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暗香

大司马顾铣的夫人贾氏进入东厢房中时,只见烛光柔和,顾铣半卧在榻上,手中拿着一本书,看得聚精会神。

贾氏轻声道:“夫君,该服药了。”说着,走上前去,从侍婢递来的盘上端起一碗热气蒸腾的药汤,放在案上。

顾铣望向妻子,微笑颔首,放下书,从榻上坐起。

贾氏立在一旁,看着他端起汤药,用匙羹舀起,吹了吹,缓缓送入口中。这药汤气味甚重,一闻便知道这必是苦涩,开始的时候,她曾经担心顾铣难咽,要往里面调蜜。顾铣却不许,端起来就喝下去,这药服了两三个月,从不见他皱过一点眉头。纵是做了二十年的夫妻,贾氏见到他这股韧劲,还是觉得欣慰不已。

“钟医正昨日说,夫君如今已大好,下月便可练剑了呢。”贾氏一边将案上的几本书册收拾起来放在案角,一边温声道。

顾铣苦笑,将匙羹拨了拨药汤,问她:“伯成何在?”

贾氏道:“方才文远侯五郎张腾约他叙话,出去了。”

顾铣颔首,他看看滴漏:“甫辰也该回来了。”话才出口,外面忽然传来家人行礼称呼的声音。

贾氏望望门外,笑道:“可不是,夫君正说他,便来了。”她正说着,只见一道飒爽的身影走入房中,却正是顾昀。

“见过叔父叔母。”顾昀走到榻前,向顾铣和贾氏分别一礼。

顾铣看着他,含笑道:“从宜春亭会上回来了?”

顾昀点头:“正是。”

“可用了晚膳?”贾氏让他到席上坐下,和气问道。

“用过了。”顾昀微笑答道。

贾氏笑而不语,看着他,又看看顾铣,发现药碗已经空了,便上前去收拾起来,交与侍婢。她知晓这叔侄二人有话要说,亦不逗留,起身向顾铣一礼,引着身后侍婢离开了。

室中只剩顾铣与顾昀二人。

顾昀正襟危坐,顾铣看着他,见他眉宇轩昂,身上衣服干净整洁,显然是更了衣才来见自己,心中不禁一舒。

“叔父今日觉得如何?”顾昀正襟危坐问。

“与昨日无甚差别。”顾铣淡笑道,片刻,却似兴味盎然,问道:“今日宜春亭会可热闹?我听伯成说,山下的空地课都挤满了车。”

顾昀答道:“确如此,来的人比往年多。”伯成是顾铣长子顾竣的字,他在皇帝身边任中郎,今天的宜春亭会亦随驾到场。

顾铣颔首,道:“羽林常驻承光苑,卫戍之事虽劳累,却最是历练,尔自勉之。”

“是。”顾昀恭敬一礼。

顾铣看着侄子,目中浮起些柔之色。

十年前,兄长顾迁离世,长嫂大长公主改嫁,顾昀是顾氏嫡长,却留了下来。从那以后,这个孩子就一直由顾铣亲自教养。他亦不曾教人失望过,读书习武从不松懈,顾铣伤病卧床,他又独自受命出征,立下大功,为顾氏一门挣下无限荣光。

顾铣笑笑,少顷,缓声道:“今日定是花繁锦簇,甫辰可有觉得中意的?”

顾昀诧异看向叔父,只见他唇边的笑意慈爱而深长,脸上不由一热。脑海中倏而浮起一抹灵逸的身影,烛光温热摇曳,却似有明眸回首瞥来……

见他不语,顾铣亦不追问,只含笑道:“甫辰今年也二十一了,成家已是眼前之事。不过你既有封爵官职,便已是可自主之人。婚姻之事,叔父不欲多加干涉,只是你祖父祖母关心得紧,须早作决定。”

顾昀点头,在席上一礼:“侄儿知晓。”

顾铣微笑。久坐在榻上,他觉得有些倦意,往一旁的几上倚去。顾昀忙山前搀扶,却被顾铣挥手阻止。

“今日可曾见到你母亲?”顾铣突然问。

顾昀一愣,随即答道:“未见,听说太后在宫中设春宴,将她请了去。”

顾铣颔首,不再言语。

其实刚才,他还有一层意思他没有说透。顾昀虽姓顾,涉及到这等人生大事,却还须虑及他母亲大长公主的意思。顾氏与大长公主之间枝节微妙,在顾昀身上更是如此,祖父祖母虽关心此事,却谨慎操持,也是这个道理。

他看看顾昀,只见那脸上平静,似乎毫无情绪。心中苦笑,这孩子心细如发,恰似他母亲,亦是长大了……

京城气象,果然是其他地方不可相比的。

虽已近日落时分,街上却仍旧车水马龙,行人不减,熙熙攘攘.

馥之隔着竹帘朝车外望了一阵,回头问姚虔:“叔父说我父亲当年也来过此处?”

姚虔正闭目养神,闻言,微微睁开眼睛,看看外面:“然。”

馥之想了想:“我母亲那时也在京城?”

姚虔颔首。

馥之睁大眼睛:“他们可曾遇到?”

姚虔淡笑默认,没有答话。

没想到父母之间竟有这般旖旎经历,馥之愈加觉得好奇,又望向路边的景色,似乎看到两个身姿飘逸的人正在霞光下相携同行……

正思索间,忽然,马车稍稍前倾,缓缓停住。

“主公,东府到了。”只听车外的家人禀道。

姚虔双目睁开,答应一声。未几,车帘被撩开,家人上前,将姚虔和馥之分别搀下。

前日的宜春亭会上,姚征与姚虔兄弟许久不见,约好今日到他府上用膳一聚。车到门前,早有仆役入宅内通报,没多久,姚征并夫人郑氏已领着女儿姚嫣、长子姚琦出门前来迎接。

“四弟。”姚征面带喜色。

姚虔亦面露笑容,上前行礼:“三兄。”毕了,又与郑氏见礼。

“馥之见过三叔父,三叔母。”馥之亦上前,与姚征几人行礼。

“叔叔今日前来,如何不为馥之多配一车?”郑氏看看他们所乘的车,面色讶异地向姚虔问道。

姚虔看向郑氏,正要答话,却听馥之已在一旁和声开口:“禀叔母,四叔父大病方愈,是侄女放心不下,故而同车前来。”

“贤侄女。”郑氏笑意盈盈,上前握住她的手。

因是见长辈,馥之并未着盛装,只穿着一件素绢上衣,腰间丝绦悬两件环佩,下配鹅黄罗裳,却与发间半掩的一朵淡黄绢花衬得相益得彰。

郑氏目光微微转过馥之身上衣饰,笑意更深,转头对姚嫣道:“快来见堂姊。”

姚嫣含笑踱出,只见她乌发高绾,斜插一支明珠银簪,上衣亦是素绢,下裳却颜色是鲜丽的桃红,丝线在上面绣出青翠的络络绿叶,望之如繁春之景。

“馥之姊。”姚嫣看向馥之,款款一礼:

馥之微笑还礼:“阿嫣妹妹。”

姚嫣望着她,朱唇微勾。

“琦,还不出来。”只听郑氏又道,话音稍稍严厉。未几,却见一个少年答应着从他们身后走出来,看看姚虔,又看看馥之,神色怯怯,低头匆匆行礼。

馥之看着他,知道这是姚征妾侍所生的儿子,由郑氏接来养在身边的。

“都这么高了。”姚虔温和答礼,向姚征笑道。

姚征看看姚琦,苦笑摇头:“只不出息。”说完,又恢复神色,兴高采烈地招呼众人到府中去。

这府邸与姚虔那处一样,都是姚氏嫡支的产业。本朝以来,姚氏在京中为官者本无许多,嫡支更少,故而只在京中置下两处宅院。姚征这处称东府,姚虔那处则是西府。

说起来,东府比西府要大出许多,光是前庭就比西府宽敞,两侧还有许多厢房。

“这处宅院,先前虽有谓叔公做御史中丞时住过,却也是破旧了,我上月来到时,曾请人修葺了十几日,方才安顿下来。”入席后,姚征对姚虔笑道:“若此后家中再有人来京城,只怕要与母亲商议再置了。”

姚虔思及家中的打算,颔首笑笑:“难免如此。”

堂下家伎弹琴,悠然而歌,气氛增加不少雅致。姚饭食呈上来,馥之看看,只见盘中菜色皆是上品,时鲜珍馐,样样齐全。

“侄女可须多吃。”郑氏在上首让侍婢为馥之添菜,和气地笑道:“可都是外面也难得吃到的。”

姚嫣闻言抬头,看看母亲,目光微微扫向对面的馥之。

“多谢叔母。”馥之从容微笑,执箸缓缓进食。

姚征看了郑氏一眼,没有言语,瞥一眼姚虔,只见他神色安然,似在专心赏乐,唇边挂着淡淡的笑意。

席间宾主和乐。姚征对清谈之事向来趋好,知道姚虔交游的方士中不乏高超之人,便与他谈起。话头一起,果然投机,姚虔声音琅琅,娓娓道来,姚征听得入神,不时抚须颔首。

郑氏见他们说得兴起,亦问馥之:“吾闻馥之亦随仙家清修,不知却是何门。”

馥之闻言,看向郑氏,正说话的姚虔亦将目光扫来。

方士中不少人以“散人”为号,姚虔将她交给白石散人,本是为好照顾,家中得知后,却道白石散人是个方士,由此得出馥之离家修道的说法。姚虔听闻此言,哭笑不得,却也知晓若说白石散人是医者,家中说不定要反对,于是将错就错,对外说馥之命中有劫,须在出嫁前清修。如此一说,倒堵住了族中好些老顽固的嘴,馥之在众人眼中,也就成了仙家弟子。

馥之笑笑,也不澄清,答道:“是白石散人门下。”

白石散人?姚嫣听到这名字,心中诧异,她听说过许多有名的仙家,却不曾闻得什么白石散人。看向母亲,却见她笑眯眯地看着馥之,颔首:“如此。”

随后,众人又聊了些琐事,转眼,已是月上中天。姚虔见天色不早,向姚征说身体新愈,不敢迟歇。

姚征颔首,语重心长安慰几句,与郑氏离席相送。

“既都在京中,侄女当常来看看才是。”门前,众人相互道别之后,郑氏轻执馥之双手,笑道:“阿嫣与你年纪相当,又是姊妹呢。”

说着,她看向姚嫣。

姚嫣怔了怔,片刻,稍稍上前。她看着馥之,灯烛下,她缓缓漾起一个甜美的笑容:“馥之姊,待玄武湖菡萏开了,你随我等去泛舟可好?”

馥之看着她,唇边笑意微绽:“多谢妹妹。”

月光下,京城已不复白日里的喧嚣。骏马驰在街道上,蹄声音格外响亮。

下月,羽林会同期门在承光苑鲸池演练水战,皇帝亲自监督。此事年初便已着手筹备,顾昀与曹让日里往承光苑查看打造好的舟船,又与属下校尉探讨一番阵法,入夜方才返城。

城门卫士认得顾昀,忙启了门放他们进来,二人及几名随从一路向城内奔去。

转入一处道路时,前面忽然响起辚辚车声,未几,一辆马车驰过来。顾昀等几人向一旁轻巧避开。

马车窗上竹帘半卷,驰过时,映着街边人家灯笼的光照,车内女子半侧姣好的脸庞闪过眼前,顾昀猛然勒住缰绳。

“将军?”曹让等人发觉顾昀突然驻足,亦纷纷停下,赶回来问。

顾昀望着那马车驰去的方向,口中微微喘着气。

“无事。”少顷,他转回来,对众人道:“走。”

夜风迎面拂来,仍带着些喧嚣留下的味道,晚春的暖意在其中夹着,暗暗浮动。

博士姚虔的住处,顾昀一早便知道了,正是那马车驰去的方向。刚才那张脸,虽未看清,他却觉得不会错,马车里的人正是她……顾昀想着,深吸一口气,心中却觉得这般牵挂的心思实在不像自己,着实有些可笑。

没多久,大街在前方出现一处岔口。

顾昀收起缰绳,渐渐止步。

“我往城北。”他对曹让说。

曹让讶然,旋即明了,向顾昀一礼,道:“末将告辞。”

顾昀颔首,叱一声,领着自己的随从往城北而去。

“你三叔母一向如此,馥之勿往心上去。”奔走的马车上,姚虔见馥之一路未出声,缓缓开口道。

馥之一讶,将目光从帘外收回,笑笑:“馥之知晓,不曾在意。”

姚虔看着她,没有说话,心中却有些黯然。馥之性情通透明理,他也一向觉得自己将馥之安排得很好,可如今,他却惭愧自己多年寄情云游,竟没能再给馥之一个足以为她抵挡一切的家。

馥之却不知叔父心思,未几,她听到外面驭者报说家宅将至,稍稍整理衣饰,准备下车。

马车在西府门前停下,家人忙过来侍候。

“主公。”姚虔下车的时候,一名家人禀道:“有一人在此等候许久,说要亲自见主公。”说完,指指不远处。

姚虔讶然望去,却见一个中年人走过来,身上衣物齐整。

“公子。”那人在姚虔面前站定,微笑一礼:“可还记得在下?”

姚虔看着他,辨认片刻,目光倏而一深。

“叔父?”身后,馥之已经下了车,面带询问地看着他们。

姚虔看向馥之,面色已恢复和缓,温声道:“馥之先进去吧,叔父有故人,要叙些话。”

馥之神色诧异,看看姚虔,又看看来人。她没有违逆,答应了一声,面带疑惑地转身入内。

顾昀一路到了城北的新安侯府。

新安侯是大长公主现任夫婿窦宽的封号,这处府邸便是大长公主现局之所。大长公主两嫁,顾氏与窦氏之间到底微妙,顾昀平日也是不来的。

不过今晨去承光苑之前,新安侯府突然派来家人,说昨夜大长公主染恙卧床了。

顾昀当时有事在身,对那家人说一声“知道了”,便去了承光苑,好不容易忙完了,这才匆匆赶回。

新安侯府前早有家人望见顾昀,忙过来服侍他下马。

“我母亲如何了?”顾昀问。

家人低头答道:“小人不知。”

顾昀没再说话,跨入府门,径自往里面走去。

新安侯与顾昀关系淡淡,在朝中见到,二人向来不多言语,顾昀偶尔来看母亲,新安侯也极少露面。家人素知状况,也不引顾昀去见新安侯,却带他一路去了西庭。

西庭的正室之中,织锦帷帐半垂,烛火中,柔光流动。

顾昀由侍婢带入室中,一眼就望见了倚在绣榻上的大长公主。她似乎正看着手上的什么东西,发丝半绾,身上松松地披着一件雪白的狐裘,一贯的贵态,却也真有几分病人的样子。

“母亲。”顾昀走过去,向她一礼。

见顾昀来道,大长公主面露笑意,放下手中的东西,柔柔地道:“我儿来了。”说着,指指一旁的茵席,让他坐下

顾昀依言坐在席上,看看她,片刻,道:“母亲的病可好些了?”

大长公主看着他,微微一笑:“今日服些汤药,好转了许多。”自从离开顾氏,这个儿子便与自己素来不甚亲厚,这句问候虽是淡淡,她心底还是浮起了些暖意。

顾昀道:“如此。”少顷,他的目光却落在榻上。一个小小的妆盒甚为惹眼,形制奇巧,纹饰精致。

“这是母亲旧物,今日拿出来看看。”大长公主淡淡道。

顾昀颔首,没有接话。

“可用过膳了?”大长公主问。

“未曾。”顾昀道。

大长公主一笑,唤了侍婢一声,未几,家人鱼贯而入,将饭食摆到了顾昀面前的案上。“用膳吧。”大长公主微笑道。

顾昀来时便心知在新安侯府用膳是免不了的,看看母亲,颔首一谢,坐到案前。

烛光微微舞动,室中除了些细微的进食声和滴漏时而的落水声,再无动静。大长公主注视着儿子,目光脉脉。

待顾昀用膳完毕,大长公主让家人来将食器收走。便开始随意地向顾昀问些些近况,又问顾氏两位老人的身体。

顾昀简短答了。两人说着话,毫无默契,恰如素来一般。大长公主却似无所察觉,待滴漏至亥时,大长公主低低地打了个哈欠。

“母亲为你收拾了一见屋舍,就在后苑,我儿去歇息吧。”顾昀正要告辞,却听大长公主道。

顾昀诧异,想也不想,拒绝道:“不必劳烦,儿已吩咐家中留门。”

“无妨。”大长公主微笑:“我先前已遣人与那边说过,你来探病,须留一夜。”

顾昀惊异地看着母亲,眉头微微锁起。

“昀。”大长公主深深地注视他,轻叹口气:“你我年节至今,见过几次?在母亲这里留一宿也不肯么?”

那目光中带着几许慈爱,几许期盼,顾昀看着她,不语。

他心中长叹一口气,有些软了。

她毕竟是自己的母亲,话说到这个地步,母子间的隔阂已再无掩饰。况且,她正在病中,自己若不应,只怕真会气出事来,罢了!

顾昀一礼:“谨遵母亲之意。”

大长公主唇边缓缓勾起笑意,双眸明亮,传命让家人来,领顾昀去歇息。

说是后苑,其实离西庭并不远。

转过两条花木浓郁的卵石小道,一处屋宅出现在面前。只见房门敞开,檐下灯笼蒙着红绢,光照旖旎温软。领路的家人对顾昀说,大长公主甚爱此处,平日里总来散步。

顾昀听着他说,没有理会。

“此处便是君侯下榻之所。”家人恭声道。

顾昀颔首,踏入室中。

这屋宅在外面看着不甚起眼,里面却算宽敞。陈设也颇为周到,家具一应俱全,做工精致。房梁上垂下幅幅轻纱,盈盈的灯烛光中,似带着款款风情。最为显眼的是一张大榻,乌木泛光,周身饰以七宝琉璃,上面的被褥厚厚,锦缎为面。

家人把顾昀带到,便行礼告退了,出去时,轻轻阖门。

顾昀的目光在室中转了一圈,不远处的一只错金博山炉中,温香袅袅,气味拂来,只觉身心一阵松弛。奔劳一日,顾昀亦觉有了困意,正思索歇息,却听到门响,外面的家人恭敬地说,他们准备了汤沐,是否抬来。

顾昀应了声,门开启,几名家人小心翼翼地抬着浴桶和热水进来了。

他们将浴桶放在一处玄底描红的漆屏风之后,兑好温水,又放上洁净衣物,向顾昀行礼,很快退了出去。

顾昀见房门掩好,走向浴桶,动手除去身上衣裳,跨入桶中。

温水将身体包裹着,一阵舒泰。

顾昀将身体稍稍搓洗一遍,把头靠在桶沿上。水汽蒸腾,在烛光下,分外氤氲。鼻间似乎仍能闻到博山炉里的那股香气,若有若无,伴着水雾透入肺腑中,有一股隐隐的惬意。思绪好像也从脑中渐渐溢散出来,顾昀微微眯着眼睛,雾气在上方变幻,似乎勾勒着一片细腻的洁白……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鼻间忽然多了些陌生的馨香,肩上亦不知什么时候传来一股柔柔的力道,抚在肌肤之间,只觉一阵酥软,竟有些燥热……警醒掠过脑海,顾昀猛然睁开眼睛,向后回头。

却见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两名女子,玉臂□,身上仅以薄纱轻围,白腻的肌肤和胸前起伏上的嫣红若隐若现。见顾昀回头,她们似一惊,皆睁着盈盈氺眸,却将红润的樱唇半张,似嗔似羞,声音娇柔如魅:“君侯……”