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悬崖上的搏斗
案情急转直下,看来是向结局的方向发展了。二月二十七日傍晚,渡边博,即安田忠昭,由于是三桩杀人案的嫌疑犯,被指令办了送往检查署的手续后,人送回来了。
三桩杀人案中的第一件,是两年前刺杀了一个叫森田武的歹徒,曾被全国通令缉拿。这件事他已作了交代,证据也已齐全,大体上已不成问题。
剩下两件是杀害冢本义宏和冢本信正。在这两个案件上,忠昭至今拒不交代,矢口否认。由于缺乏直接的证据,吉冈警部很是费了一番周折,把现有的证据勉强归纳起来。
首先,对忠昭来说,极有害的是,他患了海洛因瘾症。胳膊上还有注射海洛因的青紫斑。在他随身携带的物品中,还有注射器和装有海洛因的小包。
吉冈警部认为,有注射海洛因瘾的患者,话语中多带谎言,言而无信;有时,仅仅因为急需买这种麻醉剂,找不到钱,就会发疯似地干出什么荒唐而凶险的事情来。即便残杀兄弟姐妹这种极不人道的行为,也并非不可思议。
再者,据调查认为,杀害义宏的现场——国铁大井工厂附近,曾是忠昭这帮流氓歹徒聚居的地方。他们把名叫“黑猫”的酒店,作为接头的地点。似乎也在这里研究秘航走私之类的事情。这样,照警察的行话说来,忠昭是个地道的“土地勘”①。
此外,警察巧妙的诱导询问,使忠昭完全暴露——他对信正家的情况了如指掌。当然,当进一步严厉地追问这一点时,他倒并不显出十分惊恐的样子,只是搔搔脑袋,若无其事地淡然一笑,回答道:“我没有撒谎,没见到大哥是真的。不过,曾有好几次我到了他家门口,但每次都是踯躅了一会儿,转念又回身了。因此,大哥家的情形我大体上是摸了底的。我也曾想过,应该和大哥一起,就义宏二哥的事好好交换意见。我私下也打算求求他,给我一笔去香港的费用。如果目的能达到,叫我在他面前叩头也无所谓……可是,我又害怕那个大哥,说不定他会马上把我交给警察。”
随后,警部又进一步判明,忠昭对专利权的秘密已经有所觉察。因为,一旦心中有了疑问,往专利厅一查,把事情摸个通明透亮,是完全可以办到的。这一点,作为犯罪动机是至关重要的。
有关观场旁证方面,未能发观一件能够对忠昭的自供起证据作用的东西。二十号晚上在弹球游艺俱乐部,也没有确实的人证。只要玩球者不是财运亨通,满载而归,店方是不会记起他来的。
十五号夜里,在原来青线一带那一幕,按忠昭所说的客店进行查访。二楼确有一间小屋。这间小屋,据推测是那个女人用来拉客的;可店方说,这是一间职业专用房,绝对没搞什么非法活动,也没见过忠昭和那个女人。当然,这些话未必可靠,但肯定对忠昭是不利的。
忠昭说,他进店之后,未曾与店里人照面,全部交易都由那个女人自办。可以认为,这不过是他黔驴技穷的借口。
在打给上级的报告里,关于犯罪的经过和动机,警部作了如下判断:
——嫌疑犯安田忠昭,可能由于赛车和其他赌博,失去了去香港秘航走私的资金。因而再次起了求助于二哥义宏的念头,在义宏新婚旅行出发之前,他觉得非要同义宏见上一面不可。于是在十五日夜,找了个借口把他骗到了品川国铁大井工厂附近。
义宏想必是对弟弟这种荒唐行为动了怒,拒绝对他提供援助。这时,凶手可能是久已停止注射海洛因后,瘾症发作,突然产生了杀机,向义宏的下腹部出其不意地猛击一下,然后把他勒死,抢走了他身上全部现金。作案后,又虑及自己同现场附近有瓜葛,怕留下线索,于是把死者的尸体装进小汽车内,拉到世田谷区喜多见町的水渠边上,扔掉。
(关于车是怎么来的,现正调查中。忠昭在学生时代已领了驾驶执照,不过这个执照是已经过期了。)
从被害者义宏身上夺到的钱,不够作为秘航走私资金,他不得已又在东京逛荡了几天,重新走入穷途。在手头窘迫之下又决意找大哥信正帮忙。二十五日夜悄悄潜往浜田山信正家。信正不但没给他钱,反而痛斥了他一顿。再加上信正流露出在杀害义宏这件事上对他有怀疑,促使忠昭一不作二不休,下了杀害信正的决心。
忠昭经过盘算后认为,只要两个哥哥一死,自己就成了专利权和其他财产的当然继承人。即使因杀害森田武一事进了监狱,但出狱后仍可以过上奢侈的生活。这比逃到香港要高明得多。
(通过测谎器测得结果表明,他不知道义宏已正式办了结婚登记手续。)
可以认为,由于海洛因中毒症的缘故,嫌疑犯已完全丧失了人性。审讯时始终表观出桀骜不驯的态度,无动于衷。但思考能力一般还可以,也没有心神衰竭的迹象——
雾岛三郎决定把安田忠昭拘留在检事处,继续对他审讯。但他对杀害两个哥哥的事,同样拒不承认。
在麻醉剂中毒的患者中,一旦停止使用这种麻醉剂,有不少人会因忍受不了由此而产生痛苦,从而供出一些真情实话来。忠昭已经明显地表现出,他正被这种痛苦所折磨。但是,他还是一口咬定事前并不知哥哥被杀!
在检事那里被拘留的第三天,忠昭已变得虚弱不堪了。他脸色憔悴,眼神恍惚,审讯中途又出现了轻度的症状反应。
“不好受吧?”三郎起身问道。
忠昭浑身淌着虚汗,强作笑脸道:“这……唉,什么好受不好受的……我也知道注射这种麻醉剂不好……只是凭个人的意志很难戒掉……这次虽然难受,也无法再光顾它了,出监后,我也要和它一刀两断……作一个真正的人,继承哥哥的遗志,办起一个公司来……”
这个人的神经似乎与一般人不一样。只要一想到出狱后能得到那么多钱,即使是非人的痛苦他都能咬紧牙关度过。对这种人,三郎也感到无能为力了。
此后,吉冈警部的搜查,在证据方面也没有多大进展。
三月三日——这是忠昭被拘留的第四天(不包括在检事处拘留的第一天)。这天上午,对他再度审讯,依然一无所获。
检事处拘留,按规定在十天以内,如取得裁判所的同意,可以延期十天以上。在杀害森田案起诉后,还可以补充起诉。但三郎想尽快得出有关冢本兄弟案件的结论。
结束了上午的审讯后,三郎完全沉浸在思索中。目前这个阶段,虽然有了些一般证据,但离作结论实在是一丈之距还差八尺!
据告书中吉冈警部的推断,有不少分析是牵强附会的。比如,在新婚之夜,把义宏骗出去这件事,虽然表面上解释得颇有理由,但用心一推敲就出纰漏了。因为这个推论要成立,必须有一个前提条件:那就是忠昭用光秘航走私的钱,其时间必须限在十四日晚到十五日。如果在此之前就已囊空如洗,在举行婚礼之前,忠昭完全应该再千方百计地向义宏讨钱了。为什么恰好在当夜想起要钱呢?没有可资证明的有力材料。
三郎也从各个角度反复进行了审问。但忠昭一直坚持说,他十五号还留有秘航所需的最低限度的费用。忠昭的口供始终没有自相矛盾而马脚毕露的地方。
还有,忠昭通过什么渠道了解到专利权的事呢?回答也是含糊不清的。信正和义宏决不会把这个秘密告诉这位惹事生非的弟弟。小池律师,也不至于把这件事告诉给一个同自己毫不相干的人。
忠昭本人在回答三郎的追问时说:“我觉得二哥的经济状况出乎意料的好,或许……”
假如忠昭对专利权这件事,一开始就掌握了详情的话,那么杀害义宏就成了有预谋的犯罪行为了。如果这样,他犯罪的日期为什么非要选在十五日夜——这个极为麻烦的日子不可呢?这个当初的问号又强烈地冒出来了。
三郎将这个案件又从头到尾重新过滤了一遍。在苦思冥想之后,他脑际里突然浮观了一个奇特的方案。由于有点过于离奇,所以对吉冈警部也“保密”了。于是,三郎在没有把自己的计划告诉任何人的情况下,派大八担任了秘密调查任务。
几个小时之后,大八根据调查情况,提出了一份机械式的、按部就班的事务性调查报告。这样,三郎对这一案件的真相,看清晰了,有了一个自认为万无一失的估计……
那天晚上,三郎回到了常盘松的住所。吃完晚饭后,出奇地沉默起来。
“你呀,说话又不算数了!”
恭子沏了一杯咖啡,特意以爽朗的口气笑着说。
“什么?”
“结婚的时候,你不是跟我说,检事这个差事是个忙差事,不能保证不把工作带到家里来;但只限在书斋里。是吧?”
“啊……是说过。”
“看你现在的神态,对这个忙差事简直着了魔了,心里根本就没我了!”
“噢,对不起,请原谅!”
三郎知道恭子不是在撒娇,也不是责备。至少她是在鼓励自己。但作为一个检事,如果把自己的所有预想,不折不扣地告诉妻子,那是不合适的。
“后来,悦子怎么样了?”三郎打破了沉默。
“是一般人,由于抓到了嫌疑犯,心情应当平静下来。可她,并不是这样。开始时听说是渡边博,她想,虽说是个远房亲戚,但毕竟不是一个关系密切的人。到了当她得知嫌疑犯竟是丈夫的亲弟弟,又想到这位亲弟弟竟然如此残忍无情杀死了自己的两位亲哥哥。对她说来这无疑是第三次大打击!仅仅一、二十天,她从幸福的顶峰被摔到了绝望的深渊作为人来说,这恐怕比落入十八层地狱还要痛苦吧……我觉得我比任何人都理解她的惨痛心情!”
恭子说着,目光紧盯着丈夫的眼睛。
“你可以不必插嘴,你要听我说完……难道这位弟弟真是这个案件的凶手吗?”
三郎什么也没回答。但恭子从他的目光里,已“读”到了一切。
“我懂了……让我再罗嗦一句。通口说,‘冢本家是可诅咒的’,这次,我也感到他的话是不是真的了!不过,他也没有能耐可以往悦子脖颈上套根绳子,把她拉回娘家去。弄不好就适得其反……对了,说起相反的效果,我看出来,从那时起,通口似乎曾几次向悦子发动了攻势,‘你无论如何一定要回娘家去’……,你瞧,怎么着?悦子连大门也不让他进了,让他尽吃闭门羹!可通口不死心,三番五次给她打电话。这么一来,真是适得其反了!”
“噢?他对悦子还没死心啊?”三郎的眼里突然放出一种使恭子迷惘的光:“怎么样,你难道不可以劝劝悦子吗?让她给通口一个感到机会尚存的希望吗?”
恭子像被冲击了一下,身子缩了回去:“为什么?你这是……”
“当然,这不是检事应该说的话。即使是检察厅也无权干涉他人的婚姻。只是,悦子是你的好朋友,再说,因为过去的挫折,我对她也是感恩不尽的……所以,从个人方面讲,对朋友的婚姻问题放心不下,别人恐怕也不会多加责难的吧。”
“你以为她现在想结婚吗?”
“这我知道,就是有这个想法,也结不成。从法律上说,今年八月十五日以前,她不可能再婚。”
“那,仅仅是法律上的问题吗?”恭子脸色变白了,接着说:“我想,男女之间,是不是存在着一种叫做‘缘分’的东西,这是用法律或道理都解释不了的。喜欢还是讨厌,第三者无论如何劝解也无济于事。通口这个人是悦子父亲的得意门生,作为律师,也是一个前途无量的人。但是,我觉得要想叫悦子喜欢他,那简直比登天还难。悦子肯定会说,‘要我和他结婚还不如死了好!’。”
“那么,请她只作这种姿态可以吗?演演戏行不行呢?”
“不,她现在的心情,连任何假姿态也是作不出的。即使是为夫报仇所需要演的戏也不行!”恭子简直是用男子的目光逼视三郎:“我说,你今晚酒喝醉了吗?怎么想出这么荒唐的事来呢?或者是坐着说梦话?”
“噢,就算是吧。这可是一个机密!假如说,我在分析这个案件的过程中,发现了一条很微妙的线索,那该如何呢?如果我,或者警官,把这个机密透露了出去,做贼心虚的对方就会嗅出味道来,他就会巧妙地、成功地逃脱掉,这么一来,这条线索就化为乌有了——我甚至把那机密泄露时,他的巧妙应付的对答之词,都想象出来了!……这多么遗憾哪,这是一条照公式处理就要弄糟的微妙的线索……”
“嗯……你是说,要我出马,到悦子那里刺探一下,对吗?这真不好办!你还不了解女人的心理……”
三郎长叹了一口气,又陷入深深的沉默中。
三月七日,星期六早晨。三郎以最近以来所未曾有过的轻松爽快的语调对助手说:“北原君,我主意已定。星期一,先就杀害森田一案,起诉忠昭……这样,事情就算暂告一段落,作为对迄今一直辛苦活动的一种慰劳。也是为今后的工作养精蓄锐。我下决心今天晚上先消遣消遣,您方便吗?”
“那太好了!如果是干几杯的话,我任何时候都可以奉陪。到哪个店呢?”
大八说着,咽了一口很响的口水。
“今晚要来个象样的。到伊豆兜一圈,在那里住一夜。过伊豆不远,有一个不太为人所知的环境十分恬适的旅馆……这也不是花检察厅的钱,请您不必过虑!”
“哟,那么豪华,不敢当!我马上给家里通个电话,告诉妻子——免得她怀疑、吃醋。也请您向我妻子说明一下!”
大八要拿起电话机时,好象想起了什么,又把伸出的手收了回来:“检事先生,您夫人也同行吗?”
“是的。”
大八的脸顿时灰了。
“检事先生……那么……我忘记说了,我有点不舒服,泻肚子……”
“哈哈哈,你这个人哪!肚子真会闹毛病,一有不如意的事就闹,大概是神经性肠胃障碍吧?别怕,你放心好了,我妻子同行是同行,但这回她不当驾驶员。开车的是我一位表弟,他是大学汽车俱乐部的干事,开车能手中的能手,全日本学生驾驶技术比赛的优胜者,保险万无一失。怎么样?肚子还泻吗?”
“不是……好象……已经止住了!”
三郎仰天大笑:“我也是不愿坐女人驾驶的车。这件事就这样吧。除你之外,吉冈君我也邀请了,他在这个案件上出了不少力,这次,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同一天下午刚过四点。川路达夫到了代代木上原的小池律师的家。小池律师以颇带愤慨的神情把川路接进家里。
“刚才在电话里,我已经说了。你到底把悦子藏到哪儿去了?你我之间关系不错,我又是她的律师,至少事先要和我通个气呀。昨天,我想和悦子联系一下,但折腾了半天人也找不着。”
“实在对不起,因用电话不容易说清楚……她前天夜里给我打电话时,我听出,她说话的声音很不妙,象是要疯了。我急忙跑到她家,她哭着告诉我:连恭子也说出不象样的话来了,现在什么人都不能完全相信了!”
“就是那个雾岛检事的夫人吧?她要悦子回娘家吗?”
“只这些还不算什么……据悦子说,她还提出要悦子和通口律师重修旧好呢。”
小池祥一怔了一下,紧蹙着眉头道:“事情有些怪……这,难道是恭子个人的主意吗?”
“这方面,我说不上。这也许是雾岛检事出于一时的苦恼而采取的一着吧……”
川路达夫脸露歉意,又继续说:“我给家住在那个公寓附近的一位医学系神经科讲师挂了电话,请他马上来给悦子检查一下。第二天是教授诊察的日子,我又把她带到了大学医院……说实在的,真没功夫和您联系。”
“噢,原来这样。其实,我也并不介意——后来诊察的结果怎么样?”
“当然并不是什么精神病。连法律上说的心神衰竭也不是。主要还是由于一连串的刺激所引起的一时精神失常。如静养二十天左右即可恢复过来。诊断结果就是这样。”
“那,我也放心了。不过你把她带到哪儿去了?”
“我和医生商量了一下,据认为让她回到公寓去是不妥当的。通口律师会发疯似的给她打电话;据说还有一个中年女人,听声音可能是荒木教授的妻子,也幸灾乐祸地给她去电话。这样一来,神经失常是好不了的。可她死也不肯回家,所以除了改换地点,没有别的办法。你看呢?”
“是的,不管是谁,都会认为这是上策。那么地点在哪儿?”
“我想起我叔父在南伊豆的丰浦有一栋别墅。除了住着看管别墅的一对夫妇之外,别无他人,也没有电话。我就同她商量,暂时在那里住一阵子可以不可以?她立刻同意了我的建议。而后我又取得了尾形先生的同意,就把她领走了。到那儿,乡特别高兴,并且说,她要在这个安静的环境中好好考虑一下今后的方针……”
这时,川路达夫突然想到什么似地问道:“您今晚有空吗?”
“嗯……倒也没有别的安排。”
“那么,跟我一起到别墅去一趟,在那里住一夜,如何?那儿可是个好地方,有可口的鱼,新鲜的空气,您可以把肚子填得满满的。如有事找悦子,在那里也好办。再说,能搭您的车去,对我也是个极大的方便。不过,对您妻子恐怕有些不太合适吧?”
“这倒没什么,我妻子近来粘在娘家了,后来回来过一次,说是她母亲有病,又回去了。”
“那就好极了,一个人在家里也怪无聊的。”
“嗯,那就一起去吧。要是决定了,就越早越好,再说,还有一些文件要她盖章……”
两人立即谈妥了。男人之间,干脆利落,小池律师说话间就上了车,握住方向盘,把车发动起来。前后不到十分钟。
坐在助手席上的川路达夫,边说边不住地盯着路线图。
车驶出东京后,小池祥一的心情可能感到舒畅了,他问川路达夫:“川路君,这里除你我之外,没有旁人。你说雾岛要让悦子和通口结合在一起,他是怎么打算的呢?”
“这只不过是我随便的臆测,我想——”川路交叉着手继续说道:“这么一来,悦子就会陷入新的激动之中。雾岛检事就可以转移视线,盯住那个菊池敏子,这个女人掌握着案件的要害。当然,这只是传闻中的传闻,无奈证据不足,不过——”
“那个女人,也来过我这儿,实在是个泼妇。”小池祥一转动着方向盘,苦笑着说。
“可是,这个女人的法律知识,即使内行家也感到相形见绌……因此,从检事方面来说,可能会怀疑这女人的幕后有法律家。可是,过去和这女人有关系的那个男人,却是一个暴力组织的成员,现在情况如何,不得而知。通口律师似乎曾办理过这个暴力组织的案件,因此,他们可能有冤家对头的关系。即使不是检事,普通人也会产生这种疑问的。”
“通口在当研修生的时候,有个外号叫‘锥子壁虱’,象锥子那样有锐利的穿透力,象壁虱那样咬住不放。脸皮也厚得锥子扎不透。这个外号很有深意……”
此后出现了一阵短暂的沉默。车驶向横浜新道,开始向以前被称为专制路的高速公路前进。
这时川路有些羞涩地说:“我,最近终于下决心了,只要时机成熟,就向悦子求婚……上次带她到别墅之前,见了尾形先生,透露过这层意思。”
“噢……为悦子起见,那当然好!不过……”小池祥一摇了摇头,又说:“如果仅出于单纯的友情,或出于某种责任感,同朋友的遗孀结婚,问题就大了。将来你敢保证绝对不后悔吗?”
“我不光是出于同情。对她那刚强的性格,善良的心地,聪敏的头脑,我是爱,是钟情。由于一次不幸的事故,我失去了妻子,这你是知道的。我们是同病相怜,可以互相慰勉,重新走向生活,我想,这不是很有意义的吗?”
“倒也是……可是尾形先生说什么没有?”
“他一开始就说,一切按女儿的意向而定。女儿是那样的任性,作父亲的又能说什么呢。他说着,老泪纵横。之后,我说,‘如果先生非要一个律师做女婿的话,我可以辞掉大学的工作,开业当律师。’我当法学系的副教授,很快就五年了,无需任何条件就可以取得律师的资格。”
“你想得好绝的……尾形先生也感到惊奇吧。当然,了解你性格的人,谁也不会说——你的这个结婚是奔着钱去的,可是……”
小池祥一的话语中似乎含有一种困惑之情。
“这个嘛,肯定有人在背后说我的坏话。这一点,我倒有了思想准备。首先,我问心无愧,不是迷恋金钱;否则,我从一开始就不会选择学者这一行了。”
须臾沉默之后,川路达夫大概对小池律师那句话有所顾忌,声音显得有些激动:“谈到金钱,小池君,在你这方面恐怕更应该慎重行事罗!”
“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受她委托,作为律师,正在办理遗产方面的事情。可是,当你接受委任状时,她,正由于受到惨重的精神打击,正处在不能清醒判断的时候。因此,对这一委托行为本身,保不住会有人出来评头论足!当然,从法律上说,不会有任何问题,可你受到无谓的怀疑,难道不会心烦吗?”
“那就是说,我居心叵测,趁人家心神衰竭之时乘虚而入,企图从中浑水摸鱼,对吗?”
“嗯,怎么说呢?这,我也问了尾形先生,似乎通口哲也他们正在到处‘广播’!”
“太无聊了……这也是为什么他被人叫做‘银子壁虱’的原因!身为律师竟如此对同行中伤,岂有此理!如在这方面受到怀疑的话,律师是不可能安心工作的。一来,悦子有个当律师的父亲,二来,义宏的遗产包括专利权在内,都向警察和检察厅公开了,可以说这方面的工作,是在光天化日之下,根本没有我从中策划的余地。我完全是为悦子着想,出于一片好意。”
“这我知道。不过,暂时避免积极的交涉,不是更好吗?要是菊池敏子这个女人到你那里再大吵大闹,恐怕就更难办了。”
“根据我的判断,这个女人是不可能在‘死后认领’的诉讼方面获胜的——”
“问题还不单单是这方面。假如忠昭不是杀害他两个哥哥的凶手,他就还有继承权。问题岂不更复杂了?因此,眼下还是把委任状当作废纸一张,不是更清爽吗?”
“亏你还是法律家呢,会说出这种话!相反,我觉得,正因为如此,悦子才需要律师。难道你打算现在立刻成为律师,替我去关照悦子吗?当然,倘若如此,我将退避三舍。只是,不管怎么说,你不应该从明天起辞去大学的工作!”
“这倒也是……说实话,我是想尽量让她多得一些,我的这种心情你是了解的啊!”
“噢……可是,你为什么不明说呢?绕了这么一个大弯子,简直对我抱有什么成见!”
“这一点,请你原谅,我只是……”
川路达夫望着小池祥一的侧面,他的目光是冰冷的。
“另外一件事,怎么样了?”
“您指的是什么?”
“我想你不会不知道的!”
川路达夫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这一天清晨,雾岛三郎他们正在大矶的“崎阳馆”旅馆里进早餐。
这个旅馆面临大街,有些嘈杂。但恭子推荐说,旅馆做的鱼美味可口,因此大家决定早一点用餐后提前走。
吉冈警部如卸重负,显得很轻松。最兴致勃勃的莫过于北原大八了。
“检事先生,您表弟的驾驶技术可真棒。我坐在后面也明显感觉到了,不过有一点我觉得奇怪——”
大八一唠叨起来就没个完:“一路上,一会儿突然飞驰猛进把前面的车辆统统甩在后头;一会儿又老牛拉破车似的,眼看着后头的车一部部从窗前闪过,老是这么疯疯颠颠。是不是引擎出毛病啦?”
“不,不!所谓驾驶技术比赛,就是一种用规定的平均时速,跑完全程的竞赛。在规定的时间内不能通过规定的地点,就要减分。我表弟经常做这样的练习。”
“噢,是这么回事!”
当大八表示已经理解时,离开座位的恭子回到了房间,她告诉三郎:“账已经算好了。”
大家掐灭烟头,离开了座位,走出房间。吉冈警部噗嗤一声笑道:
“检事先生,明天去钓鱼,怪有意思吧。”
徐徐降临的夜幕使四周昏暗起来了。
小池祥一他们的车现已穿过伊东城。
“那么……那位先生也许已经来到这个城镇了吧。”川路达夫开口道。
“那位先生……指的是通口哲也吗?”
“嗯。今天中午,尾形先生来电话告诉我,他也要到丰浦的‘观世庄’去。我想,通口不会知道悦子的住处,也许这个家伙雇了私人侦探在跟踪监视!”
“通口哲也真是个使人无可奈何的‘壁虱’……他那种执拗劲我以前略有所闻,没想到这么厉害。这样一来,你有一个情敌了,心里不是滋味吧?!”
小池祥一平静的回答里掩饰不住地透出一种奇特的微笑。
“笑话……他哪能算得上情敌!悦子讨厌他,谁都知道。不过,我也要想得复杂一点。有什么办法呢?反正,在这件事上,他是个十足的小丑……”
“总之,你要是有这么自信,那就好了。”
“啊,是那里——往右拐!”
按照川路达夫的指点,小池祥一转动了方向盘。汽车驶离了大道,开始爬上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穿过丛林之后,道路更不好了,一边是悬崖,一边是深谷,狭窄的路面勉强通过一辆汽车。
“这条路真难走,还远吗?”
“不,说话间就到,还是留神驾驶为好!”
车又跑了一阵,道路显然宽了一倍。这里大概是车辆交会地点。
“喂,停一下。”川路达夫叫道。
“怎么了?”小池祥一踩着闸,疑惑地问。
“我想解个小手。这一带,白天真是风景如画啊!从叔父的别墅步行,三十分钟就到了。”
川路达夫讲话时,声调听来若无其事,但脸色不知何故却紧张而苍白。
雾岛三郎一行乘坐的车,现在减缓速度在这个坡道上爬行着。三郎不时望望手表,紧抿着嘴唇,注视着前方。
车里的气氛是奇妙的,有点令人窒息。大八刚才还问路程远不远,话头不断,此时也渐觉情况异常,不安地扫视着四周。吉冈警部显出一种焦躁的表情。恭子紧张得脸色煞白。
三郎又定睛看了一下手表,捅了捅司机表弟的膝盖。表弟领悟地点了点头,猛踩加速器,汽车便风驰电掣般地向山道上奔去。
“慢……慢点儿,检事先生!下面是万丈深渊,驾驶技术比赛,就这么个劲头吗?……”
大八已经受不了了,声音象哀鸣。三郎没有答理他。车,在一种绝好的驾驶技术的驾御下,忽而右拐,忽而左弯,贴着狭窄的山间险道,急速飞驰。大八开始时两眼圆睁,现在用双手紧紧地遮住面颊。
须臾之间,在汽车灯光中看到了一处稍为宽畅的地方:那里停着一辆小车,悬崖边上,有两个人影在激烈地搏斗着……
急刹车的同时,三郎迅速打开车门,跳了出来。
两个搏斗者,其中一个把另一个推到悬崖的边沿,竭力猛推一下想逃跑;另一个以打橄榄球抢球的动作,奋力抱住对方的双腿,两个人在地上滚翻,进行拚死的扭斗。
三郎和吉冈警部同时向悬崖扑去。
被抱住双腿者,突然给对方一脚,纵身跳起想要逃走。挨了一脚倒下去的一方,捡起身边的石块,朝对方的脚打去,石块准确无误地击中逃跑者的脚跟,他打了个趔趄,一瘸一拐地连滚带爬往前跑。
“警部先生,把他抓住!”
三郎指着逃跑的黑影喊,警部飞跑追去,对方被追到穷途,停了下来,想要反击,警部瞧了瞧他,猛地以柔道技巧给对方一脊背,把对手撞倒在地。
三郎把投掷石块者扶起:“不要紧吧?”
“没关系……连擦伤都没有……”
听到这个回答,三郎把他交给了追上来的恭子,让她照管,然后向警部走去。
“检事先生说,也许能享受钓鱼的乐趣,想不到是这种夜钓……”
吉冈警部给那个人边上手铐边气喘咻咻地说。
那个人眨动着眼睛,颤动着肩膀,喃喃道“圈套……原来是圈套……”
三郎以严厉的表情向对方宣布:
“小池祥一!作为预谋杀害川路达夫副教授的现行犯,现在予以逮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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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很了解当地情况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