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奥伯恩之家从来也不是什么家,过去有数十年是一座古雅的小教堂,黄砖建造并装有彩绘玻璃。它离孟菲斯闹市区只有几个街区,在一块不见阳光的空地上,周围有一道丑陋的铁索栅栏圈着。黄砖墙已被涂写得一塌糊涂,彩绘玻璃窗也被三合板所取代。教堂的会众多年前就已从内城东迁到更为安全的郊区。他们带走了教堂的桌椅和歌本,还把教堂的塔尖也一起搬了走。一名治安警卫沿栅栏走过来,准备开门。相邻的建筑是一座行将倒塌的公寓楼,后面隔着一条街是一片日渐衰败的由联邦政府兴建的贫民住宅区。奥伯恩之家的病人就来自这里。

她们全是十来岁的年轻母亲,她们的母亲无一例外也曾是十来岁的母亲,而父亲则普遍身分不详。她们的平均年龄是十五岁。最小的有十一岁。她们把婴儿揽在一侧胯上从贫民区来到这儿,有时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孩。她们三四个结伴而来使她们的来访就像一次社交活动。而她们单独前来时则显得忐忑不安。她们聚集在旧时的内殿,这儿如今已是办理登记手续的接待室。她们带着幼儿等待登记,大一点的孩子就在椅子底下玩耍。她们同她们的朋友闲聊,朋友是从贫民区步行来到奥伯恩之家的其他女孩,因为汽车是稀罕物,况且她们太小还不能开车。

亚当把车放在旁边的一个小停车场,向那个警卫打听路怎么走。警卫细细打量着亚当,然后指指大门,那里有两个抱着孩子在吸烟的年轻姑娘。他从她们中间走过去时点点头,尽力显得有礼貌,但她们只是瞪着眼。他在里面看到六个同样的母亲坐在塑胶椅子上,一群小孩挤在她们脚边。桌子后面的一位年轻女士指着一个门,告诉他走左边的过道。

莉的小办公室开着门,她正神情严肃地同病人谈话。她朝亚当一笑。“五分钟就好,”她说,手里拿着一块像是尿布的东西。那病人身边没有小孩,但看样子就快有了。

亚当沿着过道找到了男厕所。他出来时莉已在大厅等着他了。他们互吻了面颊。“你对我们这个小地方有何看法?”她问。

“你们究竟在这儿做些什么呢?”他们穿过墙皮剥落、地毯破旧的狭小过道。

“奥伯恩之家是个非赢利机构,员工大多是志愿人员。我们的工作是帮助年轻母亲。”

“那一定很令人沮丧。”

“就看你是从什么角度看了。欢迎到我的办公室来。”莉朝门挥挥手,两人走了进去。墙壁上覆盖着彩色的图表,其中一幅画着各年龄段婴幼儿及其适应的食物,另一幅用简单明了的大字列出新生儿的常见病,还有一幅卡通式的图画盛赞避孕套的好处。亚当在椅子上坐下,审视地打量着四壁。

“所有的女孩都是从贫民区来的,你可以想象她们从家里得到的是什么样的产后指导。她们没有一个结过婚,都是和她们的母亲或姨妈或外祖母同住。二十年前一些修女为了指导这些女孩怎样抚养健康的婴儿而创办了奥伯恩之家。”

亚当朝那张避孕套广告点点头。“也教她们避孕?”

“是的。我们不是家庭计划设计人员,也不想做设计人,不过提一下计划生育并无害处。”

“你们做的也许应当不止是提一下。”

“也许吧。去年我国非婚生子占全部出生婴儿的百分之六十,而且这个数字还在逐年上升。此外每年都有更多的虐待和遗弃儿童的案件发生。你听了会伤心。这些小家伙有一些根本没有机会。”

“谁提供经费呢?”

“全是私人捐款。我们花一半的时间去设法筹款。在使用经费上我们是非常节省的。”

“像你这样的顾问有几位?”

“大约十二个。有些人一周来几个下午,还有人星期六来。我很幸运能腾出工夫全天来这儿工作。”

“一周几小时?”

“我不知道。谁去记这些事?我十点左右来,一直干到天黑以后才走。”

“你工作没有报酬?”

“是的。我想,你们那些人是把这叫做为了公益吧。”

“这跟律师有所不同。我们做志愿工作是为证明自己和我们所挣的钱是正当的,我们是在对社会作出微薄贡献。我们此外还可赚许多钱,你了解的。这有一点区别。”

“这是有益社会的工作。”

“你怎么会找到这地方的?”

“不知道。这是好久以前的事了。我是一个社交俱乐部的成员,那是个茶道俱乐部,我们一个月聚会一次,共享一顿美餐,同时讨论为不幸的人募捐。有一天,一个修女对我们讲了奥伯恩之家,于是我们就把它当作了捐助对象。一件事又引出了另一件事。”

“你一分薪水也没有?”

“费尔普斯有很多的钱,亚当。事实上我还捐了不少钱给奥伯恩之家。我们如今每年在皮博迪饭店举办一次募捐会餐,出席者着礼服,喝香按酒。我让费尔普斯拉上他那些银行家朋友带上妻子出席并付款。去年我们募到二十万。”

“这些钱花在哪儿了?”

“有些用在日常开销上。我们雇有两名专职员工。房费虽然便宜但还是要花钱的。其余的钱用于婴儿必需品、医药费,以及宣传费。钱总是不够。”

“看来是你在管理这个地方?”

“不。我们雇了一个管理员。我只是一名顾问。”

亚当打量着她身后的广告,是那幅上面有一只巨大的黄色避孕套并无恶意地蜿蜒横陈在墙上的图。尽管有电视的大力宣传,有学校到处张贴的标语,还有电视中定时播出的由富于社会责任感的摇滚歌星表演的音乐电视广告,他从最新发表的调查研究报告中却得知十来岁的孩子并不使用这些小小的工具。他想象不出还有比整日坐在这狭小的办公室里同十五岁的母亲们探讨尿布疹的问题更糟糕的事情了。

“我佩服你的勇气,”他注视着挂有那幅婴儿食品广告的墙说。

莉点点头但没说话。她的眼睛流露出疲惫的样子,她该下班了。“咱们去吃点东西吧,”她说。

“去哪儿?”

“不知道。随便哪儿都行。”

“我今天见到萨姆了。跟他一起呆了两小时。”

莉把身体埋进椅子里,又缓缓地把脚抬起放在桌面上。同平常一样,她穿着褪色的牛仔裤和活领衬衫。

“我是他的律师了。”

“他在协议上签字啦?”

“对。他亲自起草了一份四页的协议。我们双方都签了字,所以现在就看我的了。”

“你害怕吗?”

“害怕。不过我能应付。今天下午我同《孟菲斯报》的一个记者谈了话。他们听说了我是萨姆-凯霍尔孙子的传言。”

“你告诉他什么?”

“我不可能完全否认这个传言,怎么可能呢?他想打听有关咱们家的种种问题,但我只告诉他一点点。我肯定他会到处打探并且会获得更多一些情况。”

“关于我呢?”

“我肯定没向他提你,但是他会着手去打听。我很抱歉。”

“你抱什么歉呢?”

“抱歉他们有可能揭露你的真实身分。你将作为萨姆-凯霍尔这样一个杀人犯、种族歧视主义者、反犹分子、恐怖分子、三K党徒和最年老的一个被送入毒气室像牲口一样给毒气熏死的人的女儿而蒙受耻辱。他们会把你赶出这个城市。”

“我有比这更惨的经历。”

“什么?”

“作为费尔普斯的妻子。”

亚当听到这话大笑起来,而莉只是勉强地微笑了一下。一个中年妇女来到门口告诉莉她要走了。莉跳起来,急忙把自己年轻英俊的侄子亚当-霍尔介绍了一番,告诉她他是芝加哥的律师,到这里来访问一段时间。这番话显然给那妇女留下了深刻印象,接着她退出了办公室,消失在大厅尽头。

“你不该向她作什么介绍,”亚当说。

“为什么不?”

“因为我的名字明天会上报——亚当-霍尔,芝加哥律师和萨姆-凯霍尔之孙。”

莉的嘴角挂下来,但很快就恢复了常态。她耸耸肩,似乎并不在乎,可亚当看到了她眼中的恐惧。真是愚蠢的错误,她心里在责怪自己。“谁理它?”她说着拿起手包和公文包,“咱们找一家餐馆吃饭去。”

他们去了附近的一家小馆子,那是个意大利咖啡馆,家居布置,改装的凉台上有几张小小的桌子,不多的几盏灯,光线幽暗。他们在一个暗角里坐下,要了饮料,她点的冰茶,他点的矿泉水。侍者刚离去,莉就把身子倚在桌上说:“亚当,有些事我得告诉你。”

他点点头,没说话。

“我是个酒鬼。”

他眯起眼睛,呆住了。他们前两天晚上都在一起喝酒。

“至今已有十年了,”她解释着,身体依然前倾靠在桌上。离他们最近的人在十五英尺以外。“原因当然很多,有些你恐怕能猜得出来。经过治疗,我出来时已滴酒不沾,并且坚持了大约一年。然后就旧病复发。我戒了三次酒。最后一次是在五年前。这事真不容易。”

“可你昨晚还喝了酒。好几杯。”

“我知道。还有前天晚上。不过今天我把酒瓶都倒空了,啤酒也倒掉了。我的公寓里已是滴酒无存。”

“那对我倒不错。但愿我不是你酒瘾复发的原因。”

“不,和你无关。不过我需要你的帮助,行吧。你将和我一起住几个月,你我会有一些难捱的时刻。你一定得帮帮我。”

“那当然,莉。我一来你就告诉我多好。我喝酒不多。喝不喝没关系。”

“酒精中毒就像一头怪兽。有时我可以看着他人喝酒而无动于衷。后来看到一个啤酒广告却能冒出一身大汗。看到杂志上一则我常爱喝的葡萄酒广告后,那渴望之强烈,简直能惹得我恶心起来。那真是可怕的挣扎呀。”

饮料端来了,亚当却不敢碰那矿泉水。他把它倒在冰块上用小匙搅动着。“家族里有这种遗传吗?”他问,几乎确信这是有遗传性的。

“我不这么认为。我们小时萨姆会偷偷喝上一点酒,但他不让我们碰。我的外祖母是个酒鬼,所以我母亲从不碰酒。我在家里从没看见过这东西。”

“那你怎么喝上瘾的呢?”

“慢慢上瘾的。我离开家后就迫不及待地想尝试一下,因为在埃迪和我成长的过程中这是被禁止的。那时我遇到了费尔普斯,他们家人都常在社交场合大量喝酒。喝酒起先是一种逃避,后来又成为一种支撑。”

“我会尽力而为的。对不起。”

“别对不起了。同你一起喝酒我很快活,不过该是收场的时候了,对吧。我是三度开戒,每次开始时都想着自己可以有所节制地喝一两杯。我在头一个月一天只喝一次葡萄酒并且给自己限量一杯。后来就成了一杯半,再后来两杯,然后是三杯。再以后就是旧病复发。我是个酒鬼,我这毛病永远改不掉了。”

亚当举起杯来和她碰杯。“为戒酒成功。让我们一起来把它戒掉吧。”他们喝了一大口饮料。

侍者是个学生,对他们该吃什么很快就提出了建议。他推荐了大师傅的烤饺子,推荐它只是因为它是全市最好的,而且十分钟之内就可以端上桌。他们接受了他的建议。

“我常纳闷你是怎么打发你的时间的,但我不敢问你,”亚当说。

“我曾经有过一份工作。我生了沃尔特,他上学后我觉得很无聊,所以费尔普斯就在他一个朋友的公司里给我找了个工作。高薪金,漂亮的办公室。我有个比我更了解我的工作的秘书。一年后我辞了职。亚当,我嫁的是富豪,所以我根本不该工作。费尔普斯的母亲被我领取薪水的事吓得要命。”

“富家女人整天都干些什么呢?”

“承担天下一切重担。首先她们必须保证丈夫外出是去上班了,然后必须作出一天的计划。她还得指导和督促仆人的工作。至于购物,那起码得分两部分——上午和下午——上午部分通常包括给第五大街打几次电话订购那些必需品。下午的购物有时其实是亲自完成,当然有司机在停车场等候。午餐要花去大半天时间,因为事先需要几个小时进行筹划,而落实至少得用两小时。正常情况下午餐是一次小型宴会,出席的是更多的同样苦恼着的人儿。接下来,作为一个有钱女人她还要担负社会责任。一周最少三次她得赴朋友家的茶会,在那里她们一面小口品尝着进口饼干一面对被遗弃婴儿或精神失常的母亲的悲惨处境唏嘘不已。然后是匆忙回家梳妆打扮一番迎候从办公室的争斗中返回的丈夫。她将与他在游泳池边同饮第一杯马提尼酒,而此时正有四个人在为他们准备晚餐。”

“性方面呢?”

“他太疲劳。再说,他也许还有情妇。”

“费尔普斯也是这样?”

“差不多,尽管在性事上他没什么可抱怨的。我生了一个孩子,我的年纪也越来越大,而且他在银行里有的是金发女郎供他享用。你无法相信,他那办公室净是些漂亮女人,洁白无瑕的牙齿、精心修饰的指甲,全穿超短裙,露着修长的腿。她们坐在漂亮的办公桌后面打电话闲聊,随时等候他的召唤。他在会议室旁边有一间小卧室。这人是个畜生。”

“所以你就放弃了富家女人的辛苦生活搬出来住了?”

“是的。我不是称职的富家女人,亚当。我恨做阔太太。短时间过过那种生活还觉得有趣,但我不适合。血型就不对。信不信由你,我们家在孟菲斯的社交圈子里并不出名。”

“你这是开玩笑?”

“我可以发誓。在这座城市,有前途、合格的富家女人必须出自豪门世家,最好是有个靠做棉花生意发财的高祖。我跟他们就是合不来。”

“不过你依然还在玩那种社交把戏。”

“不是的。我仍旧出头露面纯粹是为了费尔普斯。出入社交场合时能带一个与他年龄相当但有几丝白发、着晚礼服、佩戴钻石首饰、样子优雅的妻子,一个在和他那些无聊的朋友闲谈时谈吐得体、风韵成熟的妻子,对他来讲这很是重要。我们一年出去三次。我这个妻子是那种往日的优胜奖杯。”

“我看他希望要一个现在的优胜奖杯,那些身材优美的金发女郎之中的一个。”

“不会的。他们家经不起这样的打击,何况还关系到大笔家财的继承。费尔普斯在他父母面前绝不敢轻举妄动。等他父母过世后,他会立刻公开这件家丑。”

“我以为他父母恨你呢?”

“他们当然恨我。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我们的婚姻能继续维持就是因为有他们在。离婚是丢人的事嘛。”

亚当大笑,不解地摇着头。“这真滑稽。”

“是啊,可是结果不错。皆大欢喜。他消受他的小姑娘。我找我感兴趣的男人。互不过问。”

“沃尔特怎么样?”

她慢慢把茶杯放在桌子上,目光转向别处。“他怎么样?”她说,并不看亚当。

“你从来不谈他。”

“我知道,”她轻声说,视线仍旧对着房间那头的什么东西。

“让我猜猜看。更多不可外扬的家丑。更多的秘密。”

她哀伤地望望他,然后微微耸耸肩,仿佛在说,管他呢。

“他毕竟是我的亲表弟,”亚当说,“据我所知,如果没有其他意外发现,他就是我唯一的亲表弟。”

“你不会喜欢他的。”

“当然不会。他有一部分凯霍尔家的血统。”

“哪里,他完全是费尔普斯他们家的人。费尔普斯希望要个儿子,什么原因我不清楚。于是我们就有了一个儿子。费尔普斯自然没有工夫照顾他。银行的事总是太忙。他带他去乡村俱乐部想教他打高尔夫球,可并未奏效。沃尔特从来不喜欢运动。他们有一回去加拿大猎雉鸡,回家后一个星期谁也不理谁。他不是那种大姑娘似的男孩,但也不是运动型的。费尔普斯上预科学校时是出名的运动员——足球、橄榄球、拳击,样样都会。沃尔特想玩又没有天赋。费尔普斯便愈发逼迫他练,于是沃尔特反抗起来。所以,费尔普斯就用他特有的严加管教的方式把他送进了寄宿学校。我儿子十五岁就离开了家。”

“他在哪儿上的大学?”

“他在康奈尔大学上了一年,然后就辍学不上了。”

“不上了?”

“是的。他上完大一就去了欧洲,而且从没回来过。”

亚当打量着她的脸,等她继续说。他啜了一口水,刚要开口,侍者出现了,他很快把一大碗生菜色拉摆在他们之问。

“他为什么留在欧洲?”

“他去了阿姆斯特丹,在那里堕入情网。”

“跟一个可爱的荷兰女孩?”

“一个可爱的荷兰男孩。”

“我明白了。”

她突然对色拉发生了兴趣,拨了一些在盘子里,开始把菜切成小块。亚当也学她的样子吃起来。两人沉默着吃了一会儿,馆子里客人逐渐增多,变得人声嘈杂。一对引人注目但神情疲惫的雅皮士男女在他们临近的小桌旁坐下来,点了烈性酒。

亚当往面包上涂了黄油,咬了一口,然后问:“费尔普斯怎么反应?”

她擦一擦嘴角。“费尔普斯和我上次一同旅行去了阿姆斯特丹寻找儿子。他已经离开那里两年。他写过几封信,也曾偶尔给我打电话,但那时所有联系都已中断。我们自然很焦急,所以飞过去,在旅馆住下,直到把他找着。”

“他在做什么?”

“在咖啡馆当侍者。双耳各佩一只耳环。他的头发剪掉了,服装怪模怪样,蹬一双可恨的木屐,还穿着毛袜。他讲一口地道的荷兰话。我们不想当众出丑,所以叫他到我们的旅馆来。他来了。结果很可怕,可怕极了。费尔普斯处理事情就像个白痴,造成了不可弥补的伤害。我们回到家里。费尔普斯重新修改了他的遗嘱,取消了沃尔特的遗产继承权。”

“他再没回过家吗?”

“没有。我和他一年在巴黎见一面。我们都是单独前往,这是唯一的一条约定。我们住进一家令人愉快的旅馆,在一起过一星期,逛巴黎城,品尝美味佳肴,参观博物馆。这是我一年之中最快乐的日子。但是他憎恨孟菲斯。”

“我想见见他。”

莉仔细端详着他,热泪盈眶。“上帝保佑你。如果你是当真的,我很高兴你与我同去。”

“我是认真的。我不介意他是同性恋。我很乐意见见我的亲表弟。”

她深吸一口气,笑了。侍者把放在两只加热的盘子里的热气腾腾的烤饺子端上来,又把一个长形大蒜面包放在桌边,然后就离开了。

“沃尔特知道萨姆的事吗?”亚当问道。

“不。我一直没有勇气告诉他。”

“那他知道我和卡门吗?知道埃迪吗?知道咱们家的光荣历史吗?”

“是的,知道一点。他小时我曾告诉他在加利福尼亚有他的表兄表妹,不过他们从没来过孟菲斯。费尔普斯自然得告诉一声他的加利福尼亚表亲社会地位低得多,因此不值得让他费心。沃尔特是让他父亲教成势利眼的,亚当,你必须了解这一点。他上的都是最有名的私立学校,去的是最好的乡村俱乐部,而且他们布思家的一大帮堂兄弟姊妹都是这副样子。他们全都是可悲可怜的人。”

“布思家的人对家里出了一个同性恋有何感想?”

“他们当然恨他。而他也恨他们。”

“我已经喜欢上他了。”

“他不是坏孩子。他希望学习艺术和绘画。我一直坚持给他寄钱。”

“萨姆知道他有一个同性恋外孙吗?”

“我想他不知道。我不知道谁会去告诉他。”

“我恐怕不会去告诉他。”

“千万别。让他操心的事已经够多了。”

烤饺子已经凉得可以吃,他们静下来享受这美食。侍者又送上来一些水和茶。邻桌的男女要了一瓶红葡萄酒,莉的眼睛朝那边瞟了不止一次。

亚当揩揩嘴角,稍候片刻,身子倾近桌面。“我能问些你私人的事吗?”他轻声说。

“你所有的问题似乎都是有关私人的。”

“正是。所以我能再多问一个吗?”

“请便吧。”

“啊,我刚刚在想。今晚你告诉我你是个酒鬼,你丈夫是个畜生,而你儿于又是个同性恋。一顿饭告诉我这么些事已经够多。不过是否还有些事应该让我知道呢?”

“让我想想。是了,费尔普斯也是酒鬼,但他不承认。”

“还有呢?”

“他因为性骚扰曾两次被告。”

“好啦,不说布思家的事了。咱们家这边还有什么令人吃惊的事吗?”

“咱们还没触及到表面呢,亚当。”

“我怕的就是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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