出去,这些扶手看来就像快断掉似的。”

一个茶黑色头发的男乘客,用亲密的语气对高中女生说道。

九名乘客出现第七个了。

“啊!没关系的,我们没那么重。”

长头发的少女用甜美的声音回答。

“哈哈哈!对不起!对不起!你们是大学生吗?”

“讨厌!人家还是高中生啦!”

短头发的少女说。

“啊!是吗?看起来好成熟。”

“乱讲!”

阿一和剑持对望一眼,叹了一口气。

“啐!好个滑头的家伙!是不是?老兄。”

“唉!现在的年轻人啊……”

阿一闻言不禁苦笑,想当初剑持看到阿一时,不也把他看成“现在的年轻人”吗?

而当他们碰上杀人案件,藉着解决案件的共同目的而认同彼此的观点时,剑持对年轻人的偏见才在不知不觉当中消失,对阿一也产生一股莫名的感情。

“可是,还真是叫人羡慕啊!对不对?”

阿一像套话似地戳了戳剑持的腋下。

“什么话?那是你吧!我才没有那种兴趣。”

剑持郑重其事地否认,他这种愚直就是阿一喜欢他的原因。

“你们两个人一起来的吗?”

茶黑色头发的男人轻易地就和那两名高中女生攀谈起来。

“我明大泽贵志,现在是大学生。我在小笠原的父岛打工。”

“哦?是吗?”

长发的女孩笑着回答,从她的表情看来,似乎是开始有了警觉。

相反的,短发女孩却对这个前来搭讪的男孩颇有好感,态度显得很积极。

“打工?是什么工作?难不成是潜水?”

短发女孩兴奋地问道。

“猜中了!我是潜水教练。啊!对了,可不可以请教两位芳名?”

“我叫美里朱美,她叫饭岛优。”

短发的女孩回答。

“你好。”

长发女孩有些冷淡地寒暄一声。

“哦,原来是美里小姐和饭岛小姐,你们从哪里来的?”

阿一实在看不下这种景象,他回头叫着:“美雪!我们到里面去喝茶吧!”

“好!”

美雪很高兴地回应。

就在他们四人要回船内的时候,那个轻挑男子大泽突然靠近美雪。

“对不起,可不可以请你帮我们拍张照?”

他把相机拿给美雪。

“啊?我吗?”

美雪吃了一惊。

“是的,啊!你也一起来拍吧!”

或许是发现到美雪的可人,大泽忽然改变语气。

“这艘船只有九个客人,而且到小笠原要花将近五十个钟头的时间,如果我们成为朋友的话,这趟旅程一定很快乐的。来吧!我们一起来拍吧!”

“可、可是……”

“没关系啦!不然请令尊令堂也一起来吧!”

看来大泽把剑持夫妇错当成美雪的父母。

“好,就这么决定。小弟,帮我们拍一张吧!”

大泽把相机递给阿一,这句话可真把阿一给惹火了。

“喂!我可事先声明,我们的‘令尊’可是位警官哦!是警视厅搜查一课的警官大人,如果你想钓‘姊姊’的话,最好先有点心理准备。”

“啊?警官?”

大泽马上变了脸色,随即打退堂鼓,抢回相机。

“不介意的话,让我来帮你们拍吧!”

一个男人忽然从后面冒出来,从大泽的手上拿过相机说道。

“大家一起来拍一张吧!这是趟快乐的旅程,大家不妨做个朋友嘛!”

回头一看,是个五十几岁、戴着银边眼镜的高个子男人。

肩膀上垂挂着大型相机专用的箱子,箱子的皮带上写着“赤井义和”,大概是他的名字。

他可能从阿一和大泽的对话当中嗅到不愉快的气氛,于是赶紧堆起笑容,拉大嗓门企图改变一下气氛。

“来吧!要以哪里当背景呢?还是选海好了。”

这个叫赤井的男人眼里尽是善意,阿一也自然地站到相机前。

“再靠近一点,不然没有办法把所有人都拍进去。”

“对不起!”

一个穿着蓝色制服、围着围裙的年轻女孩不知是什么时候出现了,她对着拿相机的男人说道:“您也跟大家一起好了,我来帮各位拍。”

这个女孩感觉上很好相处,个子高挑,大概有一百六十五公分以上。

体格十分结实,看来有点像是游泳选手,黜黑的小脸上还有些天真的气息,很适合短发造型,紧抿的嘴唇和浓眉、大眼,使她散发着健康的魅力。

“你是船上的工作人员吗?”

赤井放下摆好的相机。

“对不起,我叫香取洋子,负责餐厅服务、商店贩卖、客房服务等。上级交代,在船上要尽可能为客人服务。”

“原来如此,那就拜托你了。如果让我来拍,可能会把一些‘奇怪的东西’一起拍进去。说起来,我就是为了拍”那个东西“才上这艘船的,哈哈哈!”

赤井说着他人听不懂的话,一边迳自笑着,一边把相机交给洋子,也加入乘客们的行列。

“我要拍了,来……笑一个!”

相机的自动闪光灯闪了一下,原来在不知不觉当中,天色已经暗沈。

香取洋子把相机还给大泽之后,看看手表,调整姿势说道:“各位,再过两个小时就七点了,我们将在餐厅举办自助餐会,这段时间就请各位慢慢参观本船。”

她向大家深深一鞠躬后,便小跑步回到船内,大概是去忙着张罗晚餐吧!

“阿一,这就是全部的客人吗?”

美雪侧眼看着三五成群的乘客问道。

“不,应该还有一个,水崎说一共有九个人的。”

其实,那“第九个人”一直在阴暗处看着刚刚那一幕。

他的视线直直地钉在剑持身上。

剑持感觉到这股视线,回过头一看,男人慌忙转过身,匆匆忙忙地走了。

2

阿一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凝视着天花板上茶色的污点,心里一直想着刚才那个戴银边眼镜的中年男子所说的话。

(他所说的“奇怪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还说是为了拍那个东西才搭这艘船的。)

每当阿一因这种小疑问而挂心时就会发生事情,而当阿一企图寻找答案时,他又会碰上其他的问题:那就是弥漫在这整艘船上的不协调感。

譬如,这艘船所提供的设施:阿一住的单人房附设有迷你厨房,厨房设备包括小电气炉和冰箱,甚至有小型的微波炉。

从娱乐室和起居室的装潢和设备来看,这艘船虽然小,但是以前应该是相当高级的客轮才对。

这艘舶所航行的路线是冷门、乘客数不多的小笠原航线,性质是属于客货两用,照理说,应该不会用这种优良的客船来走这条航线的。

再说船上的工作人员好像也太少了一点,这么大的船,除了上船以后见到的乘客之外,只看过穿着白制服的水崎和管杂务的香取洋子,以及一个在甲板上作业的年轻男子。

话又说回来,水崎这个人也让人感到不对劲。

虽说是二副,但从他三十岁左右的年龄、熟练的应对、充满自信的态度来看,实在看不出他是属于这种即将遭受废弃命运的“破船”之人。

阿一看了看手表,再过十分钟就七点了。

船上举办的餐会即将开始,所有的人都会来参加,到时候是不是所有的疑问都可以迎刃而解呢?

阿一被心头涌起的一股骚动所影响,急急地站起来。

3

船上的餐会就要开始了。

海浪似乎高了一点,脚下有些踉跄,但是在满天星斗下举行宴会,却相当有意思的。

阿一不知不觉中忘记心头骚动,狼吞虎咽地吃着在宴会前就送上来的料理,还跟大家高高兴兴地拍照,享受着这意想不到的豪华之夜。

“阿一,你的领带上沾到调味酱了,叫你不要抓着猛吃……”

美雪挺直着腰,穿着一袭粉红色的晚宴服,非常漂亮。

阿一则穿着在美雪坚持之下带来的夹克和领带,也打扮得人模人样。

“我把它舔干净吧!”

“喂!金田一,船长要致辞了。”

剑持在阿一身边叫道。

仔细一看,一个穿着白色船员制服约五十几岁男人站在麦克风前,那长长的胡须仿佛象征船长崇高的职位。

“看起来好像大和舰长喔!”

美雪在阿一耳边轻声说道。

船长身后整齐地站着几个打扮相似的船员们,刚刚带领金田一和美雪参观的水崎二副也在内,其中穿着蓝色制服的香取洋子,在清一色自制服的船员当中显得格外突出。

仔细一数,包括在厨房工作的厨师在内,船上的工作人员共有十二名。

“各位女士先生,我是本船的船长鹰守乡三,这次……”鹰守船长的寒暄显得无力而没有诚意,看来好像已经喝了不少酒,脚步不太稳,嘴里讲的也尽是“这种船”、“这艘破船”等自嘲的话,从旁观者的眼里看来,他一点都不以身为本船船长而感到骄傲。

在冗长而无趣的致辞当中,美雪再度对阿一耳语:“他跟大和舰长相似的大概只有外表而已。”

4

“那么,大家就为本次的航行平安干一杯吧!”

鹰守船长率先干杯之后,晚宴便开始了。

“原来如此。”

阿一环视着四周低声说道。

“啊?什么事?”

美雪问道。

“就是这场晚宴啊!美雪,你知道为什么晚餐要采用自助餐的方式吗?”

“水崎不是说,因为这是这艘船最后一次的航行,所以才盛大举行餐会吗?”

“那当然也是原因之一,但我认为人手不足才是真正的理由。”

“人手不足?”

“对!你看,餐厅里的服务生,只有刚才为我们拍照的香取洋子一个人。这样一来,开始用餐时一定会显得很忙乱。但是如果事先把所有的料理都送上来,采自助用餐的方式就好办多了,而且气氛又非常好。”

“嗯,原来如此。”

“年轻人,好敏锐的观察力啊!”

后面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

阿一和美雪回头一看,只见一个矮小而秃头的老人,一手拿着酒杯站着,浑身充满酒精的味道。

“以前这个餐厅里有将近十个专业的男女服务生,船员人数也是目前的一倍以上。现在呢?因为?机长一人,甚至连一个专门负责无线电报的人都没有,只好由大副兼报务员,只因为他在当船员之前当过报务员。你们听过这么离谱的事吗?违反规定也要注意安全呀!”

老人用沙哑的声音吐露出不满之情。

“老伯,请问您是什么人?”

阿一客气地问道。

“我吗?我啊……就像船长一样。”

“他骗人!”

插嘴进来的是围着围裙的女服务生香取洋子。

“先生,这位老先生其实是轮机人员,负责修护引擎等工作。”

“胡说!才不止这样呢!洋子,你真是的,在船上工作却什么都不懂。”

“因为我只是个打杂的。”

洋子发现阿一和美雪不知所措的样子,便说道:“对不起,我又乱讲话了,这位大岛先生是本船的轮机人员。”

“是轮机长:大岛健太郎,但是因为底下没有二管轮和三管轮,整个轮机部只有我和大管轮两人。”

大岛先生似乎不满意洋子的介绍,又加以补充。

“您好!”

阿一和美雪礼貌地向大岛先生打声招呼。

“对了,你是刚刚为我们拍照的小姐吧?”

阿一看着洋子问道。

“啊!对不起,我忘记自我介绍。因为水崎先生说这可能是这艘船最后一次的宴会,要我尽情玩乐,结果我竟乐昏头了。我是本船的服务生兼贩卖人员,叫香取洋子,请多多指教。”

洋子像小孩子一样用力地弯下腰致意。

“哈哈!刚刚你已经说过了。”

阿一说道。

“啊!是吗?唉呀!我真是笨哪!”

“哈哈哈!洋子小姐真有趣。对不起,请问你几岁?”

“我今年十九岁。”

洋子笑着回答。

朴素的蓝色制服和围裙,使她看起来比一般十九岁的少女还老气些,但是她的身高够高,体格也好,只要稍加打扮,一定相当耀眼。

美雪微笑着说:“哦?我们都是十七岁,跟你只差两岁。在这种都是男人的地方工作,一定很辛苦吧?”

“我已经在这工作半年,早就习惯了。我喜欢大海,而且跟大家也处得很好。”

洋子似乎真的很快乐。

“一个人能在适合自己的地方工作是最好的,我跟学校好像合不来。”

阿一抱着双臂摇摇头。

美雪瞪着他调侃道:“什么话嘛!你又不是在学校工作。”

“对我来说,学校的功课就像工作呀!我倒认为如果真的是工作可能还有趣些,就算不喜欢,至少还有薪水可以领呢!”

“你又讲这些歪理!都高二了还这样,真不知道将来怎么办!”

听到他们两人一来一往的对话,洋子不禁吃吃她笑着。

美雪惊觉后羞红了脸,直戳着阿一的胸膛。

“你看,我们真是丢脸啊!”

“那是你丢脸不是我呀!啊!对了,我有件事想请教洋子小姐。”

阿一企图改变话题,便顺势问:“洋子小姐,这艘船上应该有九个乘客吧!”

“是啊!有什么不对吗?”

两个高中女生美里朱美和饭岛优,仍然和那个轻桃男子大泽贵志混在一起;戴着银边眼镜的中年男子赤井义和,则和船长意气相投地聊着天。

加上因为喝酒而红着脸,仿佛回到新婚时期一样,不断请船员帮忙拍照的剑持夫妇,还有阿一他们两个,一共是八个人。

“好像还有一个人没到,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阿一带着正经的表情问道。

“哦!那位客人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关在房间里?”

“是啊!他说心情不好不想出来,要我们把晚餐送到他房间去。而且L因皮肤过敏,还要我们帮他买口罩和太阳眼镜呢!”

“你帮他买了吗?”

“买了啊!跟晚餐一起送过去给他,结果发现他是一个……”

阿一急忙问:“一个什么?”

“一个很难看的男人。”

“嗯,这家伙可真奇怪。”阿一喃喃自语。

“阿一,不可以光从人的长相来判断一个人的内在!”

美雪说。

“美雪,你太天真了,长相正代表一个人……对了,洋子小姐,那位客人叫什么名字?”

“嗯,这个嘛……乘客名单上好像是写着中村一郎。”

“中村一郎?这名字太平凡了,搞不好是假名字。”

“啊!难道他会是犯人?”

洋子惊问道。

阿一故意吓她:“是啊!搞不好他会来个海上劫船,就像劫持飞机一样劫船喔!”

“什么?那怎么办?”

“哈哈!没事啦!告诉你,船上可是有警察哦!”

“啊?是谁啊?”

“哪!就是那个从一开始就猛吃猛喝的欧吉桑啊!他是警视厅搜查一课的剑持警官。”

“哦!”

洋子不以为意。

“嘿嘿嘿,吓你一跳吧!而且在下正是连警官都要刮目相看的名侦探金田一耕助之孙:金田一一。”

“哈哈!你别逼我了,只是凑巧同姓吧?金田一先生真是有趣啊!”

洋子一副不相信的样子,这使得金田一非常扫兴。

“是真的!是真的呀!”

美雪在一旁吃吃她笑着。

看到这个样子,阿一也觉得好玩,不禁跟着笑了起来。

就在三个年轻人其乐融融地交谈时:“呵呵呵!洋子小姐,你可真乐啊!”

声音来自一个穿白色制服、骨瘦如柴的男子。

他把手搭在洋子肩上,傲慢地俯视洋子。

和其他船员大不相同的是,他的脸色苍白得甚至比阿一他们都白。

尽管此际正是众人酒酣耳热之际,他却一点都不像喝过酒的样子。

他的手上没有酒杯,倒是拿着一个像装了牛奶似的白色液体杯子。

“若王子……”

洋子的脸色倏地往下一沈。

“是‘大副’若王子!”

“对、对不起。”

“我可把话说在前头,这个餐会是属于船员和乘客们的,和服务生无关。你的工作是收拾餐盘和送饮料,应该还有一大堆事要做吧!”

“对、对不起,我会注意的。”

洋子拚命点头之后,快速地离开了。

若王子似乎完全没有把哑然失声的阿一他们放在眼里,“哼”的一声就要离去。

“你等等!”

“先生有何贵干?”

阿一盯着回过头来的若王子的眼睛说:“你说你是大副?我不知道这个职位有多伟大,但是我们正跟洋子小姐讲话,你这样插进来……”

“对不起!”

若王子弯下腰,大声地向他道歉,害阿一顿时不知所措。

“今天我们所有的工作人员将尽力不再犯同样的错,请各位多多包涵。”

若王子对着阿一他们说道。

“你、你知道就好。”

阿一好不容易才挤出这么一句话。

“我可以告辞了吗?”

若王子仍然低着头。

“啊!嗯。”

“那么,我告退了。”

看着若王子离去的背影,阿一和美雪不禁相对而视。

“什么东西嘛!”

“那是个老奸巨滑的男人。”

说话的是那个轮机长大岛健太郎。

若王子在场的时候,他故意视若无睹,猛喝着酒,若王子一离去,他就对着阿一他们发起牢骚。

“洋子真可怜,只不过因为和若王子讨厌的水崎交往,就要遭受这种不合理的待遇。”

“啊?洋子小姐和水崎在交往?”

美雪探出身子问道,这种话题一向是她最喜欢的。

“啊!我不小心说溜嘴,唉!算了。”

大岛没有半丝反省的样子,让人感觉他根本是故意说出来的。

阿一好奇地问大岛:“大岛先生,刚刚那个叫若王子的是什么样的人啊?”

大岛带着正经的表情回答:“他原本是东亚东方海运的精英船员,不只是他,还有三副加纳,船长鹰守和二副水崎,也都是从那边调来的。”

“东亚东方海运很有名吗?”

“嗯,是日本数一数二的海运公司。我们东太平洋汽船公司也是他们的关系企业之一,但是现在却是即将被结束掉的包袱。”

阿一觉得自己很能体会,因为水崎散发着高级人员的气息,而若王子的态度则隐约可见他曾意气风发过。

“可是,为什么那些精英要在这种……”

阿一的意思是指这种“破旧”的船,但不好意思说得太明,不过大岛却好像听懂他的弦外之音,一脸理所当然似地回答:“船长鹰守和若王子被‘踢出来’的理由很明显。”

大岛将留在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后说道。

“那两个人原本是东方号的船员。”

“东方号?”

阿一和美雪不由得惊愕地对望一下。

这艘船正是三年前造成大量死伤的大海难事故的主角,曾经在报上喧腾好一阵子。

对阿一和美雪而言,这艘船的名字更让他们想起以前被卷入的连续杀人事件,那是发生在长野县高原湖泊:“悲恋湖”的凄惨故事……

大岛继续说道:“你们大概也还记得这艘不祥之船的名字吧!它在三积浦和油轮冲撞而沈没。虽然他们是豪华客轮的精英船员,但是发生那种事之后,难免被踢出来。”

阿一愕然地追寻着鹰守和若王子的身影,他们没有注意到阿一的视线,只是一脸无趣地和客人们聊着天,一阵莫名的骚动掠过阿一心头。

(东方号事故的当事人就在眼前,这种偶然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大岛仍然面不改色地说着:“不仅如此,这艘船还有……”

“喂!老爹,不要信口开河,把不该说的话全说给客人听。”

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

“加纳吗?我现在正在谈你们的事呢!”

他大概就是大岛刚才提到的三副加纳,个头很小,有着深遂而神经质的眼睛。

只见加纳张牙舞爪地逼近大岛,仿佛要伸手抓人似的。

“老爹,你再乱讲话,小心我把你丢进海里。”

然后他看着美雪,微笑着把脸凑上去。

“那些都是这个老爹胡乱掰的,你们不要当真,请尽情享用吧!夜还长得很哪!”

“哦……好,不劳费心。”

美雪畏缩地回答。

(真是上了贼船!)阿一和美雪都有这种感觉。

5

能王号航海日志七月二十四日,夜天气晴朗,浪微高,航行顺利。

女儿啊!

现在我熄掉房间里的灯,藉着月光写日志。

偶尔从船窗往外眺望,布满天空的星光带领我进入幸福的回亿当中。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记得我们也曾经像现在一样,一起从船窗眺望星空。

你妈妈在生下你之后就去世了,我只好独力养育你,有一段时期,我总是把你带上我的船出海,其他的船员们常常笑我把摇篮带上船。

以前你很喜欢看着我掌舵的样子。

那时我只不过是个小货船的船员而已。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我忘了和你交谈,忘了多关心你,拚命地追求在船界的地位。

当我惊觉该注意时,你已经不再用那种崇敬的眼神看我了。

现在的我,充满悔恨之情,如果我能够多听你说话,多以父亲的身分去了解你心中的孤寂就好了。

在寂静的海上奔驰的龙王号啊!

你是不是也在嘲笑我这种无谓的感伤呢?

我把日志放在桌上,离开窗边,轻轻地闭上眼睛。

眼前不再是布满星星的夜空,只有深沉阴晦的黑色汪洋。

只有那一如吞噬我至爱的人的漆黑海洋一般,深不见底的黑暗……

那个被晚宴的美酒所迷醉的男人,现在应该已经在睡梦中了吧?

把握时光尽情享乐吧!

那应该是你在这个世界最后一个梦了。

我打开皮革制的小箱子,从里面取出“道具”。

那是一个切成五公分左右厚的软木板上插上几根短针,可以藏在手掌上的心“道具”。

我只要在短针上面涂上茶色的液体,然后藏在手掌心里靠上前去,在颈部或手腕等任何地方一插就可以了。

涂在针上的尼古丁毒就会从伤口侵入血管内散布至全身,造成那个人痉挛而死,这种痛苦的死法和那个卑劣的男人极其相配。

那个男人根本没有资格当船长!

只要天一亮,这艘船的船长就由我:幽灵船长取而代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