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观看橄榄球比赛的当儿,费那么大的力气向亨利·吴进行讲解,实在不太值得。可是在这种时候,却似乎人人都成了专家。尼可拉斯在得克萨斯念高中时,居然是校队的干将,而得州人对这种运动重视的程度,与对宗教几乎是不相上下的呀!杰里每个星期至少要看20场比赛,因而自吹自擂,对它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尽管他看比赛不是用眼睛而是用钱包;坐在亨利身后的隆尼,在高中时也踢过橄榄球,因而开赛不久马上伏在亨利肩上频频解说;杰里被窝里的伙伴、现在紧挨在他身边坐着的鬈毛狗,对橄榄球也早有透彻的了解,因为她的两个儿子当初就曾踢过这种球;连夏因·罗依斯也不甘寂寞,不时要插上几句,他虽然没有玩过这种球,但他在电视上可是看过很多很多。

他们远离别的观众,在冰凉的铝制露天座位上挤坐在一起,看着高尔夫海滨中学和杰克逊一个中学的对抗赛。凉爽的天气,站在主队一边的热情友好的观众,喧闹的乐队,漂亮的啦啦队长,接近的比分,这一切构成了一场完美无缺的比赛的背景。

亨利提出的尽是一些外行问题,球员穿的裤子为何要那么紧?在两次动作之间他们挤在一起时为何手拉着手?他们说些什么?他们为何那样堆在一起?他说,在现场观看橄榄球比赛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

在过道的另一侧,穿着便衣的查克和另一位法警正在自顾自地欣赏比赛,对全国最重要的这场民事诉讼案中的这6位陪审员,已忘得一干二净。

根据规定,一位陪审员决不准与别的陪审员的客人有任何接触。这在隔离之初,就已作了书面规定,这一老调哈金法官以后又不知反复弹过多少遍,但偶尔在走廊上也打个招呼,却也难以完全避免,更何况尼可拉斯已经铁了心,一有可能他就要破坏这一规定。

米莉对电影不感兴趣,对球赛更是看也不想看一眼。霍皮今夜来时带了一点自己烤的面卷饼,他俩慢慢地吃着,很少吱声。吃完后看了一会儿电视,又把机子关掉。开始商谈霍皮那污七八糟的事,霍皮又淌了不少眼泪,道了不少歉,甚至还几次漫不经心地提到想自杀,米莉觉得他的表演多少有点儿过了头。她想了很久,后来还是决定告诉他:她已鼓起勇气和尼可拉斯·伊斯特尔谈过。这是一位优秀的青年,而且知法懂法,完全可以信任。

霍皮听后起初大为震怒,慢慢地却让好奇心占了上风,倒想听听别人对他的遭遇有何高见。特别是此人还学过法律,米莉对他又是那样赞不绝口。尼可拉斯曾经答应过米莉,他将打几个电话查一查。这让霍皮听了难免提心吊胆。哦,尼奇曼、内皮尔和克利斯特诺可是一直在告诫他决不要向外人透露一星半点哪!尼可拉斯是可以信任的嘛,米莉这样反反复复的安慰,终于使他放下了心。

10点半,电话铃声骤然响起,打电话的是尼可拉斯。他已看完球赛回到自己房中,等着和杜勃雷夫妇会面。米莉打开房门,伊斯特尔无声无息地溜了进去。在走廊那头值班的威列斯见了不由大吃一惊。她的丈夫还在她房间里吗?他已记不清。还有好几位客人没有离开,而他却一直是在打磕睡,伊斯特尔和米莉莫非是在幽会?威列斯在脑子里转了一圈,接着又开始打盹。

霍皮和米莉面对着尼可拉斯坐在床边。尼可拉斯斜倚着电视机附近的梳妆台,开始客客气气地讲述保密的重要性,仿佛在过去一周中霍皮尚未听厌似的。可是他们目前的所作所为,与法官的命令恰恰有违。

他轻轻地说出打听到的消息。尼奇曼、内皮尔和克利斯恃诺是一出巨大诈骗案中的3只小爬虫,是烟草公司策划和导演了这场阴谋,以便逼迫米莉乖乖儿就范。他们根本不是什么联邦调查局特工。用的也全是化名。霍皮中了他们的奸计啦。

霍皮听得一字不漏。起初,他只是觉得自己已是蠢得无法再蠢,接着就觉得房间开始旋转,自己也站立不稳,东倒西歪。这消息究竟是好还是坏?那盘录音带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下一步应该怎么办?万一尼可拉斯搞错了,那又如何是好?无数的问题从他那已经不胜负担的脑海里迅速闪过,这时米莉正紧抱着他的膝头开始放声哭泣。

“你有把握吗?”他可怜巴巴地问。声音近于沙哑。

“绝对有把握。他们无论和联邦调查局还是和司法部,都没有丝毫关系。”

“可是,可是他们是有证章的啊——”

尼可拉斯举起双手,同情地点着头说:“这我知道,霍皮。请你相信我的话,那种玩意是很容易搞到手的,制造表面假象是很简单的。”

霍皮用手揉了揉额头。竭力想理清自己的思绪。尼可拉斯继续说,拉斯维加斯的那个KLX房地产集团也属于莫须有之列,根本就没有托德·林沃尔德这样一个人,几乎可以肯定这也是一个化名。

“这一切你是如何知道的?”霍皮问

“问得有理。我在外边有个亲密的朋友,非常擅于进行调查而且完全值得信任。他只打了3个钟头的电话,就把一切都搞清楚喽。这一天又是星期六,运气真不算差呢。”

3个钟头。又是星期六。他霍皮怎么就没有打几个电话呢?他有整整一个星期的时间呢!他的身子在不断向下缩,一直缩到双膝顶住了手肘。米莉用纸巾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房间里静默了一分钟。

“那盘录音带呢?”霍皮问。

“录了你和蒙克谈话的录音带?”

“对。就是那一盘。”

“我一点也不为它担心,”尼可拉斯信心十足地说,就好像他是霍皮的律师,“从法律上说,那盘带子大有问题。”

——那你就告诉我嘛,霍皮嘴上没有说,心里却在这样想。尼可拉斯继续道:“那盘录音带是通过虚假的借口搞到的,因而是明显的阴谋陷害。掌握这盘带子的人,自己已经触犯了法律。它不是执法人员搞到的。没有颁发过搜寻这盘带子的搜查证。法庭也没有下令批准对你进行录音。什么事也不会有的,你别担心喽。”

说得多么悦耳多么中听呀。霍皮耸起肩睛,深深地吸了一大口气:“你是认真的吗?”

“当然是了,霍皮。那个录音带再也不会放啦。”

米莉俯过身子,一把搂住霍皮。他们紧紧地拥抱着对方,脸上毫无愧色和窘态。她再也不愿抑制自己的感情,任凭那欢乐的泪水从脸上刷刷地向下流。霍皮一下蹦了起来,在房间里又蹦又跳。

“下面咱们咋办?”他打着响指问,准备立即投入战斗。

“我们必须小心谨慎。”

“你只要给我指个方向,一切全交给我得啦。这些杂种!”

“霍皮。”

“对不起,亲爱的。我已经万事齐备,只等揍他们的屁股啦。”

“瞧你说的什么话!”

这个星期天是从一只生日蛋糕开始的,洛伦·杜克曾在无意中对格拉迪斯·卡德太太说过,她36岁的生日就要到了。卡德太太给生活在外面自由世界里的妹妹打了个电话,这位妹妹星期天一早便送来了一只浇了一层厚厚巧克力的卡拉梅尔大蛋糕。蛋糕共有三层,上面插了36支蜡烛。陪审员们9点钟进入餐厅,吃了蛋糕当早饭,早餐后多数人去教堂作盼望已久的礼拜;有些人已经多年未进教堂,只在心里向往上帝。

鬈毛狗的一个儿子专程前来汽车旅馆接她去教堂,杰里摇摇摆摆地在母子俩身后,尾随他们朝着一个匿名的教堂方向走去。但一等他们发现无人监视,便立刻转向去了一家赌场;尼可拉斯和马莉同时离开,并且一起作了弥撤;卡德太太走进加尔文浸礼会教堂时,大受欢迎,风光无限;米莉回家本想换装去教堂,但一看到孩子,她心里一热,不由得立刻改变了主意,由于无人在旁监视,她便把时间花在厨房里,为自己的骨肉又是烧又是洗;萨维尔落在后面。

霍皮在10点钟去了公司。他在8点钟时给内皮尔打过电话,说有重要情况要向他们报告。他在老婆身上已取得很大进展,她在其他陪审员身上正连连得分。他请内皮尔和尼奇曼光临他的办公室,以便他作一全面汇报,并听取他们的进一步指示。

内皮尔是在一个两居室的破旧公寓里接到霍皮的电话的。他和尼奇曼租用这个地方作为他们阴谋活动的掩护所。公寓里装了两部临时电话,一部算是办公室电话,另一部则算作他们在湾区对腐败现象进行调查期间的住宅电话。内皮尔和霍皮通话后,立刻用电话报告了克利斯特诺。克利斯特诺住在海边的假日酒店。他又把消息报告了费奇。费奇听了自然是满心欢喜:米莉终于走出死胡同,向他们靠拢啦,而他先前还在怀疑自己的投资能否获得应有的回报呢!他批准了他们在霍皮的公司与他会面。

内皮尔和尼奇曼穿着他们标准的黑西装,脸上架着黑色太阳镜,于11点到达霍皮的公司时,看见他正在兴高采烈地忙着煮咖啡。他们在桌旁坐下等着咖啡。米莉正在为挽救丈夫而奋不顾身地战斗,霍皮说,她确信自己已经攻下了卡德太太和莉基·科尔曼。她曾在她们面前亮出了那个关于罗比利奥的备忘录,她俩对此人居然如此卑劣都大为震惊。

霍皮一边说一边倒咖啡,内皮尔和尼奇曼则格尽职守地埋头作着笔记。就在这时,从霍皮故意未锁的前门走进了另一位客人。

他轻手轻脚地沿着接待处后面的过道,踏上破旧的地毯,走到上面漆着“霍皮·杜勃雷”这几个字的一道木门前,他听了片刻,接着就举起手来咚咚敲门。

室内。内皮尔立即跳了起来,尼奇曼放下咖啡,霍皮像受了惊似的瞪着他们俩。

“谁呀?”他大声吼道。门被突然推开了,特工阿伦·马登一步跨了进来,高声道:“联邦调查局!”话音未落,他已走到桌边,目光炯炯地注视着他们3人。霍皮用脚把座椅往后踢了踢,站了起来,似乎在准备接受搜身。

内皮尔当时若是站着,很可能已经昏倒在地。尼奇曼张着大口,半天无法收拢,两人全都面色苍白,心跳停止。

“我是联邦调查局特工阿伦·马登,”他边说边亮出证章,“你是杜勃雷先生吗?”他问。

“是的。可是,联邦调查局的人已经来了呀。”霍皮说。他望望马登,又望望两个冒牌货,再望着马登。

“在哪里?”马登板着脸望着内皮尔和尼奇曼问。

“就是这两位先生呀,”霍皮说。他表演得非常出色。这是他最高兴的时刻,“这位是内皮尔侦探,这位是尼奇曼侦探。你们自己人相互也不认识?”

“我来解释一下。”内皮尔信心十足地点着头说,似乎他能把一切都解释得清清楚楚。

“你们是联邦调查局的?”马登说,“把证件给我看看。”他伸出了一只手。

他们迟迟疑疑,不敢吭声。霍皮趁势敲了他们一下:“拿呀,把你们的证章拿给他看呀。把给我看的那个拿出来不就行了嘛。”

“请出示证件,”马登又说了一句。他的愤怒在与时俱增。

内皮尔想站起来,屁股刚一抬,马登立即把他按了回去。

“我可以解释,”尼奇曼说,声音比平时高了8度。

“那你就解释吧”马登说。

“嗯,你知道,我们并不真是联邦调查局的特工。我们是——”

“你说什么!”霍皮在桌子对面高声叫道。他双目圆睁,时刻准备随手抄起个玩意儿向尼奇曼掷去,“你这个假话说尽的杂种!过去10天,你不是一直在跟我说你们是联邦调查局的侦探吗?”

“是这样吗?”马登问。

“不,不全是。”尼奇曼说。

‘什么?”霍皮又吼了一声。

“冷静点!”马登对他斥责道,“你往下说,”他命令尼奇曼道。可尼奇曼实在不想往下说。他想冲出这道门,吻别比洛克西,一辈子再不返回。

“我们是私人侦探,我们,嗯——我们为华盛顿的一家事务所工作,”内皮尔插嘴道,他想帮他的伙伴一把。他正想继续往下说,霍皮突然拉开一个抽屉,取出两张名片,在内皮尔和尼奇曼的名片上,两人挂的头街都是联邦调查局侦探,单位都是设在亚特兰大的东南地区。马登仔细看了看名片,注意到了写在背面的本地电话号码。

“这两张名片你们怎么解释?”霍皮问。

“你们谁是尼奇曼?”马登问。无人回答。

“他就是尼奇曼。”霍皮指着尼奇曼吼道。

“我不是尼奇曼。”尼奇曼说。

“什么!”霍皮尖声高叫。

马登朝霍皮走了两步,指指他的坐椅:“我要你坐下,把嘴闭上,嗯?除非我问你,不准再说一个字!”霍皮遵命坐下,两只眼睛还在恶狠狠地盯着尼奇曼。

“你是内皮尔?”马登问。

“不是。”内皮尔说。他低下头,避开了霍皮的目光。

“婊子养的东西,”霍皮叽叽咕咕地骂了一声。

“那么你们到底是什么人?”马登又逼问道。他等着,他们却没有回答。

“名片是他们给我的,是不是?”霍皮不愿沉默,“我要去找联邦大陪审团,我可以在他们面前把手放在一摞《圣经》上发誓,这两张名片是他们给我的。他们冒充联邦调查局特工,我定要让他们吃一场官司。”

“你是什么人?”马登又一次向以前叫做尼奇曼的那个人问道。

他还是没有回答,马登突然拔出手枪,命令他俩起立,两脚分开伏在桌上。他把他们全身上上下下搜了一遍,只摸出几个硬币,几把钥匙和几块美元。没有钱包。没有伪造的联邦调查局证章。没有任何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这两人都是训练有素,哪里会犯这样的错误?

他给他们上了手铐,押着他们走到大门口,联邦调查局的另一个特工,正在那儿一边喝着咖啡一边等候。他们把内皮尔和尼奇曼塞进一辆真正的警车。马登和霍皮道了别,答应以后再给他打电话,随即驱车离去,另一个特工驾着内皮尔常开的那辆假警车尾随其后。

霍皮挥手为他们送别。

马登沿着90号公路向摩贝尔方向驶去,脑袋一向都比较灵活的内皮尔,在路上编了一个听起来颇有道理的故事,尼奇曼又稍稍加了点儿盐和醋他们向马登解释道,他们的事务所应一家不愿透露名称的赌场之请,前来湾区调查几块大片的地产,他们因此才碰到了霍皮。没想到霍皮却是腐败透顶,居然对他们进行勒索,开口闭口要现钞。事情总是有来就有往,你出一招我还一招。他们的老板因而叫他们装了几天联邦调查局特工。其实,一点儿危害都没有造成。真的!

马登一路几乎没有开口。他们后来向费奇报告道,他对霍皮的老婆米莉以及她目前承担的陪审员的责任似乎一无所知。他很年轻,缺乏经验,今天取得的成功显然使他得意洋洋,可他却肯定不知道该对他们作何处理。

马登自己则把这件事看成一次小小的越轨,不值得起诉,他也不值得在上面花费更多精力。他的任务已经够重,岂能浪费时间,一定要把两个不入流的小骗子送上法庭接受审判?汽车进入亚拉巴马州界时,他声色俱厉地给他们上了一课,告诫他们冒充联邦警官会受到如何严重的惩罚。他们真心诚意地表示一定痛改前非,这样的事保证绝对不会再次发生。

他在一个休息的场所停了车。给他们打开了手铐,又把他们的车完璧归赵,叫他们永远别再踏上密西西比。他们千恩万谢,保证永不返回,然后驱车离去。

接到内皮尔电话时,费奇气得一拳砸烂了一只台灯。他手上滴血,心里冒火,嘴里骂娘,听着他从亚拉巴马某一个闹哄哄的货车站打来的电话。他立刻下令,派潘前去把他们带回比洛克西,从带上铐子的那一刻算起,仅仅过了3小时,内皮尔和尼奇曼又已坐在费奇办公室隔壁的那个房间里。克利斯特诺在一旁作陪。

“从头说起,”费奇命令道,“一个字也不准漏。”他按了一下电钮,录音机开始录音。他们俩不遗余力地相互配合,把前前后后几乎讲得一字不漏。

费奇挥手让他们退下,立即打发他们回了华盛顿,待到房间里仅剩下他一人时,他调暗了灯光,皱起眉头,在黑暗中独自苦思冥想。今夜霍皮准会把一切告诉米莉的。米莉再无可能站在被告一边了,而且很可能会转向对方,为那个可怜的伍德寡妇力争获得成亿美元的赔偿。

马莉可以改变这一灾难性的结果!

唯有马莉,别无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