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梅森来回踱着,对德雷克说:“放在一边吧,保罗,这件案子整个出了错。有人从银行取出1万美元。这本应是付给讹诈者的。不论谁这样做都不能没有蛛丝马迹可寻。”

“他们干了,”德雷克道,“而且没有留下痕迹。我已经把各种可能都想过了。”

梅森道:“保险柜里那1万美元就象一座火山,而我坐在上面。这1万美元很可能是重要的证据。我得想办法处理它。我不想出卖当事人,我也不能隐藏证据。我将不得不告诉警方我发现了这笔钱。如果在我报告前警方知道钱在我这里,就麻烦了。只要钱在我这里还没有报告,每时每刻我都如履薄冰。”

“那你为什么还不报告?”

梅森摇头。“我不想出卖当事人,保罗。采取行动前先要找出钱是从哪里来的。你是不是在维拉-马特尔死前一星期就派人调查她的活动了?”

德雷克点头:“我花了很多钱雇人调查她的情况。成绩不太好。她在办几个案子。她曾离开办公室两天,这大概是在她死前10天的事。”

“她去哪儿了?”梅森问。

“不知道,”德雷克道,“我们没能查到。”

“再去查,”梅森道,“她的钱包里有一张航空旅行卡和两张汽油信用卡。查查汽油信用卡在哪里用过。马上开始,看看用这张航空旅行卡能查出什么。”

“这是13号以前10天的事。”德雷克反对。

“不管什么时候,”梅森说,“这个案子里少了些什么,我要赶在警察前面找出来。你可以想象,如果让警方查出,那时我的处境……”

电话响了。

德拉拿起听筒:“喂,”稍后说,“梅森先生,穆里尔找你。她在哭泣,非常沮丧。”

梅森点头说:“你也听着,德拉。”拿起听筒。

穆里尔的声音传来。她情绪极为沮丧,简直让人听不明白她的话。

“梅森先生,”她说,一边抽泣,“我……我不忠诚……我……我出卖了你。”

“说下去,”梅森道,“尽可能简短,穆里尔。可能时间不多了。你做了什么?”

“警察把我……我想那是疲劳讯问,是逼供。他们把我架到地方检察官办公室,真的来了一场拷问,还威胁我……我全对他们说了。”

“钱的事?”梅森问。

“钱的事。”她说。

“你都说了些什么?”

“全都说了。”

“还有什么?”

“我知道的一切。”

“你父亲失踪的事呢?”

“说了。”

“你给我打电话的事呢?”

“全都说了,梅森先生……啊,我不知道是怎么搞的。就好象我心里压力不断增大,而他们又不断敲打,打啊,打啊,总是打。”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梅森问。

“刚刚休庭的时候,我就被抓走,带到那个检察官的办公室。”

“你为什么不拒绝去?”

“没有机会。一个女警察抓住我一边,一个男警察在另一边,他们说,‘这边来,地方检察官要和你谈话’,而我……唉,他们好象知道怎样对付我,我就对他们说了一切。”

“你被拘押了吗?”梅森问。

“没有。他们让我走了,但是给了我一张传票,要我明天出庭作证。梅森先生,我要去作不利于爸爸的证人了!唉,梅森先生,我感觉太可怕了。我不知道怎么办。”

“别急,”梅森道,“既然已经这样,首先不要惊慌失措,不要灰心丧气,千万别想跳河或服用过量的安眠药。你既已经接到传票,你就要去作证。你能接到传票,我就也能接到。不要再去愁它了。吃两片阿斯匹林,放松一下。”

“可是,我害了你。”

梅森道:“不要紧,我能应付。”

梅森挂上电话,对德雷克说:“好了,该来的都来了。我想我随时都会接到……”

他没说下去,特拉格中尉和一个便衣警察推门进来。

“你们好,诸位,”特拉格说,“又碰见你们开会。”

梅森道:“如果你事先通报一声,会好得多,特拉格。”

特拉格笑着摇头:“我对你说过十几次了,梅森,纳税人不喜欢那个。”

“你有什么急事?”梅森问。

特拉格笑道:“好了,佩里,地方检察官要你出庭作证。”

“要我作证人?”梅森问。

“不错,”特拉格道,“一张携带证件到庭的传票,梅森先生,命令你明早10时出庭,请带上那1万美元钞票或你在本月13日或以后其它时间从沃克斯曼道6231号卡特-吉尔曼的工作间拿走的其他东西。

“我早就警告过你,佩里,不要用你那一套搅进去。如果你那时告诉警方地上那1美元的事,事情岂不简单多了。可是你选择了自己的办法。现在,对不住了,梅森,你去作起诉方的证人吧,我只怕汉米尔顿-伯格对隐瞒证据会看得极其严重。”

特拉格中尉转向便衣警察做了个手势。“这位是佩里-梅森,”他说,“我证明是他。”

便衣警察走过来说:“携带证件出庭的传票,梅森先生。这是原件,这是您的副件。请于明早10点到庭。带上传票上指明的物品。”

“就这样吧,”特拉格中尉道,“到提问你自己的时候请小心点,梅森。别对不起自己,因为你是汉米尔顿-伯格的主要证人。我无法说他对这个机会抱着多大的希望。”

梅森接过传票。特拉格中尉走到门口,开门让便衣警察出去,转过身来,突然笑容消失。“如果我对你说对不起,佩里,”他说,“我就是帮助和安慰敌人,可能受双份记过处分……所以我不能对你说对不起……所以我不能对你说对不起。”

“谢谢,中尉。”梅森道。

“不谢。”特拉格道,关上了门。

“好啦,”德雷克沮丧地说,“你坚持要走薄冰,现在陷下去了……还有什么出路?你还能隐瞒下去么?”

“未必,”梅森道,“我怎么会知道那是证据?谁告诉过我?我要做的只是证明这笔钱的所有权属于我的当事人卡特-吉尔曼,而我已经获得了对它的全部权利。我曾要吉尔曼签了一张出售单,写明将他的工作间内一切物品的全部权利和利益给我作为部分费用,包括了13号那天在工作间内的所有物品。”

“好了,”德雷克说,“你将不得不证明这是他的钱。他……”

电话响了。

德拉拿起听筒说,“是……是……保罗,找你的。”

德雷克过去接过电话,说道,“喂……是……什么?……天哪!”

德拉听着他的声音,给他拿来一把椅子,德雷克坐下来,好像腿都软了。

“你肯定吗?”德雷克问。“等一等,会不会……-,我的主啊……啊,那就……好了。现在听着,在维拉-马特尔的钱包里找到了一张航空旅行卡,还有两张汽油信用卡。查查这些卡最近在哪里用过。赶紧动起来,越快越好……好啦,我马上就到。给我回电话。”

德雷克道:“佩里,我真不愿意给你报告坏消息,可这又是一个坏消息。”

“是什么,保罗?”

“那笔钱,”德雷克道,“我的侦探在拉斯维加斯调查维拉-马特尔死前最后10天干了什么的时候,发现本月3日她去银行取出了1万美元现金。”

梅森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脸象花岗石一样冷漠。

“好了,”他说,“他们可以证明就是那笔钱。”

“就是这样,他们能够,”德雷克说,“银行家感到奇怪,不明白她为什么全要100美元面值的钞票,心想也许是付绑票的赎金。他不敢担搁客人的时间,但找了个借口,说百元面值钞票不够,要到金库去取,其实他只去个半分钟,把其中6张钞票的号码记了下来。他手里有这些号码。”

“警方知道吗?”梅森问。

“还不知道,但是会知道的。只要报纸一宣布汉米尔顿-伯格传你作他的主要证人和案中有1万美元现金的事,那位银行家读到报纸后就会把钞票号码报上去,你可就要沉下去了。”

梅森开始踱来踱去。几分钟后,电话响了。

德拉接过电话一听,向德雷克点头招呼。

“你的。”德拉说。

“谢天谢地,”德雷克道,“我们得到的全都是坏消息,这次该是好消息了。”

他接过电话,说道,“喂……是……我是保罗……好,谢谢。”

他挂上电话说道:“我错了,佩里。”

“这次是什么事?”梅森问。

“哈特利-埃利奥特,”德雷克道,“他们货真价实地给他上了一课,佩里。他们没把他当绅士对待,给一个单间牢房,没给他任何特殊待遇。他们先让他受够了监狱里的各种待遇,再让两个醉鬼吐了他满身,最后在污秽中打滚。结果是他传话给地方检察官,说他要求出去,明天出庭作证。”

梅森道:“他们不能仅仅为了蔑视法庭就这样对待一个人。”

“他们干了,”德雷克道,“而且有效。地方检察官把他从牢房提出来,他现在正在伯格的办公室做宣誓口供。”

梅森像没有听见德雷克的话。他转过身去又踱起步来。

德拉担心地看着他,目光跟着他,充满忧虑。德雷克不安地站在那里,终于说道:“我想我在这儿没事了。在别人送坏消息来以前我还是先出去吧。”

梅森没有表示,也没说话,德雷克只好说:“那么,过一会儿我再来。”说完就出去了。

梅森仍在走来走去,走过来又走过去,稍微低着头在思索,眼睑下垂,精神极度集中。

德拉了解他的心情,安静地坐在那里,眼神里透出深深的关怀和同情。

过了20分钟,梅森停下了,坐到桌旁,指尖轻轻敲着那些本册。

“你能从这种形势中挽回一切吗?”德拉问。

“我能够继续战斗。”梅森道。

“没有报告那1万美元的事有多严重?”

“不知道,”梅森道,“没有这类先例。我以为这笔钱是当事人的……吉尔曼或他太太,以为是付讹诈的钱,他们可以把所有权给我。”

“如果是应付讹诈的钱,就不是证据了?”

“也许是,”梅森道,“可是没有人对我说过这是什么钱。没有人承认过是他的钱。没有人承认过从银行取出过这么多钱。这个原因现在明白了。他们都没拥有过这笔钱。”

“那么这笔钱是从哪里来的?”德拉问道。“维拉-马特尔为什么把钱扔在那里?”

梅森道:“这正是我苦苦思索的问题。这是个新问题。讹诈者给被讹诈者付钱?好好想想吧。”

电话又响了。德拉拿起听筒,说道:“保罗-德雷克。”梅森马上拿起自己的电话:“是,保罗,这次是什么事?”

“不清楚,”德雷克道,“我了解的只是我们检查了维拉-马特尔的航空旅行卡。她曾乘飞机于4日去过加利福尼亚的雷丁。她去了两天。”

“找一个你信得过的在雷丁的代理,有吗?”梅森问。

“我在那里有把好手。他以前干过警察,现在是个侦探……”

“好了,就找他,”梅森道,“在雷丁那样的小城里,维拉-马特尔一定非常引人注意。她下了飞机,没有汽车。或者有人接她,或者她去旅馆。查清楚,给我回电话。告诉那个人,只有两个小时。要在两个小时内送来消息。德拉和我去吃饭。你守在家里。让雷丁那个人马上起动,要快!”

梅森挂上电话,若有所思地看着德拉。“维拉-马特尔在4号那天去雷丁并呆了两天到底为什么呢?”

德拉摇头:“这也是一个迷……你是否认为谜底仍在维拉-马特尔那里?”

“在别处都找不到,”梅森道,“再也没有别的地方了……而且……”

“而且什么?”德拉问道。

“而且,”梅森道,“我们已无路可走。”

“你觉得还能吃得下么?”德拉问。

梅森勉强笑了笑:“不知道,”他说,“我想还能。这不是吃,这是加油,明天还要有一场苦战。我想汉米尔顿-伯格今晚正在为了我们享受丰盛的晚餐呢。走吧!”

梅森和德拉关上办公室的门。德拉将手伸进他的手里捏了一捏,无言地表明了她的忠诚和同情。

梅森拍拍她的肩,说道:“没事。德拉,我已经把它抛开了,我想必要时我也能挺得住。”

“这真是毫无公道。”德拉抱怨道。

“我知道,”梅森道,“通常是,当事情冲着你来了,它也就走到头了。走吧,吃饭去。”

他们找到了熟悉的那家鸡尾酒吧,喝了鸡尾酒,然后到餐厅订了饭。

梅森吃得很慢,慢条斯理,静默无声。德拉吃了两口,就再也不想碰,把盘子推开了。

没有谈话声。德拉拿着一杯水在看,梅森完成了吃的任务。梅森吃完后,德拉走到电话亭,要了德雷克的办公室。

德雷克的声音显得有些迷惘,说道:“我碰上了可能大有用途的发现,德拉,可我搞不清是怎么回事。佩里能来接电话吗?”

“我去叫他。”德拉说。

她回到梅森桌边,说道:“保罗等着你接电话。他搞到了点什么,但又搞不清有什么价值。”

梅森点头,推开椅子,无言地走向电话亭,关上门,说道:“喂,保罗,什么事?”

“雷丁那个人,”德雷克说,“是把好手。10分钟前他来电话做了个全面汇报。我让他在电话旁等着。”

“好,汇报了什么?”梅森问。

“维拉-马特尔乘太平洋航空公司的飞机到达雷丁。是莫林-门罗接她的。莫林开了一辆新型汽车在机场等地,维拉-马特尔上车后就去了门罗家。”

“好,”梅森道,“莫林-门罗是个什么人?”

“显然是雷丁上层社会的人。她父亲拥有几千英亩木材林,两个锯木场。她是全城第一号美人。”

“好啦。维拉干了什么?”

“她去门罗家后,过了两个小时就出来了,莫林送她到旅馆。维拉-马特尔要了一间屋,乘第一班南线飞机走了。”

“去了哪里?”

“回洛杉矶。”

“后来呢?她是否去看过我们知道的某个人?”

“还没有发现她在那里干了什么,”德雷克道,“但是她的航空旅行卡显示她是第二天去洛杉矶的。”

“你的人能否查出那里出了什么事?”

“不能。莫林-门罗现在旧金山或洛杉矶。她父亲在俄勒岗。”

梅森想了一会儿,说道:“给我雷丁那伙计的电话号码,保罗。他的名字呢?”

“艾伦-汉考克。我让他在电话旁等着。我可以通知他,让他把电话打到你这个电话亭来。这比你打长途电话要方便点。”

“好,”梅森道,“我在这儿等。让他打到这里。”

梅森回到桌旁。

“什么事?”德拉问。

梅森说了。

“可是,老板,”德拉说,“那是……天!那是凶杀案前一个多星期的事了。而且,它不可能和凶杀联系到一起。”

“你怎么知道?”梅森问。

“那……不知道。”德拉说。

“当你开始玩拼图游戏时,”梅森说,“你先要考虑的是行动顺序,这个顺序可能和每一步的行动同样重要。”

“我不懂,”德拉说,“什么顺序……?”

一个侍者来到桌前,说道:“有您的长途电话,梅森先生,雷丁来的。一位汉考克先生说您在等他的电话。您接吗?”

梅森点头:“把电话拿来,”他说,“我就在桌子这儿接。”

侍者拿来电话,插上插销,递给梅森。

梅森说道:“喂,我是佩里-梅森……是,我在等这个电话。请接过来。”

片刻之后,一个男人的声音说道:“梅森先生,我是德雷克先生在雷丁的代理,艾伦-汉考克。他说你要和我谈话。”

“不错,”梅森道,“门罗家族有什么情况?你能对我说说他们的情况吗?”

“门罗先生是本城首富。”

“多大年纪?”梅森问。

“五十二、三岁吧,我想是。他是木材商。”

“他太太呢?”

“两年前去世了。”

“当维拉-马特尔来到雷丁时,”梅森说,“她是和门罗先生谈生意,门罗让他女儿去接她……你对他们之间的生意可有什么看法?”

“没有,先生,我不了解。我的确知道门罗先生必定是在等待这个叫马特尔的女人。他从邓斯缪尔开车赶回家里,直到马特尔离开,让他女儿送马特尔去旅馆。第二天早上他才走的。”

“他的名字呢?”梅森问。

“G-w-,”汉考克说,“是乔治-华盛顿。”

“他女儿怎样?多大了?”

“整20岁。”

“漂亮吗?”

“漂亮。”

“有过什么麻烦吗?”

“不是外人可得而知的。这是个非常漂亮的姑娘,已经订婚了。”

“啊!”梅森道,“什么时候举行婚礼?”

“下个月。”

“新郎的姓名?”

“哈维-C-金伯利。”

“你了解他吗?”

“不了解,他在纽约。他来自亚利桑纳州菲尼克斯城。他家很富,有游艇之类的。不过我猜这小伙子不错。他比她稍大一点……大概25岁吧。”

梅森道:“好,把你能在报上找到的有关消息全找来。肯定不少。”

“我的天,那可太多了。”

“新郎、新娘和家族的照片有没有?”

“有。”

“你能搞到G-w-门罗先生的照片吗?”

“啊……能。”

“要多久?”

“不会太久。”

“你什么时候能够乘飞机来?”

“让我想想。明天早晨……”

“不行,”梅森道,“把能找到的照片包起来,还有报纸上的报道。查明一切能查到的,然后租一架早上两、三点的飞机飞到萨克拉门托,再从那里坐第一趟班机来这里。如果赶不上班机。就租飞机来这里。我要你早上10点钟在法庭见我。德雷克将给你详细的指示。不到最后一分钟不要离开雷丁。用你全部的时间去侦察,把一点一滴能找到的消息和谎言都搜集来。我要在10点钟见到你。”

梅森挂上电话,用若有所思但视而不见的目光看着德拉。

过了一会儿,她挪动一下位置,问道:“怎么样?”

梅森突然一笑:“给保罗-德雷克打电话。有个富有的年轻人,哈维-C-金伯利,来自亚利桑纳的菲尼克斯;背景是有钱,有游艇,有马,诸如此类,据说是个好小伙,他大概要子承父业,管理大约有几百万美元的家族事业。

“告诉保罗我要求能找到的一切有关哈维-C-金伯利的材料,而且在明早10点以前要。我要……”

梅森突然停住话头。两眼又露出紧张思索的神情。

片刻之后,德拉问道:“还有什么?”

梅森摇头,说道,“我有个怪想法,德拉。这是个最荒唐的想法,但是值1万美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