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阿曼达将车嘎然停在一个加油站旁边。她需要在那里的付费电话亭打个电话。离亚特兰大还有很长一段路,她想车内的移动电话不可能有很好的接收效果。她翻了翻笔记本,找到了威廉·亨尼西的号码。电话一拨通,对方就立刻拿起了听筒。阿曼达总亨尼西肯定以为又来了个客户电话。

“我是阿曼达·罗伯茨。亨尼西先生。”

“哦。”他的声音缺乏力量。

她显然很让他失望,因为她不是个有前途的客户。也许他只是为那天对她过于开放自己而感到后悔。阿曼达没有过多地注意他的反应。

“我昨天忘了问你一件事情,”她觉得他还是愿意和她合作的,“你和劳伦以前常去找哪位精神病医生?”

他迟疑了一下——这通常是一种不祥的预兆——然后说:“这有什么关系?她不去告诉你任何东西的。病人的秘密,懂吗”’

“我不会去问她的。”如果她的猜测是正确的话,她也没有可能跟那位医生说话了。

“那你为什么要知道她的名字?”他问道。

他顽固地拒绝说出那个名字,这引起了阿曼达的注意。“是乔伊思·兰德斯吗?”她终于问他,真希望在等着他的回答时,能看到他的表情。

“我不会说的,”他说道。”有些东西属于隐私。”

阿曼达在想,他的这种缄默真的表明他为了保护自己的隐私?在他的记录中有些东西他愿意让别人知道?难道他不清楚,如果他需要隐藏精神病医生的姓名的话,隐私法会保护这一事实的。

如果是这样,阿曼达认为那个医生不可能是乔伊思·兰德斯,因为他不必担心一个死去的女人去公开他的秘密。也许他只是害怕她的死会把他和其他几个案件牵连在一起,他妈的!阿曼达本来希望这事会简单些。威廉·亨尼西昨天确实太冲动了,而今天则如此冷静。这暗示他隐藏了一些东西。

“如果这是警方的记录一我无论如何都能搞到,”她提醒他,“你可以使我的日子过得轻松点。”

“罗伯茨女士,信不信由你.这对我来说并不重要,”他的声音中毫无友好的意思,“我昨天已经说得很多了。”

阿曼达想不起他说了哪些有用的东西。她还得重新查一查笔记。就在她想告诉他尽可能相信不必担心什么事情,并想弄清是谁劝他不要和她谈话的人时,亨尼西已经把电话挂了。

阿曼达的余怒未消,又拨通了吉姆·哈里森的电话。也许他要健谈一些,尤其当她能够向他透露安德鲁·斯通在亚特兰大出现的消息时。

“想我吗?”在他寒喧过后。她甜甜地说。

“倒不是特别地想。我何以有此幸听到你打来的电话?你是不是用光了别的渠道?”

“差不多吧。今天我和安德鲁·斯通作了番交谈。”

她听到他身旁的一张椅子立即被踢翻在地。她对他的反应非常满意。

“你说什么?在哪里?你怎么找到他的?”

“我找得精疲力尽。”她故意戏弄他。想到她第一个和安德鲁·斯通谈过,他简直要疯了。她觉得没有必要告诉他是如何巧遇斯通的。

“这样吧,我愿意拿我知道的情况跟你作交易。”她说。

“什么?”他小心地问。

“请你证实一下劳伦·布莱克利和莱内特·罗杰斯都曾去乔伊思·兰德斯那里看过病。”

“你究竟从哪里听来的消息?”

“我说得对吗?”

没有回答。

“喂,你在听我说话吗?”她说道。

“是的,阿曼达,我在。”

“怎么了?”

“你不许出版,也不许乱说。”

“哎,你别说那么多了。”

“这些是条件。”

她权衡了一下。为了从吉姆·哈里森那里得到一些证实的依据,她只能颇为生气地屈从于他提出的限制。“好吧,”她最后说,“我同意。”

“乔伊思·兰德斯给那两对夫妇都看过病,但莱内特的治疗效果并不理想。我不是从她的记录中得知这些的,所以没有什么秘密可言。不过,我不知道她对四位病人作了何种观察。”

“如果你没有见过她的记录,又是怎么知道她们是病人的?”

“我找到了存根。莱内特·罗杰斯和劳伦·布莱克利都保留了很详细的记录。所幸的是,她们都没有担心她们的治疗会被人发现。她们看过病,但如果斯通不在附近,亨尼西没有跟我作过长篇大论,我们也许不会发现这一联系的。”

“其他死者与她有什么关系吗?”

“还没有发现。现在我们可进一步排除偶然成分,但是离我们所要达到的目的还很远。”

“也许另外几个女子也去兰德斯那里看过病。”

“我不太相信。请别忘了,乔伊思·兰德斯是第二个被害的女子,其他四个人都在她后面。”

“这么说,你认为我说的并不重要?”

“我没有说不重要。”他改口道。

“不管你是什么意思。”阿曼达嘟囔道,“好了,我以后再跟你谈。”

“喂。罗伯茨女士,别忘了刚才说的交易,你跟斯通讲了些什么?”

“如果你是我心里想的那位侦探的一半,今晚你会发现他的。”

“你真的见到他了?”

“是的。”

“阿曼达,你在锻炼我的耐心。”

“我正想做到这一点,再见了,侦探!”

当她放下电话时,她不清楚吉姆·哈里森在说什么。也许是无可奈何地笑了笑,绝对不会咒骂她的。哈里森正在成熟起来。

一回到城里,阿曼达立即在一家彩色复印店门口停下。她把莱内特家人借给她的那张照片复印了几份,然后迫不及待地往莱利家疾驰而去。她希望他没有去看“勇敢者”队参加的棒球赛。每个棒球赛季的前一、两周,他都会把自己泡在体育馆里,要不就在家里听收音机或看有线电视。

她打开车里的收音机,调到了正在转播比赛的那个频道。一半回合之后,她听到解说员宣布比赛在辛辛那提举行,“勇敢者”队有望获胜。太好了!莱利一定会有好心情听她说话的。

“你和我一起去跑步?”莱利难以置信地说道。阿曼达把他的注意力从球赛中打断了。

“对,穿好你的衣服。”

“现在?我想我过会儿一个人去。”

“情况有变化。现在比赛快结束了,勇敢者队赢了5分,你不必担心。”

他不情愿地站起来。“我想我们可以在车里听广播,”他说着,走进卧室换衣服。阿曼达觉得他是在混日子。出门时,他才把电视关了。两人进了阿曼达的车,打开收音机后,莱利才开始说话。

“我们现在干什么?”他问道。

“我们把莱内特和她丈夫的照片拿给公园里跑步的人看。也许有人能记起星期二晚上安德鲁·斯通在公园里跑过步。如果那些人象我和珍妮·李一样每隔一天去跑一次,那今天晚上咱们应该能碰到他们。”

“通知珍妮·李和唐奈利一起参加今天的旅行吗?”

“不用,”她接着说,“没时间。我换衣服时你给他们打个电话,然后稍晚些在一起见面。”

“珍妮·李好说,但是我想要说服唐奈利不太容易,因为提醒你远离这一报道的恐吓发出不到24小时,你就要到案发地去。”

“有你保护我,他会很高兴的。”

“我不信。”莱利自言自语。

“那么,告诉他我们会带着枪。”阿曼达生气地说。

莱利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噢,不。不要带枪,我不信这一套。你真的有?”

阿曼达点点头。“我揭露了纽约的一系列司法腐败的事件后,一帮气急败坏的家伙想采取暴力。于是,曼哈顿的警察要求我准备把枪。我的眼力不错。你去问乔,有一天他看见我击伤了五六个目标。”

“只是击伤?没有击中要害部位?”

“我没有瞄准那些部位,我能把它们打残就行了。”

“你的意思是,”莱利说,“你还没有对真人开枪?”

“是的,谢天谢地。”她高兴地说。

莱利做了个鬼脸。“如果我对你有用的话,我想我们可以把枪扔了。”

阿曼达笑笑。“随你怎么说。”

他摇摇头。“老天爷。我想,阿曼达,你有时候真需要找个保镖。”

“好,走吧,莱利。你的生活是自从认识了我之后才开始变得有趣的。”

“我认识你之后生活就变得危险起来了。这是两回事。顺便问一下,你是否注意到你超速了,起码是20英里每小时。”

她天真地看着他,然后瞅了瞅仪表盘。“是吗?我早就想把车开得飞快。”

莱利叹了口气,把脸埋在手中。他不想看着仪表盘或者阿曼达,就这样,30分钟后他们到了公园前的车道上。

到公园时才4点45分,令莱利丧气的是,他没有在公园门口看到珍妮·李和唐奈利,他给他们留了话的。阿曼达觉得两个人都很失望。作为阿曼达的合伙与保护人,莱利没有一丝惧怕。

“你走那条路,我走这边,”她指挥着。

“我们走在一起,否则我会把你背回去的。”

阿曼达想他不会真这么做的,但就由他去吧,这样可节省些时间。“好吧。我想莱内特前天晚上是顺着这个方向跑的。”

“那就在这条路上走。”

“但你得慢一点,你走得太快了。”

“我会控制速度的。”他无可奈何地说。

这天的天气不象星期二那么宜人,有点冷。前几天的暴雨把路面浇得满是泥泞,现在天上乌云密布,眼看又要下雨了。人们都在家呆着,只有那些坚定的锻炼者在公园里跑步。阿曼达非常高兴,因为那些不受天气影响的跑步者应该比较熟悉经常跑马拉松的人。

前面跑来两个大汗淋漓的男子,头发湿透了,看上去状态不错。她朝两位男子跑过去。

他们点点头,本来想继续往前跑,却被莱利截住了。这两个男人用一种不耐烦和怀疑的眼光看着他们。只是看到莱利的美国男孩式脸和阿曼达毫无恶意的表情,这才放下心来。

“你们好,小伙子。”

“非常抱歉让你们停了下来,”她说明了来意,“你们看看这张照片,请告诉我们以前有没有见过他们?”

“这个女人前天晚上被人杀死了,”黑头发男子说,“我们跑步时看见她的次数最多。”

“星期二看见她了吗?”

另一个男子摇摇头。“对不起,我们没有来。那天晚上我们说好了出去聚餐,就那天没来跑步。”

“认识这个男子吗?有没有看见他们在一起?”

他们互相看了看,然后耸耸肩。“没有。不过我们是7个月前才搬到亚特兰大来的。他以前也许去过公园,只是我们不知道。”

“谢谢你们。”莱利和阿曼达竭力掩饰失望之情。

他们走后,莱利看着阿曼达。“你没想到事情不那么简单吧?”

“我总希望事情能简单些,”她沮丧地说。前面又跑来一个人,阿曼达立即迎上去,重复刚才的问题,得到的也是同样令人失望的回答。跑步的人离去后,她向树丛中瞥了一眼。

“莱利,看那儿。”她说着向草地跑去。莱利也跟着他走到草坪上,只见一个小男孩正向着相反的方向飞奔过去。阿曼达纳闷地盯着男孩。“莱利,你看他象不象彼得?”

“昨晚见到的那孩子?”

“没错。”

他用一名摄影记者的眼光看着男孩。

“他干嘛那样跑?”

“很费解。”

“他来这儿干什么?你觉得他又一次离家出走吗?”

“他想拜访在农场的乔吧?”

“他说过想去。”

“我想唐奈利会安排的。”

“也许。”她说道,过了一阵才忘了彼得,重新开始询问跑步的人。1个小时过后,他们似乎已经问遍了所有的跑步者。这时,天上飘起小雨。

“也许我们该回去了。”莱利说。

“再等半小时,”阿曼达不同意,“我见到莱内特时在7点钟,这说明她一般从5点半开始锻炼,我们来得太早了。”

这时,对面走来两个女人。就在阿曼达想拦住她们时,两个女子警觉地看着她。莱利在一旁似乎很令她们害怕。

“你们好,”阿曼达站在旁边的一个台阶上说。她向她俩自我介绍道,“这位莱利先生是个自由摄影记者,他今晚帮我一点忙。我们可以问你们几个问题吗?”

“你的身份证。”其中一个女子慢慢吞吞地说。

还好,阿曼达带着她的记者证。两个女子仔细看过之后,才停住脚步。

“对不起,刚才对你们怀疑太多,不过在这种情况下,我们不得不这样。”

“没关系。事实上,我正在写有关报道。星期二你们见过这两个人?”

“她就是那个被害者,”较高的女子脱口而出。

“我也见过这个男子,”另一个女子说道,“韦尔,你还记得他经常在桃树路上跑步吗?他还想认识你。”

“对,”她说道,“叫什么名字?”亚历山大?阿兰?”

“安德?”阿曼达提醒道。

“对,就是这个名字。这是结婚照?他跟那个女人结婚了?”

“是的。”

“他是个嫌疑犯?”

“如果那天有人在公园里见过他的话。”

她们摇摇头。

“我担心他肯定是凶手,”那个叫韦尔的女子说,“我拒绝和他约会后,他暴跳如雷。我总担心他会跟着我,不过老天保佑,他没那么做。”

这么说,安德鲁·斯通是个脾气暴躁的入。阿曼达对此毫不惊讶,她见过他凶恶的样子,简直象炸弹一样。

她们离开了,莱利说:“看见了吧,阿曼达,你进了个死胡同。安德鲁·斯通没有来这个公园,也没有把自己藏起来。”

莱利还没说完,阿曼达就把手搭在他肩上。“莱利,你是个天才。走吧。”

“去哪里?”

“去莱内特被害的地方。让我们看看那里有没有绝妙的隐蔽之地。如果那地方提供了蔽身之处,我想别人也会去的。”

“你是说那些无家可归者?”

“没错。”

“你不觉得前天的事会把他们吓跑吗?如果确实有人在那儿栖身?”

“认我的经验来看,他们一旦占据了一个地盘,三天两头会过来的,把它当家一样。星期二发生了骚乱之后,他们可能会离开这里,但一、两天后他们又会冒险回来的。”

“警察没有想到过这一点?”

阿曼达耸耸肩。“也许想过,也许没有。我敢打赌他们尽浪费时间来监视这个地方的。”

果真,当他们跳过莱内传出事处的灌木丛,阿曼达发现个穿着垃圾袋的男人在那里避雨。他的衣服又脏又破,头发又短又乱。为了不把他吓跑,她在一棵树旁先绕了一圈,然后再向他走去。

她正要开口说话,却终未能说出来。

“我在想我要等多久你才会到这个地方来。”杰弗里·邓恩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