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塞姆获救

夜间在没有路的原始森林里行进,对人的脸是件危险的事儿。按照我的要求,我们必须“把眼睛放在手里”,也就是说,比起脸,我们得更信任我们的触觉。两个人在前面用手开路,其他人在后面,一个接一个,亦步亦趋地跟着。就这样,过了一个多钟头,我们走出了森林。这其间最难的莫过于掌握方向。

在开阔地上走就快得多了。我们转过山,向温内图他们把守的峡谷出口处赶去。

温内图本不必担心我们来的这一边会出现敌人,但他还是布置了岗哨。哨兵向我喊话,我作出回答。人们听出了我的声音,都跳了出来。

“我的兄弟‘老铁手’来了?”温内图问道,显然很诧异。“一定是出什么问题了;我们白白等了半天,奇奥瓦人没有来。”

“他们明天早上才来,而且不是走峡谷,还要从边上过来,好消灭你们。”

“哦!要敢这样干,他们得先打败你,得知道我们的意图。”

“他们知道。桑特到过坟墓那儿,我们在那儿商议的时候,他把你对我讲的话都听去了。”

我看不见温内图的脸。他没有答话,一阵沉默表明了他惊讶的程度。随后他又坐下来,并要我也坐在他身边。

“如果你知道了这些,”他说,“那你肯定也偷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就像他偷听了我们一样。”

“没错。”

“看来我们的计划泡汤了。讲讲这是怎么回事!”

我便把情况讲了一遍,阿帕奇人全都拥上来,不让自己漏掉一个字。我的话不时被表示惊讶的“哦”、“呀”的声音打断。但温内图一直默默地听到我讲完,然后才问:

“在这种情况下,你认为离开岗位是最好的做法吗?”

“是的,我虽然想留下来迎接敌人,和他们对抗,把桑特抓到手,但这是很难成功的,说不定我们得在黑暗之中和三十个敌人交手。所以我还是赶到这里来,大家一起商量一下该怎么办。”

“你有什么建议吗?”

“现在不知道奇奥瓦人在那边找不到我们以后会怎么办,所以我还拿不出什么建议。”

“有必要非得先知道这个不可吗?”温内图问。“就不能猜一猜吗?”

“能,但是猜总不如亲眼看见、亲耳听见保险,猜可能会猜错的。”我说。

“在这儿错不了。”温内图决断道,“奇奥瓦人一定会选择最聪明的做法,而这只有一种可能。”

“他们会离开,回他们的村子去?”

“对。他们一旦我不到你,就知道桑特的计划行不通了,然后他们就会再听从他的建议回去。我确信他们肯定不会在这儿进攻我们了。”

“那我们呢?我们应该按他们所希望的去追他们吗?”

“最好比他们还快!”

“也好!这样我们就能先他们一步,袭击他们。”

“是的。但还有一个更好的主意。我们必须逮住桑特,救出塞姆-霍肯斯,也就是说我们要到唐古阿的村子去,霍肯斯被押在那儿。但我们不一定要和奇奥瓦人走同一条路。”

“你认识酋长唐古阿的村子吗?”

“认识,就在红河的支流盐河边上。”

“也就是西南方向?”

“对。”

“那他们会等我们从西北方向出现,我们应该从相反的方向去,也就是东南。”

“我就是这么想的。你总是和我想到一块儿去。我们要去唐古阿的村子,但是不走奇奥瓦人要走的最直接最短的路,而是绕过他的地盘,从没有防守的另一面接近。问题是我们什么时候从这儿出发——‘老铁手’你怎么想?”

“我们本可以马上就走。路很远,我们上路越早,就越早到达目的地。但我建议不这样。”

“为什么?”

“因为我们不知道奇奥瓦人什么时候离开这里。如果我们比他们早离开,他们到这里没发现我们的行踪,就猜出了我们的意图,从而可以阻碍我们。”

“他们走之前我们必须呆在这儿,但我们今夜不能呆在现在这个地方,得考虑到他们还是有可能到这儿来。”

“那么我们先找个地方,能让我们在天亮之前盯住这个峡谷出口。”

“我知道这么一个地方,你们牵上马,跟我走吧!”

我们把在附近吃草的马带回来,跟着温内图向草原走去。走了几百步后,到了一片树林。我们在树林背后停下来。在这儿我们可以扎营,而又不会被奇奥瓦人发现——如果他们夜里还对我们有所企图的话。峡谷就在我们对面,天一亮,我们可以轻而易举地看到那儿发生的一切。

这一夜和前一夜一样冷。我一直等到我的马卧下,然后紧贴着它,让它给我暖暖身子。它静静地卧着,就好像知道我对它提出了什么样的要求似的,天亮之前我只醒了一次。

天大亮后,我们仍小心地藏在树后,用了一个多钟头的时间密切注视着峡谷。

那边什么动静也没有,我们认为可以去侦查一番了。为了以防万一,我们得非常谨慎,悄悄地摸过去。

这会耽误很长时间,于是我向温内图建议:

“他们是穿过草原到金粒山来的,离开时肯定也会取原路。只要我们绕到昨天你的岗哨守候奇奥瓦人的地方,就一定能看出他们是走了还是没走。”

“你说得对,就照你说的办。”

我们上了马,绕着山走了一个先向南,然后向西弯过去的半圆——这正是追踪桑特时阿帕奇人走的路,只不过方向相反。我们到达草原位于金粒山南面的部分时,发现情况正像我想的那样:我们看到了两道明显的踪迹,昨天的一道通向谷地,夜里留下的一道从谷地出来。看来毫无疑问,奇奥瓦人已经走了。

尽管如此,为了保险起见,我们还是进入峡谷,一直走到它的后部,直到那儿的迹象也证明奇奥瓦人已经离开了为止。

我们跟着那道新的、由金粒山出来的踪迹,和那道他们来时留下的踪迹会合。踪迹非常清晰,一眼就能看出这是特意留给我们的。他们希望我们跟踪他们,为此可费了不少力气,连本来不该留下痕迹的地方也被他们弄出些清晰的痕迹。一丝微笑浮现在温内图唇边。

“这些奇奥瓦人应该了解我们,他们应该掩盖自己的行踪才对。”他说。“他们不这样做,是一定会引起我们的怀疑的。他们想干得非常聪明,结果却干得很蠢,因为他们没长脑子。”

他说的声音很大,故意让那个被俘的奇奥瓦人也听得见。随后他转向那俘虏,说道:

“你很可能得死,我们要是救不出塞姆-霍肯斯,或者得知他受了苦,就杀了你。但如果事情不是这样,我们最后放了你,那你就去告诉你们的战士,他们做事像小孩儿一样,如果还装出一副大人相儿,是要惹人笑话的。我们是决不会跟着这些踪迹走的。”

说着他便离开伸向东南的踪迹,转向东面。我们是在加拿大河与红河北面一支的发源地之间,而温内图的计划是去红河。

和我一起去跟踪桑特的马匹还很疲惫,因此我们行进的速度不可能像我们希望的那么快。此外我们带的干粮也所剩无几了。干粮一吃完,我们就得去打猎,这影响到我们的计划:首先这需要时间,而我们不能耽误时间;其次我们不得不留下踪迹,而这正是我们要尽力避免的。

幸好,我们在下午晚些时候碰上了一小群野牛,它们落在大批已经迁往南方的野牛后面。我们打到两头母牛,肉足够吃整整一星期的。现在我们可以一心一意地按计划行事了。

第二天我们抵达了红河北面那一支。沿着河,我们又继续向下游走了一天。水量不大,但河岸上却是一片绿色,不像我们迄今为止见到的只是干枯的牛草。这下我们的马有吃的了。

盐河从西向东注入红河,奇奥瓦酋长唐古阿的村子当时就坐落在两者形成的夹角里。我们在红河的左边,因此估计不会被发现。但我们还是绕了一个大弯儿,又骑了半个小时,从盐河河口的下面到达红河。此外为谨慎起见,我们利用了夜晚。第二天早上,河流又在我们面前了。现在我们已经像计划的那样,到了与奇奥瓦人期待我们出现正相反的方向上了。我们找了一个隐蔽之处,打算在那儿做休整。只有我和温内图不能休息,他要去侦查,并要我和他同去。

到这时为止我们一直是向下游走,而侦查则要往上游走,而且是在河对岸,因此我们必须渡过河去。对我们两个来说,即使水再大,也只是小菜一碟。

为了小心,我们没在营地附近渡河,要是我们的行踪被发现了,营地就有可能暴露。我们又向下游骑了一段,到了一处对岸有一股水流注入红河的地方。我们先是渡过红河,然后驱马下到水中。逆流而上,这样就不留痕迹了。半小时后我们上了岸,进入草原,最后又到了红河边上。这时我们已经在离营地上方有一英里远的地方了。

为了掩盖足迹绕这么个远,是很费工夫的,但我们为此所费的力气,没想到很快就收到了回报:不等我们离开草原,就看见两个骑马的,赶着十来匹驮着货的牲口。他们要从我们的右侧经过。

他们的骡子驮的东西可真不少,两个人一个在前,一个在后。虽然看不见他们的脸,但从他们的衣服上也能看出他们是白人。

他们也看见了我们,并停了下来。如果我们躲着走,就太令人生疑了。相反,没准儿我们能从他们那儿打听到有用的东西,他们肯定是从奇奥瓦人的村子里出来的。于是我问温内图:

“我们过去吗?”

“过去,”他说。“他们是白人,估计是刚和奇奥瓦人做过交易的商贩。但不能让他们知道我们是谁。”

“好!我是一个印第安代办处的下层官员,要到奇奥瓦人那儿去,但又不懂他们的语言,因此我带上了你做翻译。”

“可以。由你跟他们搭话。”

我们骑马向他们走去。他们把枪抓到手里,看着我们走近。

“把枪放下,先生!”走到他们面前后,我向他们说道。“我们没想咬你们。”

“否则你们会后悔的。”他们中的一个回答道。“因为我们也会咬人。我们拿枪,是因为觉得你们可疑。”

“可疑?为什么?”

“要是两位先生,其中一位是白人,另一位是红种人,单独在草原上来回转游,那他们一般都是坏蛋;再加上你们都是印第安式的打扮。你们要是好人,我才奇怪呢!”

“谢谢您这么坦率。”我微笑道。“知道别人对你是怎么想的。但我可以向您保证,您搞错了。”

“可能,”他说,“无赖相儿您倒真是没有,也许您愿意告诉我们您从哪儿来?”

“很愿意。对此我们没必要保守秘密。我们是从瓦西塔河那边过来的。”

“原来如此!那你们要去哪儿呢?”

“要到奇奥瓦人那儿去。”

“哪个部落?”

“酋长名叫唐古阿的那个部落。”

“那就不远了。”

“我知道。他们的村子在红河北支和盐河支流之间。”

“对!但如果你们乐意接受好的建议,那还是赶快掉头回去,别让奇奥瓦人看见你们!”

“为什么?”

“唐古阿发誓要让每个落到他手中的白人都完蛋——还有每一个不是奇奥瓦人的印第安人。”

“那他可真是位好心肠的绅士啊!这是他亲口跟您说的吗?”

“是的,而且说过不止一次。”

“那我怎么还能看到您活得好好地站在我面前呢?”我追问道。

“唐古阿对我们是例外,因为我们是他的老熟人了,经常去他的村子。我们是商贩——这你们大概也猜出来了——而且是诚实的商贩,不是那种用货欺骗红种人的骗子。所以我们到处都受欢迎。可你们会被奇奥瓦人摆平了的,这你们就相信好了。”

“我大概还会立着,我对他们也很诚实,这次去找他们,正是为了给他们带去点儿好处。”

“是吗?那就告诉我们,你们是什么人,要到他们那儿去干什么。”

“我是代办处的。”

“代办处的?听着,这可是很严重的!您别嫌我讨厌,为了您好,我得老实告诉您,红种人就是容不得代办处的人,因为……”

他犹豫着不往下讲了,我便替他讲完:

“——因为总被他们欺骗。您大概是这个意思吧——这我承认。”

“真高兴能从您自己嘴里听到你们都是无赖这句话。”他笑了。“而且奇奥瓦人刚刚被大大地骗了一把。如果你们存心想让自己受受折磨,那就尽管去吧!你们保证会如愿以偿的!”

“我可不想这样,先生。我告诉您,奇奥瓦人虽然不会兴高采烈地迎接我,但我一说出我去他们那儿的目的,他们就会高兴的:我已经做到了让他们得到些补偿,他们将得到补送来的货物,我要通知他们在哪儿接货。”

“嗬,您可真是个怪人!”他惊讶地喊起来,“如果是这样,他们当然不会拿您怎么样了。可怎么会有一个红种人和你们同行呢?”

“因为我不懂奇奥瓦人的话,他是我的翻译,唐古阿也认识他。”

“那就再好不过了,我的警告也就多余了。但对我还是很有利的,因为唐古阿就是对一切不叫奇奥瓦的东西有气。”

“为什么呢?”我问。

“他前一段时间倒了血霉。”他解释道。“阿帕奇人闯到他的地盘上,偷走了他几百匹马;他立刻就去追,可他们比他的人多三四倍,他被打败了。要不是阿帕奇人有一群白人做帮手,就算他们人多,也不会是这个结果的。白人中的一个还把酋长打成了残废——他叫‘老铁手’,他的拳头能把最强壮的人打倒在地。但他不会有好结果的。”

“不会?红种人要报仇吗?”

“当然。唐古阿的膝盖被打穿了,对一个酋长来说这太糟了!不把‘老铁手’和他的朋友温内图抓到手里,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温内图?”我佯装不知。“他是谁?”

“是一个阿帕奇的年轻酋长。他和一小股队伍在不远处驻扎着,那几个白人也和他在一起。一些奇奥瓦人去那儿了,要把那些家伙引到他们的村子里来。”

“哼!那些白人和阿帕奇人会那么傻,往他们下的圈套儿里钻吗?”

“有可能。唐古阿认定他们会上当。他让人把他们的必经之路都把守起来了,那些人输定了。有一个甚至已经被抓住了——他是‘老铁手’的一个白人伙伴,名叫塞姆-霍肯斯,是个怪人,老是在笑,根本不像是死在临头的人。”

“您看见他了吗?”

“他们把他押来,让他五花大绑在地上躺了一个钟头,我也在那儿。后来他就被带到岛上去了。”

“岛?”

“对,就在盐河上,离岸最近,离村子有几步远的那个,被当作监狱用了,守得很严。”

“您和那个俘虏说话了吗?”

“说了几句。我问他,我是不是能为他做点儿什么,他就冲我很亲热地笑,说他很馋脱脂牛奶,我能不能骑马到辛辛那提去替他弄满满一杯来——真是个疯疯癫癫的家伙!另外他们待他不错,因为‘老铁手’那儿也抓了个奇奥瓦人做人质;只有桑特想着法儿折磨他。”

“桑特?听名字像是个白人?除了您,奇奥瓦人那儿还有别的白人吗?”

“只有这个叫桑特的,一个让我讨厌的家伙。他是昨天和那些去引温内图上钩儿的红种人一块儿来的,一到这儿就开始折磨那个俘虏。你们回头到村子里去的话,也会认识他的。”

“这个桑特是酋长的客人吗?他自己有一个帐篷吗?”

“他们给了他一个,但是没挨着酋长的帐篷,一般挨着酋长的帐篷表明这是个受欢迎的客人;但他那个旧的皮帐篷都快到村子边儿上了,这样看起来他并不怎么讨酋长的欢心。”

“您不能把桑特那个帐篷周围的情况再讲得清楚些吗?”

“干嘛?”小贩问。“你们到了那儿,就会看到的。从下游往上游数的话,是第四或者第五个。我想你们不会喜欢那个人的,脸上一副无赖相儿,你们可要小心他!不管职务多高,你们还太年轻,不会嫌我的建议多余的。但现在我得走了,再见吧,祝你们平平安安地离开这儿!”

我们碰上这两个小贩真是太好了。他告诉我们的情况,要叫我们自己去打探,是要冒很大的危险的。可现在我们已经大概其知道了塞姆和桑特在哪儿,可以先回营地去了。

因为两个小贩的缘故,我们装出继续向前走的样子。

两个小贩渐渐从我们的视野里消失了。他们有那么多驮货物的牲口,所以只能骑得很慢;据我后来的了解,这使他们吃的苦头儿不小。我还了解到,他们在奇奥瓦人那里换了各种野兽的毛皮。和我们说话的那位是真正的商贩,另一个只是他的帮手。现在他们已经走远,看不见我们了,我们便掉头返回营地,并在路上小心翼翼地掩盖我们的行踪。

我们的藏身之处选得不错,但我们是在敌人的地盘儿上,说不定哪个奇奥瓦人会突然出现在我们扎营的河岸上,于是温内图提出一个建议:

“我知道一个小岛,就在河里往下游再走一段的地方。岛上有灌木、有树,可以掩护我们。没人会到那儿去的。我们一起去那个岛吧。”

于是我们就又离开营地,沿着河向下游走,直到望见那个岛。这儿的水很深,落差也相当大,但我们骑着马很容易就过去了。

事实证明温内图说得对,岛很大,并且林木也很茂密,足以把我们的马掩蔽起来。

我在灌木间为自己弄出块地方,躺下睡觉。明天夜里恐怕是谈不上休息的了——倒不是没有时间或者机会,而是由于水的缘故。

塞姆-霍肯斯被关在一个小岛上,我打算偷偷潜到那里去。为此,我就得下水。是啊,刚出发的时候,我就得和温内图从我们的岛上游到岸上去,浑身已经湿透了。正是十二月中旬,水很冷,谁能穿着湿透的衣服睡觉呢!

天黑后,我们被叫醒了,现在是出发的时候了。我们把不必要的衣服都脱下来,把口袋儿里的东西也掏出来,只带上了刀子作武器。然后我们就跳到水里,向右岸游去。我们可以从那儿到达盐河而不会被发现。我们沿着河岸向上走了一个小时,就到了盐河注入红河北面一支的河口处,只要再沿着盐河向上游走几百步,就看到村中的火了。村子在盐河对岸,我们得游过去。

我们先沿着村子纵向的方向在河这一边的岸上慢慢走下去。“村子”这个词在这儿与在欧洲的概念完全不同,这里没有集中盖在一起连成片的房子,都是印第安人支起来的皮帐篷。

几乎每个帐篷前都生着一堆火,人们坐在火边取暖、准备晚饭。最大的帐篷差不多在村子的正中央,入口处装饰着长矛,上面挂着老鹰的羽毛和奇奇怪怪的药囊。那儿的火边坐着首长唐古阿,还有一个大约十八岁的印第安年轻人以及两个男孩儿,大概分别有十二岁和十四岁。

“这三个是他的儿子。”温内图解释说。“最大的那个是他的宠儿,会成为一个勇敢的战士的。他是个跑步的好手儿,所以名字叫皮达,意思是‘鹿’。”

女人们也走来走去地忙活着,在印第安人那里,妻子、女儿是不允许和丈夫、儿子一起吃饭的。

我寻找着那个岛,天空布满乌云,一颗星星也看不见。但人光还是能让我们辨认出河里相距不远的三座小岛。

“塞姆会在哪个岛上呢?”我问温内图。

“你要想知道这个,就想一想那个小贩对我们说过什么。”温内图提醒着我。

“他说那个岛离岸很近?第一个和第三个都更靠近我们,这么说可能是中间那个。”

“很可能。右边是村子靠下游的一头儿,桑特就住在那儿的第四或者第五个帐篷里。我们必须分开。我要跟杀害了我父亲和妹妹的凶手算帐,所以要去侦查一下他的住处。塞姆-霍肯斯是你的伙伴,所以由你去找他。

“那我们在哪儿会合呢?”

“就在这儿。”

“如果不发生什么意外,我们能在这儿碰面。假如我们中的一个被发现了,会造成一场混乱的。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得另找一个离村子更远的地方。”

“我们要干的事情很不容易,你的任务比我的更艰巨。要是你被抓住了,我会赶来帮你的。要是你没遇到阻碍,就回我们的岛上去。但要绕一段路,别让人弄清你的方向。”

“可明天早上他们会看到脚印儿的。”

“不会,很快就要下雨了,雨水会把脚印儿冲没的。”

“好!如果你出了事,我会把你救出来的。”

“只要事情在我们的意料之中,我就不会有事。你看那边!第五个帐篷前面没有火,那大概就是桑特的帐篷了,因为哪儿也看不见他。他可能在里面睡觉。看来他的情况很容易摸清。”

说完,他沿着河向下游走了一段,这样到村外之后就可以游过河去,再从对岸悄悄回到帐篷那儿。

我得另想办法,因为我的目标在火光照得到的范围内,加大了行动的难度。我不能让人在水面上看到我,所以得潜水到岛上去,但如果直接过去很困难,我相信自己从水里一直潜到那边没有问题,但我要是偏偏在一个岗哨面前浮出水面怎么办呢?

不行,我得先到旁边的岛上去,那上面可能没人。第一个岛离我要去的那个岛大约有二十米远,也许我可以从那儿观察一下那个岛上的情况。

于是我向上游走了一段,眼睛紧盯着第一个岛。岛上没有任何动静,看来没人守在上面。我慢慢下到水里,潜水游了过去。

我顺利到了对面,我先探出头,刚好让嘴露出水面,呼吸空气。我的位置在第一个岛上游的一端,我发现自己有可能比原先想的更轻松地完成任务。

这个岛离对面的河岸约有二十米远,岸边拴着一排独木舟。这些船能很好地为我提供掩护。我很快作出决定,又潜到水下,游到第一条独木舟那里,从那儿再游到第二、第三条那里,就这样一直游到第六条后面。中间那个岛就在眼前,我可以把它看得很清楚了。

比起另两个岛,这个岛高河岸更近,岛上长着矮小的灌木丛,还有两棵高大的树。我尚未发现俘虏和看守。我刚想再次潜入水中,游过去,就听到头顶的河岸上有声音,我向上望去,一个印第安人从岸上下来了,从身形看,是个又瘦又结实的年轻战士。幸好他斜着走到一条拴得较远的独木舟那里去了,没有看见我。他跳上船,解开绳子,划往中间的小岛。现在我还不能过去,还得等一等。

不久,我听见那边有人在说话,我听出了塞姆的声音。我得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便潜水游到另一条独木舟后边。这儿有这么多船,看来村里每个独立了的居民都拥有一条。当我再次浮出水面,藏到那条船后面偷听的时候,那年轻的战士正在说:

“我的父亲唐古阿要知道!”

“我决不会说出来的。”塞姆回答。

“那你就得再承受十倍的折磨。”

“别惹人笑话了!塞姆-霍肯斯受折磨,嘿嘿嘿嘿!你父亲有一次也想让我受刑,在佩科河边,阿帕奇人那里,结果怎么样?你能告诉我吗?”

“‘老铁手’那只狗把他打成了残废!”

“好啦!在这儿结果也差不了多少,你们不能拿我怎么样。”

“你说这话要是认真的,那你可真是发疯了。我们看得很牢,你跑不了。想想看,你全身都被皮带捆着,一点儿都动弹不了!”

“是啊,我被绑了这么多绳子,多亏桑特,我倒觉得很舒服,嘿嘿嘿嘿!”

“你不好受,我知道,你只是不承认罢了。除了身上捆了一圈儿又一圈儿,你还被绑在树上,旁边有四个战士日夜看管着你,你想怎么逃呢?”

“这是我的事儿,可爱的年轻人。现在我还算喜欢这儿,等着吧,到我想走的一天,你们可留不住我!”

“只要你说出来你的白人朋友要去哪儿,我们就放了你。”

“可我不说,你们自己想辙去吧!你们去金粒山抓‘老铁手’和温内图,真是可笑!要抓我的徒弟‘老铁手’,嘿嘿嘿嘿!”

“可你这个师傅却让我们抓住了!”

“只是为了消磨时间罢了。我很乐意在你们这儿呆些日子,我是那么喜欢你们,如果我没搞错的话。这么说你们白跑了一趟,现在又以为温内图带着他的阿帕奇人,会和‘老铁手’一起来追你们。我还从没见过这么蠢的想法呢!今天你们明白自己打错算盘了,现在又想知道‘老铁手’去哪儿了。我老实告诉你,我知道。”

“去哪儿了?”

“呸!不用我说,你很快就会知道的,因为……”

他的话被一阵大呼小叫打断了,可惜我听不懂喊的是什么,但从语气上听起来,就像是我们追一个逃犯时在喊“堵住他,堵住他!”似的,此外还有人吼着温内图的名字。

“你知道他们在哪儿了吗?”塞姆欢呼起来,“温内图在哪儿,‘老铁手’就在哪儿。他们来了——他们来了!”

村里的吼声加倍响了起来,我听到印第安人在奔跑。他们看见温内图了,但是没有抓住他。这下我的计划没法实行了。我看见,那年轻的战士和岛上看守老塞姆的人全都直起身来向岸上张望。随后,那年轻人就跳进独木舟,对那四个看守命令道:

“拿好武器,只要有人来救这个白人,就立刻把他杀了!”

说完他便划着船,向河岸驶去。

只要有一点希望,我今天就想把霍肯斯救出来。现在看来当然是不可能了,但我又产生了另一个念头。刚才在塞姆那儿的那个奇奥瓦人,从一开始就提到他的父亲唐古阿,因此他是首长的一个儿子,而且是皮达,最大的那个,唐古阿的宠儿。如果我能抓到他,就能拿他来交换塞姆。这个念头大胆得出格,但我此刻已顾不了这许多了。现在重要的是怎么才能抓到那年轻人,而又不让人看见。

只看了一眼,我就看出形势对我很有利。温内图是沿着盐河下游向东跑的,而我们的营地则是在南面北支流河里的一个岛上。他做得很聪明,因为这样就把追兵引到错误的路上去了。

从温内图逃跑的方向上还传来追兵的呼喊声,四个看守的脸都扭向那边。他们几乎是后背冲着我,周围也没别人了。

酋长的儿子驾独木舟到了岸边。他想把船系好,然后赶快走。他弯下腰,我趁此机会摸上前去,只一拳就把他打倒了。我把他扔进船里,自己也跳进去,划起船桨,逆着水流离开了。我的冒险举动成功了。村子里没有人注意到我,而那四个看守还在向相反的方向张望。

我用上了全部力气,好尽快离开村子,然后等火光照不到我了,把船划到右岸上,把昏迷不醒的酋长儿子弄到草地上,拿走了他的武器。随后,我把系船的皮带割断,用它来绑俘虏。我还推了一下独木舟,让它漂走;不能让它暴露我。我把皮达的胳膊和身体紧紧绑在一起,把他扛在肩上,向我们的岛走去。

这可真不是件容易事,倒不是因为俘虏太重,而是因为皮达醒过来以后,虽然被绑着,可还是激烈地反抗。

“你是谁?”他终于怒气冲冲地问道。“一个讨厌的白人,我的父亲唐古阿明天就会抓住你,叫你完蛋!”

“你父亲抓不住我——他不会走路啊。”我回答道。

“可他有很多战士,他会派他们来找我的。”

“你们的战士只会叫我笑话。每个敢跟我对阵的,都会和你父亲的下场一样。”

“哦?你和他打过仗吗?在哪儿?”

“就在我的子弹打穿了他的膝盖,他倒下的地方。”

“噢!噢!这么说你是‘老铁手’?”他惊惧地问道。

“你这会儿才问!我可是一拳把你打倒在地了。除了温内图和‘老铁手’,谁还敢潜到你们的村子里,把首长的儿子劫出来呢!”

“啊呀!那我要死了。但你们休想从我嘴里听到哀叫!”

“我们不杀你;我们不是凶手。如果你父亲交出你们那儿的两个白人,我们就放了你。”

“桑特和霍肯斯吗?”

“对。”

“他会把他们交出来的,因为对他来说,他的儿子顶得上一百个霍肯斯,桑特更是什么都不值。”

从这时起他不再与我为难了。

温内图的预言说中了:天开始下雨,雨遮挡住视线,我找不到河岸上对着我们那个岛的地点了。于是我找了一棵枝叶繁茂的大树,在树下等着雨停或者天亮。

这可是对耐性的考验,雨既不停,天也不亮。唯一的安慰就是,我已经湿得不能更湿了。湿带来了寒冷,我只得不时地站起来,做几个体操动作让自己暖和起来。我很同情年轻的首长之子,他只能一动不动地躺着,他比我能吃苦。

我的两个愿望终于同时实现了:雨停了,天色也开始发白。但周围是一片浓雾;尽管如此我还是能找到地方了。我冲那边大喊了一声“哈罗”。

“哈罗!”温内图的声音立刻回答了我。“是我的兄弟卡尔吗?”

“我抓了个俘虏,给我派一个游泳好手儿过来,再带上几根皮带。”

“我亲自来!”

他没有落在奇奥瓦人手里,我是多么高兴啊!很快我就看到他的头在雾与水之间浮现出来。他上了岸,一见那印第安人,十分惊讶。

“嘿!酋长的儿子皮达!你在哪儿逮住他的?”

“在河岸上,离霍肯斯所在的那个岛不远。”

“你看见霍肯斯了吗?”

“没有,但是我听见他和这个奇奥瓦人说话了。我本来还可以和他说上话,也许还能把他救出来,但这时你被发现了,我只能离开。”

“当时的情形真可气,我没办法。我已经快到桑特的帐篷了,这时来了几个奇奥瓦人,要从那里经过。我不能够跳起来,只能滚到一边。他们站住了,结果其中一个人的目光落到了我身上。他们向我冲过来,我只好跳起来逃跑。火光照亮了我,奇奥瓦人认出我来了。我向东边跑,游过河,逃脱了。桑特我自然是没看见。”

“你很快就会见到他的,这个年轻的战士很乐意拿自己和桑特以及塞姆-霍肯斯交换,而且我相信,酋长也会愿意这样做的。”

“哦!这太好了!我的兄弟抓住了皮达,这真是大勇敢了。对我们来说没有更好的事儿了。”

我说了他会很快见到桑特——我说中了,而且比我想的早多了。我们把俘虏在我们两个人之间绑牢,使他和我们肩膀挨着肩膀,头露在水面上,在游的过程中他的腿还可以帮上我们一把。我们下了水,皮达没有反抗,而是在我们的脚已经够不到河底了以后,和我们步调一致地奋力蹬起水来。

雾低低地笼罩着河面,六个人的身长加起来的距离以外,就什么都看不见了;但众所周知,在雾中可以听得更清楚。我们离开河岸还不远,温内图就说:

“轻点儿!我听见什么了。”

“是什么?”

“像是船桨在水里划动的声音,就在我们上面。”

“真的,听!”

我们把动作放到最轻,只够让我们浮在水面上,因此也就不发出声音。没错,温内图听得很准,有人从上游划着船下来了。他一定很着急,尽管河在这里是有落差的,他还要用桨。

他迅速接近了我们,该让他看见我们吗?他也许是敌方的探子,我们最好先弄清他是谁。我向温内图投去疑问的目光,他明白了,轻声地回答:

“不用后退!我要知道他是谁。他大概看不见我们,因为我们浮在水上不动。”

我们可以不被发现,因为我们只有头露在水面上。于是我们没有后退。皮达也和我们一样紧张。他只要一喊救命,就会暴露我们,但他知道自己反正也能获得自由。

划桨的声音离我们已经很近了,一只印第安式的小船在雾中浮现出来,船中坐着一个白人。我们本来是想俏不做声的,但温内图一看见那人,一声喊叫便脱口而出:

“是桑特!他逃了!”

死敌的突然出现使我平素那么冷静的朋友激动不已,他竭尽全力要将胳膊和腿挣脱出来,游向独木舟。可他还跟我们,主要是跟皮达系在一起,一时脱身不得。

“呸!我得出来!我得过去抓住他!”他喊着,抽出刀子割断了把他和皮达绑在一起的皮带。

桑特一听到温内图的喊声,立时扭过脸来,看见了我们。

“见鬼!”那凶手惊骇地叫起来。“是这帮……”

他停住了,惊骇的表情从脸上消失,代之以幸灾乐祸——他看清了我们的处境,伸手抓过枪,瞄准我们。“你们这些狗,这是你们最后一次水上旅行了!”他喊道。

幸好,就在他扣动扳机的那一刻,温内图猛地一蹬,同我们分开了,这使我和皮达一下子离开了桑特瞄准的一点,子弹没打中。

在我看来,此刻的温内图与其说是在游水,还不如说是在水面上弹射。他牙齿间叼着刀子,向敌人飞扑面去,就像一粒打水漂儿的石子。桑特的枪膛里还有一发子弹,他举枪对准那阿帕奇人,嘲笑着叫道:

“过来呀,该死的红鬼!我送你去见鬼!”

他以为对付温内图轻而易举,只需要扣动扳机就行了——这他可看错了人。温内图立即潜入水中,要从水下游过去,将船掀翻。如果他成功了,桑特就会掉到水里,他的枪也就没用了。接下来肯定是一场搏斗,身手矫健的阿帕奇人无论如何都会是赢家。桑特明白过来,赶快撇了枪,重又操起桨。这对他来说也是千钧一发,因为他刚开始划桨,温内图就冒出头来。桑特放弃了进攻,猛划了几下桨,划开了,还喊着:

“你抓到我了吗,狗?我给下次再见留着这颗子弹!”

温内图用尽全力要追上他,但却是徒劳的。没有一个游泳好手儿——哪怕他是世界冠军——能追上一只在湍急的水中顺流划下的船。

整个过程大概持续了半分钟,桑特即将在雾中消失的时候,几个听到了呼喊声和枪声的阿帕奇人立刻从岛上跳进了水里,助我们一臂之力。我把他们叫到我这里,让他们帮我把皮达弄到岛上去。当我把他和我分开的时候,已经回到岸上的温内图对他的人下达了命令:

“兄弟们赶快做好准备!桑特刚刚乘着一只独木舟顺河下去了,我们得去追他!”

我很少见到他像此刻这么激动。

“是的,我们必须马上去追他。”我表示赞同。“但是塞姆-霍肯斯和我们那两个俘虏怎么办呢?”

“我把他们交给你。”他决定道。

“让我留在这儿吗?”

“是的。温内图得去抓那个杀害他的父亲和妹妹的凶手桑特,而你有义务去救你的伙伴塞姆-霍肯斯。我们只好分开了。”

“分开多久呢?”

他想了一会儿。

“我现在也不知道我们会什么时候再见。”他开口了。“人的愿望和意志听命于大神。我本来以为能和我的兄弟卡尔在一起呆更长的时间,可大神现在突然反对了。他想让事情成为另外一个样子。你知道桑特为什么要离开吗?”

“我能猜出来。他们知道我们来了,而且不把他抓住、不把塞姆救出来就不会罢休。桑特害怕了,想溜之大吉,尤其是他很清楚,他在奇奥瓦人和唐古阿那里根本就是无足轻重的。”

“那他为什么选择了水路,而不骑马呢?”

“那是因为害怕。他担心我们会发现他的踪迹而跟踪他,因此他坐独木舟逃跑,独木舟可能是他用马换的。你觉得你们骑马能追上他吗?”

“很难,但是有可能。我们得抄近路,不沿河的拐弯走。”

“这不行,我得告诉你,这样做是错误的。”

“为什么?”

“因为桑特很容易会想到离开这条河,在陆上继续逃跑。既然不知道他会从河的哪一侧上岸,你们就得分成两部分,沿着红河的两边追他。”

“你说得对,我们就照你说的做。”

“你们必须非常注意,别错过桑特上岸的地方,可惜这很费工夫。那段拐弯也不能省掉,要不,一队人少拐了一个弯,而对岸的一队却得绕个更大的远,这样你们就会走散了。”

“确实是这样,我们只能顺着河拐所有的弯儿,所以我们现在连一分钟都不能耽误了。”

“我真想跟你们一起去,但我确实有义务去救塞姆-霍肯斯,我不能抛下他不管。”

“温内图永远不会让你做违背你的义务的事情,你不能跟我们一起去。但如果大神愿意,我们过些日子还会再见的。”

“在哪儿?”

“如果你从这儿往前骑,路是通往这条河与波科索河交汇处的。如果我们有会面的可能,你就会在两河合流的左岸找到我的一个战士。”

“要是我见不到你的战士呢?”

“那就是我还在追桑特,并且不知道他逃到哪里去了,所以也就不能告诉你该去哪儿。如果是这样,你就和你的三个伙伴到圣路易斯那些要修铁路的白人那里去吧!但我请求你,只要善良的玛尼图允许,你就回到我们这里来。在我们佩科河边的石堡里你总是受欢迎的,假如我不在那儿,你也会得知该怎么找我。”

我们说话的工夫,阿帕奇人已经做好上路的准备了。他把手伸给迪克-斯通和威尔-帕克,同他们告别,然后又转向我:

“你还记得,我们在佩科河边启程的时候,心中是多么快乐。可这次旅行却给‘好太阳’和‘丽日’带来了死亡。如果你有朝一日回到我们那里,也不能在石堡里再听到阿帕奇人最美丽的女儿的声音了。现在仇恨要把我从你身边带走,但爱会再次把你带回我们那里的。我很希望能在下面波科索河的河口处给你送信儿,但如果不行,你不要在东部的城市里呆得太久,尽快回到我这里来吧!你愿意向我保证吗,我最最亲爱的兄弟卡尔?”

“我向你保证。我的心和你在一起,我亲爱的兄弟温内图。你知道我对临死前的克雷基-佩特拉发过什么誓,我会坚守誓言的。”

“那就让善良的玛尼图引导你的每一步,在所有的路途上保佑你吧!心愿如此!”

他拥抱了我,然后向他的人发出简短的命令,上了马,准备涉水。接着阿帕奇人分成了两队,一队游向河的右岸,温内图和另一队游向河的左岸。我目送着我亲爱的温内图远去,直到他消失在雾中。我觉得,我自己的一部分离我而去了,而分离也使他心情沉重。

斯通和帕克看出了我是多么悲伤,前者用他那种真诚的口吻说:

“您不要太难过了,先生!我们很快就会把塞姆救出来,我们就去追他们。所以交换俘虏的事不能再耽搁了。您打算怎么做这件事呢?”

“让我先听听您的意见,亲爱的迪克!您比我有经验。”

我的称赞使他感到很舒坦,他摸了模下巴,说道:

“我看,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让我们抓住的那个奇奥瓦战士到唐古阿那里去,告诉他儿子在哪儿,什么条件下我们才放他。你觉得怎么样,老威尔?”

“哼!”帕克哼了一声。“你还从来没出过这么蠢的主意!”

“蠢?我?见鬼!怎么蠢了?”

“如果说出来我们在哪儿,唐古阿立刻就会派他的人来,把皮达从我们手里抢走,而我们却得不到塞姆。要是我的话,会另想个办法。”

“什么办法?”

“我们离开这个岛,往草原里走上一段,那儿开阔,看得远。然后我们就派那个奇奥瓦人去村子里提条件:只能让两个战士——多了不行——把塞姆给我们带来,这样他们就可以把皮达带回去。要是来的人超过两个,可能是来打我们的,那我们从远处就能看见他们,可以转移到安全的地方。您不觉得这样最好吗,先生?”

“我还想再保险一些,根本不用送信儿的。”我答道。

“不用送信儿的?那唐古阿怎么能知道他的儿子……”

“我会让他知道的。”我打断了他的话。

“您?您想亲自到村子里去吗?”

“是的。”

“听着,先生,您还是算了吧!这很危险,他们马上会把您抓起来的。”

“我想不会。”

“肯定会的。”

“那样皮达就完蛋了。我可不想让两个俘虏中的一个去送信儿,这样就损失了一个人质。”

“这当然是对的,但为什么一定得是您去村子里冒这个险呢?我也可以去做这件事。”

“我相信您有这个胆量,但我还是觉得由我亲自去和唐古阿谈好些。”

“可您想,他心里对您存着多大的火儿啊!比起让他一看见您就气不打一处来,我去见他更容易让他接受我们的条件。”

“正因为他一见我就气不打一处来,我才要亲自去。就是要让他生气。我敢去找他,而他又不能把我怎么样——就是要让他为这个生气。如果我派另外一个人去,他也许会认为我怕他,我可不想有这种嫌疑。”

“那就按您想的去做吧,先生!但我们这期间呆在哪儿呢?就呆在岛上吗?还是去找个更好的地方?”

“没有更好的地方了。”

“那好吧!如果您在村子里出了什么事,咱们这两个俘虏可就要倒霉了!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是决不会手下留情的。您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今天晚上。”

“今天晚上才走?是不是太晚了?如果顺利的话,交换俘虏到中午就完事儿了。然后我们就去追赶温内图。”

“然后大批的奇奥瓦人就会跟上我们,把我们消灭!”

“您这么想吗?”

“是的。唐古阿为了得到他儿子,很愿意把塞姆交给我们。可一旦得到儿子,他立刻就会动用一切力量向我们报复,因此交换必须得在晚上进行。然后我们就骑马离开,夜里赶路他们没法儿追我们,这样我们就能大大地领先一步。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越晚酋长就越为他儿子担心,这会让他更听话。”

“确实。但如果我们在这之前就被发现了呢?”

“那也不要紧。”

“他们肯定在找皮达,那么也可能会找到这儿的。”

“他们不会到岛上来,我们能在岸上看到他们。他们肯定会在那儿发现温内图的踪迹,就会以为我们已经带着皮达离开了。这会让唐古阿更担心的。你们听!”

远处传来了人声。雾气开始上升,我们能够看清河岸了。好几个奇奥瓦人站在那边,正互相大声说着各自对刚发现的马蹄印儿的看法。很快他们就又都不见了,连一眼都没有往岛上看。

“他们走了,像是很着急的样子。”迪克-斯通说。

“他们肯定是回村子向唐古阿报告发现的踪迹去了,估计他会立刻派人去跟踪追击的。”

不到两个小时,这个预言就获得了证实。一队骑兵从河对面下来了,找到马蹄印后便跟踪而去。用不着担心奇奥瓦人会追上温内图,他的速度至少和他们一样快。

这里还得提一句:我们三个说话的声音很轻,用不着让俘虏听见我们在说些什么;他们也没看见河岸上发生的一切,他们被绑着躺在灌木丛后面。

上午,太阳温暖地照耀着我们,令我们感到十分愉快。它不仅晒干了我们的宿营地,也晒干了我们自己,使我们舒舒服眼地一直休息到晚上。

刚过中午,我们看到一样东西顺流而下,向岛的方向漂了过来,被垂进水中的灌木枝叶阻住了。那是一只独木舟,里面有一只桨;主人用来系船的皮带被割断了——原来这就是我拐走皮达的那只船。它被水流带走了,可能在什么地方被卡住了,所以这么晚才漂过来,这对我来说正合适,我把它拖到岸上,留待晚上用。这下我用不着游水,弄得全身透湿了。

天一黑,我就背上猎熊枪,把船推到水里,划着它逆流而上。

斯通和帕克都祝我好运,我告诉他们,除非我第二天早上还回不来,否则他们用不着替我担心。

逆流而上是很慢的,过了一个多小时我才靠近村子。我靠了岸,用早已准备好的一根皮带把独木舟系在一棵树上。

像昨天一样,我又看到燃着的火堆;男人们坐在火边,女人们则忙碌着走来走去。我原以为,今天村子会严密地防守起来的,其实不是这样。奇奥瓦人发现了阿帕奇人的踪迹,派出了前去跟踪的战士,便以为可以高枕无忧了。

唐古阿今天依旧坐在他的帐篷前,只有两个小儿子和他在一起。他垂着头,目光阴郁地盯着火。这一次,我是从流经村庄的盐河左岸来,然后在右边的河流拐弯处离开河边,从帐篷的后面抄过去,直到面前出现了唐古阿的住处。我很运气,因为附近没有人。我不会被发现。就这样,我趴在地上,朝帐篷的后半部爬去。这时,只听唐古阿唱起了低沉单调的悲歌——他是在按照印第安人的方式哀悼自己失去了爱子。于是我绕过帐篷,爬到另一边,站起身,一下子站到了酋长身边。

“唐古阿为什么唱起悲歌来了?”我问道。“一个勇敢的战士是不该让人听到痛苦的声音的;哭哭啼啼是老太婆的事。”

我突如其来的出现给他的惊吓用言语简直无法形容。他想说话,却一个字也说不出;他想跳起来,却因为受伤的膝盖而只能坐在哪儿。他睁大了眼睛楞楞地瞪着我,就好像我是个幽灵似的。最后他终于结结巴巴地说道:

“老……老……铁……铁……哦!啊呀!你怎么……你在……你们还在……还没走?”

“这你看见了,我还在这儿。我到这儿来,是因为我有话要跟你说。”

“‘老铁手’!”他总算完整地喊出了我的名字。

他那两个男孩儿一听这个,立刻就逃到帐篷里去了。

“‘老铁手’!”酋长又重复了一遍,还没有从最初的惊骇之中恢复过来。紧接着他的脸上就布满了怒气,他冲着其他帐篷喊出一声命令。我没听懂,他用的是他们自己的语言,但其中出现了我的名字。

片刻之后,愤怒的吼声便响彻了整个村子,我觉得,大地似乎都在我脚下颤抖起来了。村儿里的战士都向我们跑过来,带着随手抄起的武器。我抽出自己的刀子,对着唐古阿的耳朵大声喊:

“你想让皮达被捅死吗?是他让我到你这儿来的!”

虽然他的人吼声震天,可他还是听清了我的话,举起了右手。这一下就够了,四周安静下来。奇奥瓦人在我们周围围成了一个半圆。从他们那似乎要吞掉我的目光看起来,我今天是甭想活着离开这里了。我靠近唐古阿,镇定地盯着他由于我的勇敢而惊呆的脸,说道:

“唐古阿和我是死敌,这不是我的错,但我也不反对,我是不是害怕他,这,他从我的这次行动总该看得出来。让我们长话短说:皮达在我们手里,如果我不能在说好的时间内回到我的同伴那里,他们就要在一棵树上吊死他。”

周围的红种人——我认出了其中的许多人——没人说话,也没人动,这显示出我这番话的力量。酋长的眼里闪着怒火,因为他要想不使他的儿子受到威胁,就不能把我怎么样。他咬紧的牙关中挤出一句问话:

“怎么……他怎么会……落到你们手里的?”

“我昨天到了岛上,就在他和塞姆-霍肯斯说话的时候,我打倒了他,把他带走了。”

“喔!‘老铁手’是恶神的宠儿,又一次受到了他的保佑。我的儿子在哪儿?”

“在一个安全的地方,现在还不能让你知道;以后他自己会告诉你的。你从我最后的话里听得出,我并不打算杀死皮达。我们还抓住了你们的另外一个战士,如果你能把塞姆-霍肯斯交给我,你的儿子和他就能获得自由。”

“呸!你可以得到他,但得先把皮达和另一个奇奥瓦战士送回来!”

“送来?休想!我了解唐古阿,知道什么也不能信他的。我用两个换一个,对你们够便宜、够大度的了,你们不要耍任何花招儿。”

“那你先要向我证明皮达确实在你们那里!”

“证明?你想什么呢?我既然说了,说的就是真的。‘老铁手’和奇奥瓦人的酋长不一样。让我见塞姆-霍肯斯!他肯定不在下面的岛上了,因为你们觉得把他放在那儿不保险了。我有话跟他说。”

“你想让他干什么?”

“我要听他亲口说出他在你们这儿过得怎么样,然后才谈得到其它事。”

“唐古阿要先和他的老战士们商议一下,你到旁边帐篷那儿去等着,然后就会知道我们是怎么决定的。”

“好!但得简短一点儿,如果你们有意耽搁我,使我不能在定好的时间回去,那皮达就会被绞死。”

对红种人来说,被绞死是一种非常耻辱的死法儿;你可以想见唐古阿的怒气有多盛。我走到旁边的帐篷那里坐下,为了以防万一,用猎熊枪对着奇奥瓦人,唐古阿把他的几个老战士喊到一块儿,商量起来。每一束投向我的目光里都燃着一簇火,只是考虑到皮达才没将我烧毁。同时我也注意到,我的勇敢无畏给他们造成的印象极为深刻。

过了一段时间,酋长派走了一个红种人。那人消失在一个帐篷里,而后把我的塞姆带了出来。

我跳起来迎上前去。

他一看见我,就欢呼起来:

“我的天,‘老铁手’!我就说嘛,您无论如何也会来的!您大概还是希望有老塞姆在您身边吧?”

他伸出两只被绑在一起的手来问候我。

“是的,”我肯定了他的话。“青角”来了,来给您颁发证书——正像您已经证明的那样,您是最杰出的侦查大师;不管跟您说什么都是白搭,您还是要跑到相反的方向上去!”

“还是以后再责怪我吧,我最亲爱的先生!您现在最好还是先给我讲讲我的玛丽是不是还在。”

“她和我们在一起呢。”

“那利迪呢?”

“那根棍子我们也救下来啦。”

“那就万事大吉了,如果我没搞错的话。来,让我们想办法离开这儿吧!我在这儿简直都呆得无聊起来了。”

“耐心点儿,好塞姆!您这样子,就好像到这儿来救您纯粹跟儿戏似的。”

“没错啊,是儿戏,但只对您来说是儿戏;我倒想知道知道有什么是您干不了的。即使我没留神跑到月亮上去了,您都会把我弄下来的——嘿嘿嘿嘿!”

“您就知道笑!这么看来,您在这儿过得不太糟嘛!”

“糟?您想到哪儿去了!我过得很好,好极了!每个奇奥瓦人都爱我像爱自己的孩子似的,那么多的爱抚、亲吻,我简直闹不懂是怎么回事。他们填饱我,就像我是参加婚礼的客人似的。我要是想睡觉,根本就用不着躺下,因为我总是躺着的!”

“他们搜您的身了吗?”

“那还用说,我的兜儿都被掏空了。”

“如果东西还在,您会全数收回的。他们好像商议完了。”

我告诉酋长,如果他的儿子还想活命的话,我就不能再等下去了,接下来便开始了一场简短然而硬碰硬的讨价还价,最后我赢了,因为我丝毫不肯让步,而酋长却为他的儿子担心。最后的结果是,属于塞姆的东西全数交还给我,另外,派四个不带武器的战士驾两只独木舟送我和塞姆走,并把在我们那儿的两个俘虏接回来。为了防止有更多的奇奥瓦人偷偷跟踪我们,我用皮达的死威胁他们。

我要把塞姆一起带走,要求的委实不少——我完全可以用计摆脱掉四个印第安陪同。但他们相信了我的话,并且以后也总是相信‘老铁手’的话。至于我们要划船去哪儿,我没有说。松绑以后,小个子塞姆举起胳膊,大叫道:

“自由了,我又自由了!我永远不会忘了您的,先生!以后如果您那两条有福气的腿再往右跑,我说什么也不会往左跑了。”

我们要走的时候,四周是一片愤怒的嘟囔声。印第安人不得不放走俘虏,尤其是得放我走,这把他们气坏了。唐古阿咬牙切齿地冲我说:

“在我儿子回来以前你不会有事儿,可他一回来,我们整个部落的人都会追着你不放。就算你飞到天上去,我们也能找到你的踪迹,把你抓住!”

我认为没必要理睬这一恶狠狠的威胁,就领着塞姆和四个奇奥瓦人到了河边,每两人上了一只独木舟,我和塞姆在一块儿。从我们离岸的一刻起,身后就响起呼号之声,一直跟了我们好远。

划船的时候,我得给塞姆讲他被俘以后都发生了些什么事。温内图不得不离开我们,这令他觉得很遗憾。

尽管天很黑,我们还是安然抵达了小岛的岸边,迪克-斯通和威尔-帕克欢呼着迎接了我们。他们在我走了以后才真正意识到我冒了个多大的险。

我们放了两个俘虏,他们一声不吭地走了。我们等到听不见返回的独木舟的划桨声为止,然后便上了马,把它们带到河的左侧去。今夜可要十分辛苦地骑马赶路了,好在塞姆对这个地方多少有些了解。他在玛丽的鞍子上直起身来,气势汹汹地向身后挥舞起拳头。

“现在他们又在那边儿把脑袋凑在一块儿,商量怎么再把我们抓到他们的爪子底下!让他们等着瞧吧!塞姆-霍肯斯不会再那么蠢,掉到一个窟窿里,还得让一个‘青角’去把他拽上来。再也不会有哪个奇奥瓦人能把我抓住了,如果我没搞错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