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原来,是这样】

29、

那两人再次出现在会客厅的时候,许少海明显感觉到不同。

薛之彬俊冷的脸依旧,但那瞳底的犀利却收敛了不少。覃南低着头,看不出是什么表情。不过他们身上那股对抗的气息已消失无形。

麦晖在得到薛之彬几句没太大诚意的抱歉后,若无其事的将电影剧本分析以及之所以要覃南饰演主角的理由大致说了一下。

薛之彬的目光在覃南身上转了两圈,瞳底闪过意外。

再谈了片刻后,最后的重点又回到她身上。演,或者不演,等待是她开口。

覃南开始有些惴惴不安,她不知道怎么去选才是最好的。她希望《蔚蓝海》可以拍摄成优秀的电影,但又怕自己的加盟反而会拖累整个剧组。

“若是担心演技方面,没关系,我会帮你。”开口的人是旼基。众人目光看去,他正放下咖啡杯,缓缓抬起视线,墨黑的瞳安静而深沉,软而薄的唇边有轻淡的笑。

那是再平常不过的表情,就像一个娱乐界的前辈对待即将加入的新人一样,口气温和。

不知怎么的,这样的凌旼基反让覃南松了口气。片刻,她终于有了决定,“若是许总监那里允许,那我愿意试一试!”

“好!”说话的人是麦晖,布满皱纹的脸难得露出笑容,“飞宇也是投资方,许总监怎么可能反对!很好!覃南,你总算是没让我失望!明天上午七点,会有车过来接你,合约也会帮你准备好。把你家里电话和手机都留下来,在拍摄期间,你得全力配合。”稍后,麦晖又说了些细节。

“谢谢麦导还有M&S,我对凌旼基的号召力与演技很是期待,资金不是问题,如有需要随时都可以补充,我只希望看到一部与时下电影风格所不同的音乐电影。”薛之彬说完,依次与麦导他们握手,当握到一双优美白皙的细长手指时,他深深的看了对方一眼,“凌旼基先生,我们是第二次合作,希望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唇边的笑容加深,弧度完美,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四目相对,彼此都隐去了真实,只露出炫丽的表面,彼此都看不透对方的笑容下究竟是什么。其实,他们也不需要去看清看透。有时,只看着表面的单纯,对大家会比较好。

会议结束,几人起身,林凯作为M&S代表,送其他几人离开。

薛之彬走在最前,在开门那刻,像是骤然想到了什么,又可能只是选择这个时机开口。他开口的时候,俊冷的脸部线条奇异的柔和下来,“对了,麦导,另外有件事——剧本我早就看过,是不错的。只是希望在拍摄过程中,别临时增加覃南的吻戏。”如此冷傲的人笑起来,一张脸居然迷人不已,“想必大家还不知道,覃南小姐她——已经在去年4月份和我在巴黎订婚了,她是——我的未婚妻。”

砰!

覃南再一次撞翻了书报架,痛的她两眼冒星。

“覃南,我还有些事要处理,晚上去你那找你,记得不许吃泡面!”霸道却不失宠溺的口吻。覃南傻呆呆的目送他挺拔的背影离开,随后看到了许少海一双要蹦出眼眶的眼。

“你是薛之彬的未婚妻!?”没错,去年4月份是有看到这则报道,但因为没有公开照片以及其他一切消息,所以至今大家都以为那只是某个商业场上的宣传手段,“……这么说来,你、你居然是老板娘!?”

“麦导,林先生,许总监,我先走了,再见!”覃南揉着膝盖,落荒而逃。那个什么奇怪的称呼,她听见就怕了。

“喂,你这家伙,跑什么,我有事要问你——”许少海一路追出去。

偌大的会客厅,在麦晖相继离开后,只剩下林凯和凌旼基两人。

林凯注意到,覃南走的时候,唯独漏了和旼基打招呼。

这个女人呐——他微有些不悦的皱起眉。一回头,旼基不知何时站去了落地窗边。

修长的身影,完美的侧脸,黑色的柔软发丝,看去,却透着无可言述的隐忧。他看着日落后的苍茫天幕,缓缓提起唇角,声音幽远而低沉,只细细重复着同一句话。

林凯侧耳听了许久,才听出他在说:原来,是这么回事……

原来,是这么回事。

看着他,林凯的心骤然紧起来。

覃南连电梯都没进,就让许少海给追上了,随后被拖拽着去了一家日式料理店,找了个包厢,一边晚饭,一边用怪异的眼光看她。什么都不问也不说,可单单那眼神还是令她如坐针毡。

闷了一会儿,纤纤打来电话,听说她和许少海在吃料理,不多时就风风火火的赶来了。她一冲进包厢就上前拉住覃南的手,“你和薛之彬复合了是不是!”

噗!许少海一口清酒喷出来。

“你怎么?”看着纤纤微湿的眼眶和紧皱的眉头,她才意识到之前与薛之彬和好,对纤纤来说意味着什么。其实,如果不是纤纤前天一句相信,她今天也不会将横亘在心里多时的委屈说出来。

“他刚才打了电话给我!”这种时候,她也顾不得有第三个人在场,“你们两个人,是不是把我当成傻瓜了!我还以为他起码对我有些好感,和他出去吃饭喝酒,心里总感觉对不起你!结果,他居然说只是因为我是你的朋友,希望多了解你在Z城的生活!那我这么些日子来的忐忑又算什么,覃南,我来问你,你有没有当我是朋友!”

她木木的点头。纤纤又接着说,“既然当我是朋友,就该早点告诉我薛之彬一直都还喜欢你!弄得我上次还像白痴一样找你,要你帮我打电话给他!我一想起来就觉得自己好……好可悲!”

“纤纤,对——”

“现在说对不起还有什么用!你老是这样拖拖拉拉,什么事都不说,什么话都藏在心里,你这样——让我觉得自己就像个坏人一样,莫名其妙的插到你和薛之彬中间!”纤纤越说越生气,“没错,他是长得帅,又有钱,还风度翩翩,我的确心动的一塌糊涂——可是,再怎么,我也不会去抢朋友的男朋友啊!我、我真的以为你们之间已经结束了!那时你那副表情,又什么都不说清楚,连回家拿个衣服都要我代劳,我真的以为你不喜欢他了——”她越说越激动,覃南却越听越糊涂。她以为纤纤是来骂她的,可听起来却觉得她是在说自己不好。

“纤纤……”

这顿晚饭,在纤纤的搅局下,彻底变成了闹剧。

对于这复杂的关系,许少海唯一的反应是叹息外加摇头。

说完闹完,许少海先把纤纤送回了家,接着送她。一路,他依然叹着气,却一言不发。她下车的时候,他似乎想开口,但转了转念终还是压下了。

回到家洗澡换了睡衣,才躺到床上片刻,门铃响了。之后薛之彬说晚上要来,她还以为那时他在说笑。

一开门,便得到一个夹带着室外寒意和烟草味的拥抱,还没等她开口,一连串滚烫的吻就落了下来。他反手关上门,将她抵在墙上,堵着她的唇连拒绝的机会都不给她。

这几个月,她逃、他找、冷战一连串的事,他已经很久没好好吻她了。

揽紧她纤细的腰身手一用力,他带着她转入房里,将她压在床上。她一惊,只感觉他冰冷的手灵活的解着她的扣子,触上她的肌肤。她慌忙去拉他的手,被他用力甩开,随后他的手指覆上她胸前的柔软肌肤。

她一颤,身体竟软下来,虚脱的使不出一点力气。

他的炙热气息在她脖间流连,最后吻住了她的耳垂,“你居然没穿内衣……是不是知道我要来,故意的?也对,抛下我一个人在巴黎,你是该好好反省和做些补偿了!”

鬼才故意的!覃南哭笑不得。

“我、我不想这样。”她努力开口,试着调匀呼吸。

薛之彬的动作停了下来,当初订婚的时候答应她,这种事要遵从她自己的意愿。现在想想,自己真是太过绅士了些。

“还在生气?”他撤开手,手臂撑在她头两侧,看着她急忙拉好衣服的模样,眉头一皱,“怎么!不能碰,连看都不能看么?”

“你打算让我禁欲多久?”他挑起眉,瞳底闪过不悦。覃南咬着下唇,还是没开口。

他伸出手指,抚着她纤长的颈脖,微微眯起了眼,“头发是为我剪的么?不打算再留长了?”

她摇摇头,她已经决定不会再留长发,所以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去修短。

“不过,短发也好,吻起来更方便了——”在她的惊呼声里,他的气息重重的落在她脖间。

一阵麻麻的疼痛后,她看到了他渐渐舒展开的眉和瞳底的调侃之色,“你做了什么?”

薛之彬吻了吻她微启的唇,露出带着傲气的坏坏笑容,“没什么。”他翻身下床,拉开衣橱找了件她的长睡袍,“对了,今晚我不走了。你找条被子,在沙发上铺一下!”

前半句听的她心惊肉跳,后半句又让她心里涌起一阵暖意——以薛之彬的家世地位,又何曾委屈过去睡沙发。

“你、你真的要睡沙发么?”她小声问。她真怕他会半夜摔下来。

“你的意思是邀请我和你一起睡床?”他又淡淡笑开。

覃南愕然,片刻后,“我、我去拿被子铺沙发!”

【尴尬的事】

30、

覃南并不会知道,昨夜薛之彬的举动会让她今天变得如此难堪。

上午八点半点,电影外景拍摄地。

化妆车内,当她脱下外套,换下高领毛衣后,尤澧就一直这么看着她,或者说,一直看着她的脖子。

在他第五次朝着她脖子翻白眼后,覃南觉得还是应该问一下。

“我的脖子——”话到一半,她被他拎到化妆镜前,接着是一通大骂。

她呆呆的看着镜子,纤长的颈脖上,在左侧中央,有一个明显的粉红色印记。这个是——吻痕!?

薛之彬他——

覃南立刻捂住那印记,脸不自在的红了,“……尤澧,帮、帮我遮掉它……”

“还用你说么!明明知道今天要拍戏,一点自知都没有!”涂着紫色指甲油的亚麻发色男子斜了她一眼,俊挺的五官冷酷到她有些怕。他拿出黑色发筋,将自己长发的上半部挑起扎好,接着打开化妆箱,开始挽救行动。

一个小时后,她已重新变成拥有黑色丝绸般长发,妆容淡雅,身穿低领薄绒连身裙的忧郁女孩。

剧本是她自己写的,所以基本不存在背台词问题,再加上剧中女主角身份特殊,所以只需要指点一下表情和视线落点,然后开始弹钢琴。

曲目是萧邦的《第二号夜曲》。

钢琴是个奇妙的乐器,不似小提琴,拉起来总是有很忧伤的浪漫感觉。相较之下,钢琴更显大气,音质也可以随不同的节奏和触键方式表达出不同的意境。

拍摄地点是海边一栋白色的别墅,从Z城开过来要一个多小时。虽然是很漂亮的别墅,但因为只是拍摄场点,所以里面并未装空调。二月份初,正式冬天最冷的时候,她穿的又单薄,手指触在冰冷的琴键上只觉那寒冷一丝丝往身体里去。然而,她却必须维持一种自忧伤里透着明快的表情。

因为在剧中,这是女主角第一次以人形和男主角见面。

剧中的女主角,是海之精灵,本没有形体,时而是一阵海风,时而是一阵海浪,更或是化成海鸥。而这次,她却想要一个人的形体,一个纤细纯净的女孩的外貌。

因为她太寂寞了,寂寞到想成为人,想融入人群。

然后那天早晨,在海边的别墅,在装着落地玻璃的白色客厅里,她坐在白色的钢琴前一点点自无形变成有形。

这些画面都需要后期的电脑制作,但因为是音乐电影,所以她还是必须坐在钢琴前把《第二号夜曲》从头至尾弹完。

然后,本来身为钢琴家却在一次车祸意外中伤到手指,失去弹奏能力的男主角出现。

她看他一眼,轻轻笑了笑,骤然消失。

这一场景的戏,麦晖完全是按照原版剧本来拍摄的。之前说过要增加女配角的戏份使之成为第二女主角,则要等拍摄移回Z城后才开始。所以这几天的海边拍摄,包括在郊外小学里的拍摄,周静都不必出现。

覃南原本就没指望拍戏有多简单,但真正开拍后才明白有多难。光是这一个抬眼轻笑的戏,足足NG了10次,《第二号夜曲》也足足弹了十次。

倒不是她弹的不好,而是这一镜头是连贯的,不能剪接,如果后面演的不好,前面也只能一起重来。

如此反复十次下来,她已经冻的不成人形。

镜头一过导演还算有人性,喊了休息。她便急忙披起羽绒大衣,躲到一边的专用椅上休息。

一杯冒着热气的奶茶递到她面前,她抬头,入眼的是对方优美细长的手指,还有那张线条完美的白皙脸庞,因为拍戏,他的眉眼经过了一些修饰,看去越发细致的惊人。

“谢谢。”她轻轻道,心里缓缓一暖。

递了奶茶,他很自然的在旁边的椅子坐下。惑人香水味袭来,她迎上他的视线,浅浅一笑,“原来拍戏真是挺辛苦的。”这一句话后,她就不知道还该说什么了。

那坦然的目光让他一怔,心底深处,有什么东西正慢慢裂开、下沉。

他也笑了笑,唇角弧度完美。

随后他向她谈起了刚才NG的原因,又教了她一些容易过镜的简单方法。聊天的气氛,始终保持在一个平衡点上,直至,尤澧提着化妆箱出现在她面前,拿出粉饼抬高她的下巴——“怎么了?”覃南不解。

“补妆!这么高级的粉啊,就贡献在这个吻痕上了……”那个尤澧,面不改色,却语出惊人。声音不大,只是刚刚好让周围一圈人全部听到。

霎那间,拍摄别墅内寂静一片,连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众人探着视线,齐刷刷的看向覃南的脖子——果然,在长发遮掩粉饼涂盖之下,隐隐可以看见一个暧昧的粉色印记。

怎么、会、这样……

她发现尤澧很有制造绯闻的潜力。然而,那家伙却旁若无人的继续说下去,“到底哪个家伙干的?就算吸也该吸轻一点,吸这么重……真是……”

覃南只感觉眼前一片金星,又急又窘间,只想解释清楚,“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他只是吸一下而已,我们什么都没做——”

第一个笑的人是尤澧,他蹲在她面前,手背撑着额头,笑到无力。

接着,工作人员也笑起来,不过怕她会尴尬,只是转过身偷偷笑。

唯有麦晖,始终都看着剧本和摄像师说话,全当没听见。

“尤澧……”她再也坐不住,放下奶茶想离开却在慌乱中踩到裙边。她跌入一个散着惑人香水味和清新喆哩水味的怀抱。抬头,对方那双狭长的眼底,似乎一闪而过了伤痛。

错觉?她定眼再看,早已没有任何痕迹。

应该是错觉吧,她如此对自己说。

“小心点。”旼基很快就放开她,脸色平静的坐回椅子。

“谢谢。”她匆忙离开,一点都没发现,在她转身之后,他的手指开始不可抑制的颤抖。他收紧五指,墨黑的瞳底,隐隐浮现一抹僵硬的凉。

尤澧看了他一眼,无声的走开去。

海边别墅的戏经过五天拍摄全部完成,接着是在Z城M&S内部拍摄棚的拍摄,她基本不需要出镜,于是每天捧着笔记本电脑在拍摄场地和麦晖讨论剧本的改编。

几天后,周静进场。见到她,覃南始终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但周静却意外的对她展露了笑容,她这才安下心来。

某天,她正在拍摄场地琢磨剧本,薛之彬却意外出现,和他一起出现的还有九十九朵香槟玫瑰。

然后,借着电影投资方的身份,他公然从拍摄场地带走了她。

那天,是情人节,几个小时后,女主角男友现身片场并送来玫瑰的事在M&S传了个遍。

那个情人节,她过得非常浪漫。她一直都知道,只要薛之彬想,他可以不必她开口,准备好一切她喜欢的东西,做一切她喜欢的事。

只是,于此她付出的代价是麦晖连续几天的黑脸和毫不留情的严苛要求。

春节期间,她原以为剧组会放假,哪知只是大年初一象征性的休息了一天,接着便又开始拍摄工作。观望周围的演员和工作人员,居然连个抱怨的人都没有,可想以往也一定是这样过来的。

只是于她而言,倒也无所谓,自四年前爷爷奶奶相继病逝后,她和老家那几个亲戚的联系便越来越少。那些叔叔伯伯,为了争爷爷奶奶留下的一处房子和一些存款,闹的不可开交,见到她又是一番捧上天的渡洋归来欢迎词,她不喜欢他们。所以,这几年她连电话都很少打回去。

拍摄进行到2月底的时候,编剧晨曦本名为覃南的事差不多在M&S人尽皆知,而她的男友即为立昂跨国集团总裁的事也不知被谁给捅了出去。

一时间,她成了M&S内部的风云人物,或者,说是话题人物更恰当。

而在飞宇,也因为纤纤某一次不小心的透露,覃南正与凌旼基合作的消息已不再是秘密。她正式成为全公司上下所有女职员嫉妒羡慕以及漫骂的对象。

只是飞宇的事,覃南自己并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