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江宁风月 第六十九~七十一章 江中取银
三日之后便是仲春惊蛰日,草木萌生,狱岛北滩涯头几株桃树也吐出绯色花蕊。
再过月余时间桐树就要开花,那时江宁府就将进入雨季。
此时虽说春寒未除,朝天荡里的江水已经透出浅绿来。狱岛北滩的芦苇地都透出嫩青的新苗来,成群放养的鸭雏就在这青芦苗间觅食,也有些鸭雏时不时给翻涌的白浪打下水底,过片晌才重新浮出头来。
顾悟尘就蹲在水边的滩头石头上,看了一会儿滩地里遍地都是的鸭雏,中间还有少量黄绒绒的小鸡雏以及通体浅黄绒毛的鹅雏,都已经长了有些个头。
跟那些不识五谷的官员不同,顾悟尘流放塞北近十载,经历过很多的苦难,他晓得这满滩的蟛蜞、蚬子、杂鱼虾蟹、水草江藻给放养的幼禽提供充足的食物。狱岛滩地三四千亩,就算是这种滩地放养,也足以能养上两三万只禽类,他过来就问过林缚,才知道这北滩上放养的江滩鸭苗就有七八千只。江宁的鸭苗、鹅苗廉价得很,就算是能直接丢到江滩上放养的个头,一只也才两枚铜子,让养鸭人家将一船船将鸭雏运来,直接就放到这江滩上来,狱岛这边派出少量人手照管就行。
所谓济世之才当真不是嘴皮子上说说那么轻松,窥一斑而见全豹,林缚到狱岛赴任还不足两个月的时间,就能将这狱岛经营出这般景象,顾悟尘觉得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更令他觉得意外的,江宁工部的老工官葛福闭门谢客多年,竟然愿意到狱岛上来结庐而居。
这是顾悟尘两个月来第二次上狱岛巡视,他要随行人等随意一些,他自己步伐倒快,反而将林缚、杨朴等人落在后面。
给顾悟尘一同揪过来的顾嗣元却觉得这江滩边有股子淡淡的水草腥味,怕脚下稍不注意会踩到鸭屎,恨不能马上离开,心里想:这林缚也真是的,好歹也是举子出身,正儿八经的入流文官,到狱岛不干正经事,却专做这养猪喂鸭的下贱事,父亲也真是糊涂了,这些役使下等匠户就能做的杂务,有什么好值得欣赏的?要是消息传出来,岂不是要惹人笑话?
“入秋之后,江边觅食渐难,鸭禽只怕还是要建鸭寮饲养吧?”顾悟尘转回来,见他儿子蹙着眉,也没有搭理他,跟林缚聊起养鸭的事情来。
“到秋后,这些鸡鸭鹅可以逐批宰杀来可以补足肉食,来年再换一茬。”林缚回答道。
“呵呵,”顾悟尘笑了起来,“就是这么简单,倒是我的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江宁府素来是富饶之地,寸土生金,这话倒是不假。”
“不说别的,就是这朝天荡周围数十万亩滩地,百里水域,真要能好好经营,养几万人不成问题……”林缚说道。
顾悟尘见林缚说这话里眼睛看着朝天荡北面,问道:“你是想说开江禁的事情?跟我说不要兜什么***。”
“我与葛福老工官聊过,他刚来江宁时,是六十年前,那时的河泊所还守规矩,朝天荡周边养鸭人就不下千户,拉网围栏,一户养家鸭人百十只江滩鸭养活四五口人绰绰有余。这六十年来河泊所征收的养鸭税从一羽半钱涨一羽两钱,再后来江宁水营也来横插一杠子收水钱,这朝天荡就看不到养鸭人……”林缚眯眼看着北边,人的视力终究是有限,看不到淹留在茫茫朝天荡北岸的十数万流民,说道,“本朝刑律许坐监囚犯拿钱赎罪,只有那些拿不出赎罪钱又给判处坐监三年以上的徒刑犯才给送到这狱岛上来。这些年来,这狱岛上关押的囚犯长期保持在两百人刚出口的水平,恰恰这两个月,各府县送来狱岛入监的囚犯增加格外的多,都快有四百人了。其他府县还好,江宁府以及各属县送来的囚犯激增,这背后也许有其他原因,但是北岸流民淹滞时间太久,也不能说不是一个重要原因啊……”
“开江禁难啊,吃进嘴里的肥肉,谁都不想吐出来,”顾悟尘叹了一口气,身为按察副使,对北岸淹留流民的情况不可能不察,十数万流民淹留北岸,偷鸡摸狗的事情自然就多,不要说狱岛这边囚犯激增,闹事流民给当场毙杀者几乎每天都有,另外流民与当地民户的矛盾也日益激化,他眼睛看着岛南端金川河口的方向,跟林缚说道,“河口惨案,现在基本上没有什么声音了,按察使司想接手也接手不了。这一个月古棠县流民与乡民两次械斗,两次死伤都超过百人,江宁守备将军府相继调动六营镇军到北岸驻扎……如此麻烦,却偏偏江禁开不得,其他司府都怕口子一旦松开,会吸引更多的流民往这边涌,临到头还是疲于应付出更大的乱子。再说现在从河捐里抽大头是江宁守备将军府,现在这位江宁将军等着别人来顶他的位置,哪里会愿意将这桩收钱的好事给停了?”
“他倒是不怕流民闹出大乱子?”林缚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他真是不怕,”顾悟尘声音虽轻,也有很深的不满,说道,“北岸流民淹集北岸闹出乱子,他也不用承担多大的责任,说不定他更盼望着闹出些乱子,要让他攒些军功、军威离开……”
按说顾悟尘这话说得无凭无据,有些诛心,林缚心里也认为现在这位江宁守备将军指不定就是有这样的龌龊心思,毕竟这边的驻军仅守备将军府下辖的就有三万之众,还有提督府衙门的一万驻军,他们倒是不怕北岸淹留的十数万流民闹什么大乱子。
这些人是恨不得能再乱一些,更方便他们浑水摸鱼。
林缚暗暗的吸了一口气,又问道:“这新官何时上任?”
奢家正式归顺封侯之后,朝中发文要求江东、两浙、江西、湖广等郡中断对东闽的钱粮输供,东闽诸军到新的驻地后,由兵部补发欠饷,以致敦促东闽诸军北上。这几个月来朝廷陆续从东闽抽调出去的精兵强将有五六万之多,却单单江宁兵部尚书、东闽总督李卓调任江宁守备将军的圣谕却迟迟未发,也不知道会拖到何时。
“都在说快了……”顾悟尘摊了摊,表示以他的身份也不知道确切时间。
林缚猜测,一方面朝廷是希望李卓能在东闽多坐镇些时间,另一方面,朝廷也许是想尽可能的将李卓麾下的那些精兵强将都抽掉,防止李卓到江宁坐镇之后,他麾下那些精兵强兵都赖在东南不走。李卓只要截下江东一郡的钱粮,勉强能养十万兵,到时就又有可能形成尾大不掉的局面。
李卓久负盛名,林缚倒是期待他到江宁后,能让这边的局面有一些改观。
林缚与顾悟尘沿着江滩折向往南走,顾悟尘看见水面上有好些渔船,问林缚:“天气转暖,这水面上的渔船也多了,狱岛上每日捕鱼可有增加?”
“以往派十五人捕鱼每天能得三四百斤鱼,这两天能得五六百斤,是有增加……”林缚说道,他也看向远处水面上的渔船,心里暗道:这些渔船可不都是来朝天荡捕鱼的,曲家将今日要在朝天荡交付赎银换人的消息暗中散播出去,江宁府左右的流寇盗匪不晓得有多少人想到朝天荡上浑水摸鱼一把,毕竟两万两银子对任何人来说都不是一个小数字。
林缚刚刚跟顾悟尘一边说流民事,一边在观察江面上的情形。
曲家装银子的船此时就停在距狱岛东南角四五里的水面上装模作样的捕鱼,这只扮成渔舟的小船有一处不是很明显的特殊记号,这艘船午前过河口时,林缚就看到了。林缚在想:曲武阳此时到底藏身在哪里观察着朝天荡里的一举一动?
“大人,”杨朴走过来问道,“是不是该回城了?”
“天时还早嘛,”顾悟尘抬头看了看,说道,“说好还要去岸上看看的……”他早听说金川河口一派繁忙,早就想来看看,但是一直都没有一个恰当的名义,这时候就想去顺便看一下。
“我就去安排……”杨朴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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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折腾了两回,曲武阳这次除了将消息暗中散出去之后,倒没有直接做别的手脚。为防止其他赶过来浑水摸鱼的势力先发现装银子的船,除了不是十分明显的标识之外,这艘船跟其他渔舟没有什么区别,就连两名亲信也是渔民出身,带着渔具出去。放银子的船午前从金口河口出去到朝天荡里等着对方带人过来换银子,曲武阳领着人就在金川河口的东岸高堤上观察水面上有无异常。
今天这朝天荡里也真是事多,早晨先是江宁府尹王学善的夫人坐官船去北岸烧香去,午前按察副使顾悟尘到江岛大牢巡视,顾悟尘乘官船到狱岛时,还将狱岛跟河口的水道封闭了一段时间。装银子的船也幸亏早一步出河口,不然河口外的水道封住,要拖到午后才能通行。曲武阳站在一棵百年老柳下,见装银船周围水面并没有其他船靠近,又朝狱岛方向望去,能看见顾悟尘跟林缚的站在涯头谈话的身影。虽说隔得远,但是顾悟尘身穿朱红官袍、林缚身穿青色官袍,跟披甲带刀的护卫对比鲜明。
“他在石梁县怎么就没有给人一刀杀死,到江宁暗中就为他搅出这么多风浪来。”曲武明啐了一口。
曲武阳抬头看了看天,估算着银船进入朝天荡已有两个时辰,这时候也不见有人来拿银子,虽说大家都在比耐心,他还是忍不住有些焦急。
不仅曲武阳焦急,就连朝天荡里闻讯浑水摸鱼来的各方流寇势力也开始焦急,有些船开始向旁边的渔船靠拢,想在交易之前将那只装银船找出来抢先下手,也不去想到任何一方先得到银子暴露目标之后就会成为其他人争先劫杀的对象。
利令智昏,曲武阳不指望这些寇勇能有多少理智,这时候也担心他们那艘装银船给浑水摸鱼来的流寇不匪发现了。那样的话,曲家将消息暗中放出去就弄巧成拙了。这时候狱岛之边又开始封江,四艘载满武卒的桨船将狱岛跟南岸之间的水道封闭,将范围的渔船、商客船都赶了出去,曲武阳就看见穿朱红官袍的顾悟尘与穿青色官袍的林缚没有登上那艘形制较大的官船,反而登上一艘乌蓬船往南岸来,心里奇怪:顾悟尘要到河口这边来?
“不对……”曲武明开始注意力也给按察副使顾悟尘乘坐乌蓬船的事情给吸引过来,眼角余光注意到装银船上一直在装模做样撒网捕鱼的两名亲信有些异常,他们手里动作停下来,任伪装来打鱼的鱼网给江水冲走,远远看他们的神态似乎在看船另一侧的水下,曲武明瞬时明白过来,“有人藏在水下!”
曲武阳异常紧急的盯着水面上,就看见有两人包头包脚穿着跟江水色泽相仿的衣服**的翻身上了船。他刚才一直盯着那边的水面,装银船周围两三里水面都没有什么异常,就连顾悟尘出行的封水道战船最近离那边还有两里多水路,不知道这两人从哪里潜水而来。
对方不止两人,曲武阳又看到装银船另一侧贴着船舷露出两点似乎是铁箭簇的反光,他当然不相信有人能在水中用弓箭威胁住他的两名亲信不敢动弹。不是弓就是弩,对方竟然有弩箭!本朝军械中对弩剪管制最严,府军跟乡兵都禁止用弩。虽说法弛禁废,但是能拥有弩箭的势力绝不会简单。
装银船水下突然有数人冒出来,又有两人上了船,周边那些想浑水摸鱼的江匪流寇就算脑子再笨也看出这里面有玄机,周围数艘扮成渔舟的匪船瞬时有了动作,都争先恐后的往那边划去。
曲家两名亲信给水下人拿弩箭逼住不得动弹,翻身上船的两人先后从船舱里将五只沉甸甸的银袋子提出来。每只银袋子足有两百五十斤重,就看见船上那两人先后将银袋子直接丢水里去,人也紧跟着跳下去。
对方到底有多少人在水里接应?曲武阳与曲武明面面相觑,就算江水有浮力,实实的银子在水下也绝不会轻多少,他就不信天下能有人在水深流急的扬子江主水道将重达两百五十斤重的银袋子带着潜出一里水路去,除非同时有四五人潜在水里共同运一只银袋子!对方要在水里转移着两万两银子,那之前就要同时派出二三十名水性好手接近装银船——这也不可能,他们在岸上离得远看不到水里的蛛丝马迹,但是他们派出去的两名亲信本身就有好水性,不可能让二三十人同时接近船都没有发觉。
此时正有七八艘匪船朝那边水域拼命划去,曲武阳眼睛紧紧盯着,他怀疑有一艘船就是绑匪的,他已经不在意银子的问题,他放出消息去,就没想过两万两银子还会回到他们曲家手里,他现在就希望对方能遵守信诺将人放回来。
七八艘渔船围住装银船,同时有十七八人跳上去,这十七八人显然不属于同一势力,先有几人推搡着一起挤进船舱里,看空空如也,又争先跳到其他船上查看。这些人也怀疑他们当中必有一艘船是绑匪派来取银子的。两万两银子能让所有人都红了眼,有些人从知道消息第一天就扮成渔船在朝天荡里等待,越来越没有耐性,这时候突然发现交易的装银船,情绪顿时给点燃,他们也不相信有谁能从江水下将两万两银子运上岸,南岸离这边有四里水路,远处的狱岛离得更远一些,而且还是逆水。后面不断有扮成渔船的匪船围过来,在曲武阳眼睛盯着水面想找出他儿子可能给藏在哪艘船上时,已经纠缠在一起十七八艘匪船上的人突然间就动手杀了起来,有一个人拔刀,就都急先恐后的拔刀厮杀起来。其他赶来的匪船只当这边已经发现银子,看到这边厮杀,也像见了血的苍蝇一样围冲过来。
“贼他娘的!”曲武阳看着江面上的混乱场面,那先前跳下水的两人跟同伙根本就没有再浮出水面来过,曲武阳突然醒悟过来,对方只是费尽心机来取银子,根本就没有想过要放人,他看着两名派出去的亲信由于没有带兵器,最先给陷入混乱中的众匪杀死,曲武阳狠狠的一拳打在柳树干上,也不管拳破血流,心里恨得要命,两眼赤红,状如疯狗的破口朝江面骂道:“无信之徒,不敢露头的乌龟蛋/子,曲爷他日定将尔等碎尸万段……”
事情发生得很突然,封水道的武卒船看到水面的这么多艘渔船聚到一起又突然混战起来,也惊诧莫名,迟疑了一会儿,四艘武卒船都同时识相往河口方向聚集,做出要保护顾悟尘后路的样子。
林缚与顾悟尘这时刚刚登上河口西岸的河堤,顾悟尘也给江面上突然爆发的乱战搞糊涂了,就站在高堤上看了一会,几十条渔船混战在一起,刀光剑影,也完全看不出哪边跟哪边在打,完全是乱战……过了片晌才想起让杨朴派人骑快马去通知江宁守备将军府水营出战船清匪。
林缚抬头看向金川河口的东岸,隐隐约约能听见曲武阳的骂声,他只当得什么都没有听见,侧过头跟顾悟尘说道:“流民惨案所死三十六人,除一人运回上林里安葬外,其他三十五人都葬在前面的墓园里,林缚抖胆请大人前往祭一祭这些无辜死去的亡魂……”
顾悟尘本担心江面上乱战的凶徒会冲击狱岛,却林缚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再看狱岛那边也已经警戒起来,守狱武卒正有序将高墙外劳役的囚犯有序的押回高墙,放下心来,说道:“自然要先去祭拜……”
狱岛东面蔓生到水里的灌木林里,葛存信、葛存雄等人相继浮出水面,爬上船板,将猪脬子做的气囊仔细收起来,接过酒坛子,坐在船板上大口的往嘴里灌酒,这春寒天气潜在水里这么长时间,身子都动麻了,灌了几口酒,又拿浸酒的姜块擦身子,忙了半晌,才将衣服穿上。
“这能管用?”乌鸦吴齐蹲在一旁看着大鳅爷葛存信他们拿姜块擦身子。
“把你往水里浸一两个时辰,你就觉得有用了……”大鳅爷葛存信七手八脚将衣裳穿好,这时候才缓过劲来,咧嘴跟吴齐说笑,他将船头堆了一摊的棉芯绳的绳头捡起来细看,说道,“这绳子好使,轻、结实,在水下也不缠人……”
“好使是好使,就是太费钱,你知道这几根绳子能织几匹布?再说浸水之后也烂得快。”曹子昂在旁边指挥人手将鱼网收起来,将猪脬子做的浮囊从鱼网上小心取下来,眼睛从灌木林的间隙里看着远外水面上的混战,谁能想着他们硬是利用鱼网、棉芯绳、猪脬子做的气囊、浮囊等简单玩艺儿将五只实沉沉的银袋子从四五里外悄然无声的给弄了回来?当然,水面上也埋伏着他们的船,这时候跟其他真正的渔船一起远离乱战成一团的水域,免得给殃及池鱼。心想谜底不揭开,只要曲家曲武阳永远都想不到是谁潜藏在暗中狠咬了他们这一口。
“谭爷呢?”葛存雄收拾妥当,凑到曹子昂身边来,小声的问,有些人还不知道林缚的身份。
“岸上呢,”曹子昂朝河口方向呶呶嘴,小声说道,“说是先去祭墓园……”
葛存雄往西南角往了一眼,视野给灌木丛遮住。刚来江宁时,秦承祖、曹子昂、周普、吴齐等人都推崇东海狐,长山岛也以东海狐的名号树杆子,葛存雄与他兄长是寄人篱下没得选择,心里对突然间崛起的东海狐还是存有疑惑;相处月余时间,发生了这么多事,葛存雄此时却是知道纵横淮上多年的秦曹周吴等人为何如此推崇东海狐谭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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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宁水营六艘快桨战船载满兵卒往狱岛这边逼近,金鼓震天,船速却慢,在江宁水营战船逼近里许范围,乱战一团的众匪船才各自分开、扬长而去,就见水营战船的兵卒往水里乱射了一通箭,那些个匪船已逐次消失些暮霭深处。
林缚与顾悟尘在江堤上看得摇头不已,水营兵卒如此之弱的威慑力,也难怪这年头江匪海盗猖獗嚣张了。
虽说莫名乱战的江匪给驱散了,顾悟尘终是有些担忧:要是狱岛受到冲击,只怕不能指望江宁水营及时救援。他在岛上里看过守狱武卒的操练,这批武卒是清狱之后替换上岛的,总共才六十人,相比较一个半月之前,的确更有精锐之卒的样子,但毕竟人数太有限了,照顾不周全。
顾悟尘不去看水面上假猫逐鼠的游戏,跟林缚说道:“河口惨案只怕不会再查下去,也非没有好处。前日五司聚首议北岸流民一事,其他府司终于是松口同意守狱武卒协防河口以备匪事……”
林缚点点头,也许在很多人甚至顾悟尘的眼里,河口惨案死去的三十六人微不足道,换得守狱武卒对河口一带的协防权才是最大的好处,以后河口有事没事,守狱武卒都可以光明正大的调到河口来。
现在还没到重开牢城的时机,不过守狱武卒将缺额补足恢复到清狱之前的水平,还能再添两队共一百二十名武卒。
林缚对江宁军户,特别是给江东提督府与江宁守备将军府挑剩下来的江宁军户还能选出多少能战之卒,实在没有太大的信心,他建议顾悟尘让按擦使司下的兵备分司出面,联合提督府的军屯尉不辞辛苦的往北岸走一趟,从流民挑选一些健壮剽勇充入军户担当守狱武卒。
每逢有流民潮,朝廷也多鼓励地方从流民中挑健勇填入军户,一方面能给镇军、府军系统输送新鲜血液,一方面解决一部分流民的生存问题,另一方面也是削弱流民潮可能带给地方的危害性。
“好,”顾悟尘点头答应,现有的军户多是些老弱残卒,不要说林缚了,他也不会答应将这些老弱残卒派到狱岛来充当守狱武卒,编选流民入军户本来就是惯例,而且就是按察使司属下兵备佥事的职责,他说道,“你有空也一起往北岸走一遭……”
“还是让杨释走一趟。南岸这么乱,我也不放心走开。就算是回城,这边要发生什么事情,赶过来都还来得及;要去了北岸,这四五十里水路至少也走半天的时间。”林缚说道,他这次又没想往里塞人,挑选健勇都有标准,至少在顾悟尘面前,选卒练兵之事还是要让杨释多表现表现,也这算是对杨朴有个交待。
“也行,”顾悟尘笑道,“到时我这边让杨朴也过去,看杨释那小子做事能不能让他老子满意。”
“那小子多大的能耐也是大人跟林司狱指导有方。”杨朴在旁边笑着说道。
“杨释跟着林缚是真长本领,”顾悟尘笑了起来,跟杨朴说道,“怕是你之前都没有信心杨释能将兵带这么好……”
“……”杨朴笑了笑,他很佩服林缚的才干与学问,相遇也十分的客气,但是总觉得跟林缚隔着一层,也许是眼前这个青年所表现出来的才学过于耀眼了,总让人觉得不踏心。
虽说顾悟尘有夜间进入城门的特权,但是顾悟尘并不是惯于滥用特权的人,看着天色将晚,就告辞离开,直接从河口骑马在护卫从簇拥下回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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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已经落在远处的城楼檐上,朝天荡水面已经恢复平静,东边河堤上曲家人挟愤而去,江宁水营的六艘快桨战船也已离开,正有一艘船从狱岛往河口这边行来。
一袭灰色布衣的曹子昂站在船头,葛存信、葛存雄兄弟到浅水处拿篙撑船而行,将到竹堂码头,站在堤上的林缚微微一笑,让人去将林景中请来。
林缚陪同顾悟尘视察狱岛河口,林景中没有凑过去陪同,毕竟是无足轻重的小人物,就不去凑那个热闹,见林缚找人唤他去草堂,他将手里事情吩咐给钱小五做,他从缸里打了一提水,洗了一把脸,就朝河口这边的草堂走来。
说是草堂,其实就是简陋的茅草窝棚,林缚与柳月儿这些天一直住在那里。
江堤这边已经建成了一座围拢屋,林缚坚持要让那些募工流民先住进去,特别是河口惨案中有伤亡的家庭先行安置住房。
围拢屋,与其说是大院子,不如说是可容纳三十户到四十户人家的防御型城堡。虽说围拢屋里也是一户一院的布局,但是所有人家的院门开向都朝向围拢屋中心的小广场与公用厅堂,每家的后墙同时也是围拢屋外围墙,都是拿掺熟石灰、插竹片作墙筋的三合土夹版筑墙,要远远高过普通房嵴的高度,坚固程度也要远远超过普通的夯土墙,围拢屋的四角还建有小而陡高的望楼。建围拢屋是出自葛司虞的建议,版筑三合土大院墙,建成工期短,建成后坚固耐用,能节约土地,大院聚居生活,有公共厅堂处理围拢屋里的公共事务,也有利于加强凝聚力,更有效的组织这些募工流民。
虽说才建成一座围拢屋,第二座围拢屋才挖出地基来,风餐露宿惯了的募工流民也没有那么讲究,三四家挤一户独院暂时都安置那座围拢屋里去了,之前乱糟糟搭建的窝棚就要清理出来建堆场、货栈、库房。按照林缚的意思,葛悟虞还替这边规划出三条主要街道来,一条沿江南岸,一条沿金川河西岸,一条从堆场、库房前穿过,连上车马便道一直跟东华门官道相接。
心思倒是极好,谁不想这里最终变成繁荣的水陆码头?关键还是要钱,林景中心里嘀咕着,林缚说不用他愁银子的事情,但是不到半个月的时间里,林景中计算手中的银子又给消耗掉一千多两,现在还只剩下一千五百两银的现银,也就只能支持半个月的用度。
林景中走进草堂,看见周普、吴齐、曹子昂以及葛氏兄弟都在,草堂外也加了警戒,说道:“大家都在,那正好了,龙江船场派人送信来了,说是只要将剩下的银子送过去,就可以将船从龙江湖船坞提出来。你们倒是一起来想想从哪里筹两千两银子去……要是过了约期,不要说船提不到,连之前交纳的五百两银子定金都拿不回来。现在也是造船场行情最不好的时候,龙江船场那边按照我们的意思增加了水密舱、多处结构也进行了加固,一艘千石船才是两千五百两银子,换作往年,要照我们这么改造,都不可能低于五千两银子……”他看着林缚书案前有只袋子,他今天走了一下午,脚都发酸,见周普他们都坐着,屋里没有空余凳子,他手摸了摸袋子,问林缚,“这里是什么东西,能坐不?”
“你坐吧……”林缚笑着说。
林景中摸摸感觉不对,找开袋子一看,里面都是银锭子,连摸出七八只来,都是标准的五十两官锭,沉实实的,不像是假的,林景中只当是在梦里,轻轻的捏了捏自己的脸颊,环顾众人:“我不是在做梦吧,我天天想银子都想疯了。”
林景中将林缚书案边的每只银袋子都拆开来看,恨不得将五袋子官银都铺到地上挨个数一遍。两万两银子听上去很吓人,其实也就五十两标准的官锭四百只,每只甚至都没有周普抡起来的拳头大,却让林景中看得差点口水都留出来。林景中这些天就想着银子的事情,愁得头发都白了两根,突然有一堆白灿灿的银子堆在他面子,耀得他眼睛都发花来。
“对了,这银子是从哪里来的?”过了好半晌,林景中才想起来要问银子的来路。
“今日朝天荡乱战,不是没有缘由……”林缚这才将曲家的事情说给林景中听,以前怕他沉不住气,毕竟河口这边归曲阳镇巡检司管辖,林景中要代表集云社跟曲家特别是曲阳巡检曲武明打交道,如今狱岛对河口一带有协防权,虽说没有明说行政上的归属,林缚却可以完全将曲阳镇巡检司抛到一边,有什么事情可以跟秣陵县对接。
“啊!”林景中发愣的看着手里的银子,这些天这东城外已经没有几个人还去议论死了三十六人的流民被袭惨案,但是曲武阳独子失踪案却闹得沸沸扬扬。除了曲武阳独子是江宁有名花花公子之子,曲家通过江宁府、秣陵县开出去的悬赏也是个激刺人心的东西,五百万钱的悬赏折银四千余两在江宁可买入五百亩良田。
林景中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问道:“有没有查出到底是谁在背后指使曲家?”
“没有,”林缚摇了摇头,说道,“这段时间来,曲家全力寻找曲武阳独子,并无与其他势力密切接触的迹象。一定要说背后有什么关系的话,致仕离开中枢到西溪学社讲学的前户部尚书陈西言是曲武阳的妻表兄,只是陈西言应该没有下此狠手的动机。要细追下去,清狱之前,江岛大牢女囚只要稍有姿色都要给强迫到曲阳镇妓馆卖身,曲阳镇两家妓馆都是曲家名下的产业。清狱之后,再不会有女囚到曲阳镇妓馆卖身,但是按察使司也没有追究曲家的罪责,甚至葛祖信、周师德等人都用钱洗罪离开江宁府。要说因为这个或者阻止集云社在河口立足,也能牵强的说是一个动机,不管怎么说三十六人的血仇,不会这么就完了……”最后一句话,林缚说得冷峻异常。
林景中及众人唏嘘不已。
所谓“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流民惨案已经过去月余时间,便是在募工流民当中,恐慌与悲伤也渐渐散去,林景中心里自然更将惨案当成一种教训,很快心里就盘算起两万两银子要如何去花的问题。
过了片刻,大家也就将话题转移到正事上来,林缚说道:“集云社向秣陵县拿商帖时,报的本金就是两万两银,再说这边大兴土木之后,开销支度一直都很大,近两个月来,支度银钱出去就有五六千两之多。对集云社的账簿心里稍微有些数的,也就林梦得少数人而已。不过,这些人对集云社来说还是可靠的,他们就算看出些问题也不会四处乱说,这笔银子直接入库使用也不无需担心会引起曲家的警觉。”
“两万两银折铜两千四五百万钱,对普通民众来说,绝对是难以想象的一笔巨额财富,但是这笔钱又实在有限的很,”曹子昂说道,“以能承受近海风浪的三桅千石船计,一艘造价就要四五千两银,两万银两也就只能买入四五艘千石船而已。”
“是啊,”林缚叹了一口气,说道,“朝中要是没有强势人物站起来力挽狂澜,这天下只怕是会越走下去越乱,我也更愿意多添置几艘大船,以备万一。再说现时东南往北方的漕路受东闽战事的影响还没有开始恢复,江宁府附近有多家船场由于之前船家取消订单积压了多条新船在手里,此时出手置办新船,不单能立时购入新船,而且船价能压到最低。就算天下由乱复治,此时多添置船只也不会是亏本买卖。除了之前的那艘三桅船外,我想集云社这边再添置一艘大型商船做正常的商贸。另外,江宁府及江东郡各府司从前日起算是正式承认江岛大牢的守狱武卒对河口一带有协防权,我也有借口给狱岛添置两艘快速武装车船。说起来让我头疼的还是人员配置的问题,也幸亏大鳅爷、小鳅爷过来,不然真要将我愁死了……”
“谭爷客气了,我们兄弟只能尽微薄之力……”葛存信说道。
林景中倒是知道长山岛以东海狐谭纵的名号竖杆子,他只是心里奇怪:为什么葛氏兄弟将谭纵当成林缚的本名,私下议事都以“谭爷”相称?
曹子昂听说解决了守狱武卒对河口一带协防权的问题,神情振奋,问道:“守狱武卒要扩充了?”
“嗯,先将缺额补足,三队武卒,足以应付朝天荡里的小股流匪。这两天就会同提督府以及按察使司去北岸挑选流民填充军户……”林缚说道。
由周普、赵虎协助,林缚亲自掌握这三队狱岛武卒不成什么问题,关键还是河口这边的人员分配。
林缚与曹子昂商议过,首先要保障输送物资前往长山岛那艘船的人员配置,没有十足的把握,不能轻易使用外人,葛存信、葛存雄此次带来的三十名手下主要配置在那艘船上。给狱岛添置的两艘快速武装车船,主要战力只能由守狱武卒来充当,但是操舟水手还是要从河口募工流民中选人。林缚要葛存信、葛存雄兄弟推荐两个可靠的人手来当这两艘武装车船水手的头目,不仅要承担起训练水手的责任,若遇水战,还要有能力、有勇气组织水手协助武卒作战甚至要直接与敌作战。
集云社添置的商船,无论是船工、水手还是武卫,都可以从河口募工流民选人进行训练,但是商船载货数以百万钱计,商船首领不能不重视,商议到最后,决定由小鳅爷葛存雄亲自负责这艘船,实在抽不出其他人手,便让陈恩泽跟着葛存雄跑腿。
当然,现在集云社这边只拨给葛存雄四千两银子的预算,从商船选购、监督改造、人员配置以及训练到最终下水,都要葛存雄一力负责。虽说龙江船场就有多艘新船积压在手里,林缚还是要求以近海航行甚至对战的标准进行改造加固,要有变故,这艘船还是要抽身前往长山岛的。
“曹爷,我希望你能留在岸上,”商议到最后,林缚跟曹子昂说道,“河口这边录入秣陵县户黄册的流民超过百户,将来还会增加,需要编里甲。我与秣陵县商议过,里长甲首都可以从流民中择人充当,景中毕竟年轻,经验还有欠缺,我的精力也有限,想委屈曹爷来做这个里长……”
林景中喜形于色,由曹子昂来管理民事,他身上的担子至少要减轻大半。事实上这些天,在林缚的刻意引导下,曹子昂、葛存雄、葛存信在河口已经成为事实上的流民首领,林缚这时候将他们公然召集来议事,在别人眼里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周普与吴齐都是随扈的身份。
守狱武卒平时还是要在岛上驻守,集云社这边虽然有四十名武卫的名额,但是给两艘船分掉,河口这边能留十名武卫就算顶天了,必须要走编练民户这条路,也只有曹子昂合适来做这事。
曹子昂想了想,说道:“行,我就留在岸上;往长山岛之事,便都辛苦大鳅爷了……”
葛存信挠了挠乱蓬蓬的胡子,曹子昂与存雄等人手给分了出去,留给他用的都不足三十名人手,正常行船,倒不会有问题,要是遇到其他流匪势力,手下都不到三十人要守一艘千石大船,是相当吃力的事情,他问道:“船上能不能用些黑户?”
“用,”林缚点头说道,这天下行船就没有守规矩的,用黑户、携私货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无非各路势力的规费要给足而已,“用什么人,大鳅爷要觉得可靠就行。”甚至可以直接从长山岛再抽些人手过来,林缚现在可以说已经将河口这边的民事、协防等事权都抓在手里,这点小动作还是可以做的,就算给别人发现,也不是什么大事,只要不出大乱子就行。这个世道,这边做事要是太守规矩反而会给其他人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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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事杂乱,商议停当,已经是月至中天。
林缚请大家在草堂里简单用过餐再离开。
自从诸多募工流民到河口来,曹子昂等人是扮成流民身份,自然要住进窝棚里,林缚也要求林景中、钱小五等人住进窝棚里去。如今围拢屋建成一座,林缚也要求林景中、钱小五都搬进围拢屋去住,与那些流民住到一起。
钱小五的妻子云娘还在帮着收拾屋子,林缚看着天色很晚,便让她停下手先回去歇息。想着钱小五才学、能力事实上都不弱于林景中,本可以承担更多的事务,只是他为人有迂气,林缚现在也没有把握他就能接受集云社不单单官*商*勾*结甚至可以说是“官商匪”相互勾结体的事实。
林缚走到草堂后,看着简单给竹篱围起来的后院给月光笼罩着,仿佛人站在澄澈的清水底,忙碌了一天,本来都有些头胀,看到这月色,顿时觉得轻松不少,林缚忍不住箕地坐在竹子搭在台阶上,看着满院的月色拿手指按起太阳穴来。
“很累吗?”柳月儿悄然蹲在林缚身侧。
“有些……”林缚回头看了柳月儿一眼,转边挪了挪,让她坐自己身边。
柳月儿做贼心虚的回头通过后门洞往里看了一眼,周普与诸护卫武卒要么在前院练刀,要么散在四周警戒,屋里跟后院都没有人,她壮着胆子说道:“要不我替你揉揉?”人蹲到林缚的身后,拿手指替他按着太阳堂轻揉起来。
闻着柳月儿身上传来幽幽的暗香,又给她微凉细腻的手指按着太阳空,林缚直觉得透心的舒坦,伸脚塌手,身子就靠到林柳月的怀里享受起来。
柳月儿哪想到林缚这么无赖还得寸进尺起来,看他闭目舒眉,又不忍心将他从怀里推开,便忍着羞意与随时可能会给别人发现的慌乱,给他揉按起来,还小声的跟他说着话。
“明天还有什么事情?”
“事情总是做不完的,”林缚感受着柳月儿的香怀酥软,闭目养神的说道,“岛上还要招募些人手,会让杨释去北岸。正业堂那边的狱书也都刻印好了,过段时间等这边竹堂建成,就邀赵舒翰来讲学……”
“讲狱书啊,可会有几人来听?”柳月问道。
“谁知道呢,”林缚也不知道到时能邀来多少人,“到时你也去听。”
“我一个妇道人家,听这些做什么?”柳月儿没多想就拒绝道。
林缚笑了笑,这时候也不强迫柳月儿,又跟她唠叨起这些天紧要做的事情来:“集云社要添两艘大船,虽说船体的改造一直都有景中跟葛家兄弟去监管,我总也要抽时间去看一眼;另一个,码头这边算是初步有了个模样,现在守狱武卒对河口这边也有协防权,有了这基础,就可以骗其他人投银子进来。集云社不能将银子都投到这里面,再说按照葛司虞的方案,这边要建三条街,集云社也没有这么多银子可投,我明天会进一趟城……”
“……”柳月儿轻笑起来,“正经词儿不说,偏要说个‘骗’字,你说有多少人是给你骗过来的?”
“可不都是?”林缚笑道,又问柳月儿,“明天陪我一起进城?”
“我陪你过去能做什么事情?”柳月儿问道,“再说你难得进城一趟,还不是要去见苏姑娘去?”
“又妨什么事?”林缚问道。
柳月儿当然不愿意跟苏湄或者小蛮碰面,彼此身份都莫名其妙,碰到身不是更尴尬。
这时候就听见狱岛那边有传信的鼓声传起来,林缚皱着眉头站起来,看到江岛大牢的高墙上有人拿松脂火炬有规律的挥舞,这是狱岛有事请他回岛的信号,林缚心里奇怪:都快大半夜了,囚犯也都入监,岛上还能有什么事情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