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耳记

深夜里,忽然间房里傅出了一阵撕裂人心似的惨叫来,虽然是钢筋水泥的房子,但左邻右里全都可以听到这凄厉的声音。

“哎呀!救命呀!好痛呀——”声音不是一下就静止下来,而是一声又一声的,不停的响着。

蔡伯祥刚刚睡下,这时却因邻居那声声惨切哀嚎而给唤醒过来,他沉重的叹息看,翻了个身,坐了起来。

身边的妻子,显然亦是被隔壁的厉叫声弄醒,她望了丈夫一眼,心痛的问:“又把你吵醒?”

“没有,今晚我刚睡下,仍未入梦呢。”蔡伯祥回答时,干脆在床头几的烟包抽了一支烟出来,点着了吸起来。

“真要命!我也不明白,隔壁的方太太怎么回事,既然儿子这样子,怎不送青山去?”蔡太太也索性坐起来,抱怨着道。

“你以为说送青山就送?精神病院还不是那么轻易接收患者呢。”蔡伯祥道,“何况,他也不是太严重呀。”

“还不算严重?这个星期,已经是第三次半夜里这么的叫了。再那样,我真要打电话报警,告他扰人清梦。”

“你这又何必呢?”蔡伯祥瞪了妻子一眼,道:“大家隔篱邻舍,朝见面晚见面的,人家够可怜了,你还落井下石?”

“但大家上班的要上班,上学的要上学,哪堪他这么三更半夜鬼叫?”

就在蔡太太抱怨时,隔壁又传来阵阵更凄厉的呼叫:“救我呀……哎呀!不要扯我,不要打我,好痛呀……”

“你自己听听?”蔡太太白了丈夫一眼,又道:“不知就里的,真的以为有人虐待他呢,谁知他不过是神经病的,睁着眼在鬼叫!”

可不是吗?当方家的儿子初时发病时,就是这么样三更半夜的干嚎,当时他们的左邻右里都大吃一惊,以为发生什么命案或虐待事件,可是,当他们冲去方家按铃,见到里面的情形,都是一呆,因为发觉完全不是大家想象的那回事。

且说此时的方家,方太太与她的女儿,望着床上的儿子方天风,一副无助而又忧虑的神色。

但见穿著睡衣的方天风,瑟缩在床的一角,本来颇为英俊的脸,现在却因极度痛楚而扭曲。

他睁着失神的眼睛,目光根本没有焦点,只是望着前面,不断摇头,双手掩住自己的双耳,痛苦的叫着:“放过我吧,求你放过我吧!不要,我很痛呀,哎呀……”

“我的儿呀,你安静点吧!”方太太看着儿子发疯似的在狂嚎,有种肝肠寸断的痛苦,“求求你,不要再触怒邻居,你这样太吵了……”

“妈,你跟他说也没有用,他根本不知道你跟他说话,让他疯过了就没事。”方太太的女儿天真向母亲道。

“但你看他,一次比一次疯狂,我好担心呀!”方太太无助的望着女儿。

方天真搂着母亲,说:“妈,这也没办法,我们只能这么守着他,只要他不乱动,不做些危险动作,等会儿他自然会平静下来的了。”

大概是这阵子方天风发作的次数不少,方天真已是见怪不怪,所以很沉着的说。

就在这时,方天风好象很疲倦似的,手也从耳朵边放下来,接着,不停的喘息,人却不再瑟缩,而是全身松弛。

“谢天谢地,终于过去了!”方太太对于儿子的情况也十分熟悉,看他这样子,便晓得一切都过去了,所以很安慰的道。

“哥,”方天真走近床沿,推了兄长一下,问:“你觉得怎样了?”

“我……很累。”方天风这时把目光转到妹妹脸上,虽然眼睛仍没有什么神采,却比刚才要好了点,起码视线是有焦点的。

“睡吧,不要再胡思乱想了。”方太太这时也走近儿子身边,安慰他道。

“妈,你也去睡吧。”方天风向母亲说了一句后,似乎倦得再也不愿开口,同时径自闭起眼来,显然真的要睡了。

方氏母女悄悄退出睡房,又替方天风带上门。

“妈,明天无论如何要劝大哥去看医生。”方天真这时对母亲道。

“有用吗?医生说他精神分裂,给他吃药,但他不肯呀。”

“但他不肯吃药,所以情况才越来越严重,他若是发作得越来越厉害,你可要当心,邻居真会报警的,到时,警察一来干涉,极有可能真的把哥哥送到精神病院去呀!”

“邻居们都很好,很谅解他的失常不过维持一阵子,他们不会那么残忍的……”方太太说话时,声音可不见得有什么信心。

“妈,你别自欺欺人,你任凭大哥自己说的那一套,说什么有个鬼魂要扯他,他与鬼魂对抗,分明鬼话连篇,他是精神有问题,你不要就着他的话去任他耽搁下去,他明明是神经有问题……”

方太太未等女儿把话说完,便打断她的话,说:“好啦,我有分寸的了,也很晚了,你明早还要上班,快点上床睡吧。”

方天真还不服气,再想开口,但方太太却不理会她,先上了床,随口又道:“你上床时,别忘了关灯。”

次日,因为方天真已出门上班去,所以屋里只剩下方氏母子,享用早餐。

方天风这时像若无其事一样,抓起报纸,正在专心的读着。

“天风呀,你今早没事了?不觉得倦吗?”方太太一边给自己涂着面包,一边关心的问。

“没事,也不倦。”方天风的眼睛依然没有离开报纸,但嘴里却是这样回答。

方太太好象有点陪小心似的,低声的,像跟儿子说话,又像自言自语道:“其实,看看医生,对你也无妨,只有帮助……”

方天风突然放下报纸,望着母亲,很不耐烦的道:“妈,你到底要我解释多少次你才明白?我的问题与健康无关,平白无端看什么医生?那些黄绿医生,顶多不过是给我镇静剂,我可不要吃得整个人痴痴呆呆,到时不疯也变疯!”

“但你最近好象……好象叫得频密了不少……”方太太好象很害怕儿子会生气,所以怯生生的,说话也十分隐晦。

“那恶鬼来得频密了,我有什么办法?”方天风不高兴了,语气和脸色一样低沉。

“我就是不明白,我们在这儿住了差不多五年,一直相安无事,怎地忽然间会惹上鬼的?而且那鬼这样折磨你,我看着都心痛,但你又不肯听我话,用其它办法,你可知道,每次见到你被鬼扯着耳朵,忘了形的惨叫时,我……心如刀割呀!”方太太说着说着,连眼睛都红了。

“不会有事的,妈!”方天风见到母亲这样,不由自主伸过手去,拉住她的手道:“我向你保证,不会有事的!”

“但你可知道我有多忧心?我既担心你这样与鬼魂对抗,会伤了自己,而且每次你那样的狂叫干嚎,我又担心左邻右里会报警,万一惊动了警察,他们当你疯子,把你捉去了怎办?”

“怎么会呢?我心智不知多正常,就算真给抓去,检验出来,也不可能抓我入精神病院的,妈,你别听那些邻居恐吓!”方天风对自己颇有信心。

“我的儿呀!你这不能怪人,每次你叫总在三更半夜,叫声又够恐怖,人家睡着了,也被你吵醒,其实,左邻右里也够忍让的了。”

“我明白,我什么也都清楚,现在我走下楼,不论在电梯或者在楼下管理处,碰到这幢大厦哪一位都好,他们全把我当作疯子!甚至有人见到我在电梯,便不肯进来!”方天风冷笑着。

“你这怎能怪人呢?”方太太向儿子劝道。

“我没有怪他们,我只是觉得好笑,我真像疯了吗?若非那恶鬼如此捉弄我,我会这样?”方天风似乎也很生气,“其实,我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别人怕鬼,我可不怕,他想把我掰倒,没那么容易!”

“唉,说来说去,我都是不明白,天风,你明知对方是鬼,你何苦跟他斗?”

“我为什么要认输?”方天风冷笑道。

“但对方是鬼,你怎够他斗呢?每次看他那样把你折磨……”

“但他还是掰不倒我!”方天风自负道:“我就恨他惹上我,我一定要用我自己的力量,把那恶鬼打倒!”

“说来说去,我实在不能明白,你是从哪儿惹到这恶鬼回来的?”方太太叹息首。?

“妈,”方天风又生气了,他瞪了母亲一眼,郑重的说:“不是我惹他,是他来惹我,你要我说多少遍才弄得清楚?”

“好啦,你也别发火,我说错了,是他惹你,但人不与鬼斗,你为什么要争这种闲气?你不若听我的,找个人来替你驱走那……”

未等方太太的话说完,方天风已打断她道:“你不用再说了,我是不会靠别人来帮我对付他的,我一定要用我自己的力量征服他!”

“越说越离谱了,什么征服他?恶鬼征服了又如何?留在身边当听差?”方太太给儿子的话唬住,骇然的道。

“……”方天风沉默不语,端起咖啡喝了两口,然后推开报纸道:“我上班了。”

“你自己小心,我真担心,既然有个恶鬼跟在你身边,也不知道会不会随你上班,他若在公司捉弄你,那岂非……”

“放心吧,他非到夜间不现身的。”

“姐,”方太太望着前面那个面貌与自己酷似的姐姐裴太太,忧心仲仲的道:“你说该怎么办?我劝得唇干舌燥,但天风还是不肯听。”

“天风自幼就脾气暴躁,人又固执,想来真的很难劝服他呀。”

“天真老是说他精神分裂,但天风自己却说给恶鬼捉弄,有时我也不知听谁的才对。姐,依你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唉,别人的儿子,我还会提点意见;但秀珠呀,你的宝贝儿子,我可真拿他没法!”裴太太唤着方太太的小名,叹道。

“姐,你别这么说,天风执拗,连我做母亲的,也无法说服他,这才教我忧心啊!”

“可不是,你自己也会得说啦,那么你想想,我还有什么办法可想?”

“但除了你之外,我根本找不到可以帮我忙的人呀!”方太太又是一声叹息。

“其实,办法最简单不过了,一定有擅长捉鬼的人,就算我现在一时说不出是谁,但要问,亦必然打听得到。问题却是,有什么用呢?你要你那宝贝儿子肯听我的话才可以呀!”

“我亦这样跟他说过了,但他就是不肯听。”

裴太太瞪着妹妹,道:“可不就是这话,你的宝贝儿子根本不听我们,就算有更好的法子也没有用,唯一办法就是替他算流年吧。”

“算流年?”方太太对姐姐的提议有点奇怪。

“怎么了?你这还不明白?你那个宝贝儿子,几乎夜夜被鬼折磨,不是我吓你,就算他的命有多硬,这样与鬼魂斗下去,自己都不会有什么好出的;而且普通常识都知道,不是时运不济,又怎会惹到鬼缠身呢?你说,为他算算流年,看看他的运程吉凶,不是正有需要吗?”

裴太太这番话,马上说动了方太太,只见她不断点头,然后又问:“可不是,我怎会连这个也想不到?姊,你认识什么占卜算命是灵验的?”

“吴夫子吧,”裴太太不假思索就道:“我们一鹏做生意,签合约,什么都找吴夫子择日的,我就觉得他不错。”

方太太喜出望外,说:“对呀,姊夫生意这几年做得那么好,想来,这位吴夫子,连姊夫都信赖的,一定有功夫,就找他吧。”

“哎呀,瞧你的口气,你说找他就找他?你可不知道,吴夫子有多忙,预约排期也得等大半个月,还要熟人才肯替你算呢。”裴太太冷笑道。

“什么?要熟人才做?姐,刚才你不是说,姐夫他做生意,事事都找……”方太太有点不知所措了。

“别人当然不可以,但你姐夫肯替你打个电话便成。明天吧,最迟后天,怎么样?”裴太太道。

“好极了,真麻烦姐夫了。”

“自己人,也不用那么客气,看你守寡养大这双儿女,也真不容易,现在见到天风这样子,我都替你心痛呀!”裴太太叹了口气,又道:“说老实话,天风的牛脾气,都是你惯出来的!”

“姐,三岁定八十,他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的,你还记得,他小时候有次在你家吃饭,不知谁给他一块钱买零食,但不知怎地给溜到地上,找来找去找不到,后来你赔他一块钱,要他乖乖的吃饭,他就是不要,一定要自己原来丢在地上的一个,还为此在地上大哭,你说,怎么教?”方太太感慨的说。

“其实,好端端的,你家怎会闹鬼?又不是新搬进去,一直相安无事,为何现丹b倒闹起鬼来?有没有问过天风,到底鬼魂是哪儿惹回来的?”

“怎会不问?但他自己也不知道呀!”

“到底什么时候开始的?”

“也有个把月了,当初也是三更半夜,当时我和天真早就睡了,忽然听到天风在自己房里杀猪般叫得很响,我们以为发生什么事,赶到他房里,就见到他双手按着耳朵,不停在叫,初时我们还以为他不知生了什么病,突然头痛,后来才晓得他是被鬼扭住耳朵!”

“什么鬼魂这样奇怪,要扭他耳朵?天风有没有说,那鬼是男是女?”

“他说是男的,三十来岁的样子,他还说没见到他的脚!”

“唉,也不明白他怎么想的,既然明知道是鬼魂作祟,干嘛不找人来驱鬼?索性驱走了,自己便不用受那么多苦呀!”裴太太摇着头苦笑,“你那宝贝儿子,脾气真怪得可以!”

“你提醒了我,找那位吴夫子看看流年,若真是流年不利,看看会有什么折损,我说什么也逼他找人驱鬼!”

方天风才下班回家,便见到母亲坐在沙发上,满脸忧愁的模样。

平时,每当他下班回家,方太太必然在厨房烧饭,今天她竟反常的坐在客厅,令方天风十分奇怪。

“妈,不舒服吗?怎地坐在这儿呢?”方天风以为母亲病了,便放下公文包,忙走近方太太身边。

“不,我心里不舒服,我特地等你回来。”方太太愁锁双眉的道。

“你怎么啦?心跳还是心痛?要不要我带你看医生去?”

“我的心不是真的不舒服,我是为你担心呀,天风,你听妈的话一次好吗?把那个老是缠着你的恶鬼赶走!”方太太说。

“怎么又是这一句?”方天风重新站了起来,不耐烦道:“我不是跟你说了吗?那恶鬼斗不嬴我的,你放心吧!”

“斗不赢你?哼!你话别说得太满,吴夫子说你再这样下去,秋凉之后,必遭折损!天风,我们方家就只你一个儿子,你不能有什么三长两短的,你就当是为了我们,要珍惜你自己呀!”方太太向儿子苦劝。

“什么吴夫子?他是谁?”方天风惊讶的问。

“吴夫子是替你姨丈看风水,批流年的……”方太太便待把吴夫子的来历告诉儿子,但她的话尚未说完,方天风已打断她说:“妈,你怎么会信一个江湖算命的话?你该相信我,你自己的儿子才对,我告诉过你,我一定不会有事的,你还怕什么?”

“你一定不会有事?”方太太冷笑道:“每次我见到你掩住耳朵,给那恶鬼折磨得死去活来时,我多害怕,你知道吗?”

“但他一直奈何不了我呀!”方天风的口气十分自傲。

“吴夫子说,你若不把身边的恶鬼弄走,他迟早会害死你!”方太太软语哀求,“天风,你就别那么倔强,让妈替你找个人,把那鬼魂……”

“不用!”方天风似乎十分不耐烦了,“妈,我跟你说,那个恶鬼根本奈何不了我,虽然他把我的耳朵拉得那么痛,但绝对要不了我命,待我熬多几天,我要把他弄得魂飞魄散!”

“我早就给你弄得魂飞魄散,既担心你的安危,又怕左邻右里终于忍不住你的半夜惨叫,打电话报警,到时警察来了,真不知道怎样善后才是!”

“根本没那么严重。妈,你怕邻居不肯将就,没关系,明天我去买些隔声板来,把我的房间都围上隔声板,再拉上窗帘,邻居就算再可以听到,也是十分小的声音而已。”

“天风,你别顾左右而言他,我说的全是认真的,你一定要把缠住你的恶鬼赶走!”方太太不肯退让。

“妈,你听我说,我有把握,再过不久,那恶鬼保证会烟消云散。你让我自己处理这件事好了,我不会傻得让任何恶鬼来伤害自己吧?我是有把握才会这样对付他的!”

“你有把握?你的把握哪儿来的?”方太太怒瞪看儿子,“凭你自己,又怎会捉鬼?怎可能跟鬼斗气呢?”

“我不是跟他斗气呀!是他想拿我的命来换他的命,你说,我肯是不肯?”

“什么?你说老是缠着你的恶鬼,居然是要害你的命?你怎不早告诉我?”

“我告诉你有什么用?只会令你替我多点担心!”方天风苦笑着,又道:“何况,我处理得很好,那恶鬼根本恶不了什么。”

但方太太却脸色大变,说:“这还得了?怪不得啦!吴夫子真的很灵验,他居然连这些都卜算出来,他说你那缠身的恶鬼,就是要找你做替身!”

“他敢?他奈何不了我!”方天风傲然说。

“你怎可以这样说呢?人又怎可跟鬼斗?天风,我求你,让姨妈介绍个法师给你驱鬼,好吗?”方太太再次低声哀求。

“妈,不用了,我自己有赶鬼办法,你相信我呀,我现在不正在对付那鬼魂吗?他奈何不了我的,你放心好了,而且我可以向你保证,很快那鬼魂便会烟飞灰灭!”方天风十足把握道。

“你有赶鬼办法?谁教你的?”方太太对儿子的话半信半疑。

“这一层你就别管了,总言之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不会有事。”

“但吴夫子却说,多则两个月,少则个半月,那恶鬼必然会伤害到你。”方太太仍然万分不放心。

“不会的,我保证,长则一个月,短则三个星期,我必会对付那恶鬼,让他以后不再来缠我!”

“这……”

方天风不让她往下说,却道:“这样好了,若我在定出来的时限内,还未能把那恶鬼驱走,我就任凭你和姨妈爱怎样做便怎样做,好吗?”

“这……”方太太熟知儿子的性格,方天风能这样说,已经等于向自己妥协了,“好吧,你可记得你的诺言!”

“但我得先此声明,这几个星期,是我与那鬼魂斗法的重要关口,若在晚上,我叫得特别凄厉,你们别害怕,也不要打扰我;至于邻居方面,也请你去打好关系,告诉他们,我顶多再吵他们几次,以后必会无事!”

又是三更夜半时候。

方家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从窗户传出一阵比一阵惨厉的叫声。

许多邻居都不耐烦,但由于白天他们才分别接受了方太太的道歉,也受了一些方太太的糖果,加上方太太保证,顶多再教他们忍受几遍,不出一个月,她的儿子会回复正常,也就不便发作了。

大部分邻居都是半信半疑,却又无法从方太太口中探出方天风到底生什么病。但邻居们真的很够忍让,虽然方天风半夜的鬼叫是那么难听,但他们毕竟还是包容下来,甚至连上早班的,也只用棉花塞住耳朵,抵抗方天风那难听的叫声,而不去报警。

却说方太太与女儿天真,更加有心理准备,方天风会叫得比平时更难听。但尽管方天风曾经吩咐,无论他做什么,她们都不用害怕及担心;不过到头来,方太太始终不放心,在儿子半夜开始发出凄厉的叫喊时,她就守在儿子的房门口,随时准备有意外发生。

果然,方天风今夜比平时叫得更惨烈,他整个人在床上痉挛,不时双手掩住耳朵,又抓住自己的胸口,好象有什么人骑在他的身上,既打他的胸口,又扯他的耳朵。

“不!我不……”在方天风发出惨叫时,也听到他断断续续的这样呼叫着。

“我不……不会放过……”忽然,方天风整个人从床上滚到地下,喊叫着。

方太太见到儿子掉到床下,虽然儿子叮嘱了她无数次,她却仍是情不自禁的赶上前,要把儿子扶起来。

“天风,你怎么啦?”方太太爱子情深,把地上的儿子勉强扶起,同时关切的问。

然而,与此同时,方天风忽然像失去常性一样,用力抖开母亲的搀扶,同时右脚一踢,顿时,方太太竟滚到了床边。

“妈!”方天真见到母亲跌在一边,吓得惊叫,连忙扑上前去扶起母亲。

“我……没事,看看你大哥……”方太太虽然身体有点发痛,但心中仍悬念着儿子,所以便向女儿道。

“他这时根本已迷失常性,你何必理他!”方天真恨极兄长的冥顽不灵,倒是心疼母亲,“我扶你回房,看看有没有撞伤什么地方?”

事实上,方太太在滚到床边时,头给撞到床脚,有点疼痛,所以就算想不依女儿的话也不行呢。

当她们离开方天风的房间时,方天风仍然像只疯狗一般,在地上又是滚动,又是挣扎,而且还一声比一声惨厉的嚎叫着。

当方太太母女在邻房检查伤势的初时,仍听到方天风的厉叫,但隔了一会儿,叫声倏然静止下来。

好一会儿,没有响声。

“谢天谢地,终于没有叫了!”方太太如释重负的说着,又挣扎着站起来。

“妈,你又要去哪里?”方天真见到母亲要下地,生气的问。

“看看你哥。”方太太应了句,不理女儿的话便往邻房走。

可是,当她走到方天风的睡房时,哪里还见到人影?

“哎呀!你大哥呢?”方太太惊呼起来。

方天真赶过来一看,可不是吗?哪里还有人影?登时吃一惊,便道:“奇怪。好象没有听到开门关门声,怎么一下子便不见人影了?”

“天真,你赶快出去看看能否找到你大哥?他应该是刚出去的,我怕他会有意外!”方太太惦着儿子,所以便向女儿吩咐。

“他会不会是给鬼缠得倦了,所以鬼魂走了之后,自己出去透透气?”

“胡说,他从来没有试过这样子的!”方太太否定了女儿的话,同时指着房中的皮鞋,道:“你看,你大哥的鞋袜还在,他是穿了睡衣出去的,你快点去追吧!”

方天真于是向母亲叮咛了两句,便连忙换了衣服,到外边寻找她大哥。

“你怎么这样大意?吴夫子都已经批了,天风会有一劫,你却还让他跟鬼魂斗?现在可怎办?人穿了睡衣,从大门那么一走,就不见人影?”方太太的姐姐裴太太看着哭泣中的妹妹埋怨道。

“不过是一晃眼的工夫,怎么也料不到他会忽然走出家门的呀!”方太太抽泣着。

“还未够四十八小时,不能报案。我打电话到大哥公司去,他们说他没有请假,也没有打电话回去。”方天真在旁插嘴。

“姐,你说现在该怎么办?天风上哪儿去了?我们一定要找回他呀!”

“再问吴夫子吧,让吴夫子给他卜个卦,看看菩萨怎么说?”裴太太提出主意来。

“姨妈,这样做有没有用呀?”方天真以质疑的口气问裴太太。

“小孩子懂什么?”方太太连忙瞪着女儿骂。

“天真,你在这儿陪你妈,等你大哥消息,我这就找吴夫子去,情形怎样到时再告诉你们。”

裴太太说完后,便挽起手袋走出方家大门。岂料,甫开门,却见到一个人站在门外。

由于完全没有心理准备,所以裴太太吓得整个人都跳起来,还未看清楚挡在门外的人是谁之时,却听到自己背后的妹妹大惊的叫着:“天风!”

“天风!原来是你!”裴太太退了一步返回客厅,也看清楚门外的人,不正是大家担心得很的方天风吗?

方太太喜出望外,看着仍身穿睡衣,却是满身污秽的儿子,道:“谢天谢地,你怎么一夜不返?吓得我们……”

方太太话还未说完,方天风忽然咧开嘴,笑了一下,但他那笑容对屋里三个人来说,却是陌生的,因为那笑意充满了诡异!

“天风,你怎么不说话了?我刚刚还准备替你去找吴夫子问卦……”裴太太的话尚未说完,忽然见到甥儿一把拉着自己往厨房里去。

“天风,你怎么回事?你要拉姨妈到哪儿去?”方太太不知儿子究竟要干什么,但儿子的举动却教她十分害怕。

“放开我,天风!你拉痛了我!你发什么神经病?要拉我上哪儿……”裴太太叫得更嘈吵。

但方天风不理会她们的叫声,把裴太太拉到厨房里,便从厨柜拿出菜刀,向裴太太挥去!

“哎呀!你想干什么?你疯了!”裴太太乍见菜刀举起,便失声叫起来。

但已经太迟了,方天风居然举起刀向裴太太的耳朵割去。

“天风!你疯了!我看你真是疯了!”方太太在听到姐姐惨叫时,连忙抢了过去,拚命的抓住儿子的手,要把他的菜刀夺过来,同时对女儿道:“天真!快把姨妈扶出去,看看伤得怎样?”

方天真被眼前发生的一切吓呆了,幸而方太太这么高呼,才叫她回复知觉,二话不说,就把血流如注的裴太太扶出客厅。

这时的方天风,给母亲夺去菜刀,整个人也如梦初醒似的,呆若木鸡的站住。

“天风!你到底怎么了?你醒醒呀!”方太太抱着儿子哭道。

“妈,我怎么了?我为什么会站在这儿的?”方天风推开母亲,好象什么也不知道一样问道。

“你还说?你无端拿刀去割姨妈的耳朵,快!我们快出去看看姨妈怎样?”方太太惦念着姐姐的伤事,这时见到儿子似乎回复常性,便对他说。

于是两母子连忙走出客厅,却见到方天真正手忙脚乱的找药箱替裴太太止血。

“姨妈,伤得厉害吗?对不起,刚才,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做什么,根本不是我割你的!”方天风看着裴太太,十分惊慌的道。

“幸好我闪得快,否则,我的耳朵真的会给你割下来了!”裴太太说着,又抱怨道:“早知道不管你们的事,就不用挨这一刀了,哎呀……”

“我的天!那该死的鬼魂!你自己害了自己与人无尤;到了强弩之末,竟想假我的手去害其它人?活该永生永世不得超生!”方天风看着母亲和妹妹七手八脚在替裴太太止血时,却喃喃道。

“天风,你说什么鬼魂?你说那鬼上了你的身害人吗?”方太太第一次听到儿子披露缠住他的鬼魂的情形,所以一边替裴太太包扎伤口,一边问。“天风,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清醒了又是神经兮兮的?”方太太忧虑万分。

“妈,我没事。现在鬼魂已烟飞灰灭了,以后不会再有事了!”

“我的儿呀,你差点儿把姨妈的耳朵割了,你还说以后没事?你教我怎么相信?除非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方太太道。

“唉,我本来不想讲的,你何苦迫我?”方天风急得直跺足,但看了仍在止血中的裴太太,有点无可奈何,便道:“好啦,我老实跟你说,这鬼魂跟我有旧怨,他本来冲着我而来,刚才他是做最后反击,才会忽然上了我身,借我手伤了姨妈,他大概是见害我不成,想陷我于不义。”

“好端端的,你怎会招惹到鬼魂?而且他又为何要割姨妈的耳?”

“妈,我本是这个鬼魂的投资顾问,他生前买卖股票、期指等,都是我给他意见的。记得上次股市大跌吗?之前我就要他放去手上的所有期指,他不听,结果曰夜间血本无归,他刺激过度,又恨自己有耳却像聋子,不听警告才会破产,结果自杀之前还割了双耳。谁知死后冤魂不息,迁怒于我,时时来找我麻烦。”

“怪不得你常常掩住双耳惨叫,原来就是那恶鬼揪你的耳朵?”方天真恍然大悟叫道。

“这事非我之错,我事先已劝过他要放了手上的货,是他自己不听,他死后迁怒于我,找我麻烦,我当然不肯低头,我问过人家,只要我坚持意志,身上自有正气,鬼魂害我不得。而经过七七四十九天,他动不得我,自己会魂飞魄散。就差一天,昨夜我对抗他时,发觉他好象要闯入我的身体,我怕伤了你们,所以及早逃出街外。没想到今早回来,那恶鬼抓住最后机会,又上了我身,竟假借我的手害得姨妈受伤,太岂有此理了!”

众人听得呆若木鸡,都想不到原来这些日子,缠绕着方天风的鬼魂,竟与他是旧识。

“这鬼魂也真无理,自己不听你的话而破产,还迁怒于你!”方天真愤愤不平说,“大哥,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们原因呢?”

“告诉你们,只徒然令你们担心,反正邪不胜正,刚才他上我身以致伤了姨妈,但今天刚是第四十九天,他害不成我也魂飞魄散,不会再有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