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乐章 如歌的慢板

一走进大厅,大家都同时发出赞叹的声音。

“哇!好棒呀!”

玛莉的眸子里放出光彩,她低语赞美着。

走在最后面的朝仓,满意地环视大厅。这里几乎没有改装,只是彻底的清扫,换过新的椅套,桌子不仅抹干净,而且擦拭得发亮。

在天花板上装了一个最新的美术灯,朝仓十分惊讶小气的须田,居然肯购置一个装饰用的昂贵物品,他曾经问须田这笔钱的来源,不知何故,须田只是笑而不答,十分伸秘的样子。朝仓当然不会有反对的意思,更不想责备须田如此处理财务。

“请大家到里面的钢琴前集合。”朝仓宣布道:“现在要把新曲的乐谱发给各位。”

刹那间七个人发出窃窃私语的嘈杂声,然后大家跟着朝仓先生到大厅的演奏式钢琴前,任选一把椅子坐下。

片山义太郎呆呆地站在门口。

“这里……简直就像宫殿。”片山义太郎嗫嚅地说:“福尔摩斯,你想,光是这个房间就有我们公寓的几倍大?”

也许是嫌片山的眼光不够远大,福尔摩斯根本不理会他,径自往里走去,对片山说的话一副听而不闻的样子。

“实在是太棒了……最好能在这里放映电影。”片山义太郎正在自言自语地赞叹不己时,突然身后有人说:

“对不起,打扰一下。”

他回头看到一位女子,像护士小姐似的围着白色围裙,推着手推茶车,车上放着喝红茶的架具。片山义太郎站在那儿正好挡住门口通路。

“啊,对不起。”

片山义太郎急忙让开,女子露出极不明显的微笑,推着茶车走过去。

片山义太郎想,她可能就是负责烹饪以及其他种种家事的女子,朝仓曾经提起过她。她并不具一般“佣人”的形象,是一位身材苗条的中年女子。她叫什么、名字来着……

片山义太郎赶紧翻开他的笔记本,记住别人的姓名是他最头痛的事。

对了,她叫市村智子。

现在必须把这七个重要人物的名字也一并记在脑海中。于是片山义太郎跟在市村智子后面,也向着大厅走去。站在史坦威钢琴前的朝仓,正向随意坐着的七位与赛者解释注意事项。

“……还有,除非是十分紧急的情形,否则不准打电话。各位都正当年少,也许会想听到心爱人的声音,但是安排各位到这里来就是为了使各位排除那些杂务,所以请你们忍耐七天。只有七天,相信他们不会变心的,一定会等待你们。根据我的经验,十天之内是绝不会出问题的。”

年轻人都笑起来;片山义太郎曾经听晴美说起朝仓,似乎他是个十分风流的人物。年轻人可能也听过一些传言,所以都会心地笑起来。

当然,那些笑声中流露出拘泥的成分。

“在二楼中央那个房间装有电话,那是片山刑警使用的房间,有紧急事要联络时,一定要向片山先生申请同意后才能使用电话。片山先生……麻烦你离开时一定要锁上门。”

朝仓向着片山义太郎说:七个人顺着朝仓的视线一起回过头来看着片山。

“知,知道了。”片山义太郎急忙用笔记本半遮住自己的脸。

“各位还有什么问题?”朝仓逐一看过七人的脸,“对了,在今后七天中,你们要生活在一起,虽然有的人已经彼此认识了,但是还是请各位简单地自我介绍一下。”朝仓说完首先指着坐在最边端的人说。“就从你开始吧!”

“是……”站起来的是三名男性中的一个,看来像是个认真稳健的青年。

“我是大久保靖人,是河内寿哉老师的学生。”口吻就像运动选手在开幕典礼上宣誓一般,简单两句说完立刻坐下。

片山义太郎看了一下备忘录,里面记载着朝仓告诉他的有关七人的生平琐事,片山义太郎企图把那些资料和本人连在一起。

关于大久保靖人,备忘录上是这么说的:自食其力赚取学费的工读生。的确,虽然他也穿着西装打领带,但是再怎么样都看得出来那绝不是高极的衣料。片山义太郎心想:他的衣着和我不相上下,一般蹩脚。

其他六人虽然都有或多或少的差距,但他们给人的共同印象是,都是富家子女。大久保似乎有意自划界线与人隔离,现在他就坐在最边上,周围的座位都空着。

“现在该你了。”

被朝仓指到的人站起来。一张圆脸,活像在药蜀葵上装了一双眼晴。皮肤非常白皙。

“是……我……叫长谷和美。”畏畏缩缩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请多指教。”然后就鞠躬坐下。

关于长谷和美,片山的备忘录上写着,财阀之女,虽然是富家干金,却有洋溢的才华。今年应该起二十一岁了,但她纯真的样子,说是十六岁也会令人深信不疑。在现在这样的社会中,还有这样清纯的女孩,片山义太郎不由得轻轻摇头。

接下来的樱井玛莉,她以稳定的态度介绍过自己后就坐下来。片山的备忘录上没有关于她的资料。她曾经是暴力攻击的目标,当然必须特别注意。

片山义太郎知道樱井玛莉是医生的女儿。她看起来就令人感受到那种气质,但并不给人任性或骄傲的印象。她的镇静并非缘自于胆量,而是很自然流露的气质。

其次是坐在樱井玛莉旁边那个戴眼镜略胖的女孩。

“我是植田真知子。”

片山义太郎看看备忘录,知道她是樱井玛莉所熟识的朋友。有希望得奖者之一,模范学生。

“我和玛莉是好朋友。”植田真知子继续说:“但是在这里我们两人是竞争的对手。”她扼要地补充说明后坐下。

片山义太郎并不了解她说这句话的意义。而其他人——包括樱井玛莉在内,也都露出困惑的表情。

接下来这一位穿着蓝色的苏格兰呢上衣和白长裤,好像是在地中海游艇上看到的青年。

“我是古田武史。也许在这一星期里,会感受到精神压力,但是志同道合的人能在一起共同生活一个星期,是很难得的机会。当然,我准备完全遵守这里的规定,但希望除此之外,能在关于音乐和恋爱方面,和各位交换宝贵的经验。”

很顺畅的自我介绍,口齿伶俐,难怪备忘录上有关他的描写是:有花花公子之称。

不过,片山义太郎心里有一股情绪。他想:英俊又富有,头脑机灵,拉得一手令人陶醉的小提琴。上苍的不公平莫过于此了。

其实像这种事根本无须片山义太郎,好比是上班族对不公平的税制愤慨不已一般无力。就在片山义太郎嘟着嘴生气时,下一个已经站起来了。

“我是丸山才二。第一次参加这种比赛。我什么都不懂,请各位多指教。”

这是一个身体魁悟而口才笨拙木衲的人,甚至给人一种错觉,以为他那大手拉小提琴时会把琴弄碎。备忘录上说:从乡下到东京来的学生,假以时日必能成大器。预测他能成大器大概就是朝仓作风吧。丸山才二穿着一件旧式灰色西装,看起来十足的土气,和古田武史正好构成强烈对比。

剩下最后一位尚未自我介绍的女子。

“我叫-纪子。也许大家己经知道我使用的乐器是一七一○年的名琴。如果这样我还输了,那就怪不得这把小提琴,所以我一定要胜利。”

她一口气把这段话说完,很笃定地坐下。刹那间大家都像吓破胆似的,不能出声。

鼻梁挺拔,是个神采飞扬的美女,戴着一副银丝边眼镜,让人联想到能干的女秘书。片山义太郎看看备忘录,个性之强不让须眉,人称为比赛之虎。

朝仓干咳一声,清清喉咙道:

“现在七个人都介绍完了,接着要介绍的是在这一星期中照顾各位饮食起居的市村女士,她特别提供免费服务来赞助这次比赛。各位如果有需要日用品或其他东西,厨房的后面就是市村女士的房间,可以去向她拿。市村女士,要多麻烦你了。”

站在窗边的市村智子向前走几步,带着满脸的笑。

“我会尽最大的努力使各位都能发挥实力。”

“请多照顾。”大声说这句话的是大块头丸山才二。随后大家也都笑着向市村智子打招呼。

“好吧,现在就分发新曲的乐谱。”

朝仓的话才说完,大厅立刻一片寂静——充满紧张的气氛。朝仓拿起放在琴边的公事包,说道:

“大家都知道:指定曲是为管弦乐器和低音小提琴而写成的协奏曲。可以说,全世界上你们是最先演奏这个乐曲,我希望能看到你们把这个乐曲发挥得淋漓尽致。”

当朝仓准备打开公事包时,那个像女秘书的-纪子举手发言:

“老师,我可以提出一个问题吗?”

“可以呀!什么问题?”

“关于乐曲的诠释,照规定是禁止和别人商量吧!”

“嗯。”

“也禁止和外界通电话或通信吧?”

“是啊,但这个有什么问题呢?”

“如果违反这个规定时会怎么样?”

“只要有违反规定的事实,就会取消参加决赛的资格。”

“真是这样的话,”-纪子停顿了一下,说:“这里就有一个应该取消资格的人!”

就在其他六人面面相觑时,-纪子指着那位花花公子型的古田武史,说:

“应该把这个人立刻赶出去!”

那种口吻用“宣言”两个字来形容最适当不过了。

有一段时间没有人开口说话,最先有反应的还是当事人古田武史。

“喂!你说的是什么话?我究竟做了什么……”他红着脸站起来。

“你还要强辩,难道要我说明白吗?”-纪子毫不畏缩继续挑战。

“什么?哦,你是指上次M报社主办的音乐比赛……”

“当然,除了那件事以外还有什么呢?”

“那是你故意找碴,当时的判定并没有错。”

“只是没有抓到具体的证据而已,其实很显然你偷了我的诠释。”

“我根本没有那种必要。”古田似乎恢复了点镇静和信心,而且露出冷笑说道:“不用做那种事,要胜过你是轻而易举的事。”

“你敢说这种话?”

“说了又怎么样?”

这时侯朝仓不得不拦阻他们继续争吵。

“你们都不必再说了!-小姐,你不应该把上次比赛的事延续到这里来。我也听说过你们两人对新曲作一模一样的诠释,但判定的结果是偶然的巧合吧!”

“那是因为古田的父亲在暗中动了手脚,这件事是大家都知道的。”-纪子说。

片山义太郎听得如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茫然不知所云,不过可以确定的是-纪子的确是一位敢说话的女性。

“总之,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现在是现在,只要是在这一次比赛中违规,必然要受到处分的。”-

纪子耸耸肩,沉默地不再坚持自己的主张。

“希望你们在这七天中和睦相处,平安无事。”

由于这一阵骚动,好象使不必要的紧张缓和了。

朝仓方才松口气说。“现在要发乐谱了。”

朝仓打开公事包,拿出一叠很厚、类似特大号海报的东西。

“哇……”不约而同发出不知是叹息或是惊讶的声音。

“因为是管弦乐的总谱,所以才这么大张,不必害怕!”

朝仓微笑着安慰他们。

“作曲家是谁呢?”大久保靖人问道。

“照规定,在决赛结束之前是不能宣布的。”

“只要看看乐谱就会知道了。”-纪子好像已经忘记刚才的风波。

“这里有七份乐谱,发给备位每人一份之后,我手边是一份也没有。”朝仓说:“作曲家手中还有一份原谱,全部就只有这些了。希望大家努力吧!”

朝仓逐一点名发给乐谱。在回到座位之前就已经打开来看的是大久保靖人和植田真知子。而表现得毫无兴趣,把乐谱搁在腿上未打开来看的正是刚才大吵一架的-纪子和古田武史。樱井玛莉和干金小姐谷和美,以及大块头丸山才二等三人,拿到乐谱像拿到烫手山芋一样,小心翼翼地捧在怀里,轻抚着封面的字体。

片山义太郎突然看到福尔摩斯跳上钢琴,或许它知道这钢琴价值不菲,没有使用它的爪子,以致于跳上去时在钢琴上滑了一下。

片山义太郎苦笑地想。这家伙又要玩花样了。福尔摩斯伸头向公事包里看了一下,然后用力跳到地板上。

朝仓合上公事包。

“现在我祝福各位好运。”说完环视七位年轻人。

片山义太郎仿佛听到演奏军号声。

“这房间真是好。”片山义太郎在自己的房间中整理行李,一面说着,“能在这种地方住真是太好了。”

福尔摩斯在房间里到处走动察看,就像一个在寻找窃听器的侦探一样。

“你在干什么?浴室里已经准备好你的厕所了,不必担心。”片山义太郎伸伸腰打个哈欠,“这里是不会发生血腥事件的,一定很轻松。”

福尔摩斯“喵”了一声,“话”中含有警告味道。

“我知道。我不会掉以轻心的。那也是我来这里的目的,不过,得靠你多帮忙。”片山义太郎说。

福尔摩斯跳上房间角落的书桌上,回过头看着片山义太郎。

“嗯——有什么事吗?”片山义太郎走过去,福尔摩斯伸出前爪,开始在那便条纸上抓。

“你在干什么?”

片山义太郎看到福尔摩斯的爪痕很整齐地排列着,一共有七条。

“这是指七个人吗?难道不是吗?哎呀,别用那种眼光看我!七、七……,是指刚才那七份乐谱吗?”

福尔摩斯眨了一下眼睛,仿是在说。对了。

“刚才朝仓说只印了七份。他们的做法真是小题大作,只不过是一场音乐比赛……嗯,什么事?”

福尔摩斯又抓了一道爪痕。

“这样就变成八条了,是八条吗?”片山义太郎想起福尔摩斯刚才看过朝仓的公事包。“你是说八份乐谱,公事包里面还有一份?”

福尔摩斯又眨了一下眼晴。

如果是这样,朝仓刚才是在说谎了。会是这样吗?也许身为主办人自己也留一份乐谱,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一定是这样的。

“福尔摩斯,在这个社会上……也许应该说是人类的社会上,有一处是对外说的话,另一种是内心想的话。有才能的人多少是比一般人任性,这个社会还是会接纳他们。所以那个叫朝仓的人也是嘴巴说一套,心里想另一套吧!”

可是,朝仓的立场是自己想拥有一份新乐谱应该是不会错的,甚至任何人都会认为朝仓理所当然应该拥有一份新谱,而他为什么要刻意隐瞒?

这一点的确是可疑。不过,这一次的任务是保这里七个人的生命安全,不能干涉比赛的事实,这个界限应该划分清楚。

当然,如果这件事会牵连到其他事,自然是另当别论。片山义太郎的个性和和晴美是大不相同的,他并没有期待发生事情的冒险心。与其说是冒险心,不如说是唯恐天下不乱的凑热闹心理来得更贴切。

电话铃突然响了,片山义太郎冷不防地吓了一跳。

“什么玩意儿……吓我一跳……”嘀咕了一句才放心去接电话。

其实,电话是无意要吓唬他的,不应该遭到片山的责备。

“喂,喂,是。”拿起话筒后,片山义太郎的应对活像错误范例。

“是哥哥吗?”

“原来是晴美,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号码?”

“是课长告诉我的。”

“课长说的?他还说这是机密呢!原来他的嘴这么不牢靠!”

“是我说这是跟生命有关的事。”

“喂,倒底发生什么事了?”

“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不过……”

“你快说呀!”

“我,我和石津先生结婚了。”

过大的刺激使得片山义太郎蓦然间愣住了,像呆掉般动不了。随即传来晴美忍俊不住的笑声。

“我骗你的啦!”

“喂……太不像话了吧!”

“是上一次的回报。”

“那一次你已经抓过我的脸了。”

“那是处罚,不是回报。”

“那又有什么不同?”

“好了,别再说这件事了。”

“不过,我非要找石津那小子算帐不可。”

莫名其妙挨揍,石津才是倒霉鬼呢!

“你那边还顺利吧?”

“什么顺不顺利,现在才刚开始呢!”片山义太郎笑着说道:“不过已经发生两、三个问题了。”

“什么事?快告诉我!”

“等一下,这个电话是不能谈私事的……”

“哟,谈事件怎么能算是私事呢?也许我能提供绝妙的推理给你哦。”

要抗拒晴美似乎是极不可能的事,片山义太郎虽然是单身汉,但已饱尝被女人压迫的滋味。

于是片山义太郎告诉她,决赛者之间已经发生过纠纷,以及第八份乐谱的事。后者似乎引起晴美的兴趣。

“还有一份乐谱……一定有什么原因。”

“先不要兴奋得唧唧喳喳地叫。”

“别把我看成和福尔摩斯一样。”晴美说:“好吧,多加油吧,哥哥。”说完挂断电话。

“这丫头……也没有什么事。”放下电话筒,片山义太郎转向蜷曲在椅子上的福尔摩斯说:“你想,会发生什么事吗?”

福尔摩斯似乎不想去费这个心,神气悠闲地闭上眼晴。

“你这样着急也没有用。”樱井利夫说着,把手上的外国医学杂志放下。

一般到了医科大学教授的地位,只要舒舒服服地坐在那个宝座上,就能演好那个角色,但是樱井利夫是个真正的医学研究者,只要有书可看就是他最大的满足。从外表看,他完全是个绅士型的教授,看样子精通两、三种外国语是绝不成问题的。

错了,樱井岂只能说三种外国语言,严格说来他可以说五种外国语,当然这种本事多少要靠点天分。但是,在一般上班族晚餐后谈天说笑看电视的时间,樱井却是在看医学论文,这样的生活赐给他这样的结果。

当然,对樱井而言,看电视剧还不如研究学问带给他更多的快乐。而充子是个只知为音乐而活的妻子,从世俗的角度看,有点像怪人,他们夫妻俩可以说是绝配。

“你一点也不担心玛莉的事吗?”充子从刚才起就在客厅里转个不停,像小孩的玩具木马一样。

“玛莉已经不是小孩了。”樱井说:“何况又不是到世界的极地去探险,你担心什么?”

“今天是第一天,我担心她连晚饭都吃不下。我让她把胃药带着,可是神经性胃炎,吃药是没有什么用的。如果再睡不好,会不会因此成为精神官能症?而且,她的体质是一患感冒就拖很久,口腔也容易发炎……这些都是你遗传给她的。”

“为这种事生气有什么用?她绝不会有什么问题的。你不要小看她,她的胆子不小哦,那也是我的遗传。”

“你这个人真是冷淡!”充子几乎要控制不了情绪,变得歇斯底里起来。

“你这样操心,应该躲在行李箱里跟着去的。”要不是这种情况,樱井是难得说一句嘲讽话的。

“那是因为没有装得下我的行李箱。”充子郑重其事地说。把老实的樱井吓了一跳。

“而且,玛莉才遭遇过那样危险的事……”充子又说。

“已经派刑警保护了呀!”

“怎么能指望刑警呢!”

“是你自己要求朝仓先生想办法的,怎么还说这种话呢。”樱井无可奈何地苦笑。

“就是那样嘛,整整一个星期不能联络,叫我怎么能放心,至少应该让我一天听到一次玛莉的声音才对。”

樱井又把注意力转移到论文上,没有办法倾听充子的唠叨不休。

这时候,放在走廊的电话铃响了,充子整个人像弹出去一样跑去接电话。

“——是和田先生打给你的电话。”充子说。半放心半失望的表情。樱井走过去接电话,充子则在沙发坐下。“这样下去。做父母的全要得精神病了。”

就在充子自言自语时,客厅里的电话响起来。樱井家装了两部电话,电话簿上只登记了现在樱井在廊上接的那部电话号码。另外一部在客厅里。比较亲近的朋友或亲戚才知道这个电话号码。

“喂,我是樱井。”拿起话筒时,充子的心情是轻松的。

“……喂,喂?”对方一直没有说话,充子又问。“请问是哪一位?”

“你是太太吗?”低沉的女人声音,而且是衰老的沙哑声。充子的表情立刻呈现紧张状态,她的眼睛向走廊那边望去。

“你是……”

“让我看看女儿吧。”电话里的女人说。

“你少罗嗦,不要说这种毫无根据的话!”充子压低了声音,但口吻却很严厉。

“玛莉是我的女儿啊………”对方转换成哀怜的口吻,“请把玛莉还给我吧!”

“你不要找麻烦!”充子说。丈夫还在走廊那边接电话。

“我只是——”

“好吧。我们必须了结这件事。你现在在哪里?”

“在哪里,我在……”

“是在我家附近吧?”

“是的。”

“从我家前的斜坡走上去,你知道那里有一个公园吗?”充子说。

沉默片刻。

“知道……”电话里传来犹疑的声音。

“很好,一小时后我会去那个公园,你在那等我吧。”

“可是,我……”

“到那里见了面再说吧!”充子断然决定,挂了电话,正好樱井也说完电话走进客厅。

“是谁打来的电话?”

“哦,”充子装得很平静的样子,“一起学小提琴的一位妈妈,她想看一本曲谱,等一等会到这附近来。”

“应该请她进来坐坐。”

“她也是个大忙人。”充子说。当她懒得解释时。“忙”是万无一失的借口。现在繁荣家庭主妇,的确是除了家务事之外,还有其他忙不完的杂事。

樱井对充子的回答似乎并未起疑,又开始看他的医学杂志。

“你要不要洗澡?”

“晤——”

充子说的话已经成为樱井的耳旁风了。

充子走进做为仓库用的小房间,房间里有许多小柜子,其中有一个柜子装了很多手提包,充子伸手进去拿出一个。她探头看了一下走廊的情形,然后从信封中拿出一叠万元的钞票。

“这个问题非解决不可……”她很郑重地告诉自己,然后拿起手提包,把钞票放进去。

一小时之后,充子走出寓所。外面的风吹着,她皱了一下眉头,还是毅然快步向外走。虽然没有像玛莉那样慢跑,但是她的腿力依然很强健,或许是因为一年到头经常在外奔波的结果吧,当她走到斜坡时,速度并未减慢,依然是快步而行。走向公园时。呼吸开始急促起来。

这里是住宅区,虽然时间还不太晚,但几乎没有其他行人了。公园里静悄悄的,只有风咻咻的吹着,听不到其他的声音。

前面曾经提过这个公园,只有一个水池和环绕着水池的一条散步小径。充子站在公园门口,向四周张望。

只有三、四盏路灯,而散步灯都装设在比较隐秘的角落。在视力所及的范围内,看不到一个人影——她在哪里呢?是不是失约了?

充子努力向暗的地方搜寻,但她的眼力显然不行了。这样张望也不是办法,于是她决定顺着散步小径走一圈。

那个女人精神有些失常,她一个人不致于会发生危险吧。充子举步慢慢走。

那个女人开始纠缠充子和玛莉不知有多久了?两个月吧?……也许有三个月了。她认为玛莉是她的女儿,常打电话来,或在玛莉就读的学校附近徘徊。现在是个关键时刻,绝不能让她扰乱玛莉的心情,所以每当那女人打电话来时。充子就警告她,可是……

有理说不清的人最是棘手。这一次充子打算用金钱来解决。所以她准备了五十万元来这里和那个女人见面。虽然她没有把握这样是否真能解决问题,但她认为值得去试它一试。

充子绕过半个水池……仍然看不到任何人,也许她是不会来了。幸好现在玛莉的状况连那个女人也无法和她联络上,这一点使充子放心不少。怕的是决赛当天,那个女人跑到会场去胡闹……

充子继续漫步,在散步小径的外侧有篱笆和树林环绕,另一侧则没有树林。在夏天或春天,比较温暖的夜晚,即使像这么小的公园里,可以看到情侣的身影处处依偎,但今夜这么寒冷,八成是不会有人来了。

充子从一盏路灯前走过,走到公园的出口,这一段路没有灯光,因为树林把道路投射来的灯光遮住了。这里成为公园里最阴暗的角落。

充子心里暗忖,她大概是不来了。于是脚步随着加快。

她听到树林中有踩在落叶上沙沙的脚步声,随即有一个黑影旋风似地由树林中冲出来——

年轻情侣们的热情往往是超乎想像的,在这样寒冷的夜里,居然还有情侣在公园的树林里拥抱。

话说回来,这两个紧紧拥抱在一起的人,究竟是因相爱而情不自禁?抑或是因天冷而互相取暖?

“……咦。刚才是什么声音?”女的坐直身体。

“好像有什么东西掉进水里。”

“你有没有听到呼救声?”

“我没有留意。”

“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我们去看看吧!”

“算了吧,我可不愿惹祸上身。”男人皱起眉头继续说:“有一次我看到一个人掉了皮包,我捡起来追上去交还给他。结果他用好可怕的眼睛瞪我。”

“那一定是个疑心病重的人。”

“而且他还当着我的面检查里面的钱有没有少,真把我气死了!”

“你真可怜,但是这是另外一回事。你站起来一下好吗?”

“好吧。”男人无可奈何地叹一口气,然后站起来。从树林间走到散步小径。

“太暗了,看不清楚。喂——有人掉到水池里吗?”大声叫着。

散步小径响起有人离开的跑步声,随后又传来两手拨水的声音。

“在那里!”

女人手指的地方,也就是水池的中央,露出一个人头。

“可恶!为什么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喂,你不要紧吧?”

“救命啊!脚……够不到底……”是女人的声音。

“快跳下去!”

“说得那么简单,又不是你自己跳。”

“待会儿请你吃一碗面好了。”

“小器鬼!好吧,你在这里等我。”

男人脱下鞋跳进水里。

水池里的女人总算半被推半自爬地上岸来。她全身直发抖。

“没事吧?很冷吗?”

“不……真是谢谢你们……”

“你为什么会掉进水池里呢?夫人?”男人从水池爬上来。吐了一口气。

“我是被推下去的。”

“啊——”女人听得瞪大眼睛,“那么刚才的脚步声是……”

“你看到了吗?”落水的女人问。

“没有,我只听到脚步声,可是,为什么会……”

“我姓樱井。”充子站起来,“不知要怎样谢谢你们才好。我家就往附近,请到我家坐坐,而且,这位先生也全身都湿了。”

“那就去打扰吧。”男人说:“夫人,我不明白为什么你掉到水池里,反而向深的地方游过去?”

“那个把我推下去的人,用一种像木棒的东西打我,所以我向相反的方向游去。”

“这么说来,你是差点就被谋杀了?”

“好像是的。”樱井充子点点头。

非常丰富的晚餐。

“这样吃一定会发胖!”植田真知子笑着说。

这是当然的。每个人都不能不承认市村智子对烹饪的确有一手,可惜吃晚餐时的气氛,实在谈不上美妙。

也许是第一天的关系吧,餐桌上出奇地沉默。

片山义太郎觉得可能是自己破坏了气氛。因为只有他一个人比较年长,而且又是刑警,七个年轻人一定有在监视下吃饭的感受。

吃到半途,片山义太郎到厨房,市村智子正在那里准备饭后的甜点。

“原来是刑警先生,什么东西不够吗?”

“不……因为……”

“如果你是担心小猫咪。它正在这里吃哪!”

片山义太郎看到福尔摩斯蹲在墙角,正在埋头苦干呢,好像很久没有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

“对不起,可不可以也让我在这里吃?”

“在这里?你?”

“因为有我在那边,好像大家都很拘束,我也吃得很不舒服。”

“原来如此。”市村智子笑着说:“没有关系,就在这个桌子吃,可以吗?”

“当然可以。”

“那么,就把那个椅子搬过来坐吧。我去把你的晚餐拿进来。”

“谢谢!”片山义太郎顿时全身轻松起来。七个人之中有四个年轻女子,怪不得他会感到紧张——

总算平静地吃完晚饭,喝了一杯咖啡定定心。但是一想到要持续一星期这样的生活,片山义太郎已经有些受不了了。

“大家吃完饭都到客厅去了。”市村智子说:“我现在也要吃晚饭了。”

“是,是……那么我就去客厅吧……”

片山义太郎原想饭后立刻回到房里,可是脑筋一转,又觉得只顾逃避实在是不能善尽保护之责,于是他带着福尔摩斯走进客厅。

“噢,到这里来吧!”

“千金小姐”长谷和美展现笑颜欢迎,但她欢迎的对象是福尔摩斯。

坐在沙发上休息的除了长谷和美之外,只有花花公子古田武史和大块头丸山才二。片山义太郎问道:

“其他的人都到哪儿去了?”

“他们都回到房里和豆芽菜作战去了。”古田武史说:“真够认真,我相信-纪子一定把乐谱带上床了。”

片山义太郎在古田的斜对面坐下。

“你好像跟她处不来。”

“我倒是没有什么,”古田苦笑道:“她只要取下眼镜。还是个十分漂亮的女孩,如果她不是小提琴家,我一定会提出约会的要求……”

“大家都变得很神经质。”

“你认为是那样吗?”古田嗤笑着问。

“难道不是吗?”

“也许有人真的是那样,但是也有假装那样的人。”

“为什么?”

“为的是使别人情绪不安,使用歇斯底里的喊叫去影响别人。”

“真有人会那样做吗?”

“音乐比赛实际上就是作战,”古田说。“弱肉强食,为了胜生过别人。什么事情都会做出来的。”

“我不喜欢那种情形,”长谷和美把福尔摩斯抱在腿上。抚摩着它的脖子,说:“音乐的存在是为了使人感到温暖和平。”

“但是现在情形不同了,我说刑警先生。”古田说。

“什么事?”

“你喜欢音乐吗?”

“我不大懂音乐,听古典音乐就会想睡觉……”

“哟,真有这样的人吗?我不大相信。”长谷和美这样说。片山义太郎大感难为情。

“能拜托你带这只猫吗?”

“当然可以,我最喜欢猫了。”

福尔摩斯得意地做出半睡的娇懒模样。

片山义太郎走到大厅,推开餐厅旁边的门。听朝仓先生介绍过,这里是书房……

“啊,是片山先生。”手拿着书坐在沙发上的是樱井玛莉。

“哦,对不起……”片山义太郎缩回己踏入书房的右脚,想退出。

“上一次承令妹帮忙。”

片山义太郎闻言只好慢慢走进书房,逃不掉了。房门很大,是双扇门,但房间本身并不大,大约只有五坪左右,是长方形房间,铺着地毯,除了门这一边外,其他三面墙上都是书架,中央有四个沙发,摇成两两相对的形式,奇怪的是房里没有桌子。

“为了我一个人而提出不合理的要求,真是对不起。”玛莉说。

“客气了。没什么……这是我的职责。”片山义太郎已经身不由己地客气起来,这是他开始紧张的症状之一。

“不要求……你们……在房里练习吗?”

“那样厚的乐谱,我不想马上去看。”玛莉叹口气,继续说:“大家真了不起,我是除非经过一个晚上,否则无法从那样的冲击中恢复平静。”

“冲击?”

“因为乐谱那样厚……”

“哦,我明白。”

“拉小提琴是相当耗体力的,所以小提琴家通常比钢琴家更容易哀老。也许男性比较适合演奏小提琴。”

“但你是最有希望获胜的吧?”

“大家的实力都差不多,这要看运气了。”玛莉谦虚地笑着说。

“是这样吗?”

“指定的那一首协奏曲……如果是西贝柳斯或巴托克,我就比较有把握,可是,真知子对这两个音乐家的曲子就比较无法发挥……所以完全靠运气了。”

“是由谁决定协奏曲?”

“决赛当天才由委员会决定。也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决定。总之,必须要任何曲子都能纯熟演奏!”

“古田君和丸山君,还有长谷和美小姐都在客厅。”

“我不喜欢古田。”玛莉说:“他把玩女人看成和音乐一样。”

片山义太郎也感觉到古田就是那种类型的人。

“不过。他的演奏旋律是很开朗的,而且具有灵感,说不定他会成为一个音乐天才。片山先生。你可听说过。小提琴就是模仿女人的身材制造的。”

“没……不错,听你这样说好像是蛮有道理的。”

“对吧?虽然脖子特别长,但是纤纤细腰,曲线也十分玲珑。”玛莉说。

“像女妖的脖子。”

“这是传说,不要当真。可是古田说:就是因为像女妖,所以他才喜欢拉小提琴。”

“真是如假包换的花花公子。”

“如果是这样,我拉小提琴不就变成同性恋了吗?”

片山义太郎立刻咳几声来掩饰自己的窘态,满脸通红的他实在是一个纯真的人。

“古田还说:演奏小提琴就像在跟女人做爱,左手用力抱住,右手温柔地抚摸……他说不是要小提琴发出声音,而是要小提琴自己唱歌,这才是真正的小提琴演奏。”

“噢。”小提琴会唱歌吗?片山义太郎第一次听到这样的事,小提琴用哪一国语唱歌呢?

“对不起,不该和刑警谈这些事。”

“怎么会呢,我觉得很有趣呢。……会不会太打扰你练琴……”正说到这里,片山义太郎的口袋里发出“哗哗”的声音。“哦——”片山道。

“那是什么声音?”玛莉问。

“有我的电话了,失陪。”

片山义太郎走出书房,急忙走进二楼自己的房间,推开房门时,电话铃声还在响着。

“喂,我是片山。”

“是片山先生吗?”

“原来是你。”打电话来的是石津刑警,片山责备道。

“你不应该打电话到这里来。”

“是的,但这是工作上的事。”

“为什么……”

“那个叫樱井的女孩是住在目黑区吧?”

“哦,发生什么事吗?”

“樱井玛莉的母亲差点就被害死。”

“你说什么?”片山义太郎听过石津的说明,知道樱井充子有惊无险之后才放心。“有没有凶手的线索?”

“没有……樱井充子说当时很黑暗,看不清对方的相貌。”

“她那么晚到公园干什么?”

“是啊,”石津似乎也感到不解。“她本人说是去散步,这么冷的天气去散步,你不觉得奇怪吗?”

“是很奇怪。”

“可是被害人坚持这个理由,我们没有办法让她说实话。所以我把这件事向你报告。”

“好,我知道了。是不是要把这件事告诉樱井玛莉呢?”

“对了,你不说我还忘了呢!”

“什么事忘了?”

“樱井充子说这件事绝不可让她女儿知道。因为现在是玛莉的重要时刻,不要扰乱她的情绪。”

“好,我知道了。”

“还有,晴美要我问候你。”

“少罗嗦,多管闲事。”——

挂了电话以后,片山义太郎总觉得耿耿于怀。樱井玛莉的母亲为何会受到狙击?

从现状判断,强盗杀人的动机似乎不能成立,或许是个人恩怨吧!

但是另一个更可能的可能性,凶手要借狙击充子的事件。达到使樱井玛莉比赛落败的目的。

“我来此地就是为了保护参加决赛的人……”

要让参加决赛的人不能出场比赛。并不是非要伤害本人不可。

应该不致于严重到那种程度,但是如果蓄意破坏比赛。那是很难阻止的。

“真是棘手……”

片山义太郎边想边走回楼下的书房,但是不见樱井玛莉的影子。

朝仓宗和用他的手慢慢划了一个圆。

正确的说是他手里拿的指挥棒划出一个圆,音乐随即悄悄消失。

寂静了几秒钟,然后掌声响起。刹那间所有的人都排除了“是否该鼓掌”的犹豫,如雷的掌声淹没了一切。

“好!”有人大声在叫好。

石津的身体往前倾了一下,然后醒来。

“嗯?……啊,晴美小姐,完了吗?”

“是啊。”晴美小姐仍然不停地鼓掌。

石津也急忙入境随俗地用力鼓掌起来。

“实在太好了!”石津似乎不能不说点话。

晴美差点就要大笑起来。本来带石津来欣赏古典音乐就是一种错误,这个错并不在石津本身。

在音乐进行中,石津睡着而没有打鼾已经是万幸了,节目和往常一样都是世界名曲,门德尔松、李斯特的钢琴协奏曲,以及柴可夫斯基的《悲怆》,如果连这样的乐曲都能听得安然入睡,那么,任何乐曲对他而言都会成为摇篮曲。

朝仓以有力的脚步走出来谢幕,两次、三次,从神态中感觉不出他衰老的年龄。

“还要演奏吗?”石津问晴美。因为他看到朝仓又拿着指挥棒站在台上。

“是谢幕曲,你放心,谢幕曲很短,没有睡觉的时间了。”晴美说。

谢幕曲奏的是门德尔松的《仲夏夜之梦》诙谐曲。

“好!”

在一阵掌声之后。观众才陆续离席。

“我们也走吧!”

晴美手里拿着一张唱片。

“那也是古典音乐吗?”

“是啊!是朝仓宗和指挥的布鲁克纳。”

“布鲁……也是作曲乐吗?”

“是的。”

“我不懂音乐。”石津搔着头说:“我只知道有一首贝多芬的……《天鹅潮》。”

走道里挤满了人,晴美在人群中往前挤。

“晴美小姐,出口处是在相反的另外一边。”

“我知道,我现在要去后台找朝仓宗和先生。”

“噢,”石津眨着眼皮问,“找他干什么?”

“另一篇乐谱。”

“什么?”

“没什么。”晴美微笑说:“石津先生,你能不能在外面等我?”

“可以呀,我就在大门外等你。”

晴美顺着通道往里面走,人已经愈来愈少了。在挂着“闲人免进”的木牌附近,还有四、五位女性音乐迷,手拿着唱片站在那里。

“对不起。”

晴美走进去,对告示牌视若无睹——当她从乱糟糟的道具堆与桌子之间走过去时。迎面来了一个穿西装的男人。

晴美一见到他,心里就觉得这个人的表情阴阳怪气的。

果然他看到晴美,就态度很粗鲁地问:

“你有什么事吗?”

“我想见朝仓先生。”

“什么?你不可以随便进来呀。”那个人苦着一张脸说:“先生是不原意签名的,除非是他很高兴时。”

“也许现在是他最高兴的时候。”晴美反驳道。

“再怎么说都是不准别人进来的……”

“怎么回事?”

洪亮的声音来自穿着披风的朝仓。晴美觉得他比在舞厅上还要高大魁梧。那个苦瓜脸的男人像在解释似地说:“他们是先生的音乐迷。”

“我想请先生在唱片上签名。”晴美微笑道。

“好啊!”朝仓先生露出极富魅力的微笑,对着苦瓜脸男人说:“须田君,把乐队的人带到巴士上去吧。”

“是……”须田露出疑惑的神色,看了朝仓和晴美后才走进去。

“你带来签名的东西吗?”朝仓问。

“是。”晴美从手提包拿出签字笔和唱片交给朝仓,说:“请在这上面签名。”

朝仓以熟练的书法在唱片封套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谢谢。”

“那里……我在哪里见过你吗?”

晴美感到惊讶。在她追上哥哥。交给他手帕时,朝仓是看到她的。可是,仅仅一眼,而且她穿的衣服和那天又不一样,朝仓不可能认出来的。晴美心里很快把事情想了一遍。

“因为我常去听您的音乐会……”晴美打算含糊应付过。

“是吗?我对美女的记忆是很好的。”

“谢谢,不敢当。”

“你是一个人吗?”

“是。”

“怎么样?现在一起去吃简单的宵夜,好吗?”

“可以吗?”

“当然可以,你到这栋房子后面等我,我去开车。”朝仓说完后,大步向里面走去。

晴美也清楚朝仓和许多女人密切来往的流言,事实上晴美就是冲着这一点来的,——这件事如果只交给哥哥和福尔摩斯去办的话,那多没意思。

晴美的侦探梦似乎愈来愈严重了。

走到外面时,石津在那儿等着。

“结果怎么样?”

“嘿,很顺利。石津先生,对不起,你自己回去好不好?”

“有什么事吗?”

“我想起一件急事。”

在晚上十点钟,刚听完音乐会,会有什么急事?但忠厚的石津对晴美深信不疑。

“是吗?那就等你办完事吧!”

“不,我不知道需要多少时间……”

“可是,我得负责把你送回家,否则会被片山先生痛打一顿。”

晴美费尽口舌终于使石津一个人先走了,然后她急忙到这栋房子的后面。

管弦乐团的交通巴士已经开走了,晴美正在左顾右盼时,有一部进口轿车开进来。

“让你久等了吧?”朝仓把头伸出车窗。

“哪里,您太客气。”

“快上车吧!”

汽车门打开,晴美坐进车内朝仓的旁边。

“好漂亮的汽车。”

“我只有这个嗜好。”

汽车轻而稳地滑动。

石津慢慢走向车站的方向,边打呵欠边自言自语。“再这样下去,她会愈来愈讨厌我……”

有一部非赏高级的外国轿车从石津旁边经过。

“看起来比我那一部车好多了。”

石津有一辆国产跑车,对汽车的种种他也有兴趣。当那辆贵族轿车转弯时,他看到坐在前座的女性的脸,石津不禁瞪圆眼睛。

“晴美小姐!”

石津拦住一部经过的计程车追赶着。这大概是干刑警的本能吧!

“跟踪那辆外国轿车。”石津拿出瞥察证件给司机看。

“没问题。那辆车上有杀人凶手吗?”

“是,啊?什么?……差不多吧!”

现在连是谁的汽车都还不知道。可是石津告诉自己,他负有义务保护晴美小姐的。

在豪华美屋林立的高级住宅区里,从外观看来就像普通住宅的一个餐厅里,晴美和朝仓吃着简单的宵夜。

“这里的餐点味道怎么样?”餐后喝咖啡时,朝仓问道。

“非常好吃。”

“那就好。”朝仓似乎很欣慰,缓缓又说:“我不知道刑警先生喜欢吃些什么东西?”

晴美讶异得瞪着双眼。“原来你已经知道了!”

“刚才不是说过,我对美丽的女性,记忆力特别好。”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说谎的……”

“没关系,”朝仓摇头说道:“我不会因此就不高兴的。对美女应该给予更多的包容。”

“不敢当。”

“你找我究竟有什么事?真的只是来听音乐会吗?”

晴美却犹豫起来。是否要直接提出乐谱那件事?晴美也知道:突然提出那件事,凭朝仓的阅历当然不会惊慌失他一定会说“哦,原来是为这件事”,然后轻描淡写地就应付过去。所以,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先不着痕迹地接近他。

“我是因为……”

当晴美正在支吾以对时,听到可能是餐厅经理在说。

“请等一下,这位客倌。”

晴美转头看到一个女人不听制止地冲进店里。

大约四十五岁左右,一看就是个性情激烈的女人,正横眉竖眼地向大厅张望。当她看到朝仓时,便怒气冲冲地走过来。

“先生,你在这种地方……”

“哦,是-太太。”朝仓似乎十分冷静,“很巧又和你见面了。”

“一点也不巧。我是特地来找你的。”

“是吗?找我有什么事吗?”

“你心里明白。己经是第三天了,我要你履行诺言。”

第三天?晴美突然想起,她曾经在某地方听到姓“-”的。参加音乐比赛入围的七人之中,有一个姓-的女孩。而今天正好是他们在开场里的第三天。

“-太太。你好像误解了,我并没有答应过任何事情。”

“这……”那个女人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死白。“你应该知道的,我对你……”

“等一下!”朝仓以十分凌厉的口吻拦住她。对方原要继续讲,结果畏于朝仓的表情只好闭上嘴巴。朝仓这才慢条斯理地说。“你我都是成年人,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在当时就结束了。我可不是为了某种代价才接纳你的。”

他们的问题似乎很微妙。这时候晴美应该知趣告退才对。可是若以调查实情的立场来判断,晴美自认应该继续留在这里。

“先生……我把一切的希望都放在那孩子身上。以先生的力量一定能设法……”

“请冷静吧。”朝仓站起来挽住那个女人的手臂。“你这样会扰乱这家餐厅。”

朝仓随即转身对晴美说:“我马上回来。”

晴美很想跟上去,但又不能这样做。大约等了十五分钟。朝仓才回来。

“对不起。”

“没关系。刚才那位女子是先生的情人吗?”晴美以开玩笑的口吻说。

“有很多情形都是对方自己一厢情愿。”朝仓轻描谈写地笑着说。“该走了吧……”

“是,该回去了。”

“好吧,我派车送你回家。”

“不用了。”晴美觉得很失望,她本以为朝仓会邀她去住的地方。

“不送你回去怎么行呢!”

“是用你的车吗?”

“不,我今天喝了酒。最好不要开车。我已经另外叫车来了,你就坐那辆车回去吧!我要等酒醒了再回去。”

“那么。我就遵命了。”晴美心里想。他大概还要和刚才那个女人碰面。

“明天我在家,你看怎么样?要不要来玩?”

“我可以去吗?”

“当然可以。”朝仓拿出一张名片。道。“这是我的住址。在这附近,你到这里来就很好找了。”

“是,我一定去拜访你。”

“虽然房子现在正在整修中,乱七八糟的。但是招待你的房间还是有的。”

“那么。明天……”

“我等你。”朝仓微笑着。

晴美走到外面等着朝仓叫来的计程车时,突然有一只手拍拍肩膀。

“哇!”晴美吓了一大跳。一原来是石津。“吓我一跳……你在这里做什么?”

“实说吧。我是跟踪来的。”石津抓着头说。

既然是计程车。就不在乎多载一个人。晴美和石津一起坐上计程车。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我原先以为你们要去旅馆……”

“你真是,应该相信我才对。”晴美笑了。

“那个男人是不是好色鬼?”

“大概……差不多吧!”

“刚才不是有个女人凶巴巴地走进去吗?”石津问。

“是啊,你看到了?”

“那个叫朝仓的人跟她一起出来,女人的车就停在路上。”

“后来呢?”

“那个女人上车离开之前。他们很热烈地亲嘴。”

石津这个老骨董居然还用这么落伍的形容词。

“我看得全身都出汗呢!”

“真是辛苦你了。”晴美乐不可支地说。

看来朝仓现在是要和那个姓-的女人见面,如果她就是参加决赛的址小姐的母亲——听两人之间的对话,情形似乎是如此——和她发生关系对朝仓而言是很不利的。

即使这是大人间的事。但是看在别人眼里,必然会有疑心。

虽然到了第三天还平静无事——只有樱井充子发生意外——但晴美知道迟早是要出事的。

“对不起,晴美小姐。”

“什么事?”

“我饿了,能不能在附近有餐厅的地方让我下车去吃饭。”石津饿得表情十分严肃。

书房己经完全成为片山义太郎休息的场所。

单独一个人在这里生活,脱离一切事件和纠纷,身为一个刑警。这样的生活实在是不该有。

现在己经是第三天夜晚,到目前为止还看不出有什么事件发生-纪子和古田武史仍然像仇人一般互不搭理,在客厅休息时也都坐在离对方最远的位置,幸好他们还没有互相开火宣战。

总之。这些人心里所想的。已经没有空隙去容纳别人的闲事,除了吃饭时间及饭后短暂的休息之外。每个人都关在自己房里专心练琴——片山义太郎虽然没有去看过他们的房间,但他确信绝没有人会在房里看漫画书。

每个房间都安装隔音墙,就像电影院或音乐厅的门一样厚,里面的声音绝不会传到外面来。

这里的构造充分发挥了一个功能——无法偷听别人练琴的情形。

老实说。像片山义太郎这种与音乐绝缘的人来看,不免会怀疑音乐比赛何须如此慎重?音乐应该是一种令人轻松享受的东西,不过,也许这是局外人一种肤浅的看法吧。

他们从小就每天要花很多时间练习,所以在他们看来,音乐比赛就像决定终身大事一般,是多么慎重的一件事。

如果剩下的日子都能像过去的三天那样平安无事,那是最好不过了。

现在是晚餐后休息的时间。片山义太郎也吃过了晚餐,在书房里舒舒服服地坐着,不知不觉闭上了眼睛……

这时候门突然被推开。

“刑警先生,”带着微笑走进来的是长谷和美。“打扰你了吗?”

片山义太郎还能摆出老大哥的姿态,是因为对方是像小学“班长”长大以后。还略带幼稚感的长谷和美。才能做到。换言之。因为没有奇妙的异性感。片山义太郎才能泰然自若。

“大家呢?”

“在客厅里弹钢琴。大家难得在一起热闹地谈话。”

“你也应该和他们在一起啊!”

“我喜欢独座。”

“哦……”

难道是在暗示我离开书房吗?在这方面,除非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否则碰到这种情形,片山义太郎就不知该怎么办?为什么女孩子都喜欢这样拐弯抹角地说话呢?就是因为这样,才会一再被她们甩掉。

正当片山义太郎沉浸于埋怨女性的思绪中时。突然摸到一种软绵绵的东西。类似福尔摩斯脚底的肉垫,柔软而温暖。什么时候进来?应该喵一声再进来才对。

片山义太郎猛然抬起头来。却看到长谷和美的脸。在同一个房间里当然会看到。只是现在距离缩得非常短。大约只有三公分。片山义太郎的眼珠子靠在一块儿去了。

和美突然伸出手来拥抱他,片山义太郎终于知道是什么情况。急忙扭身想逃走。

“请不要这样,你想干什么?”他一直往后退。终于屁股离开沙发后跌坐在地上。

“刑警先生……”

和美的身体依在片山义太郎身上——很重!她并不是高头大马,但很丰腴,颇有重量。由于是突然压下来的。使得片山喘不过气来。

“嘿!快起来!救命呀!”

身为刑警喊出这样的言词。绝不可以让别人听到。

“刑警先生……求求你让我打一通电话。”

“你说什么?”

“把你的房间钥匙借给我。一个小时就够了。”

“电……电……电……”听起来好像片山是在唱歌,实际上他是想说:“按照规定是不可以的。”

“我知道不可以。所以才特别求你。我快急疯了。让我打电话嘛!”

片山义太郎想。你的确己经疯了。

“刑警先生,你答应让我打个电话。我下一次可以到你房间去。”

“这……是什么话……”

由于片山义太郎不断地眨眼,使得他的表情看起来很幼稚。

“求求你,片山先生。”

长谷和美说着就仲出手来放在片山义太郎的脖子上,软硬兼施起来。

“不。不要这样……”

“求求你,我不想勒死你,可是我的手指力量是很大。”

这一点片山义太郎倒是很清楚。长谷和美的手指又长又粗。大家似乎都一样,都是小提琴家的手。

“快点松手!”

“你是要死,还是要让我用电话?”

从原则上来说:结论是很明显的。即使是古拉赫姆-贝尔。也不会认为电话机比生命更重要吧!

“你是不是认为我不会杀死你?”和美骑在片山义太郎身上。“我就说你要强xx我。我在拼命抵抗时勒死你,大家一定会相信的。”

和美的手指在使劲,片山义太郎拼命地想拉开,可是一点用处也没有。可恨!福尔摩斯跑到哪里去了呢?

虽然不是随着威廉退尔曲出现的伦-连嘉——但房门地确是被推开了。

“哟——”进来的是-纪子。“对不起,打扰了你们正快乐的时候。”

长谷和美立刻放开手站起来。片山义太郎却好像迷失在大雪山上的遇难者。突然来到新宿行人徒步区一般。只是发呆。

“真没礼貌。突然打开门。”和美愤怒地说。

“这里是大家的公用书房,做那种事最好到自己的房间去。”-纪子不甘示弱。

“我们只是在这里谈话。”和美一面说,一面用脚踢片山义太郎的肚子。片山义太郎跳了起来。

“你们谈话的姿势末免太奇怪了。”

“要你管!”

两个人一来一往,眼光相遇时的火花可以点燃炸药。

“你真够假正经!”-纪子说。

“哼,你和男人玩的消息不是也从来没有间断过。”

“没错,可是我不会像你那样装得圣女似的。”

这两个人随后的互揭疮疤己经不是片山义太郎所能了解的了。吵架声愈来愈高亢,连在客厅里的人都被吸引来看热闹了。

“和美小姐你冷静一点吧。”劝架的人是玛莉,“我们到那边去吧!”

“放开我!”

玛莉的劝告对她造成反效果。和美甩开玛莉的手。向着-纪子扑过去。

两个人倒在地上纠缠在一起。

“快来阻止她们!”玛莉大声喊叫。

片山义太郎刚从被勒住脖子的冲击中勉强清醒过来,当他看到两个女生打架却不想去阻止,因为他不知道若去劝止会替自己招来什么样的命运。

其他人也都不加以阻止,反而露出有趣的神情观看,这时候片山义太郎发觉只有植田真知子不在场。唯有玛莉一个人表情十分紧张。

“你这个疯子!”

“我要杀死你!”

和美与-纪子的格斗仍在继续,两个人忽而上忽而下。真是不可开交。

“快去阻止她们!”玛莉跑到片山义太郎旁边,“万一手受伤了……”

片山义太郎也紧张起来,这时候果真看到和美想咬-纪子的手。

原来如此——本来他就觉得这场架打得真是唐突,和美斗得有点儿歇斯底里,原来和美是存心要打架的,她想藉机伤害-纪子的手。

片山义太郎多少还有些职业意识——这样形容他实在是令人伤心——既然片山是来保护他们的。就有责任阻止她们打架。

但是一想到或许又会被勒住脖子,片山的脚又缩进来。最后他鼓起勇气大喊,

“两个人都住手!”

然后他抓住刚好在上面的-纪子的肩膀。用力一拉,“嘶”的一声,纪子的上衣应声而裂,露出身体。片山义太郎苍白着脸惊呆了。

“你想干什么?”

纪子的手臂立刻摔过来,拳头不偏不倚地命中片山义太郎的下颚,片山经不住一击,向后仰倒,头碰到书架。片山义太郎仿佛看到一群漂亮的星星在黑暗中闪烁。他想。所谓眼冒金星大概就是这种情形吧!

“不要紧吧?……”

张开眼睛看到福尔摩斯的脸。

“醒过来就好了!”

山义太郎觉得奇怪,福尔摩斯什么时候会讲人类的话呢?然后他看到了樱井玛莉的脸。

“哦……原来不是福尔摩斯。”

“什么?”

“不……没什么……”片山义太郎想姑起来,但头痛欲裂。他发出呻吟声。

“多躺一会儿吧!”

“不,不要紧,这里是……”

原来还在书房。看来是还没到天国。

房里只有樱井玛莉一个人,不,还有一只福尔摩斯。

“大家都回房休息去了。”玛莉说。

“打架的事怎么样了?”

“托你的福。没事了。”

片山义太郎想了一下。他碰到头而昏过去,这以后当然不可能是也来劝架的。玛莉笑着说:

“你不是昏过去了吗?所以-纪子也吓坏了,以为你死了,脸都吓白了。”

“所以就停止打架……”片山义太郎苦笑道。“我算是有一点功劳……”

“可是她们两个为什么大打出手呢?”

“因为那位小姐想勒死我!”

玛莉瞪着大眼睛。片山义太郎用温和的语词说明事情的始末。

“原来如此……原先我就认为她一定不像外表那么纯稚,不过,如果不是好强的人,也不会到这里来了。”

“如果力气不足以勒死一个人,就不能得第一名吗?”

“你准备逮捕长谷小姐吗?”

“不……说不定我反而以暴行罪被捕呢!”

“大家都很急躁,三天来没有离开这里一步,对年轻女孩来说是一件痛苦的事。”

片山义太郎想。真是这样吗?长谷和美会不会只是在演戏?如果她刚才咬了-纪子的手,-纪子当然就不能参加比赛了……

“喂,福尔摩斯,你末免太冷淡了吧?”

片山义太郎向福尔摩斯抗议。

“哟,真好玩。”玛莉笑着说:“你把她看成跟人一样了!”

“你不知道,她神气起来比人还厉害呢!”

片山义太郎说着。便站起来走了几步,却还摇摇摆摆的。急忙抓住书架。

“小心点!”

玛莉也站起来。这时候福尔摩斯突然尖叫一声。声音里传达了全身的极度紧张。

“喂,怎么啦?”

片山义太郎知道福尔摩斯这样尖叫,必然不是寻常事。

就在此时突然天摇地动起来。

“是地震!”

“趴下!到桌子底下……”片山义太郎说到这里才想起书房里没有桌子。地震大有愈摇愈烈的态度。他正处于极不利的位置。

抓住书架似乎是唯一可行的办法,可是书本却从上面不断推跌下来。

“好痛!”

一本砖块似的百科字典正好打到头上的肿痛处,片山义太郎又倒在地上了。

如果现在书架也倒下来。一切就完了——片山义太郎听天由命地闭上眼睛。

震动终于慢慢消失。

“啊,我以为是死定了。”趴在地上的玛莉一面喘气一面站起来。

“大概是过去了……真是好大的地震。”

片山义太郎摸着头推开书,站起来,不料又有余震。掉下一本书又击中片山义太郎的头。

“痛啊!”片山义太郎又倒了。玛莉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可不是什么好笑的事。”片山义太郎抱着头又站起来。

“对不起,可是实在是太好笑了。”玛莉说着又笑不可遏。片山义太郎无可奈何,只好跟着笑。

“总算平安无事。这个地震的强度大概是四或五级吧!”

“他们一定也很紧张。”

“对了,赶快去看一看有没有人受伤。”

片山义太郎站起来。向着门走过去。福尔摩斯突然跳过来,像要抓住他拦住他一样。大叫一声。

“你走开……有什么事吗?”

福尔摩斯走到书架下面,抬起头来看着上面,又大叫一声。

“嗯,书架太可恶了,你就抓抓它吧!”片山义太郎看看书本几乎掉光了的书架说,“是有些奇怪。”

“怎么啦?”玛莉露出疑惑的神情。

“你看……最上面的架子……”

“最上面?”

“看,只有那五、六本书没有掉下来。”

“哦,也许是那几本书特别重吧!”

“可是,至少也会向旁边倒,不应该那么稳固地立在那……”

片山义太郎把沙发推到书架下面,整个人站到沙发上。可是他的脚陷到沙发的海绵里,仍然够不到,只好踩在书架上慢慢往上爬。

他伸手去拿那五本书。“哎呀!”五本书的表皮全都掉下来。“原来是假的,不是书。”

“那么,究竟是……”

片山义太郎的脚由书架上小心翼翼地移下来时,手里拿着一架录音机。他把录音机放在沙发上。

“原来是录音机,做什么用呢?”

“这不是普通的录音机,还能接收FM。”

“为什么录音机要放在那里。”

片山义太郎歪着头在想。

“反正有录音,听一听就知道了。”

片山义太郎回转一段录音带,再按下放音的钮,传出来的是小提琴的声音。

“这是什么曲子?”

“真是……”玛莉露出难以置惰的表情,说道:“这是现在练习的新曲,这声音大概是……”

小提琴声突然中断,传出的是有人说话:

“这里大概就是快节奏吧。”

“那是大久保的声音,我刚刚就想到是他演奏的声音。”玛莉如此判断。

“这么说来是被偷听了。房间里装着窃听器,接到书房里收录下来。”

“谁会做这种事呢……”玛莉的神情既讶异又疑惑。

“奇怪!参加决赛的人不可能有时间去秘密安装窃听设备,这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一定是早就装好的。”

玛莉在沙发上坐下。

“这实在是太不应该了,别人拼命在练习……”

“我们把这个放回原来的位置吧!”片山义太郎说:“应该有人会来拿录音带,到时候就知道是谁干的。”

片山义太郎又爬上书架,把录音机放回原处,再把假书皮放好。

“其他的书也要摆好,否则会打草惊蛇。你也来帮忙一下吧!”

“好,可是,排列顺序……”

“只要摆回去就好了。福尔摩斯,你是不是也该帮帮忙?”

福尔摩斯把脸别转过去,似乎不屑理会这无理要求。

“没事吧?”

“真的,吓死我了……”

片山义太郎和玛莉回到客厅里。大家确实都吓坏了,纷纷停止练琴,来到客厅。

“有没有人受伤?”片山义太郎问。

“好像没有。”古田的眼光看了一下其他人。

“真知子不在这里。”玛莉说。

“真的。只有她没有出来。”古田说:“会不会在厨房里?”

“她到厨房做什么?”-纪子像开玩笑地说:“如果地震时莱刀掉下来,不是更危险吗。”

“大家都没事就好。”市村智子边说边走进来。

“厨房里没有严重的情形吧?”片山义太郎问。

“只有几个锅子摔下来。不过都已经整理好了。”市村智子看着所有的人,继续说:“你们之中有没有哪一位拿刀去用呢?”

客厅里一股悬疑的气氛开始升起。

“刀怎么啦?”片山义太郎问。

“是……一把水果刀……我找了很久没有找到,我以为有人拿去削果皮。”

“地震之前水果刀还在吗?”

“是的,我全部都清点妥当才回房间去的。”

“地震时你在房间里吗?”

“是的。不过……”市村智子似乎有些脸红。“那时候我正在洗澡,所以觉得……。”

“那还算好。”-纪子说,“那时我正在上大号,才麻烦呢!”

大家都笑了。只有片山义太郎仍然一脸正经。

“到植田小姐的房间去看看。福尔摩斯。你也来。”

片山义太郎快步走出客厅,玛莉跟在后面。

“不会……不会发生什么事吧……”

“希望没有。”

片山义太郎跑上楼梯。植田真知子的房间就在前面。

“植田小姐!”

“真知子!”

片山义太郎用力敲着门——玛莉则屏息静气地看着房门。

当房门打开时,真知子伸出头来。

“哟,什么事呀?”

“真知子!”玛莉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你没事吧?”

“你看我不是很好吗?你和刑警先生一起来,究竟发生什么事?”

“没,没什么事。”这时片山义太郎也为自己的过度紧张莞尔,“我怕刚才的地震使你受伤了。”

“地震?”真知子似乎满头雾水。“什么时候发生地震了?”

“你不知道有地震?”玛莉惊讶地问,“那你刚才在做什么?”

“我在练琴呀,哦,对了。我想起来了,刚才好像有一点摇摆,因为我自己在拉小提琴时有摇摆身体的习惯,所以……”

但是片山义太郎并没有因此而放下一百二十个心。失踪的水果刀哪里去了呢?还有那个窃听用的录音机又是谁安置的?……

晴美被电话铃声吵醒。

她喵了一眼时钟,正好是八点整——对了,昨天晚上曾发生有感地震……现在,我必须去接电话。

晴美正要起床,突然铃声停止,她听到有人接了电话。

“是。我是石津。”

对了——石津昨晚是住在这儿。他八成是糊涂了,如果打电话来的人是哥哥。那么……

“哦。是的,……早安。”

听石津的口气,果然是哥哥。晴美急忙走出卧室。

“给我吧!”

“晴美小姐,我不小心就……”

“好了,我知道了。”

电话那一端传过来片山义太郎大吼大叫,气极败坏的叫骂声。晴美虽然听不清楚他在说些什么,但偶尔可以听到清晰的“臭小子”、“我要杀了你”……等字眼。晴美把电话筒拿在手里,远离耳朵,她用奇怪的表情看着电话筒。

不久,片山义太郎已经没力气再骂了,语句也清楚了。晴美才说。

“哥哥,早安。”

“晴美吗?你究竟……”

“等一下,你知道昨晚有地震吗?”

“当然知道。”

“哦,地震对哥哥来说好像还不赖吧。”

“别小看我。”

“昨天回来,屋里乱七八糟像战场一样,真是个烂公寓,所以就请石津先生帮忙整理。整理好时己经快天亮了,所以就请石津先生住在这里。”

“原来如此,可是……没有发生什么吧?”

“要不要去拿一张诊断书给你看?”

“不,不用了,我这一边己经够麻烦了。”

“什么事?出人命了吗?”

“请不要那么兴奋,不是出命案——我想调查一件事,你替我打电话给课长吧!”

“你为什么不自己打?”

“我必须整天守着他们。”

“那一定很好玩。说吧!什么事?”

“请课长查查看是哪一家装潢行替这幢房子做内部装修的。房间里装有窃听器,一定是当时在这里进出的工人装上去的。”

“知道了。”晴美睡意全消失。飞快地把这件事记下来,又问,“窃听器……每个房间都有吗?”

“不知道。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抓住嫌犯。而且,有一把水果刀失踪了,这一点也很令我担心。”

“水果刀?”

“是啊!也许是暂时不见了。总不能因此就搜查每个人的房间吧!”

“说得也是!大家都还好吧?”

“除我之外,其他人都很好!”

“怎么回事?你发生什么事了?”

“被勒住脖子,然后挨打,然后昏过去,如此而已。”

“噢——”晴美似乎松了一口气,“既然你还活着,那一定不怎么严重。对了,你们那边有一个姓-的女孩子吧?”

“有啊,-纪子,她怎么了?”

“昨天……”晴美把她所看到的,朝仓和可能是-纪子的母亲的事说出来。

“嗯,那些参加决赛者的母亲很有可能会做出这种事。”片山义太郎说:“你令天想去朝仓的家吗?”

“是啊,虽然有地震,但还不至于到房倒楼塌的程度,所以我准备去一趟。”

“你得小心点。”

“不会有事的。又不是去会见超级杀手。”晴美轻松地开玩笑。

“欢迎你来。”朝仓露出微笑。

“打扰您,真不好意思……”

“哪儿的话。昨天发生那么大的地霞,我真不敢期望你会来。”

朝仓穿着英国高级毛衣,蕴含着大指挥家的风格,如同站在指挥台上一样散发着魅力。

“请进来吧!”

“打扰了。”

这幢白色的欧洲式建筑物,看起来实在是很美丽,晴美不禁怀疑它有整修的必要吗?

她被带到宽大的客厅,从落地玻璃门向外看,能看到阳台和广大的草坪。

“你要喝什么?……大白天能喝酒吗?”

“是……红茶可以加点威土忌。”

“好吧!”

朝仓叫来女佣,交代准备红茶后,坐在沙发上,说:

“实在很抱歉!”

“不会的。昨晚那位女士是参加决赛的-纪子小姐的?”

“是她的母亲。也许你看起来是个问题,但是,事实上人太多了,我只是来者不拒罢了!”

朝仓如此坦诚地泰然相告之后,晴美也觉得不能再责备朝仓。倒不是艺术家就可以被包容,而是因为对方并非十九、二十岁的小女孩,相反的,她是个有理智、有行为能力的大人——的确,朝仓是个颇富魅力的男性,他和女子闹些无伤大雅的花边新闻,反而助长他的吸引力。

“参加音乐大赛的人一定很紧张。”晴美说道:

“现在是最辛苦的时期。”朝仓点头说道:“开始时多半是很轻松不在意,而且他们对自己都有某种程度的信心,不管别人是如何,都会按照自己的方式的去做。”

晴美很专心地听着。

“到了决赛前一天,大多能镇静下来,他们又不是第一上台表演,还加上练习之后的把握。而在中间阶段是最痛苦的,尤其对新曲的诠释。认为自己己经可以诠释新曲的人还好,大约会有一半的人达不到这种程度,就会产生的焦虑感,尤其看到别人胸有成竹的态度会更慌乱……”

佣人送来红茶。

“你和哥哥有连系吗?”

“通过电话,到目前为止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那就好,希望这七天能平安无事。”

朝仓的口气十分诚恳,似乎是由衷之言。

“您的房屋是在整修什么地方呢?”晴美忍不住问。

“哦,是这上面的房间。”朝仓指着上面。“可以说是音乐室吧,里面有钢琴和音响,不过现在暂时放在别的房间。”

“是要把房间加大吗?”

“不,是把房间缩小一点,因为现在做的是隔音的工程。”

“原来如此。”

“本来只是把地板加厚,四周的墙壁和窗户都没有改变。后来因为邻居抗议钢琴声吵到他们,所以才又动工整修。”

“真是件麻烦事。”

“是啊,居然还有人把贝多芬的音乐视为噪音,真令人气馁。”朝仓边说边大摇其头。

“整修工程是不是结束了?”

“还没有,才做到一半。你要看看吗?”

“是。很想……看一看是个什么样的房间。”

“整修中可以看得更清楚,跟我来吧!”

晴美跟看朝仓到了二楼。晴美并不是对“音乐室”感兴趣,而是希望能在那里看到“另一份乐谱”。

那么重要的东西也许朝仓会把它藏起来。可是,如果夹在其他乐谱中更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甚至不会有人知道这回事。若是像藏宝似地隐密起来,反而容易让人发觉……

“就是这里,你等一下,里面太乱了。”朝仓说完便推开厚重的房门,自己走了进去,这个门是有隔音材料的。

晴美在走廊上看挂在墙上的照片。

朝仓和美国音乐指挥家班史坦因的合照,或和小提琴家史坦站在一起,似乎是在一次有纪念性的演奏会后合照的。旁边有说明的英文。

晴美正看着时,房里传出“咚”的一声。好像是关上抽屉或柜子的声音。难道他把乐谱收到柜子里去了吗?

房门又开时。朝仓走出来说:“让你久等了,请进吧!”

这是一个比客厅更宽大的房间,晴美闻到房里有一股刺臭的稀释剂味道。不由得皱起眉头。

“是一股怪味吗?”朝仓微笑着说。“那是胶粘剂的味道,隔音板全部都是用强力胶粘剂粘贴上去的。”

晴美用手摸摸墙壁,是具有稍许弹性的波浪板。天花板则呈现不规则的方格。

“这些隔音板必须能巧妙地反射声音,而产生适度的音响。据说有规则的方格反而不能达到理想的要求。”

房间里看不到柜子一类的东西。晴美很疑惑,刚才是什么声音?

对着房门的那一边墙已经打掉了,留下一个很大的洞,正好可以看到庭院,房间外有大约两公尺高的鹰架立在草地上。

“这一边的窗户要拆掉,所以连墙都一起打掉了,这样比较快。”朝仓说。

“这里的景色真美!”

“不错。”

看到外面的墙,高度和二楼的地板几乎一样高。

“本来是可以俯视庭院的吗?”晴美问。

“你看对面那个房子。那是我的邻居。”

“是。”

“那家的主人不知道为什么很不喜欢古典音乐。”

“哦?”

“我在这里听莫扎特的作品,他嫌吵。是莫扎特也,不是贝里锦兹。真是的,简直就是个没感情的人。”

“所以要全部用墙拦住吗?”

“是的。全部筑墙,省得我也看到那栋不顺眼的房子。”朝仓微笑着说:“我们出去吧,胶粘剂的气味闻久了不好的。”

“好的。”

朝仓催着晴美走出音乐室。

回到楼下的客厅,朝仓以幽默的口吻谈到世界著名的指挥家,以及指挥管弦乐团的要诀,或关于指挥棒的事。晴美并不是古典音乐通,但是朝仓有趣的谈话令晴美听得很入神。

就在谈话告一段落时,电话铃响了。

“对不起。”朝仓去接电话,“是……我是朝仓。哦……是栗原先生。”

晴美心里想。栗原一定是打电话来通知那件事了。

“你说什么?有窃听器?”

朝仓似乎受到很大的震惊,声音激动,脸也红了。

“我知道了。真是可恶!关于装潢店,只要问事务局就知道了。是的,无沦如何也要查出是谁干的……查出来以后立刻取消他的资格。”

晴美轻轻叹一口气,朝仓的反应令她感到十分有趣,但是朝仓的态度还算是很自然的。

晴美站起来,不经意地向草坪望去,她瞪着眼晴……

“那么,就拜托了——我会联络的。”朝仓挂断电话,愤怒地说:“实在太不像话了!”声音很大,“大家都拼命努力……才能得到这样的结果,就为了一个不守法的人,邪念……”

“先生——”

“哦,对不起……不由得不生气……真是……”

“先生,有人倒在那里!”

“存心不良的人……你说什么?”

“有人……”

在晴美手指的方向,有一个男人仆倒在草地上,身子下露出领带和衬衫。裤子和皮鞋是很常见的款式,但没有看到西装上衣……

“他是……须田!”朝仓惊吓得瞪大眼睛,“他是我的事务局长,可是,为什么会……”

朝仓打开玻璃门走向草坪,晴美赶紧跟着。

朝仓蹲下去看,然后抬起头说:

“死了!……”

在一个音乐家来说,这样的吐词是很单调的旋律。

“要立刻打电话到一一○报案。”

不愧生长在刑警之家,碰到这种事晴美并不慌张,反而朝仓吓呆似的。

无论如何,关于尸体,晴美是见多了,可以称得上是行家(?),朝仓说不定是第一次接触尸体呢,怎能怪他发呆。

“先生!”

晴美又喊一次,朝仓才清醒过来。

“哦,这件事……可真麻烦了。能替我打电话吗?”

“是,我这就去。”

晴美拿起客厅的电话时,朝仓像突然想起似的。

“等一下,……那位课长是叫栗原吧?”

“是的。”

“你和他联络吧!不,还是我自己来吧。”

“是。”

朝仓从晴美手里接过电话筒。晴美看到朝仓按号码键,她突然有个想法,于是走近玻璃门,看着躺在草地上的尸体。

她回想着,开始时她一直没有看到那具尸体,尸体却好像一下子就冒出来,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呢?

他不可能是翻墙过来的,难道还有其他门可以进来吗?

当然,这个问题警方一定会详细调查的。

“拜托……。我等你。”朝仓挂断电话,“难得请你来玩,没想到会遇见这种事。”

“没关系,我己经习惯了。”晴美说完,看到朝仓脸部的表情十分奇怪,急忙解释道:“因为……哥哥的职业关系,我常常遇到这种事。”

“哦,原来如此。”朝仓点点头。

“那个人……是叫做须田吗?”

“嗯,他是事务局长。这次音乐比赛就是由他一手筹办的。”

“他本来就在这里吗?”

“没有啊,我也觉得奇怪,他怎么会死在这里?”

“还有什么地方可以进入草坪呢?”

“这个玻璃门哪——”朝仓说着又猛摇头。

“但是……例如绕着房屋的旁边进入……”

“不。只有从这个门才能进入草坪。”

“那可奇怪了,如果他早就倒在那里,应该早就看到才对呀!”

“是啊,我也觉得奇怪,好像突然冒出来一样。”

“是的……”

是从二楼摔下来的吗?音乐室里靠着草坪那一面墙已经是一个大洞……但是在那空荡荡的房间里,须田根本无处躲藏……而且那里还有鹰架向外突,如果从鹰架上摔下去,就应该离开房屋更远,可是,须田陈尸地点是在玻璃门外紧靠阳台的地方。

围墙很高,是不容易把尸体由外面丢进来,况且是在大白天,难免会有人看到。

晴美想,该轮到福尔摩斯出场了。

“对不起,我能借用一下电话吗?”晴美问朝仓。

“当然可以。我去告诉女佣,否则她突然看到会吓昏的。”

朝仓的情绪似乎恢复到能开玩笑的程度了,朝仓一走出去。晴美急忙拿起电话。

现在我们把时间拨回到早上七点钟。

吃早餐时,片山先生连连打哈欠。

“刑警先生,你好像很困的样子。”真知子打趣道。

“大概是和什么人通宵谈心吧!”-纪子撕下一片法国面包,酸溜溜地说。

“你话中带刺是在说我吗?”长谷和美以挑斗的态度问道。

“哟,你自己心里有鬼吧!”

“你说什么?你这个……”

“不要这样!”片山义太郎忍不住吼着。“我可不愿意再昏过去了。”-

纪子听了有些难为情地沉默不语。

其实,片山义太郎整晚伏在书房里。他以为一定有人会来拿录音带,结果却是白费心机。

美其名为埋伏,事实上书房里根本没有躲藏的地方,只好蜷曲着身体躺在沙发下面,结果弄得腰酸背痛。

这一顿早餐吃得比往常清静。平时一虽然只有三天——女孩子之间话很多,彼此也会开玩笑,到了第四天的今天,很明显地感觉到紧张的气氛了。

本来就很紧张的大久保靖人,可能是睡眠情况不好,脸色灰暗,几乎没有吃什么东西。

“大久保先生,你怎么不吃呢?”玛莉关心地问。

还保持着平常心的只有玛莉和古田武史,另外就是大块头丸山才二。

“我没有食欲。”大久保微笑。

“不行,还有三天,你不吃东西会受不了的。”

“对,玛莉说得对。”丸山把一片火腿塞进嘴里,“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先填饱肚子再作战。”

“我有个意见,大家看怎么样?”玛莉说:“难得大家聚在一起,就在今晚来个音乐会吧。再不放松一下心情,我看大家都必须受胃药的照顾了。”

从意想不到的地方先传来赞同的附和声,那是比大家早到一步已经吃毕早餐,正在角落里舔着前脚洗脸的福尔摩斯,她附议似地“喵——”了一声。

由于福尔摩斯正好在玛莉讲完时叫了一声,惹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连大久保靖人也忍不住绽开笑容,严肃的表情顿时缓和不少。

“看,福尔摩斯也在说‘好’呢!”

“是一只有趣的猫。”真知子说。

她实际上根本就不知道这只猫究竟有多有趣——总之,因为福尔摩斯“喵”了一声。玛莉的提议被大伙儿接受了。

“——那么,演奏什么呢?别只是小提琴吧!”

“我可以弹钢琴。”长谷和美说。

“有没有其他乐器?”玛莉说。

“踩猫尾巴让它叫。”-纪子提出她的主意。

福尔摩斯立刻张开嘴巴大声吼叫。

“开玩笑的,不要那么生气!”-纪子的兴致真不差,继续说道:“这只猫好像真的听懂人话。”

“这样吧,光是演奏者没有听众也不行,就分成两个人一组好了。”玛莉说。

“谁和谁一组?”真知子说。

“那要抽签决定,不管和谁一组都不能挑剔。”

“可是,七个人不能分成三组,多出一个人。”

“不,有八个人呀!”-纪子说:看着片山义太郎。

“我……不行啊,”片山义太郎着急地说:“我连口琴都不会吹!”

“总会点什么吧,例如吹口哨。”

“这个我也不会。”

“那么,唱歌也好啊。”

“我的歌声五音不全。”

“这个世界真有这样的人!”-纪子以认真的表情打趣片山义太郎。

“好了,先抽签再说吧!”玛莉笑道。

“如果男女配对就好了。”真知子说:“男人和男人在一组多无聊。”

玛莉很快把纸巾撕成八块,分别在每两块上做不同的记号。

“请抽签吧,片山先生也请抽。”

难得有这么和谐的气氛,山义太郎当然不想破坏,于是他只好先取一个签。

“我抽到的是二分音符,可能是因为我的口袋经常空空如也吧!”

其他人都没有搭腔,静静地抽签。

“谁的记号是四分音符?”玛莉问。

“是我。”真知子说。

“还要请多指教。”说这话的是丸山才二。

“哇。我己经有被压迫的感觉了。”

“别烦恼,我的块头虽大,胆子可是很小的。”丸山说。

“我的是八分音符。”长谷和美说。

片山义太郎内心顿然开朗起来。若和长谷和美同组,搞不好又被勒脖子。那才真是受不了呢!

“我是你的同伴。”大久保说。

“噢,大久保先生正是我喜欢的类型。”

“长谷小姐,这可不是决定约会的对象哟。”玛莉说:

“现在是十六分音符。”

“我就是。”古田武史说。

“我也是。”同一个时间-纪子也说。

刹那间全都沉默着,古田和-纪子互瞪着对方,真是冤家路窄……

“哟,看来我和片山先生是一对喽。”玛莉说着红了脸。

“我的手可能会发抖,无法演奏呢!”

“你这句话是说给我们听的吗?”真知子笑道。

古田和-纪子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勉强给咽回去,认命似地耸耸肩。

“那么,午餐后各组自行商量。晚饭后就开始演奏。”

玛莉所作的宣布,大家似乎都没有异议。

“啊……好喝,我想再喝一杯咖啡。”玛莉伸手拿起咖啡壶,状甚愉快。

“对不起,刑警先生”,大久保说:“请把生菜沙拉传给我。”

早餐用毕,每个人都回到自己的房间,似乎在无意之间又造成了玛莉和片山义太郎两个人留在那里的局面。

“真难为情。”玛莉说。

“我很乐意当听众……”片山义太郎说。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玛莉摇摇头,“我刚才好像很出风头……但我是尽力而为。”

“你做得很好,你使大家都轻松多了,这是不容易做到的。你做得很好。”

福尔摩斯又喵一声表示赞同。

“哟,你也在夸奖我吗?我好高兴呢!”玛莉笑道。

对福尔摩斯似乎应该有更大的指望才对。

“后来……发现什么情形了吗?”玛莉的表情转为严肃。

她指的是窃听器录音的事。

“昨夜我守望通宵。并没有人出现。”

“怪不得你显得很困的样子。刑警先生的工作也真麻烦。”

“如果是普通的守望,还有人换班……”片山义太郎在说话时眼睛直盯着福尔摩斯看,福尔摩斯则若无其事地走出餐厅,明摆着态度是,知识分子怎可做那种守望的工作。

“我真想替你,可是我还得练琴……”

“你不用担心这件事,这是警察任内的工作。”片山义太郎说。

“可是,我还是不放心。”

“当然,一想到有人在偷听。一定会不放心。”

“是啊,不过……”玛莉似乎难以启齿,“如果没有人来拿录音带,窃听者岂不是变成我了吗?”

片山义太郎愣了一下。不错。照她这么说也满有道理的,因为知道这件事的。除了片山义太郎之外,就只有玛莉了。

“这……我真的没想到。”片山义太郎说。

“你这样怎能成为一个好刑警。”玛莉笑道。

“所以我不是个好刑警。”片山义太郎点头承认——

片山义太郎一回到房间就打电话给晴美,就是这一通由石津接到的八点钟电话,引起片山义太郎一顿怒骂。

他吩咐晴美把窃听器录音的事告诉栗原,之后,片山义太郎向书房走去。

因为片山义太郎认为。假设有人要拿录音带。与其在容易引人怀疑的半夜里。倒不如趁大家都在练琴的白天。而且十一点左右是最适宜的时刻。

这是片山义太郎很用心思考后听下的结论。

现在。究竟是谁会来拿录音带?抑或是自己又空忙了一场……片山义太郎深深吸一口气。

一个睡眠不足的人。在黑暗而寂静的房间里不打瞌睡那才是奇怪。除非他有钢铁的意志,而片山义太郎的意志就像是一团可以随着情况改变形体的粘土。当上眼皮的重量不断增加时,他便给自己找到一个很好的借口。

“先小睡片刻才能清醒地监视。短短的时间内有人来的机率是太小了。”

自己心悦诚服地接受这个道理后,片山义太郎立刻闭上眼睛开始打盹儿。

他到底是为了什么原因而醒来?轻微的声响?职业良心?抑或是偶然?——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楚。

自己想着。原来睡着了。然后他伸了一个懒腰,想站起来,突然头皮一紧——他听到书架的地方有人在挪动书本的声音。

是谁呢?房间里虽然没有开灯。但房门并末关上。射进来的光线使房间内微亮。

然后他听到拨弄录音机的声音。啪!咋喀!一定是在换录音带。他想过去偷看一下。如果爬上书架,后背一定对着门口,不行。

片山义太郎在沙发后面调整好姿势,准备从沙发后探出头时……说时迟那时快,口袋里的呼叫器突然哗哗响起。

“别吵!”

骂它也没有用了,他想关掉呼叫器再站起来。突然一件重物打在头上。片山义太郎又昏了过去。

他不省人事的时间也许并不久。当他抚摸着头站起来时。口袋里的呼叫器还在响着。

而窃听嫌疑犯是有绝对够的时间逃走的。

书架上的录音机。此刻正躺在地板上。而最重要的录音带已不见踪影。

击昏片山义太郎的是一本百科字典。

“同样是挨打,宁可被美女摄影集打到。”片山义太郎自言自语。

总算回到二楼房间里接电话。晴美的声音:

“跑到哪里愉懒去了?”

“我怎么会偷懒?”

“那你为什么这样久才来接电话?”

“还说呢。就是因为你的电话,才让窃听的嫌犯逃走了。”

片山义太郎很激动地把经过说了一下。他以为晴美至少会道歉地说“对不起,有没有受伤”,没想到晴美竟然说:

“你在做这件事时就应该先把呼叫器闭掉才对,哥,你真笨!”

“算了,别提了,你找我有什么事?”片山义太郎仍然气呼呼。

“凶杀案!”

“是吗?……你说什么!”

“在朝仓先生家里发现一个男人的尸体。”

“真的吗?”

“我干吗说谎!”

“那么……被害人是谁?”

“据说是音乐团里的一个事务局长,名叫须田。”

“哪里的音乐团体?”

“废话!当然是朝仓先生的新东京爱乐会。而且他是这次音乐大赛的主要干部。”

“原来如此……。如果他被杀。是……”

“现在还不能确定是不是谋杀。”

“你说什么?你刚才说……”

“那简直是一种舞台效果,因为尸体简直是凭空而降。不知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凭空而降?”

“而且。死者不知为什么没有穿上衣。”

“没穿上衣?裸体吗?”

“不。正相反,他穿衬衫还打领带——这一点倒不重要。总之是一种很奇怪的状况!”

“哦,我知道了。可是我不能离开这里。”

“哥哥不能出来没关系,但是我要借用福尔摩斯。”

片山义太郎瞠目结舌。不知如何回答。晴美继续说:

“这种时候福尔摩斯出马是最适合了。我想栗原先生一定会到现场来,我想请他派一个人去你那儿。”

“喂,你什么时候变成刑警的顾问?”这是片义山太郎唯一能说出口的讽刺话。

晴美挂上电话时。朝仓回来了。

“警察的巡逻车该到了——我不太清楚规定,是不是发生这种事就不可以外出了?”

“只要把去的地方交代清楚就行了。”晴美回答。

“那就好。”朝仓似乎松了一口气,又解释说:“我是个很忙的人,如果每次外出都要费尽口舌才能出去,可就受不了啦!”

“我到外面去等他们,好吗?”

“这个嘛。我也去吧!我想这个地方并不难找。”

朝仓说的这一点,晴美倒是很同意,因为现在这里是一个大灾地。

“还是有人留在尸体旁边比较好,我到外面去等吧。”晴美道。

“那就麻烦你了。”

晴美从玄关出去,打开大门到外面的路上——怎么还不来呢。该到了……

如果那个叫须田的男人是他杀致死的。原因在哪里?是否和窍听器有关。

“对了。”

刚才朝仓打电话给栗原说:问事务局就知道是哪一家装潢店施工的。意思是说。内部整修工程是须田一手安排的,在施工期间他当然会经常来这里。

若要把窃听器隐藏在房间里,当然是有足够的时间,如果说这就是凶手杀人的动机……须田当然是没有窃听的必要,一定是参加音乐大赛者,或他们的父母拜托须田做这件事。

这种闭门造车式的推理实在没什么意义。但是,须田为什么会死在朝仓家里?又为什么突然冒出来倒在草坪上呢?又为什么没有穿上衣呢?——

晴美的鼻子突然开始冲动。

有烧焦的味道——本能回头观看,不由得大吃一惊。

朝仓寓所的二楼正在冒着烟,看那火苗,正从音乐室出来。

“不得了啦!”

晴美三步并做两步地走进屋里,遇到正要上二楼的朝仓。

“朝仓先生……”

“我刚发现失火,那里有灭火器。”

“是。”

玄关旁有一个备用的灭火器,晴美将它取下交给朝仓,朝仓提着灭火器走上二楼。

“朝仓先生,要小心啊!”晴美喊着。

“不要紧的,这里都是用的耐火材料,引起燃饶的是那些胶粘剂。”

朝仓很镇静地走上去——晴美极不放心地瞪着楼梯时,外面传来警车的笛声。

“幸好立刻把火灭了。”栗原说。

“这种事还是第一次发生。”朝仓对正在验尸的法医说。

“这种事最好还是不要发生两次三次。”栗原开玩笑似地说。关于处理凶杀案,栗原是专家,虽和大音乐家朝仓在一起,也不必感到自卑。事实上,栗原一听到凶杀案,整个人就立刻兴奋起来。

“听说死者须田是事务局长?”

“是的,在这一次比赛中他负责事务方面。”

“这么说,窃听之事他有可能参与了?”

“我很不原意这么说:但是如果他想做,他是有可能做到的。”朝仓苦涩着脸说。

“请不要担心,调查时我们会考虑周全的。”

“请多帮忙,以我的立场是不可能只顾到这伴事。”

“我明白。”栗原点头,道:“这一栋房子里。还有谁住在这儿?”

“目前只有我和女佣。妻子已经分居了,儿子也不住这里。”

“哦,那么,须田为什么会在这里。”

“嗯,看情形那位女佣也得问问。”

三十五岁左右的女佣,看起来是个极平凡的女子。

“请问你是广川克代女士吗?”

她以细微的声音问答栗原的询问。

“是的。”

“你在这里工作有多久了?”

“大概……有三年了吧!”

“你觉得这里工作怎么样?”

“很好。”

广川克代不冷不热的简答像在说别人的事——栗原得到朝仓的允许,使用客厅在询问广川克代。

“朝仓先生不在这里,希望你实话实说。”

“是。”

“那个叫须田的人昨天是不是来过这里?”

“这……”广川充代迟疑着。

“请你不要隐瞒,全部说出来。”

“你能够不告诉朝仓先生吗?”

“我保证。”

“他是昨晚来的。”

“昨晚来这里吗?”

“是。”

“来找朝仓先生吗?”

“不,是来找我。”

“原来……如此。”栗原不由得睁大眼睛。

“很对不起。”

“没关系。这一点并不是很重要——不过,他是几点钟来这里的?”

“十点左右。他说朝仓先生和年轻小姐在一起,今天晚上是绝不会回来的。”

“原来如此。经常这样吗?”

“是的。朝仓先生几乎很快就能勾搭上……”广川克代说到这儿,干咳一声,说:“总之我们……须田先生和我,洗过澡后就到卧室去了。”

“你的房间是在一楼最里面?”

“是的,不过当时我们是去二楼。”

“二楼?”

“是的,那是朝仓先生的卧房。”

“那又是为什么?”

“我的房间……太小了,而且……床铺……”

“噢,我明白。”栗原点点头说:“所以就趁这个时间借用朝仓先生的卧房,是吗?”

“是的,不过早晨起床后,我清理得很干净。”

“后来呢?”

“大概十二点左右,听到朝仓先生回来的汽车声,吓得急忙起来。”

“是朝仓先生回来了吗?”

“是的。我急忙整理好床铺,叫他赶紧找个地方藏起来,然后我就下楼去了。”

“后来呢?”

“从那时候起我就没有再看到他,后来他就死了。”

“噢。朝仓先生是一个人回来的吗?”

“不,和一个女人一起回来的。”

“你知道那个女人是谁?”

“不知道。但是并不像须田先生所说的‘年轻小姐’,是个中年女人。”

真是的,朝仓真够忙的了。栗原心里真后悔当初为什么不当音乐指挥家。

“后来呢?”

“朝仓先生喝了一点酒就和那个女人上二楼去了。”

“这么说来,你和须田……”

“完全没有碰头,我以为他早就逃走了。”

“鞋呢?”

“我们会考虑到万一。所以把鞋带上二楼。”

“可是……如果他是由玄关出去的,门锁是开着的吧?”

“我没有把锁锁上。”

“一直没锁上吗?”

“是的。因为我想到如果要偷偷出去,会有开锁的声音,会被发现,所以我没锁门就睡了。”

“然后就发生地震了?”

“是的,当时我简直吓坏了,从床上起来后,一直在发抖。”

“地震时朝仓先生下楼来了吗?”

“没有,地震之后隔了一段时间,我的心情才安定下来,我到二楼去,想在卧房外问一声……”

“怎么样呢?”

“好像……没什么问题,因为我听到那个女人说话的声音,所以……”

“然后你就放心地回到一楼?”

“是的。”

“以后情形呢?”

“一觉睡到天亮。”

“你早晨是几点钟起床的?”

“我平常都是七点钟起床,今天早晨也是一样。”

“朝仓先生是几点钟起床?”

“十点左右。不一定,但大致上……”

“那个女人今天早晨呢?”

“已经不在了。”

“你并没有发觉她是什么时候走的,是吗?”

“我明白。那么……你知道他的上衣吗?”

“须田先生的吗?”

“是,尸体发现时没穿上衣,是不是放到什么地方去了?”

广川克代想了一下,说:

“不,那是不可能的。”又摇摇头说道:“我催他快点,然后我先离开二楼,那时我看到他已经穿上上衣了。”

“你能确定吗?”

“是的,不会错的。”

这么说来,上衣到哪里去了呢?栗原想了一下,“这是一件令人伤心的事。必要的话,我还会再来问你。”

“是。”广川充代站起来想走出客厅。

“对了,等一下……”栗原似乎突然想起一件事,“你最近有没有听他说拿到一笔钱?或将拿到钱?”

“您是说须田先生吗?”广川克代似乎很惊讶,“不,他经常都是很穷,有时还要我给他零用钱呢!”

“这么说来……我要问一句话,请你不要多心……你们是没有金钱上的往来喽?”

“是。须田先生的收入养一家妻小已经不够了。我只有自己一个人,平常又不爱花钱……”

“是的,我明白了,谢谢你。”栗原说。

客厅里只剩下栗原一个人时,他自言自语。

“情人横死,居然能够这样若无其事,不动感情……”

这时候根本刑警推开客厅的门走进来。

“课长,南田老太爷好像办完事了。”

验尸的法医南田坐在大厅里的沙发上吸烟。

“怎么样?”栗原问。

“真是了不起的房子,音乐指挥家是很赚钱的吗?”每一次不这样闲扯一阵是不会谈到正题的。“我也要去做指挥家了。”

“真难得,你的想法和我的想法一样。”

“胡说,我知道你想在大房子里养很多女人。”

“那么,你呢?”

“我啊,我盖好几栋小房子,让很多女人分开来住。”

“玩笑开够了吧?怎么样?你有什么看法?”

“我实在不想让你失望,可是,我要告诉你,死因是心脏麻痹。”

“什么?”

“没有解剖之前是不能百分之百的确定的,但是,可能他本来就有心脏衰弱。”

“那么,这不是一桩凶杀案了?”

“先别这么失望。”

“不是凶杀案……当然是再好也没有……”

“不要说违心之论。”南田笑嘻嘻的说:“如果故意把须田吓死,也算是谋杀呀!”

“几点钟左右死的?”

“不看看病历表不能确定,但绝不是刚出炉。可能是在昨天夜里吧!”

“原来如此。”栗原边想边说:“为什么这样的死人会突然出现在院子里?”

“那可不关我的事。好了,明天见吧!”南田把烟蒂放进烟灰缸里揿熄,说。“对了,你们的顾问来了。”

“顾问?”

“看,它正在草坪上到处闻呢,也许真能发现什么呢!”

栗原向外一看,看到猫的茶褐色与黑色后背正在草坪上移动。

“哦,没关系……老实说,也许猫小姐更有用处。”

片山义太郎这时候正在打喷嚏呢!

“课长,”根本刑警走进来,“我看过二楼了。”

“如何?”

“起火的是鹰架,鹰架上的木板和胶粘剂一起燃烧起来。”根本回答。

“木板?哦,就是掉落在尸体旁边那个吧?”

“那是两端没有烧光掉下去的。本来放在两根铁管中间。没有固定好,中央那一段烧掉了,两旁当然会掉落到地上……”

“嗯,尸体正好在木板的下方。”

“但是,奇怪得很,如果尸体是从上面掉下来的,位置应该是在木板的外侧才对。”

“如果尸体放在木板上,木板烧毁尸体才掉落的。”栗原说。

“不可能的。”晴美说道:“先发现尸体。然后我到外面去等警车时,鹰架才失火的。”

“所以尸体并没有被火烧过的痕迹。”

“我在发现尸体之前,看过二楼的鹰架,那时候根本没看到尸体。”晴美说。

“原来如此。不管是什么情形,如果不是凶杀案就与我们无关了。”

“不是凶杀案?”根本刑警似乎吓了一跳。

“南田诊断是心脏麻痹。”

“那么……”

“虽然,尸体是怎么出现的,这个谜没有解开,但如果不是凶杀案,调查也是白费心机。”

栗原的兴致就像有破洞的气球一样瘪了。

“根本刑警,请看这个……”有一位办案的刑警拿着一块像是烧剩的布走进来。

“这是什么?”

“是死者的上衣吧?”

“不错……,这是袖口。还有钮扣,这么说来,上衣是留在鹰架上了。”

晴美想拼命回忆她当时不经意看到鹰架的情景——鹰架上好像堆着一些东西。零零落落的有胶粘剂。或锯剩的木板条等等,但她不记得有男人的上衣。

晴美不敢肯定没有,但是如果有的话,多少会有点印象才对。

福尔摩斯在比尸体更外侧的草坪上“喵”的叫了一声,晴美急忙走到外面草坪上。

“有什么事吗?”

福尔摩斯抬起头,嘴里叼着一个东西。“是钮扣。是……那件上衣的吧。形状相同,只是大了一点,所以不是袖子的钮扣,而是前面的钮扣,可是,光这个钮扣又有什么用处?”

福尔摩斯好像很急躁地又叫了一声,好像在说:你还不明白,真急死人啦!

“哦,对了。”晴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

“有什么事吗?”根本刑警走过来问道。

“你不觉得奇怪吗?刚才那件衣服的钮扣被烧焦了,而这个钮扣却完好如新。”

“说得也是。”根本点点头。

“而且,这个钮扣不在鹰架下面,而是在外侧……”

“的确是奇怪,但这既然不是谋杀案,就轮不到我们出面了。”

晴美看着根本刑警走了,耸耸肩说:

“福尔摩斯,不管是不是谋杀,谜毕竟是谜,对不对?”

“对极了!”福尔摩斯当然说不出人话,但她以猫语“喵”了一声表示赞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