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章 巧遇

李淳风一出现,一心院中的气氛立刻变得僵硬让人窒息。外面雨点乱糟糟的落下,配合那雷声电光,却有如天庭震怒,无数天兵天将在敲打着战鼓一样,滚滚巨响从在场所有人心头滚轧了过去。一道道湛蓝色电光照进大殿中来,压过了那常明的佛灯,闪耀得一尊尊佛像明暗不定,好似活物。大威势大善智脸色阴沉得厉害,好似也化为了那木雕泥胎;苏道远微微一笑,气定神闲的盘膝坐在原地,不言不语;江鱼满脸阴笑,不时的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吉备真备等人则是诚惶诚恐的跪做在原地,半天不敢吭声。

良久,还是江鱼打破了这死一样的沉静:“李天师,前几日,多谢您大力相救了。否则本大人刚刚看中一位女子,却要被人弄进佛门做和尚,这可是断子绝孙灭绝祖先香火的勾当,怎么做得?所谓天地君亲师,若是连子孙都没有了,岂不是有违我泱泱华夏之天理人伦么?”

一声大笑,李淳风笑道:“此言大善,佛门的那些勾当,嘿嘿。若是天下人都做了和尚尼姑,岂不是我人类就此一代而绝么?还是我道家好,也有火居的道士,也能娶妻生子,就算是我道家无数门,也有那双修飞升的上层心,这才是不灭人伦,玄而妙绝的,岂是天竺蛮荒之国传来的旁门之术所能比美的么?”大笑声中,李淳风手一招,大殿一角处一个蒲团凌空飞了过来,被他随手垫在了下,正对着两个大和尚坐下了。

没人注意到吉备真备这群正主儿的举动,吉备真备身边的几个扶桑人眼里正闪动着淫亵的光芒,一个个在那里交头接耳的低声嘀咕道:“哟西,双修门,道家的术。哟西,我们的佛门,我们的和尚,也要双修的干活,大大的好。”几个扶桑人相互挑了挑大拇指,大有英雄所见略同的惺惺相惜感。他们却不知道,就今天一心院中李淳风引出的一段风流公案,让后世的扶桑和尚结婚生子成了习俗,和尚的儿子继承和尚的产业继续做和尚,也是为大千世界一道奇观了。日后扶桑尽有风流倜傥公然狎妓的和尚,也都因为李淳风李大天师今日一番无心之言。

李淳风和大善智、大威势大眼瞪小眼的相互瞪了一阵,大善智突然喝道:“老道,我们没请你上门,你来我禅院做什么?”

李淳风嘻嘻一笑,随手抹了一下油腻的嘴角,说道:“老道和你佛门有缘呀,前日里大师渡化江鱼那小子,这小家伙却是天生一段俗骨,如不得佛门的。本天师接了那接引佛印,却没有被大师成渡化,故而今日特意前来,和两位大和尚打个商量。”说着说着,李淳风嚎啕大哭起来:“老道我也是断子绝孙的人了,这辈子还没找过老婆的,活了一大把年纪却又死不了,不如做和尚算了。两位大和尚,慈悲啊!”

江鱼坐在旁边嘻嘻怪笑,两个和尚气得脸蛋儿直跳。苏道远则不阴不阳不咸不淡的在那里打边鼓:“天师,若真是如此,果然是可怜,可悲,可叹。所谓佛度有缘,既然天师自己都开口要做和尚,两位大师想必是不会吝啬那方便门罢?啧啧,渡化大唐护国天师做和尚,这份德,啧啧,果然是,唉,也不知道和渡化扶桑百姓比起来,这份德是大是小呢?”

大善智、大威势还是没吭声,一心院外面,隐隐然有经文念诵声传来,念诵的可不是《金刚经》等佛门经文,而是《黄庭经》、《道德经》,更有几缕灵动的剑气在一心院墙外隐隐作势,灵诀强大的,却也能分辨出那几缕剑气是按照北斗七星的方位早就布好了剑阵。天空中的雷电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下来,可是院子中却有一道古怪的蓝色电光久久不散,所有人身上的头发、汗毛都带上了一层细细的电流,‘噼噼啪啪’的时不时爆出一点点小电光。

江鱼好奇,站起身来走到大殿门口抬头向外看了一眼,顿时舌头猛的吐了出来,半天没缩回去――天空中的雷霆、电光,早就被人用道符凝聚在了一起,偌大一颗天雷悬浮在空中,好似随时就能当头轰下。那水缸一般大的一颗明晃晃的电光悬在空中,天晓得那一道天雷若是劈下来,会有多大的威力。几个花营的簪花郎也凑到了大门边抬头看了一眼,顿时脖子整个僵硬在那里,整个人都吓得麻木了。

难怪,大善智和大威势两个老和尚,自从李淳风出现后,就再也不吭声了,感情李淳风后面还跟着道家的大批人手,难怪李淳风嘻笑怒骂,根本就不给两位大和尚一点面子了。过了足足半柱香的夫,大威势才长吟一声佛号,怒道:“李天师,你等到底想要做什么?若是天师有意挑起佛道争端,贫僧师兄弟也就豁出去和你们周旋一二。长安城内,可也不仅仅是你们道家的地盘。”

李淳风微微一笑,那脏兮兮极其猥琐的脸上露出几分神气,笑道:“咱们也不想作出歹毒的事情来,只是以后还请大和尚注意,那等强行化人入门的勾当,就不要做了。接引佛,强行将那被接引人体内的真气化为佛门真力,将佛门禅识灌注入被接引人的识海之中,此等行径,和那又有何等区别?么,在我大唐的刑中,可是重罪。”

大善智仰天一声佛号,沉声道:“南无阿弥陀佛,此事原本就是贫僧莽撞了。江施主,贫僧为前几日的事情,会在佛祖面前忏悔七七四十九天以恕罪过,不知施主意下如何?”江鱼还能说什么呢?自然是点点头,又回到了自己的蒲团上坐下了。只是,这一次江鱼将自己的蒲团拉到了李淳风的身边,若是那天上那颗天雷轰下来,李淳风想必能挡住罢?

解开了江鱼上次被大善智强行接引的事情,话题马上就转到了扶桑使节团邀请佛门高僧去扶桑传道的事情上来。道家以前的确是不将扶桑看在眼里,毕竟扶桑地小人稀,而中原却是道教传承了数千年的根基所在,没事也懒得跑去东海之外传道。奈何此番扶桑人和佛门拉上了关系,扶桑就一下子变得炙手可热。就算扶桑是道家舍弃不要的偏僻所在,却也不能坐视佛门在扶桑坐大啊?这也就是李淳风今日突然出现的原因了,要说在长安城的耳目,谁能比他们更加灵通呢?

大威势伸出三根手指,淡淡说道:“我佛门将派遣高僧前往扶桑,随行有三藏佛经各一卷。”吉备真备的眼睛亮了。

李淳风微微一笑,这是比财力的雄厚了,他伸出一只手掌翻了一翻:“我道门派出道行深厚道高德隆的修士不提,随行道藏十万卷!”扶桑使节团的所有人眼珠子都亮了。

大威势再伸出一根手指:“我佛门远去扶桑,当携带佛门器百件,替扶桑国主驱邪降妖,震慑地气龙脉,保他扶桑国运万年。”吉备真备等人差点跳起来,这不就是他们这次的主要目的么?扶桑,已经被那些妖魔鬼怪给折腾得喘息不过来啦,有佛门高僧出手,一切自然不成问题。

李淳风笑得更加灿烂:“道家器三百件,上好符箓十万张,周天阵一座,你佛门能作的,我道家为甚不能?更兼携带上好药材十万斤,救治扶桑百姓,每家每户施舍铜钱一贯,白米十斗,嘿嘿,我道家最是爱护门人弟子不过的。”吉备真备差点激动得变成冷抽风,一对手爪子已经是抓啊抓啊,抓得他身边的两个同伴大腿上到处是深深的血痕――赚了赚了,发达了,发达了呀!

大威势眼珠子一瞪,寻思片刻,拿出了他的杀手锏:“本门将会在扶桑传授律宗佛,律宗大乘佛,拥有不可思议之威力,有我佛传授之后,扶桑之人,再也不用害怕什么山精水怪了。我等当挑选扶桑子民中资质可堪造诣者,渡其入我佛门,传承律宗。”吉备真备双手猛的抓住了胸口,张开大嘴只是喘息不止,他心脏都快跳出来啦。他等得就是这一句话,就是这句话――他们扶桑,也要有自己的神通者了。

李淳风眼里精光一闪,厉声喝道:“如此,我道家,我道家……”迟疑了片刻,寻思了一阵,李淳风阴阴的说道:“五行遁甲之术,扶桑使臣,我道家高深的五行遁甲之术,降妖除魔,只是翻手之力而已。”李淳风的后心也是一阵冷汗冒了出来,这是他的最后底线了,扶桑小国,若是投入的资本太大,怕是他以及他背后的人,都承受不起那等责任啊。

可是,那吉备真备已经是‘吱儿’一声惨哼,整个人仰天倒在了地上,心血冲上了脑门,却是活活欢喜得晕了过去。他这一晕可好,几个扶桑人吓得‘哇啦哇啦’的怪叫,大耳光子一耳光一耳光的抽了过去,抽得吉备真备的脸蛋红彤彤的肿胀了起来,却也成的将他抽醒。只听得吉备真备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天师、国师,你们不要争吵了,你们都去我扶桑传道罢!谁的力高,谁的力深,咱们扶桑就信奉谁的教义哩。”吉备真备红光满脸,一对小眼睛瞪得好似牛眼一样,死死的盯着两个老和尚、一个老道士。

李淳风深深的看了吉备真备一眼,沉声道:“七日之后,来我云楼观一会。”说完,李淳风转身就走,天空的雷光,院墙外的剑气也立刻不见了踪影。苏道远哈哈一笑,转身挥动了一下袖子,朝两个大和尚看了又看,抛下了一个日后再会的古怪笑容,扬长而去。

江鱼站起身来,刚要督促吉备真备返回鸿胪寺驿馆,大善智已经开口道:“吉备真备施主,此番事情就此定下了。他中原道门,背后高人众多,这李淳风也不过是一个传话的人物,苏道远也就是一个帮闲的打手,却是作主不得的。我佛门却是同心协力,最是齐心不过。一月之后,我一心院广邀天下佛子,开弘大会,挑选高僧大德,日后随你返回扶桑,广播我佛门教义,你看可好?”

吉备真备欢喜得浑身直哆嗦,急忙跪在地上,扶桑马屁汤一碗接一碗的泼了过去,高兴得两个老和尚嘎嘎大笑,直到半个时辰后,拍马屁拍得口干舌燥的吉备真备,这才心满意足的带人从一心院走了出来。

心中不满这些扶桑矮子如此奸诈的心机,江鱼冷眼讽刺道:“使节大人此番是渔翁得利呀?故意说要来一心院拜访大善智那老和尚,结果勾引得李天师也出面了,佛道相争,却是你扶桑得了最大的好处。高明呀,高明呀!想不到你扶桑,却也有这等心计深沉之人。蜗角小国,却也是不容小觑的哩。”

吉备真备微微一笑,朝着江鱼连连拱手道:“江大人言重了,天朝上国,风流才俊层出不穷,岂是我扶桑可比的?此番不得已,用此心计,却也是被逼无奈呀。江大人不知,我扶桑若是不再请有力有神通的大人去我扶桑镇压,怕是国将不国哩!”他不提自己挑唆佛道相争的勾当,却开始在江鱼面前哭诉起来,无非就是扶桑如今的那些强有力的妖怪已经嚣张到了什么地步,居然敢大白天的出入王宫抢夺宫女淫乐等等,更有那在大街上随意杀人啃食之类的残暴怪物,说得吉备真备是眼眶里眼泪吧嗒吧嗒的滴了下来。

奈何这吉备真备却是表错了情,江鱼这厮原本就是一个没心没肺的混帐万音,听得吉备真备说得这等愁苦,他只是仰天感叹:“妖怪,鬼怪,这些东西,我中原却是绝迹很久了,早就被佛道高人联手杀了个干净哩,想不到在你们扶桑,还有这些宝贝留存下来。唉,改日,却也要去你们扶桑见识见识,看看你们扶桑的妖怪像是什么样子啊。”江鱼一感叹,他腰间褡裢里的那条火灵蛇顿时不安分的扭动了几下,它,如今可也算是妖怪中的成员了,只是道行火候太低微了。

感叹了一阵,江鱼突然声色俱厉的指着吉备真备喝道:“既然你扶桑有如此苦处,为何不向我大唐皇帝哭诉?我皇最是仁厚不过,你扶桑乃我大唐属国,若是得我大唐大军护佑,哪怕是千万鬼怪,早被我大唐诛杀得干干净净,哪里还用你来挑拨是非,故意挑起我大唐佛道不和?莫非,你另外有不良居心么?”

吉备真备被江鱼一番话吓得跪倒在雨地里,急忙哭嚎道:“下臣怎敢挑拨天朝上国不和呢?只是,其中却也有为难之处啊。”小心翼翼的看了看江鱼的脸色,吉备真备小声说道:“江大人有所不知,我扶桑虽小,五脏俱全呀,国内的大名大人们,却是极看重自己的那份家当的。若是大唐的军队入驻我国,这,这,国将不国呀?”

又是一个国将不国,只是江鱼很好奇的问吉备真备:“哦?原来我大唐的军队入驻你们国家,你们扶桑就不是扶桑了么?”

吉备真备被江鱼的话差点没气得翻了一个斤头,他心里骂道:“这江大人,刚才还很是阴险阴狠的,怎么如今和一个草包一样?我们扶桑虽然是你大唐的属国,可是毕竟也是独立的国家。若是你大唐几万大军驻扎了过去,那些妖怪是被吓走了,我们扶桑,怕是要成为你们大唐的扶桑道了罢?我若是真向唐皇哭诉了那些事情,引得大唐大军进发扶桑,不要说我们国主了,就是那些大名大人,第一个就要砍下我的脑袋当酒壶!”摇摇头,吉备真备苦笑道:“大人请看,不要说我扶桑,就是大唐的其他属国,可有人愿意让大唐的士兵入驻的么?此乃人之常情了。”

江鱼‘哦’了一声,自觉又学到了一点东西,他心里思忖道:“可不是么?这和我们帮派抢地盘一样,自己帮派中,总是不喜欢有其他帮派的人来指手画脚的。噫嘻,这果然是通用的道理呵!如此说来,大唐,岂不是就是一个天字一号的江湖帮派么?突厥、契丹、吐蕃,就是排名稍后一点的,无非也都是抢夺地盘,抢女人抢钱而已。”

悟通了这个道理的江鱼,自觉自己的学问有了极大的长进,于是乎很是热情的陪同吉备真备一群使节团中的高层人物在长安城闲逛了几天。偶尔去皇宫吃喝一顿李隆基赏赐的御宴,偶尔去拿着大唐赏下来的钱物去购买一些扶桑国内没有的好东西,偶尔去看望一下扶桑在大唐国子监留学的学生,更多的时候是流连在花街柳巷之中,总之一应都是公费开销,江鱼也乐得轮着班的将属下簪花郎来一轮。

几日间,江鱼让吉备真备他们结结实实的领会了一番大唐的富饶和强盛,甚至为了震慑这群外国使节,还刻意领着他们去看了一场数万名大唐职业军人参加的操演,那冲天的杀气,精锐的战士,强大的武备,吓得吉备真备一行人屁滚尿流,对大唐乃至对江鱼的崇敬,再次的上了一个台阶。当然,这也大大的满足了一番鸿胪寺少卿汪真苘的虚荣之心,一番棉里带针的话,贬得扶桑武士一个个惭愧不语,红着脸低下头去。

几日里一切都好,只有江鱼带着吉备真备他们去长安城最大的青楼去逍遥的时候,江鱼、风青青等人被青楼的老鸨暗地里大大的阴损了一顿:“这几位官爷可是古怪,自己不找姑娘,却让那些矮子去折腾我们的乖女儿。折腾就折腾罢,短短小小的玩意连烧尽的蜡烛头都比不上,刚刚挑起我们女儿们的兴头,却都没有了下文,这么长久下去,可是如何是好?”

这是闲话,却也不用多说,以扶桑人四尺上下的身高,却也知道他们身上的零部件,总是按照比例缩小了的,这也是爹生娘养的缘故,怪不得吉备真备他们啊。让江鱼最为纳闷的就是,这几日他故意露出了无数的破绽,却一点风波都没有生出来,不要说地煞殿的人,长安城里这几日几乎是连一件偷鸡摸狗的案子都没有了,让江鱼好不纳闷?一干被江鱼派出去打探消息追踪地煞殿所属的簪花郎,一个个累得好似跑了三天三夜的猎狗一样,却也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抓到,不仅是江鱼在私下里恼怒,李天霸更是气得公然砸坏了花营的大门。

这几天中唯一的好消息,也许就得数江鱼教授的那几十个簪花郎了,其中有几个人,终于能够成的收敛起身上的气息,甚至在磨刀老人那个层次的高手灵识搜寻下,都能安然的藏匿起自己的身形。这件事情,让江鱼的劳簿上又重重的被书写了一笔,李天霸更是兴奋得蹦跳去李隆基那里,给江鱼请去了。这也是闲话,不用多提。

这一日,连绵的秋雨终于停歇下来,江鱼领着吉备真备一行人,在汪真苘等一些官员的陪同下,前往云楼观赴李淳风的约会。大唐道教前往扶桑岛传教,甚至要传授一些道门的妙给扶桑国,虽然那五行遁在江鱼看来,也不是什么太高深的术,但是毕竟这也是关系着一个扶桑的国力很可能上步上一个新台阶的问题。故而江鱼这个纯粹的武将就没有资格参合在这次会晤中了,陪同的鸿胪寺汪真苘、礼部侍郎、兵部侍郎、宫内的史官等大小官员,已经将李淳风清修的小院子给挤了一个水泄不通,气得李淳风在里面哇哇乱叫,却也无可奈何。

“呼,好厉害的扶桑使臣。”江鱼信马由缰的领着风青青等几名班头在云楼观四处闲逛,淡淡的对吉备真备评价了一句。风青青他们也是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同时心里暗叫好厉害的大堂皇帝李隆基,知道派遣花营的人紧紧的盯着这些扶桑矮子,否则还不知道他们背地里会作出什么事情来哩。“唔,这云楼观的规模却也小了点,还不如那大善智的一心院啊。李淳风这老道隐居在云楼观中苦修,那袁天罡却又在何处?”

江鱼心中有一种隐隐的骚动,他知道自己不属于世俗中武林人的范畴,他想要和这些真正的修道人多多联络联络。可是,他却又害怕和他们结识,因为他突然发现自己的实力,哪怕就算是在武林中也嫌太薄弱了些,起码苏道远就能压过他一头去,就更不要说那些力通神的道人了。无凡骗他说他能在天下随意行走,一想到无凡那一本正经的面孔,江鱼就恨不得像用板砖砸大善智一样,给无凡也来上一砖。

在大殿内向三清祖师上香叩拜了一番,在偏殿内和几个解签算命的小道士胡诌了一顿,气得那几个小道士摩拳擦掌的要跳起来和自己理论一二,江鱼笑嘻嘻的拍拍手,带着属下扬长而去,跑出云楼观的大门,蹲在大门外的石阶上,巴巴的看着外面的行人。吉备真备他们估计还在讨价还价,江鱼、风青青他们却是对此一窍不通的,除了蹲在门口看路上经过的美貌女子,一时间他们似乎也找不到什么好的打发时间的子。

双手托腮正在那发愣,江鱼心里计算到,等得送走了吉备真备这群麻烦的扶桑矮子,他一定要想办去张说家叨扰叨扰,正在发狠一定要将张说的小女儿张冰云变成自己的妻子呢,江鱼却看到明机和尚连同十几个千牛卫以及几个侍女,簇拥着一架马车行了过来。马车在云楼观门口停下,咸宜公主穿着一身朴素的青色道袍,头发也挽成了一个道髻,清水脸蛋上带着几丝怒火,噔噔噔噔的几步从那马车上走了下来。

低着头走了几步,猛不丁看到目瞪口呆的江鱼蹲在云楼观的大门外,咸宜公主恼怒的朝着江鱼戟指喝道:“江中游,你看什么?见了本公主,还不快快跪下行礼?你怎么也在云楼观厮混?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通暴风骤雨般的喝骂,将江鱼弄得满脑袋雾水,自己才是第二次见她,没来由让她发这样的大怒罢?

明机和尚却已经笑眯眯的走了上来,伸手在咸宜公主的右手臂上托了一下,微笑道:“殿下,还请进去上香哩。这次您要来云楼观修心养性,何必又大动肝火?”明机和尚朝着江鱼笑了笑,脸上是一种说不出的意味在。

咸宜公主却不买明机和尚的账,她凑到江鱼耳朵边,低声的,用好似幽灵低语一般的声音低声冷笑道:“好江鱼,好鱼儿,你听好了,匠作监的那几个官儿,都是倾慕公主我,故而被公主我买通的,那匠作监库房失踪的材料,打造三十六柄劈风剑,以及偷偷拿出那些军械贩卖给吐蕃,都是本公主一手操持的。嘿嘿,你可以去给李天霸那莽货卖好啊,你可以去卖了本公主,你敢去么?”

江鱼心脏猛的抽缩了一下,愕然盯着咸宜公主,不解她为甚突然变得如此的古怪。她说出来的那些话,足够她被削去公主的身份,被当作庶人下进大牢的了。可是,她居然就这样在自己耳朵边说了出来,莫非,她真的以为自己不会向李隆基汇报这些事情么?

“你给本公主记住,你就是公主我渔网中的一只鱼儿,这辈子都脱身不了的。你知道了本公主的底细,就得乖乖的跟着本公主办事,否则你就向父皇解释,为什么你不将本公主做的这些事情知会给他罢。只不过,你可别忘了,你家大哥李林甫,就是依靠我母妃才能得到御史中丞的高位,若是本公主因为你而受到了任何损害,你大哥全家都得给本公主陪葬!”咸宜公主的话,很恶毒,也很疯狂,却让江鱼心头一阵发冷。

“你为甚要向我说这些话?”江鱼不解的看着咸宜公主。

咸宜公主微微一笑,耸耸肩膀轻松的说道:“本公主心头有火气,不成么?想要宣泄一下,不行么?呵呵呵呵,你只有跟着本公主,也许本公主会看上你这个高个子,让你和本公主亲近亲近。呵呵呵,你以为,你将三峰堂的那一半收益献给了父皇,父皇责罚我来云楼观修养心性,本公主就拿你没辙了么?就算你抱上了父皇的腿,你还得乖乖的听本公主的。”

高傲的昂起头来,咸宜公主用很细微的声音低声笑道:“仔细考虑考虑罢,本公主和宝玄大师交好,却不知道他是破天罗的属下,那三十六柄劈风剑以及修复破天罗铠甲的勾当,本公主却是不知的,不知者无罪,你说给父皇听却也是无用的。至于出售军械给吐蕃,这是公主我缺钱花了,想要多挣点胭脂水粉钱。这是一桩大罪过,只是,你有胆子说给父皇听么?”脸上浮现出一丝阴狠的笑容,咸宜公主那小小的脸蛋突然变得无比的狰狞:“你若是不说给父皇听,你和本公主就是同流合污,想想你的下场罢。”

笑了几声,咸宜公主高高的抬起头,领着几个侍女走进了云楼观去。江鱼终于明白,她是将自己被李隆基责罚来云楼观修道的火气,全部扣在自己头上了,故而才不计后果的作出这些事情来。可是,李隆基突然间怎么又要责罚咸宜公主呢?难不成,李天霸果真查到了咸宜公主的身上,知道那些军械和她有关么?

“他***,我这是招惹了谁啊?一群扶桑矮子还不够么?公主还找上我麻烦了。”江鱼气恼的瞪了咸宜公主的背影一眼,却愕然发现,咸宜公主行走之际,腰肢无比的灵活,劲挺的臀部左右摇曳生姿,很有点风流韵味在里面。“老天,谁将这公主娘娘的红丸给取了?看这行走的步伐,分明不是处子了,难怪她能说出那等话来――让我鱼爷一亲芳泽么?”江鱼心里,突然又有点火辣辣的痒痒起来。

明机和尚得意的瞥了江鱼一眼,轻声笑道:“江大人,你在想什么?怎么出神了?”

江鱼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明机和尚的光头,古怪的笑了笑:“本大人在想,这里是道观,大师是和尚,莫非大师还要进道观去参拜三清祖师么?本大人是佛祖也拜,三清也跪,魔祖妖圣,只要是神像,大人我是来者不拒,都能结上一笔香火之情。可是大师你,怎么能来这?”

一番话说得明机哑口无言,他狠狠的看了一眼咸宜公主的背影,好像有心好似无意的低声说道:“公主此番被皇上责罚,却是因为公主行为不检点,和人私会,却被二将军的耳目发现了。唉,陛下盛怒,责罚公主来云楼观修行,却是有旨意让老天师监督的,并且陛下也给公主指定了驸马,明年开春,就要成亲了,故而公主心中有火气,江大人却是不要将公主的那些话放在心上。”

“原来如此,怎么本大人觉得,和尚你在替公主收买本大人呢?”江鱼笑了笑,无比恶毒的说道:“原来,公主的头筹却是被人拔了,可惜和尚跟随在公主身边任劳任怨,半夜三更的跑去杀人放火超度人去十八层地狱。”

一句话说得明机秃头和脸蛋都变成了一样的铁青色,他两只手上那古怪的充满死气的玄玉色泽再次泛了出来,一对冷漠无情的眸子死死的看了江鱼一眼,突然冷笑道:“江大人小心,贫僧听得消息,有人要和江大人算帐哩。”

惊愕的‘哦’了一声,江鱼单手托着下巴笑道:“鱼爷我不记得我在长安得罪过人啊?”

明机和尚转身就走,冷冷的说道:“江大人得罪的人多了,只是,有些人得罪不起江大人,有些人得罪不起江大人身后的二将军和皇上,可是,有些人,却是江大人万万不能招惹的。好自为之罢,希望下次贫僧接公主出关后,还能见到活蹦乱跳的江大人。”

“呃!”江鱼心头一滞,正想叫人将明机和尚抓回来问个清楚,实在不行哪怕是严刑逼供也要将他肚子里的话都挖出来呢,可是,他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想起了上次追杀杜不平的时候,杜不平那句恶毒的话――半个月内,你就要惨死街头!

“半个月么?你和尚怎么知道的?你既然敢说出这种话来,怕是觉得鱼爷我死定了罢?谁让你这么有信心呢?杜不平的身后,又是谁?”寻思了片刻,江鱼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丝诡秘的怪笑:“哎呀,就当他们是地煞殿的杀手好了,唔,一定是地煞殿的杀手。这样一来,花营的供奉,皇宫的供奉,都有责任保护本大人啊!呵呵呵呵呵呵!大哥身边,也要安插几个高手才好。”

风青青他们大惑不解的看着江鱼突然抱着肚子古怪的傻笑起来,还以为江鱼被咸宜公主骂得晕头了。可是正狂笑的江鱼猛的收住了声,傻乎乎的盯住了远处大街上正行来的一辆马车。两个挺胸腆肚的护卫,清漆的车厢,一个脸上还有擦伤没有痊愈的马车,以及一匹老得牙齿都脱落没有几颗的老马,这,不就是张冰云的出行的那一套人马么?

风青青呆呆的看着江鱼殷勤无比的,隔着还有三十几丈远,就朝着那马车迎了上去。一肩膀扛开了想要上来拦住他的两位护卫,江鱼朝着那马车行礼道:“张小姐,今日可是凑巧,你也是去云楼观上香的么?哎呀,我告诉你,正阵子云楼观里面有个很凶悍的女人,你千金之躯,还是不要靠近的好,小心被那疯婆子给抓挠几下,可是不得了。”

疯婆子者,咸宜公主是也。张冰云已经从那车窗缝隙中看到了江鱼,不由得俏脸上一阵晕红,隔着窗帘低声哼哼道:“原来是上次的壮士,救命之恩,还没向,没向……”

张冰云半天没讲出话来,她身边梳着三丫髻的小丫头子却是探出头来,朝着江鱼刮着脸笑道:“你这汉子好不知道礼数,上次我家小姐谢你,你怎么一句话都不说?唉,还不知道你信什么哩。”

江鱼大叫了一声,急忙报上了自己的身家履历:“哈哈哈,上次却是小可失礼了。小可姓江,长江大河的江,名鱼,鲤鱼跳龙门的鱼,字中游,乃是一条鱼儿不在江上流游,也不在江下流游,正好在江中间游的江中游。江某如今在花营公干,恬为花营营头一职,实授的大唐果毅都尉一职,可绝对不是骑都尉那种虚衔啊。诶,本家大哥李林甫,正是当朝御史中丞。楚国公姜皎,却是本家舅舅的则个。”

张冰云在马车里咬着嘴唇偷笑起来,这江鱼好不有趣,说他粗俗无文罢,他还能说出一些门门道道来,说他明经明典么,这言语中的一股子糙味却是挥之不去也。只是,他的确是一名堂堂的英雄汉子,而且这果毅都尉的官职,在他这个年龄,也是少有的了。官衔也就罢了,花营营头手上掌握的实际权力,才是真正让张冰云感到不可思议的。花营啊,皇帝的心腹秘谍,现在里面的这一任营头们,哪一个不是当初李隆基登基前结纳的好友,家族势力在大唐朝野根深蒂固的豪门弟子?

说起来,江鱼勉勉强强却也算得是年少英杰了。

张冰云还没开口,那三丫髻的小丫头却已经笑得腰都弯了:“哎哟,我说江大人啊,你又不是和我们家小姐攀亲家,你连自己家私都报出来作甚么?艾,我问你,你怎么知道我家小姐姓名的?”小丫头子的面色一正,指着江鱼笑道:“你可不要用花营的人去打探我家小姐的行踪!哇,你今天突然在这里冒出来,可不是故意在这里等候我们小姐的罢?”

江鱼气得嘴角发抖,狠狠的眯了这小丫头子一眼,温文儒雅的双手作揖笑道:“哪儿的话?中游虽然是一介武夫,却也作不出这等下作行径来。这次正好是扶桑使节来拜会李天师,却有鸿胪寺少卿汪大人陪伴了,故而中游在门口等候哩。”

“李天师?”张冰云在车厢里一阵的惊疑不定,她在车窗中探出半张脸蛋来,有点羞涩的问江鱼:“云楼观的主持不是祝真人么?李天师却是哪位高人?”

江鱼就连李淳风这个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道人在大唐人的心目中早就归天了,如今他的存在已经是绝对机密的勾当都忘记了,连忙笑道:“还能有哪位李天师?自然是李淳风李天师啊?他老人家别看一两百年的年纪了,却还硬朗得狠哩!冰云小姐要不要见见这老牛鼻子?中游却是可以引荐引荐的。”江鱼心里大乐,李淳风上次从大善智的手中救下自己,可见如今他对自己也是甚为着紧的,带张冰云去见见这位大唐人心目中的神仙,可以讨好佳人,何苦不为呢?

果然张冰云和小丫头子以及那马车夫还有两个凑在一边听墙脚的护卫同时惊呼了一声,李淳风还活着?天啊,这可不是真正的活神仙了么?张冰云不由得一阵激动,急忙朝着江鱼谢道:“如此,有劳江大……江公子了。”一句话结结巴巴的说完,张冰云却又羞赧的将那车窗帘子放了下去,遮住了自己红晕的面孔。她眼前,只有江鱼那日单手托着一匹发狂的惊马的英挺雄姿――长安城中,有几个男儿能有江鱼那等威势?

江鱼笑了笑,殷勤的抢过那车夫手中的缰绳,拉着马车朝着云楼观大门行了过去。江鱼自甘做马夫的行径,看得那门槛上站着的风青青等人一阵的惊愕,眼珠子都差点脱了下来。

就这时,二十几乘膘肥体壮的骏马悠然小跑了过来,一名身上穿着圆领的官服便装,身边同伴也是几位俊俏公子哥的,长得很是英挺不凡英俊过人的青年策骑赶了过来,微笑着凑到了马车边:“冰云小妹,却是巧遇,今日你是来云楼观上香的么?云楼观的祝真人,力却是不如那三羽真人,不如让我陪你去玉真观求几张平安符如何?”

江鱼听得是勃然大怒,这是和自己抢女人来了?和那昆仑山中的猛兽一样,因为自然之心的影响而有着极强的地域意识的江鱼,眼珠子一翻,心中一股无名火起,一条条阴狠毒辣的对策已经冒了出来。

那边,站在云楼观门口的风青青猛的一拍大腿,大声叫道:“哎呀呀呀呀,有人和我们江头儿争老婆了,兄弟们,上啊!若是江头儿争不赢人,咱们花营以后还能混下去么?来人啊,云楼观里的兄弟不能动,赶快去衙门里调人来!看那厮腰间的银鱼袋,怕也不是一个好惹的角色哩!”

这群花营的密探头子听得风青青的话,一个个卷起衣袖,旋风一样的冲向了江鱼。管他对头是谁,江鱼的面子,他们自己的面子,花营的面子才最重要哩。这其中,却又不知道是有多少,是出于唯恐天下不乱的念头了。

江鱼却已经头一抬,看着那年轻人喝道:“这位,您谁啊?您就敢说,云楼观里的道人不如那三羽真人?有本事,你骂一句,云楼观里的道人都是欺世盗名的老牛鼻子老神棍?”

那年轻人呆了一下,狠狠的看了江鱼一眼,眉间升起一缕阴阴的气息,低头探向了车窗笑问道:“冰云妹妹,这位却是谁啊?”

张冰云看看前面拉着缰绳的江鱼,再看看这边车窗边殷勤无比的熟人,一时间愣在了那里。

此时摩拳擦掌就待招惹点事情出来的江鱼属下的班头们也已经冲了过来,他们一个个目光挑衅的看着眼前的二十几骑骏马,大有不善之意。这几位公子哥身后的那十几位护卫顿时面色一肃,急忙拨马奔了上来,将江鱼他们裹在了马队里。一时间,整个场内的气氛,变得无比的压抑,甚至开始有一丝丝的杀气在隐隐荡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