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在一间小而舒适的房间里,梅森见到了正在等待他的代文浦夫人。除了弥漫着微甜的芳香剂的空气之外,没有别的特征表明这里是个监狱。

米日娜-代文浦飞快地看了梅森一眼,然后向他走过来伸出手。她几乎是紧紧地抓住律师的手,好像要从他那里吸取力量似的。

“我很高兴你来了,”她用她那特有的低低的单调的声音说,“他们告诉我你在这儿,检查官是个好人。”

“你和他谈过?”

“是的。”

“你对他说了些什么?”

“我所知道的发生过的一切。”

“你签过什么文件吗?”

“没有。”

梅森说:“从现在开始什么都不要说,让别人来说。”

“如果他们问我问题我怎么办?”

“让他们来找我,告诉他们我负责回答所有的问题。”

“但是,梅森先生,我想要澄清事实,我想要……”

“当然你想要澄清事实,”梅森说,“谁不想?但是当你把这个澄清了,他们就会把你拖回洛杉矶去审讯赫坦斯-帕克斯顿的案子。”

“无论如何他们不都会这样做吗?他们难道不会……”

梅森摇摇头。

“每个郡都希望另一个郡先对付你,不管你在哪个郡承认了什么罪行,你都会在另一个郡里被判处死刑。让我们坦率一些,让我们把事情摊在桌面上,面对现实吧。”

米日娜-代文浦突然一下坐在椅子上,好像双腿突然失去作用了似的。

“那很痛苦吗?”她问。

“什么?”梅森问。

“毒气死刑。”

梅森敏锐地打量着米日娜:“他们说一点都不疼,只要吸一小口就会在十分之一秒内死去。”

“噢,”她说,“那倒是一种解脱,有人告诉我会大口喘气、挣扎、咳嗽、痛苦万状。”

“谁告诉你的?”

“这里的一个人。”

“警察?”

“不是,是一个狱友。”

“女的?”

“是。”

梅森说:“离她远点,别和任何人讲话。不要建立什么友谊。保持沉默,顺其自然,把事情交给我。”

“你还会继续帮助我吗?”她问。

梅森点点头。

“我担心你会……担心你会退出。”

“我从不退出。”梅森说,“即使你有罪,你也有权利受到公平审判。你有权利享有宪法赋予你的一切。我的任务就是保证你得到这些权利。”

“谢谢你。”

“你承认有罪吗?”

“不。”

“你没有毒死赫坦斯-帕克斯顿?”

“没有。”

“没有毒死你丈夫?”

“没有。”

“有一些事情你必须解释,”梅森有些疲倦地说,拖了把椅子坐在她对面。

“我知道。”

梅森敏锐地打量着她,“你的朋友莎拉-安赛尔,背叛了你。”

“她现在又回到我这边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打电话来了。”

“他们允许你接电话?”

“她的电话,是的。”

梅森生气地说:“他们在监听你们的对话,她说了些什么?”

“只是说她曾经怀疑过我,背叛了我,还告诉了警察她知道的一切以及很多她不知道的,然后她静下心来仔细思考了一番,对自己的所做所为感到羞耻。”

梅森说:“她告诉警察说她看到你在挖坑埋一些毒药。”

米日娜抬头看着梅森,她的目光里闪过一丝明显的痛苦的表情。

“她连这也告诉警察了?”

梅森点点头。

米日娜把手叠放在膝盖上,低着头说:“嗯,当然了,她完全有理由怀疑我。”

“你丈夫出去的时候你给他打点行李?”

“啊,是的。”

“他带着糖果?”

“是的,一直都是。”

“糖是你买的?”

“是的。”

“他包里的糖被下了毒。”

“我知道,他们告诉我了。”

“不是你干的?”

“不是。”

“是谁干的?”

“我不知道。”

“你曾经住在天堂的房子?”

“是的。”

“你的叔叔威廉-迪莱诺病了以后,你就过去跟他一起生活了?”

“是的。”

“你的丈夫做什么?”

“他大部分时间呆在天堂,不过他常过来看我们。”

“你的丈夫不喜欢你搬到洛杉矶去?”

“不喜欢。”

“为什么?”

“他说我在做苦工,把自己当丫环使,而威廉叔叔是不会给我们一分钱遗产的。”

“他为什么会这么说?”

“他认为遗产都是留给赫坦斯-帕克斯顿的。即使在她死了之后爱德也不想让我呆在那儿,他不喜欢莎拉姑妈,不知为什么爱德认为莎拉姑妈会想夺走大部分财产。”

“如果你承认谋杀了赫坦斯-帕克斯顿,她可能就会那么做的,”梅森说,“这里面有一个法律问题。”

“我没有谋杀赫蒂,我爱她。”

“你的丈夫从来没有搬到洛杉矶的房子去住吗?”

“威廉叔叔没死之前他没搬过来,死后他就过来住了。不过,他把很多东西都留在天堂了。他把那儿变成了他的办公室,在那儿处理他的矿产生意更方便一些。”

“你给他打点行李,”梅森问,“还记得最后一次他去天堂给他打点的行李吗?”

“记得。”

“你都装了什么?”

“衣服不多,因为他大部分衣服都在天堂。我记得有衬衫、短袜、睡衣……”

“你记得有睡衣?”

“是的。”

“什么样子的?”

“白的,带红色的图案。”

“什么样的图案?”

“好像是百合花吧。”

“尸体挖掘出来的时候你见过那睡衣吗?”

“没有。”

“他们没给你看吗?”

“没有。”

“他们没让你去看尸体吗?”

“没有。”

“他们可能会让你去的,”梅森说,“你要准备好承受这个打击。”

“是的,我知道。”

“你认为你能行吗?”

“当然能行。”

“你为什么说当然能行?”

“我不太感情用事。”

“的确不太感情用事,”梅森生气地说,“你似乎还不大了解自己所处的困境吧?”

“我了解。”

“好了,你丈夫最后一次离开的时候你给他打点行李,是不是给他放了一盒糖果?”

“是的。”

“糖是从哪儿来的?”

“在糖果店里买的。我买了两盒,一盒给他带着,另一盒放在抽屉里了。”

“你打开过其中一个盒子吗?”

“没有。”

“你肯定?”

“是的,当然。”

“你连包装也没有动过?”

“没有。除了外面包着的纸之外,一切都和刚从糖果店里买回来时一模一样。盒子是用玻璃纸包着的,我没有撕破玻璃纸。”

“那么你肯定他们在那些糖果上不会发现你的指纹?”

“当然不会。”

“有人打开了盒子往糖果里注入了毒药——两种不同的毒药。”

“他们也是这么跟我说的。”

“不是你干的?”

“不是,当然不是了。”

“弄巧克力糖可是件不容易的事,巧克力上很容易留下指纹。”

“那很好,指纹不会是我的。”

“我能相信你吗?”

“当然能。我发誓——以我的名义起誓。”

“你丈夫离开的时候带了几个包?”

“一个行李箱。”

“什么样的?”

“只是个普通的行李箱。”

“等一等,”梅森说,“他在到达夫勒斯诺之前在什么地方买了一个包。”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做。”

“他带着两个行李箱。”

“我不知道另一个是从哪儿来的,我是说,为什么他又带了一个。他大部分东西都在天堂,他离开那儿的时候只带一些短途旅行所需要的东西。”

“你们搬走的时候他把什么行李箱放在天堂了吗?”

“我认为没有,我们把东西装在行李箱里带走,然后就把箱子留在洛杉矶了,箱子现在都在那儿。”

“有多少个?”

“四五个。”

“你不知道你丈夫带两个行李箱的事?”

“不知道。”

“你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

“你知道他在箱子里带着矿样吗?”

“不知道,不过我猜他可能会带的。”

“你知道他在路上想见什么人吗?”

“不知道。他告诉我他想卖个矿,成交的话他能赚一大笔钱。”

“他没告诉你更多的事?”

“没有。”

“他没从天堂给你打电话说过别的事情?”

“没有。”

“你是说他根本就没从天堂给你打过电话?”

“只打过一次,是星期天,他说他要走了,星期一晚上回来找我——昨天。”

“那是他惟一一次给你打电话?”

“是的。”

“大约隔了多长时间?”

“一个星期或十天吧。”

“力什么他不经常给你打电话?”

“我不知道。可能是因为莎拉姑妈。”

“为什么?”

“他觉得她老是在分机上偷听。他过去电话打得多,后来他说有人偷听就不怎么打电话来了,即使打电话来也很简短。他不喜欢莎拉姑妈。”

“她也不喜欢他?”

“不喜欢。”

“你知道你丈夫生意上的事情吗?”

“很少。”

“他要去见一个人商量一宗矿产生意?”

“他是那么说的。”

“在哪儿?”

“我估计是在夫勒斯诺或者蒙得斯托,或者别的什么地方。”

“你不知道他在圣伯纳底诺想见什么人?”

“不,他不是想去圣伯纳底诺。”

“你怎么知道?”

“他直接要回家的。”

“你怎么知道?”

“他自己说的。”

“什么时候?”

“打电话的时候。”

“第一次打电话的时候?”

“他就打过一次。”

“你是指最后一次旅行?”

“是的。”

“你能描述一下你给他打点的那个行李箱吗?是什么样子的?”

“深褐色的皮子,塞的满满的,上面有烫金的他名字的首字母。”

梅森把椅子推开。

“你要去哪儿?”

“出去转转,”梅森说,“我在外面比在这儿跟你谈话能发现更多的情况,你什么都没有告诉我。”

“那是因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希望你能使陪审团相信这一点。”梅森对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