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丁……丁绯!”过了不知道多久,花晏晋终于耐不住这种死寂的气氛,咽下口唾液,紧张而有丝惧怕的喊了一声。

坐在他对面的是位年纪不会超过二十的少年,肤色很白,脸上几乎带着一种病态的晦涩之光。但是当少年听到呼声,缓缓睁开眼时,却让人发现他的瞳孔比一般人的要黑,如墨一般的黑,黑得无边无际,就如同他乌黑的披在肩上的长发。

普通人的发泽和瞳孔都会有一种神采与灵动,可是在这个少年身上却一点也找不出那种气息。他的眼睛很黑,头发也很黑,衬着那晦涩的白色肌肤,那种黑色沉默得像是漆黑的夜色,给人以一种压抑的死气沉沉的感觉。

“花叔,请用茶!”丁绯垂下眼睑,同样白皙的手指间夹着一张素白的纸笺,他的目光落在纸笺上。

纸是上等的雪浪纸,虽然珍贵,却也并非是稀罕之物。丁绯仿佛看不到纸上那血红血红的大字,只是轻轻将纸翻过,然后放在台几上推还给花晏晋。

花晏晋的心怦地一跳:“怎么?你、你就没什么要说的?难道你一点也不觉得惊讶?”

丁绯淡然一笑,黑色的瞳孔里虽然没有任何的色彩,却仍是让花晏晋感觉到无比的嘲讽:“花叔一向不信鬼神之说,怎么这次却如此害怕起来了呢?”

花晏晋唇角抽搐两下,欲言又止,丁绯似乎看穿了他的内心,冷冷的道:“就算是这信上的笔迹与拂玉如出一辙,难道就不能是有人蓄意模仿?”

“可是……”他激动的站了起来,还想再解释些什么,丁绯却摆了摆手,少年老成的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当初花叔将我送到这里来,我便什么也不想了,尘俗之事恕丁绯无能为力!”

花晏晋被他这三言两语奚落得直想当场拂袖而去,可是心中的惧怕感终还是击败了他骄傲的自尊,他叹了口气,缓缓坐下:“丁……咳,小绯呀,再怎么说,你今时今日的成就,已足以证明花叔当初的决定是正确的……”

丁绯猝然抬头,花晏晋被他那种空洞的目光看得一阵心寒,底下的话竟忘了再说下去。丁绯的眼神并不吓人,也不狠厉,可就是有种让花晏晋害怕心虚的感觉。

“花叔,你先回去!”他端起茶盏慢悠悠的啜了口,语气虽然随和,却透着淡淡的笃定,不容人拒绝,“过几天吧,等我手头的事闲了些,我便去花溪山庄找你……”

花晏晋虽然恨不能此刻便把丁绯给叫回去,但也知道他事务繁忙,能答应抽空回去看一下,已是给足了自己面子。“那、那我在花溪等你,你可得尽快赶来!”

丁绯点点头,目光却未再看向花晏晋一眼,花晏晋也知道再没什么好讲的了,带着一抹狼狈,将台几上的纸笺收起,匆匆离去。

待他走远,丁绯才慢慢抬起头来,那双黑得深沉压抑的大眼睛像是失去了焦距一般,呆呆的望着自己的手,他就这么看着自己的手指僵坐了好久,然后缓慢的拿起台上的毛笔,抽出一张宣纸在面前铺开,笔法沉重的落下。

“当火照之路铺开之时,我会穿过三途河,来接您——我的父亲……”

最后一个字似乎用尽了他所有的心力,他的笔触一抖,在“父亲”两个字后面点出两点绽开的墨迹。

宣纸上的字迹与花晏晋出示的纸笺上的字迹有七八分的相似。

他丢下笔,任那笔管从台几上滚落,掉在地上发出“啪嗒”的声音。他平静的心跟着一跳!拂玉……她从开始识字起,便是由他手把手教会写字。

所以她的字,他认得!

即使化作灰也认得!那张纸笺上的字的的确确是拂玉的笔迹。

可是——拂玉却早在六年前就已经夭折了,在她刚满十岁的时候……

他看着宣纸上白底黑字,觉得那一个个的字在眼前逐渐放大,大到像把锋利的刀子般刺进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